◎劉 艷

李遇春教授在《為學理性批評辯護》一文中，這樣講道：“在近年來的文學批評實踐中，劉艷一直在執(zhí)著地為學理性批評作辯護，這大約是她給批評界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她不僅通過具體的作家作品評論忠實地踐行著自己的學理性批評諾言，而且還從文學批評理論上建構著學理性批評形態(tài)。”而在會議場合，有時也會被這樣介紹：劉艷一直在呼吁一種“學理性”批評……很幸運，大家能夠看到近年來各種形式的批評鋪天蓋地，唯獨好的學理性批評較為稀缺情況之下我所作的這些努力，但我不敢冒領的是，學理性批評與批評的學理性，其實是《文學評論》已逾六十年（1957—2017）以來一直在力倡和踐行的批評的標準，“石韞玉而山暉，水懷珠而川媚”，“學理性”好比石韞玉，水懷珠，山暉川媚全離不開它。

學理性，差不多是《文學評論》選稿用稿標準的內(nèi)核和靈魂，有了它，《文學評論》才被中國文學研究界視為最權威、最有影響力的中國文學專業(yè)學術刊物；有了它，《文學評論》才能在六十多年的漫長歲月里，贏得不同代際的讀者和批評家的一致推重。

究竟什么是學理性批評？我對于學理性批評和批評的學理性的理解，直接得自于《文學評論》的熏陶。而有學者已經(jīng)將“學理性”追溯到了清末民初的章太炎先生那里，自章太炎以來，繼續(xù)加以梳理的話：“如果我們把視野進一步擴大，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繁榮與發(fā)展，同樣也是學理性批評奠定的學術基業(yè)。如今依舊為人津津樂道的章太炎、王國維、梁啟超、胡適、魯迅、陳寅恪、朱光潛之類的民國大學者，他們的文學批評或文學研究盡管風格各異、路數(shù)有別，但學理性卻是其一致的精神標桿?！鼻迥┟癯跽绿紫壬鴶M撰《中國通史》，他聲明自己的新史將超越舊史，理由就在于要做到“熔冶哲理”，實現(xiàn)“學理交勝”，具體來說，“考跡皇古，謂之學勝；先心藏密，謂之理勝”。所謂“學理交勝”，就是指在歷史研究中實現(xiàn)史實與哲理的交融。在中國學術界，清人章學誠在《文史通義》中提出的“六經(jīng)皆史”之說廣為流傳，而中國學人又向來有“文史哲不分家”的傳統(tǒng)，大抵都承認史學是一切學術的根基。這意味著從事文學批評和研究也必須植根于歷史，如果離開了歷史，我們的文學批評和研究將陷入虛浮無根的非確定狀態(tài)。而所謂哲理，它也不是向壁虛構的產(chǎn)物，而是在具體的史實（包括文學史實、文學文本之類）分析中提煉出來的理論結晶，而這些理論晶體一旦被提煉或建構出來就會被廣為接受與運用，它作為理論工具指導我們從事具體的歷史批評，當然也包括文學批評在內(nèi)。

這恰好可以解釋《文學評論》的當代文學批評文章，為什么總是熔鑄一種文學史的視野。而對于具體作家作品，哪怕是針對作家一個新長篇的“新作批評”，也總是有“小史”的梳理，將這個作品放到作家整個的創(chuàng)作歷程里去認識和分析，發(fā)現(xiàn)新作所體現(xiàn)出的不同于作家自己此前之創(chuàng)作的新質、新面向和新維度，并且注意與前代和同代作家的一種聯(lián)系、比對和考察。而在與前代作家的比較和考察中，有著評論者要具備“大史”視閾的內(nèi)在要求——評論者要對自古以來的現(xiàn)代文學史、當代文學史，甚至包括現(xiàn)代文學和當代文學的批評史都要有所了解。如果是能夠做到深入了解，那就再好不過。因為只有具有了文學史的視閾，才能真正發(fā)現(xiàn)研究對象獨特的價值意義之所在，你對作品的評價和指稱，才是有學理性、有說服力的。而且若能具有統(tǒng)攝作家個人創(chuàng)作史和整個文學史的視閾，“在具體的史實（包括文學史實、文學文本之類）分析中提煉出來的理論結晶”，就形成了學理性批評的“理”，而這也是使評論能夠真正具有問題意識，是評論實現(xiàn)評論責任擔當乃至時代擔當?shù)那疤釛l件。

