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币粯樱谧郎限D(zhuǎn)著圈叫喚。古天華從睡夢里回來，閉著眼，左手準確地將手機抓住。電話是張副局長打來的，讓古天華含混的“嗯”字還沒有吐出口，就從床上彈起來。

“老家伙”很少親自打電話，只有一個解釋，說明案情重要。“老家伙”是大案隊送給主管刑偵的張副局長的昵稱，只在大案隊范圍通用。后來隊里的幾個愣頭青，又背著他這個大案隊長，也孝敬他一個親愛的——“大家伙”。

現(xiàn)場在云中別院3區(qū)3排3號。古天華站在樓門口，看這么多的“3”，愣怔一下，借機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凌晨4點15分，算是趕在謝寒前面了。

片警小王守在3號樓門口，劉副所長和一名保安，正同幾名圍觀的人比比劃劃地說著什么。

云中別院去年發(fā)生過一起案子，古天華對這里并不陌生。那件案子，讓古天華名聲鵲起，一下子從中隊長破格提拔成大案隊長，成為灤陽警界的神話，傳播了一陣子。前兩天，和他一起破案的搭檔小鹿，還在電話里開他“神話”的玩笑。

片警小王叫聲古隊，便退到一邊，放他進去。古天華向樓里望望，門燈開著，門口雪亮，樓里卻有些迷離。古天華問小王，什么情況？

屋主人被殺，屋里有被翻動的跡象。小王答得很簡潔。

嗯？古天華疑惑，這還用“老家伙”親自打電話布置嗎？

現(xiàn)在就這些。小王以為古天華是對他的“嗯”疑慮，便解釋一句。

古天華拍拍小王肩膀，沒有進樓，轉(zhuǎn)身向劉副所長走去。

劉副所長是派出所的老人，接近退休年紀了。古天華上前，給劉副所長遞一根煙，又為他掏火點上。劉副所長將煙送到嘴邊，像是想起什么，又將煙卷掐滅了，沖古天華咧咧嘴，嗨！這不戒了嘛，咋又點上了？

古天華又將煙遞給保安，劉副所長指指保安，對古天華說，別遞煙啦!快讓他說說情況。

保安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說話挺干脆。那會兒是3點10分多點吧，電話響了，我立馬接聽，說是有人爬樓，我問是哪兒爬樓，說3號樓，就把電話放了。我聽出像是個老人，還故意壓低嗓子，那我也聽出來了。我就往3號樓這面跑，邊跑邊喊南門的保安，告訴他有情況。

古天華沒有插話，聽保安絮叨。自從破格提拔成大案隊長，“老家伙”上崗前訓誡他一回，說得推心置腹。你首先要改的就是清高的臭毛??！誰都不如你是不？說話別陰陽怪氣，對誰都不理不睬的。一旦我知道你還這副德行，可別怪我不客氣！能讓你上來，就能讓你下去。說得古天華后脊背冒涼風。其實古天華不是傳說的那樣。不等古天華表白，“老家伙”擺擺手，接著說，我不管別人傳言的真不真、對不對，但是我要對你提要求，首要的就是，對人要謙虛，尤其是對走訪對象和群眾，要和氣，要主動上煙，要……

古天華想起“老家伙”的訓話，有點走神，聽保安還在說圍著3號樓轉(zhuǎn)，便插話問，看見爬樓的人沒有？

保安說，哪有啊，我繞了整兩圈，也沒看見人影。后來，見3號樓的大樓門沒有關(guān)嚴實，一拉，還拉開了，我就一層一層地查看，看見二樓一個臥室的門開著，我進屋，開開燈，喊“有人嗎？有人嗎？”喊好幾聲也沒人答應。我細里看，好家伙，床上有人啊，哎呀，還是一個女的，光著身子瞪著眼，好嚇人！我就……就報警啦！

