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阿敏(西安文理學院)
她活了半個世紀
我是這半個世紀的五分之二
二十年來
她重復同樣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農(nóng)忙在田間,冬閑在炕頭
一個人撐起大家庭的里里外外
她沒有特別的愛好
也未曾試圖換種生活
即使兒女已長大成人
她一個人守著老房子
兒女們蝸居城市
她喜歡老屋房檐嘀嗒的雨聲
雨季時節(jié)
她總是靜立窗前聆聽
那一夜又一夜陰雨
淅瀝控訴著她的大半生
回憶過往,不帶任何苦澀與悔恨
甘守著被丈夫兒女囚禁的重復
熬過了北方寒冷的夜
古城迎來涉秦嶺而過的雨水朝陽
窗外花開得熱烈,鳥鳴得歡快
走過彎彎曲曲的花園小道
一路花香撲鼻而來
渴望留住這美好
耕值在地頭間永恒的線頭上
可惜古城春光苦短
來得早,走得也匆忙
像一碰就會飛遠的氣球
總是錯把當下認為成遙遠的往昔
可過了這個春天
這四年青春便分赴西東
云朵躲進夕陽的胸膛
晚霞織好了繽紛衣裳
鳥兒入巢,路人歸家
公車往哪個方向走
我的目的地就在哪
逆行的摩托,帶風的少年
以及二十幾歲的桀驁不羈
像午后灼熱的陽光
在夕陽來臨后漸漸退卻光熱
如血殘陽,立于海面
我們都在海里,我們只是沙子
生活不易,有人傾訴有人隱藏
經(jīng)歷了那么多錯誤后
夢都變成了煙火
命運有盡頭
生活仍在繼續(xù)
接受一些也告別一些
植物拔節(jié)而長的季節(jié)
陽光也會攀緣而上
哼唱著關于歲月的歌
吉他少年乘上開往安河橋北的車
舊琴弦崩斷了光陰蹉跎的摩擦
十八歲的少年
開始笨拙地向生活討價還價
多少有些尷尬
遇見他
是暮春煙雨里最美的一次猝不及防
城市車水馬龍間
他是比霓虹燈火還耀眼的存在
路過他的琴聲也拜訪了他的青春
背著吉他的少年
他唱著一首自己的民謠,從南到北跳動的音符裹攜著無聲想念
那個夜晚,站在安河橋畔
我聽見了他心底的孤單
夜深了,這個城市都睡了
我還醒著
窗邊的紙鋪平了
我拿筆蘸了夜色
寫信給你
“楊先生,展信安”
十七歲的時光便在紙上雀躍
身穿白色T恤的你站在走廊的窗邊
午后的陽光折射出巨大光芒
在你的身上鍍上一層金光
那光,灼傷了我這六年匆忙
夜色爬上窗臺,月光不解渴
我的信寫了,折了,扔了
再寫,再扔
循環(huán)往復
這幾年時間被我揉成一團
瑟縮在墻角
我不能一一把心事拿出來晾曬
那些想念和掙扎,像扎在喉嚨里的刺
常令人窒息
長安夜色如畫
我對著黑暗說一句晚安
卻不知它會不會飄向你的窗前
再怎么刻意
我也忘不了你走那天人群熙攘的西安車站
九月的西安,燥熱里還夾雜的蟬鳴
而轉(zhuǎn)眼,又是另一個隆冬
樂天有詩“雪月花時最憶君”
與我而言,你走后的這232天
每一刻,都是雪月花時
六年里,我們相遇,陪伴,一起成長
分享過不期而遇的驚喜
也坦然面對不得不接受的失去
我在最美好的年紀遇到你
又在最孤獨的時候失去你
甜蜜抑或痛苦,皆受
我愛過你,我還愛你
如此,我已經(jīng)糾正了人生中最大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