為了形象地解釋何為“學理性批評”，我曾經(jīng)這樣打比方，你們看《文學評論》所刊發(fā)的好的批評文章，哪怕過十年、二十年，你依然會覺得它好。如果是當初讀過，它依然在你心里留有印象，仿佛一位舊人，讓你念念不忘。如果是恰好翻到了，舊文新讀，依然會從中有所得，你會發(fā)現(xiàn)這篇舊文幾乎是當時對一個作家作品乃至一種文學思潮和文學現(xiàn)象研究的最好水平，對于今天的評論和研究，它仍然具有一種史料和資料的價值……這樣的文學批評文章，是經(jīng)得住時間考驗的。2018年1月14日，在中國作協(xié)舉行“新時代：文學批評何為”研討會暨“剜爛蘋果·銳批評”文叢首發(fā)式上，《小說評論》主編李國平曾對當下批評提出他憂慮的一面——很多批評時過境遷之后再讀，問題多多，甚至是根本立不住的，他為此也鄭重提出了好的評論是否應該能夠經(jīng)受得住時間檢驗的問題。

學術交談中，陳曉明、吳俊、張清華、李遇春等師友信口就會提到，《文學評論》哪篇哪篇文章，他們印象深刻，而他們所提的這些文章，可能發(fā)表于20世紀80年代，也可能發(fā)表于90年代，或者發(fā)表于十幾年前……《當代西緒福斯神話——史鐵生小說的心理透視》（吳俊，《文學評論》1989年第1期），距發(fā)表已時過近20年，但仍有不少學者都會提到這篇評論，李遇春曾說過：“這是我讀研究生的時候讀到的第一篇文評論文”，“也許這不是吳最好的文章，但對于我而言是最好最難忘的”。我在準備寫作拙文《童年經(jīng)驗與邊地人生的女性書寫——蕭紅、遲子建創(chuàng)作比照探討》(《文學評論》2015年第4期）時，童慶炳先生的《作家的童年經(jīng)驗及其對創(chuàng)作的影響》（《文學評論》1993年第4期），在文學理論層面對我啟發(fā)很大，可是距此文發(fā)表已經(jīng)超過20年。而我翻到的另一篇文章《論遲子建的小說創(chuàng)作》（張紅萍，《文學評論》1999年第2期），距發(fā)表也已經(jīng)15年了，現(xiàn)在讀來，仍然覺得在眾多的遲子建評論里面，這篇文章差不多可以代表當時遲子建評論的最好水平。而且對于現(xiàn)在做遲子建研究和評論的人來說，這篇舊文仍然有參鑒價值。我曾無意當中讀到了劉納先生的《無奈的現(xiàn)實和無奈的小說——也談“新寫實”》（《文學評論》1993年第4期），不禁嘆服作者對于當時方興未艾的“新寫實”小說的學理性闡析和既有針對性又有前瞻性的判斷，現(xiàn)在讀來都訝異于她那些高屋建瓴又別有會心的批評文字。她對于“新寫實”，并沒有因為自己身在其時而失去應有的理性判斷。

一直以來，學院批評和學理性批評都被混為一談。學院文學批評文章常常被寫成了“項目體”“C刊體”“學報體”，但是，“學院批評是一種依據(jù)外在的職業(yè)劃分的文學批評類型，而學理性批評是一種根據(jù)內(nèi)在的學術含量和質地定位的文學批評形態(tài)”。而我也曾經(jīng)較為明確地指出學院批評和學理性批評的差異：“非學院中人，也可以寫出富有學理性的批評，而學院中人，也很多都在做著或者說在兼做非學院、非學理性的推介式、扶植性批評甚至‘酷評’，學院中人所從事的批評并不能夠完全等同于學理性批評。但由于目前文學批評從事者以及文學批評自身的現(xiàn)狀，學理性批評更多還是學院中人所從事的學院批評所具備的特征和精神標簽。起碼就目前來說，學院派的學理性批評，不止不應該被否定、被遠離、被貶低，反而應該被提倡、堅持并且發(fā)揚光大?！?/p>