1

死者方雨晴住在3號樓，無正當職業(yè)，不過據(jù)說曾在車店做過車模。芳齡26歲，還未婚配。

死亡時間在夜間11點到次日凌晨1點之間，死亡原因是被人掐脖子而窒息，具體情況需要解剖后，再出結(jié)論。

現(xiàn)場有三組腳印，一組是自南陽臺進來的，從房門離開，兩組從房門出入；三組腳印，有一組模糊，像是穿了鞋套。

屋門沒有撬動的印記，陽臺的紗窗被撬開了。

夜間11點到次日凌晨1點，那不就是子時嗎？沒有DNA樣本，也就是說，沒有啥有價值的東西嘛，還說得有板有眼。搭檔小華翻翻眼睛，嘟囔著。

小華是剛畢業(yè)的新兵蛋子，實行探長制后，別的偵查員都雙向選擇一對一結(jié)好了對子，古天華便將小華收在自己身邊。這個新兵蛋子，電腦玩得好，靠著局里配發(fā)的一部4G移動警務終端，能搗鼓出不少信息。就是有點矯情，愛挑別人的毛病。大案隊的兄弟說，這是隨他師傅——古天華唄！

古天華掃小華一眼，小華閉嘴了?！袄霞一铩庇柺舅蓻]這么溫和，常常是劈頭蓋臉，算是將古天華矯正過來了。

古天華和劉副所長做了簡要分工，讓劉副所長帶著小華，自己和片警小王一個組，謝寒擴大勘查范圍，盡快兜上些情況。

天大亮了，有晨練的，早早起來了。小王也是剛剛畢業(yè)錄警的，一個勁提小鹿，說可崇拜您啦！小鹿現(xiàn)在也提副所長了，等上班一準過來。

去年的案子發(fā)生在云中別院一期，這里是三期，房子更高檔。前后帶花園，別墅間是卵石路，附帶小橋流水。小王嘀咕，這得多少錢？

“老家伙”說這里住的都是有來頭的人。可總是有命案發(fā)生，這個云中別院恐怕該另當別論了。

4號樓在西面，住著一對老夫婦。老太太有些絮叨，說，這還高檔小區(qū)呢，怎么總有殺人的兇事兒？你說，這還能住嗎？不等古天華說什么，又神秘地說，去年那片樓是兒子殺了老婆，連老媽可都殺了，今年的這又是誰干的？聽說還沒有結(jié)婚呢，沒結(jié)婚就住這兒，這不是找死嗎？

老頭打斷她，你瞎說啥呢？老頭沖古天華搖手，連腦袋也跟著搖，我可啥也不知道哇，別問我們，我們啥也沒看見呀。

老太太又從后面閃出來，將老頭往邊上推一把，說，那個女的總開個紅車，連衣服都是紅的，可風騷呢……老太太的話，又被老頭攔住，哎呀，你咋啥都嘚嘚，嘴上就沒個把門的。說完拽著老太太進了里屋。

古天華和小王又去摁2號樓的門鈴，剛響一聲，門就開了。是個禿頂老頭，腦門锃亮。小王向禿頂老頭身后尋摸，禿頂老頭倒是痛快，說，甭瞅，就我一人。

古天華沖禿頂老頭笑笑，不等開口，禿頂老頭先說了，還用下巴努努，為那個樓的事兒吧？

是，您老說說，有啥情況？古天華記住“老家伙”的告誡，很是客氣。

還真有，這么說吧，要是前幾年，我就把那個人給你們抓住了，可……唉，老嘍！

你看見啦？小王驚呼。

古天華盯一眼小王，又轉(zhuǎn)向禿頂老頭，等著他說下文。

我看見那家伙爬進去，我趕忙就打電話，也不敢大聲啊，怕聽見，可保安，唉！磨蹭死啦，等他們來，黃花菜都涼了。好半天才過來，還打著手電，照東晃西大叫小嚷的，不像個抓賊樣兒?。《d頂老頭有點喘，說得唾沫四濺。

古天華等禿頂老頭停下來，才問話，能看清這個人衣著長相不？

看不清，黑乎乎的，就見個黑影兒。禿頂老頭搖頭。

那會兒幾點，怎么驚動您啦？

嗨！人老了，睡不著唄，起來溜達，就看見啦。幾點?。繘]看點噢。

對那個樓的人，熟悉不？

熟悉倒是說不上，可……禿頂老人欲言又止。

古天華沖禿頂老人笑笑，說，不妨事，您有啥說啥。

禿頂老人也笑笑，摸摸禿頭，才說，就那個女的，晚上總是跑，那叫健身吧！

健身？古天華裝著感興趣，鼓勵禿頂老人繼續(xù)說。

是，光胳膊露大腿的，天天晚上跑，跑老晚呢。

古天華繼續(xù)這個話題問，都到幾點？

嗯，咋也有十來點，有時快十一二點了。

昨晚上跑到幾點？

也差不多。對了，她還有一對大鸚鵡，晚上還總搗鼓鸚鵡。禿頂老人指指陽臺，接著說，就掛在這個地方。

古天華站到陽臺邊，恰好看見3號樓的南陽臺，從一樓到三層，都看得清清楚楚。古天華目測一下，兩座樓相距不足十五米。中間是草坪，還有一圈一米高的木柵欄，將兩座樓的花園隔開。