好的學理性批評非?？少F，為何還被大而化之地扣上刻板平庸、面目可憎的“學院批評”的帽子而飽受詬??？搞評論的人，尤其學院中人，最應極為推崇，為什么反而是他們往往對學理性批評持一種疏離、不滿乃至撻伐的狀態(tài)呢？原因不外乎學理性批評的費時、費力和需要較為深厚的學養(yǎng)積累，不如即時性、推介式批評來得好寫，更容易讓評論者與文學現(xiàn)場保持高度的黏合性。這種情況已經(jīng)為學者評論家深深憂慮：“許多老成的或者新銳的批評家們，雖然自己置身于高校和科研機構中從事文學研究工作，但他們卻無法耐住寂寞，不愿用自己沉潛往復的心力做文章，而是紛紛青睞那種能夠迅速給自己帶來聲名、增加自己的文壇曝光率的文學時評樣式，甚至對自己原本應該安身立命的學理性批評持疏離、不滿乃至大加討伐的姿態(tài)，這種反戈一擊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呢？”除了這個原因，學理性批評近年受到的沖擊，與媒介的變化、新媒體自媒體的產(chǎn)生以及相應的“媒介批評”的應運而生有關?！懊浇榕u”摒棄了傳統(tǒng)文學批評的系統(tǒng)性、邏輯性和建設性，強調(diào)批評的即時性、淺俗性。因此，“媒介批評”的出現(xiàn)，表面看來，似乎是在努力平衡專業(yè)批評和大眾閱讀之間的鴻溝，其實是在剔除批評的理性支撐和專業(yè)要求，讓批評只對感受負責，不對科學性負責。媒介批評大行其道，學理性批評的價值得不到應有的重視，作家也有不容推卸的責任。雖然很多作家口頭上不重視別人對自己作品的評論，多數(shù)作家的習慣性做法是，只要有人寫了我和我的作品，只要是夸了我，就是好的評論，哪怕滿紙荒唐言，也沒有關系，這無形中助長了關注文學現(xiàn)場的作家作品評論的非良性發(fā)展。好的批評生態(tài)，應該是作家不漠視文學批評，耐下心來，看看評論是否經(jīng)得起推敲。而評論者也要對作品文本有著足夠的重視和細讀，在“理論的接地、及地、在地與批評學理性的呈現(xiàn)”“文本分析、文本細讀與批評學理性的呈現(xiàn)”當中，彰顯批評的學理性與建設性意義。若果能如此，或許會反作用于作家的創(chuàng)作、影響到時下的文學現(xiàn)場。

好的學理性批評，除了對學養(yǎng)有要求之外，往往還是費時費力之作。何平的《中國最后的農(nóng)村——〈極花〉論》，也以學理性批評為顯著特色，后知作者為了寫這樣一個新作的評論，用了很長的時間再次通讀賈平凹的幾乎所有作品。《極花》原發(fā)《人民文學》2016年第1期，何平的評論發(fā)表于《文學評論》2016年第3期。由此似乎可以看出，《文學評論》反映新作的學理性批評文章，刊發(fā)可謂神速，但文章又顯然不是時評、快評類文章。緣何能夠做到這一點呢？作者提前閱讀作家手稿，整個評論的閱讀、思考和寫作準備期，用了幾個月——正是由于這樣的厚積，才使學者、評論家在看似快評的時間段里，寫成了一篇既有評論的新銳之氣、走在新作評論前沿、又兼具學理性的評論文章。郭洪雷《講述“中國故事”的方法——賈平凹新世紀小說話語構型的語義學分析》（《文學評論》2015年第1期），作者用了足足三個月的時間，心無旁騖，高度投入，通讀了賈平凹所有作品，才得以選題和開始寫作。后來聽說是在學校借了一間別人不用的辦公室“閉關”，三個月三條煙，除了回家睡覺，杜絕一切事務，才誕生一篇這樣有分量的學理性批評文章。

對學理性評論，需要剔除的一個誤解是：學理性批評一定是佶屈聱牙、不好讀的。好的學理性批評，除了引人深思之外，也可以是美文，比如張學昕的《蘇童：重構“南方”的意義》（《文學評論》2014年第3期）這篇文章，既有學理性的概括和歸納，就像他在內(nèi)容提要當中所言：“蘇童的小說敘事，試圖為我們重構一個獨具個性文化精神、美學意蘊的文學‘南方’……在這些文本結構里，蘊藉著一種氛圍，一種氤氳氣息，一種精神和訴求，一種對人性的想象鏡像?！戏健?，成為蘇童書寫‘中國影像’的出發(fā)地和回返地?！倍恼碌恼归_，是學理性框架和邏輯整合能力統(tǒng)攝之下的美文般的行文：“南方生活的無限生機和活力，滯澀和酸楚，來自于他對未來的激情遐思，也來自對歷史的沉淀和緬懷，但都為著撞擊出現(xiàn)實的靈魂真相?！狈泊朔N種，在張學昕的這篇評論中彌漫開來，不僅是對蘇童小說敘事無比體貼入微的觀照和闡析，而且這些句子段落里，哪里能看到那種可憎的“學報體”“C刊體”“項目體”的面目呢？

很多“學報體”“C刊體”“項目體”文學批評文章，并不是好的學理性批評文章。雖然其中不乏面目可憎、水平平庸之作，但畢竟已經(jīng)盛行日久，在很多刊物已經(jīng)形成一種固定的刊文范式。郜元寶《上海令高郵瘋狂——汪曾祺故里小說別解》，文章投過來時，作者先是忐忑不安的，乍一看，這篇文章確實似乎不是通常的“學理性”批評的樣子，但細細讀來，我發(fā)現(xiàn)這篇文章雖然形式是散文化的，但骨子里其實是學術范兒的。文章尤勝在材料扎實，角度也較新，不是西式論文的做法，也不是現(xiàn)在流行的中西合璧式寫法，而是更加偏重于傳統(tǒng)治學的做派……這樣的批評文章，其實依然是學理性的，與讀后感式批評、印象式批評，有著天壤之別。