您老見到3號樓有其他的人嗎？古天華又問禿頂老人。

禿頂老人干脆地說，還真沒有，就見她一人。看古天華盯著他，又摸摸禿頭。

臨了，古天華問一句，這大房子，就您一人??？

嗨，老伴兒和兒子，在北京呢，我留守。

從禿頂老人家出來，小華來電話說，2排3號有情況。

小華在2排3號樓等著，將古天華領(lǐng)進3號樓里。房主人是一個老太太，自我介紹是治安積極分子。

老太太帶著紅袖箍，肯定地說，沒錯，我看得真真的，就是劉六子，4號樓的那個小子。

那會兒，也就三點多，我聽見外面有動靜，就立馬起來了，從后窗戶往外看，就看見劉六子，嗖地跑進樓啦。

那小子，平常就總往那面看；那個女的也不正經(jīng)，大晚上在陽臺那兒，光胸脯露大腿的。劉六子還拿望遠鏡看呢！

老太太一口氣說下來，連說帶比畫，見古天華沒答話，又說，你們就抓他吧，快點！

這個劉六子，是干什么的？

不等古天華說完，老太太搶過話說，干啥的？沒職業(yè)，遛遛逛逛的！他爹是開礦的。他爹有錢，在這個小區(qū)還有房子呢。

劉六子家里都有什么人？

沒人，就他一人兒，有時來一幫丫頭小子，叫啦撒歡的。沒正經(jīng)人！老太太說得咬牙切齒。

古天華示意小華摁門鈴，讓劉副所長和小華從樓口進，自己和小王轉(zhuǎn)到樓前面。

屋里沒人？

保安找來物業(yè)負責人，負責人說，三期的業(yè)主特別，都不讓監(jiān)控探頭對著，各家各戶的探頭都拆了，只有東西兩面道路旁的還在。

劉六子的情況很快摸清了。

劉達，23歲，高中肄業(yè)，在其父劉廣德的礦山工作。說是工作，是他爹給他套個韁繩。頭幾天還到礦上照個面，之后就開著卡宴四處閑逛。

劉廣德在灤南開一座鉬礦，日進幾十萬，可謂財源滾滾。劉六子的手機打不通了。

劉廣德派司機將劉六子住的4號樓打開。謝寒帶著技術(shù)人員忙乎一上午。古天華讓小華將劉六子的照片發(fā)到警務通上。小華問，算不算通緝??？

古天華沒有接話。

小華咕噥一句，埋頭干活了。

2

小鹿主動請戰(zhàn)，要求加入專案組。古天華點頭，將劉副所長替換下來。讓小鹿帶著小王，查看“天眼”，再查方雨晴的社會關(guān)系。

謝寒在3號樓陽臺下面的花園里，提取到一枚足跡，經(jīng)比對就是劉六子的。

古天華和小華，到小南門花鳥魚蟲市場，調(diào)查鸚鵡這條線索。

死者方雨晴家的一對鸚鵡，禿頂老人說，白天看見圈在籠子里，晚上就放出來。隨著這個女的身前身后飛，有時就落在她的肩膀上，倒挺好看。

古天華將鸚鵡的照片放到網(wǎng)上比對，知道這對鸚鵡叫黃藍金剛，原產(chǎn)地在巴西，價格每只都在2萬元以上。

花鳥市場在小熱河的堤壩上。攤鋪上賣貓賣狗的、各色鳥、魚、花卉盆景、文玩把件，甚是熱鬧。

古天華徑直去賣鳥的攤點，像是進了百鳥林。繞了一圈，也沒見賣金剛鸚鵡的。小華將手機里的金剛鸚鵡給攤主看，攤主直搖頭說，咱這可沒有！那是國外的，咱這都是牡丹鸚鵡、虎皮鸚鵡啥的。那樣的也沒人玩得起??！