當然，事情不可絕對化，很多非學理性的評論、媒介評論，也有非常好的詮釋作品的評論文章。我在寫作嚴歌苓《上海舞男》的評論時，曾讀到過范遷的評論《嚴歌苓〈舞男〉：五度空間的上海霓裳曲》，本身即為作家的范遷，用了最作家的感覺和審美，也最作家地評論了嚴歌苓的《舞男》，而且他說得幾乎比任何人都好，比任何人感覺都準：“昨日半夜里兩點鐘，看完嚴歌苓的新作小說《舞男》，如醍醐灌頂，恍然明白我們所謂的‘空間’，其實是道沒扎緊的竹籬笆，里廂的人可以看外面，外面人也可以看里廂。莊子化身為蝴蝶，飛進飛出。故人世人眼光自由穿梭，隔墻相看兩不厭。佛經(jīng)上倒也講過；此身非身，此界非界，此境非境?！笨梢哉f，他是懂嚴歌苓的最眼毒的作家朋友，他用最文學化的語言，說出了《上海舞男》小說敘事是有著超越四度空間、直達可以里外相看和飛進飛出的五度空間的本領的?！岸鴩栏柢叩慕鳌段枘小罚≌f的敘事結構已遠非是‘歪擰’可以涵括，小說‘套中套’敘事結構的彼此嵌套、綰合，那個原本應該被套在內(nèi)層的內(nèi)套的故事，已經(jīng)不是與外層的敘事結構構成‘歪擰’一說，而是翻轉騰挪被扯出小說敘事結構的內(nèi)層，自始至終與張蓓蓓和楊東的故事平行發(fā)展而又互相嵌套，不止是互相牽線撮合——綰，還要水乳交融，在關節(jié)處還要盤繞成結——綰合，還要打個結兒為對方提供情節(jié)發(fā)展的動力……”這段我自己寫的看似長篇大論的評論文字，說到底，也不過是在學理層面，表達了范遷那短短幾句話所表達出來的意思。

2005年我博士畢業(yè)，工作在文學所，在《文學評論》當代組工作迄今，已近一十三載。曾經(jīng)不事寫文、寂寂多年，也只是近三四年才開始勉力寫作,實在還只是一個初習文學批評的寫作者，很多師友鼓勵說“厚積薄發(fā)”，其實是很慚愧的?；厥卓醋约旱倪^去，除了編輯工作本身就易養(yǎng)成人的“眼高手低”的毛病，由于工作伊始，接觸的便全是當代文學研究和批評的最好水平的文章，當然也往往是最學理性的文章，高山仰止，自己情知一時難以寫出趁手的文章供大家指正，所以便在編輯文章的過程中沉下心來，潛心學習著……《文學評論》培養(yǎng)了我的批評觀、批評的路數(shù)，也讓我形成了學理性批評與批評的學理性的一點點心得；而在本職工作中，就可以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學習到所有不同選題類型的學理性批評的長處和優(yōu)點，我想，這是上天對我的厚待。今后，希望可以把學者和評論者的路子，走得穩(wěn)當和扎實一點。作為一個青年學者，這最符合我一直以來的心理定位；作為一個評論者，我希望自己的評論能在一種文學史視閾、問題意識兼具的情況下，發(fā)現(xiàn)研究對象所隱含的藝術價值和文學性價值，以及它在文學史中的定位和意義。好的文學研究者，應該能夠通過自己的眼光和文學趣味，遴選出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通過自己的評論，發(fā)現(xiàn)作品獨具的價值及其文學史意義——從這個角度而言，我所欣賞的學理性批評，似乎注定就是一種較為孤獨和偏冷的研究與評論范式。在當今熱鬧喧囂的文學現(xiàn)場里，學理性批評的遭遇似乎是“冷”的，但對于當代文學的經(jīng)典化和文學史譜系的構成與書寫，學理性批評具有任何其他形式的批評難以企及的優(yōu)勢。從學理性批評，我們所能獲得的，似或是抵達文學經(jīng)典的通道。

注釋：

[1][2][3][5]李遇春：《為學理性批評辯護》，《創(chuàng)作與評論》2018年第1期。

[4]參見拙文：《學理性批評之于當下的價值與意義——結合〈文學評論〉對文學批評文章的刊用標準和風格來談》，《文藝爭鳴》2016年第6期。

[6]參見拙文：《與時代同行的學理性批評——以〈文學評論〉看中國當代文學批評五年來的發(fā)展》，《文學報》2017年11月16日。

[7]參見拙文：《敘事結構的嵌套與“綰合”面向——對嚴歌苓〈上海舞男〉的一種解讀》，《文藝爭鳴》201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