灤陽滿族人口多，與清朝在這里建陪都有關(guān)。直到現(xiàn)在，避暑山莊里，還有提籠架鳥的，處處彰顯八旗子弟遺風。

古天華找一個年歲大的攤主打聽。這個攤主也搖頭說，玩鳥，找蓋老帽呀，他可是百事通啊！攤主踮腳望望說，今兒還沒來呢，我這有他電話。

古天華撥過去，第一遍沒人接聽，又打，響一會兒通了。

蓋老帽住在柴場胡同里，七拐八拐的，在一棟樓一層找見了。

喝大了。蓋老帽歪在床上，看看古天華和小華說。

聽說是為金剛鸚鵡來的，蓋老帽擺手說，咱這白搭，沒這號，誰買呀，好幾萬的。

知道他倆是警察，蓋老帽擠出笑臉說，警察還玩鸚鵡？

古天華也還他笑臉，說明來意。蓋老帽想了想但欲言又止。

看蓋老帽這模樣，古天華遞給他一張聯(lián)系卡，讓他想起什么就打上面的電話。

小鹿從“天眼”上，找出一條可疑的影子。

“影子”是案發(fā)當晚12點15分，從云中別院東南角，跳墻進入別墅區(qū)的，在3區(qū)2排的一個監(jiān)控點消失了。又在凌晨1時58分，從東南角跳墻出去。在山莊東路普寧小區(qū)打上一輛出租車，到南營子二仙居下車，向南步行到流水溝，又打了一輛出租，在富華山莊外面下的出租，像是進了白云小區(qū)。

兩輛出租車也找到了，兩個司機對這個打車的人，印象挺深。因為口音和穿著吧，都說是個東北人，說話帶著很濃的鼻音，因為戴著一個深色套頭兒，那種套到脖子的樣式，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司機說，覺得這個人挺陰的，所以就留心了。年齡嘛，該有五十多歲了，長得挺敦實的。

查找劉六子的小組，也有了進展。在開發(fā)區(qū)南面的梨樹溝，發(fā)現(xiàn)了劉六子的卡宴車，只是沒有人。

古天華趕到時，謝寒已經(jīng)到了。后備箱里有血跡，不祥的預感，劉六子兇多吉少了。

“老家伙”也趕到了卡宴車現(xiàn)場，指示擴大搜索范圍，并將古天華叫到一邊，表情嚴肅地說，上午，李副市長一起聽了匯報，讓我們限期破案。

什么叫“一起”??？古天華的順從勁沒了，回到了以前的那股勁頭。

“一起”就是和局長共同聽取了匯報，不是，你小子揪這字眼干嗎？“老家伙”不耐煩地說。

屁大個事兒，市長操哪門子心啊？古天華不以為然。

我告訴你啊，別犯犟！你知道“云中別院”的老板，那是啥人物，知道對咱們市的經(jīng)濟發(fā)展多重要嗎？

古天華扭頭就走，“老家伙”火氣上來了，喊道，站??！告訴你，這個劉六子也不是凡人，快點給我找到!

古天華嘟噥一句，就我們是凡人！向遠處去了。

劉六子的尸體在一處蒿草掩映的低洼處找見了。

3

案情復雜，市局局長董浩親自上案，連夜調(diào)度。

聽完古天華匯報，小鹿查到的“影子”，疑點迅速上升。

賓館沒有，飯店也沒有出現(xiàn)。范圍向“白云小區(qū)”外面擴大。

這個影子，就像黑夜里剝離的一塊黑，在陽光下消失了。

李副市長晚上9點要聽案情匯報，董浩局長讓“老家伙”將古天華也叫上，由古天華匯報。李副市長是從市中心醫(yī)院院長，直接被推選到副市長位置的，主管政法等工作，為人低調(diào)謙和。聽說古天華就是大案隊“神話”隊長，主動離座，和古天華握手。古天華感覺李副市長的手柔若無骨，很是“受驚”。

匯報到節(jié)骨眼上，古天華的手機響了?！袄霞一铩焙浅馑愠伸o音，李副市長連忙擺手：搞不得，大案隊長的手機，要隨時通暢。

電話是蓋老帽打來的，古天華退到一邊接聽。蓋老帽說，還真想起來了，有天晚上有一女人來問過。

古天華看看時間說，行，我馬上過去。蓋老帽沒忘鸚鵡，提出將鸚鵡帶上。

古天華說，那要看看你說得值不值。

蓋老帽忙說，肯定值，這個女的讓我看鸚鵡照片，嗨！我可看見了挺重要的照片，有一男的，臉挺熟，像某位領(lǐng)導，你們一準有用。

古天華和幾位領(lǐng)導簡要說了蓋老帽的情況，李副市長立馬放話，案子要緊，我們也散了。

“老家伙”和古天華回到董浩局長辦公室，董浩局長對“老家伙”和古天華下令，你倆也看到了，現(xiàn)在市里上上下下都盯著這起案子，全局的重點工作也是這個案子，你倆給我聽好了，要人我給人，要物我給物，快點將案子破了。破了案子什么都好說！

古天華趕到柴場胡同，看到路邊警燈在閃，心里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是轄區(qū)派出所的警車，兩名警察正配合市醫(yī)院的“120”往急救車上抬人。

蓋老帽被人砸了一錘子，生命垂危?，F(xiàn)場在蓋老帽的客廳，兇手進門就砸，蓋老帽慘叫一聲倒地了，頭南腳北地躺在客廳地板上。

蓋老帽的手機不見了，是鄰居聽見了叫聲，發(fā)現(xiàn)蓋老帽躺在地上，身邊一大攤血，馬上打了“110”報警。

謝寒帶著技術(shù)人員處理現(xiàn)場，小鹿帶人調(diào)查柴場胡同周邊的情況，古天華帶著小華守在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期望蓋老帽能醒過來。

事情來得太快，讓古天華一時心亂。他想捋出些頭緒，在心里一次次地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亂！

他將蓋老帽的情況向“老家伙”匯報，“老家伙”火氣挺大，電話里吼他，你怎么搞的，又死掉了一個？

古天華血往上涌，話頂?shù)缴ぷ友?，他也想罵人，想狠狠地罵誰一頓!

蓋老帽沒有醒過來，醫(yī)生搖搖頭，冷冷地說，很抱歉。顱骨粉碎性骨折，傷及腦組織，我們無能為力。

現(xiàn)場沒有提取到有價值的線索。謝寒提供，劉六子和蓋老帽的被殺手法相似，兇手力氣很大，都是一下致命的鈍器傷。

這時又有重大發(fā)現(xiàn)，可能是因為倉促，或是不到晚上11點，兇手沒有太多的遮掩，行兇之后搭乘一輛出租，去往灤南方向了。出租車司機證實，這個家伙一口東北話，要去赤城，說兜里沒錢，到地后再付賬。我怕，認倒霉，出灤南就讓他下車了。

經(jīng)過查證，這個兇手是家住哈爾濱市呼蘭區(qū)的殺人通緝犯李志剛，綽號“老缸”。2016年3月5日，將一女子殺害后，在押解途中，將一名協(xié)警殺死，現(xiàn)潛逃。

4

方雨晴的社會關(guān)系調(diào)查清楚了，她也是哈爾濱市人，2012年考入灤陽旅游學院導游專業(yè)，畢業(yè)后沒有從事導游，卻做起了車模。

李志剛、方雨晴都是哈爾濱人，這里面有什么聯(lián)系嗎？古天華帶著小華，連夜驅(qū)車到山海關(guān)，乘坐高鐵次日上午趕到了哈爾濱。

小鹿繼續(xù)查方雨晴的交友情況。方雨晴做車模時，有一個閨蜜叫蘇雪華，后改名蘇雪兒。在方雨晴離開汽配城后，蘇雪兒也不做車模了。有人說去北京了，有的說還在灤陽，也傍了大款。

方雨晴是如何住進云中別院的，有兩個版本。一是說遇見一個大款，與大款的初戀情人神似，此大款便不顧一切地包養(yǎng)了她。另一個版本說方雨晴是私生女，一小就送給了養(yǎng)父母。后來她親生母親成了有錢人，為了補償她，給她買了別墅，又送她一大筆錢。

小鹿在西郊汽配城找見了蘇雪兒，蘇雪兒還做老本行。聽說方雨晴被殺了，蘇雪兒狠狠吸一口煙，好半天才說，該！死丫頭，就是不聽我的。

小鹿靜靜等著，等蘇雪兒一支煙吸完，遞上去一片紙巾。蘇雪兒平靜下來，看看小鹿，輕聲問，你想知道什么？

小鹿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我們要抓兇手，想知道兇手的可能范圍。

那我可不敢瞎說。蘇雪兒封口了。

小鹿趕忙解釋，我沒表述清楚，這樣，我問些方雨晴的情況。你知道方雨晴在云中別院的別墅嗎？你剛才說，她有什么事兒不聽你的？

說實話，她住別墅的事兒，我也不清楚，這些事兒，都不好說的。我讓她別在灤陽混了，到北京或是哪兒都行。她總是說，過一段兒、過一段兒的，不想就出事兒了。蘇雪兒說。

你覺得她在灤陽有什么……小鹿尋找合適的詞語，繼續(xù)問，有什么不好的情況嗎？

那倒不是，灤陽畢竟地方小，混久了，就不好待了。蘇雪兒有些遮掩。

小鹿只好直奔主題，你知道她交友的情況嗎？

好像有一個，不是太清楚。蘇雪兒不往下說了。

是搞生意的？

搞生意的也有，不怎么清楚。好像有一個挺有地位的，雨晴挺在意這個人。

有地位？官員，名人，還是……

我真的不是很清楚。蘇雪兒搖頭。

小鹿將話題岔開問，你知道，在住進別墅前，方雨晴在哪兒住嗎？

知道?。≡谑欣锇自菩^(qū)住過好幾年呢，我倆合租的。蘇雪兒回答得干脆。

具體什么地方？小鹿趁熱打鐵。

12號樓，6單元708室。沒電梯，爬著可費勁哪，我倆就當作健身了。蘇雪兒搖頭，那時，我們挺傻的。后來，我去北京了，她又在那兒住一段兒。再后來，她還在那個小區(qū)，搞到一套兩室房。蘇雪兒笑笑說，好像是那個人給買的。

告別蘇雪兒，小鹿立刻向古天華通報情況。古天華說正往回趕，晚上就到，讓大家都在單位等他。

5

李志剛殺死的女孩，是他妻子帶過來的。

這個女孩，父母都是知青。當年父親參加鐵道兵部隊先離開了，不知什么原因就和母親分手了。那時他們雖還沒有結(jié)婚但母親已有身孕，后來，母親嫁給了李志剛。聽說還是大隊書記保的媒，李志剛當時是民兵連長。后來知青返城時，可能是因為這個女兒，母親放棄了返城機會。再后來，女孩的父親又回去一趟，知道了母女的情況，還和李志剛打了一架，想把母女接走，女孩是死活也不跟著走，只將女孩的母親接走了。母親還像是得了什么絕癥。這些，都是李志剛交代的。李志剛從小是姐姐帶大的，家中沒有其他親人。

古天華擺擺手，說，啰嗦這些，重點是這個被殺女孩的父親轉(zhuǎn)業(yè)后，就落腳到灤陽，聽說還是一個領(lǐng)導。路上，小華查了，符合條件的，沒查到這個人?，F(xiàn)在，有幾項工作，需要連夜查。一是這個轉(zhuǎn)業(yè)的女孩父親，有可能改名字了，要馬上找到這個人。二是李志剛出現(xiàn)在白云小區(qū)，而方雨晴也在白云小區(qū)住過，要迅速查到方雨晴居住的具體地點?，F(xiàn)在，我們還不知道李志剛殺方雨晴的動機。李志剛千里迢迢從哈爾濱過來，不但殺掉方雨晴，而且相繼殺掉劉六子、蓋老帽，掐斷了我們破案的線索，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問題是，這個人稱老缸的家伙，就是當?shù)氐囊粋€菜農(nóng)。他背后該有一個操縱者，給他提供了信息。他們中間該有什么承諾。李志剛殺死蓋老帽后，打的到灤南，出租車司機講，向張家口的赤城方向去了。當晚，我們要求張家口和內(nèi)蒙古方向警方沿途堵截，并調(diào)閱了相關(guān)路段的監(jiān)控，均沒有李志剛的蹤跡。我有預感，這個李志剛還在灤陽?，F(xiàn)在滿街都是他的通緝令，只要他露面，就該有信息。

白云小區(qū)，12號樓6單元708室是拆遷戶，現(xiàn)在還出租著。戶主對方雨晴和蘇雪兒還有印象，說，兩個大美女嘛！叫什么卻記不起來了，住了一年多點，就都搬走了。

整個白云小區(qū)，查不到方雨晴名下的房子。房產(chǎn)局只有云中別院在方雨晴名下。古天華說，再查物業(yè)，要將小區(qū)的住戶都過一遍篩子。

這個鐵道兵查到了！參軍后就改了名字，不是什么領(lǐng)導，現(xiàn)在是民政局下面殯葬管理所的一名殯葬師。小華晃晃腦袋，就是一名火化工。

古天華帶著小華，趕到殯葬管理所。聽說是找張軍生的，都說這是個怪人，今天休班。沒有電話，沒人去過他家，不知道他在哪兒住。想找他，就等吧！后天上班。

小華看著古天華說，我覺得，那個得絕癥的女人，是不是應該查查。

古天華點頭說，你小子，開竅了！

小鹿在市中心醫(yī)院查到的情況，讓古天華心頭一震，這個女人的治療居然受到曾經(jīng)是李院長的李副市長的關(guān)照。他告訴小鹿，這個情況對誰也不要講。

古天華留下小華和一名片警，守在張軍生的家門外蹲守，讓小鹿在原地等他。

從腫瘤科出來，古天華將車開到濱河廣場。站在武烈河堤壩上，古天華試圖讓自己翻騰的內(nèi)心平靜下來。

小鹿看著他，試探著問，你不會以為……

古天華沒有言語，過了一會兒，像是下了決心，緩緩地說，不！這樣才說得通。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辦？要不要向局領(lǐng)導匯報？小鹿輕聲問。

古天華搖搖頭：醫(yī)院的情況，只限于我倆知道；哈爾濱那方面的情況，由我負責。你繼續(xù)查白云小區(qū)，盡快找到方雨晴的那處房子，非常關(guān)鍵。張軍生那里有小華盯著，必須找到這個人。

6

順風快遞員反映，昨天下午，有一個寄快遞的，很像是你們通緝令上的人。東北口音，我查看過身份證，名字可不一樣。

古天華很快找見了快遞員?？爝f員說，就在白云小區(qū)里面，這人從6號樓1單元出來的?？爝f的是一個紙箱，里面的東西我也看了，是一件皮羽絨。

古天華查看了郵寄單存根，收件人叫王東，地址是哈爾濱市呼蘭區(qū)?？爝f員又掏出200元錢，說是這個人非要多給的，不要都不行。古天華將200元錢收起來，遞給快遞員一張聯(lián)系卡說，這兩張錢技術(shù)處理后，會加倍獎勵你。要是能將快件追回來，再獎勵你?？爝f員接過聯(lián)系卡，樂呵呵地走了。

古天華帶人從一樓敲到七樓，沒有找到寄快遞的東北人。一樓的大爺反映，今天早晨不到四點，來了一輛大屁股車，好像是拉死人的，前面還掛著黑花呢，一會兒就開走了。

大爺說，因為像是拉死人的，就沒出去看，只是隔著窗玻璃看看。也沒聽說有人去世啊。

古天華通知謝寒，立刻趕往火化場，又讓小華迅速到火化場增援。在車里，撥通哈爾濱呼蘭區(qū)警方電話，速查王東和李建國這兩個人，并攔截一件王東的快遞郵件。

帶黑綢花的殯葬車找到了，張軍生在屋里蒙頭睡覺呢。怕光一樣，瞇縫著眼看古天華。

古天華盯住張軍生，覺得他臉上很特別，再細看，是他的兩只眼袋，鼓著，比一對眼睛還搶眼。

謝寒對張軍生的殯葬車和住屋進行了細致的勘查。古天華將張軍生控制在警車里，問他，李志剛呢？

張軍生絲毫沒有遮掩說，火化啦。

這么干脆，倒讓古天華愣住了。古天華盯著張軍生的瞇縫眼，停一會兒，從牙縫里擠出話，說吧！

張軍生的瞇縫眼兒轉(zhuǎn)轉(zhuǎn)，停停，說，死了，就化唄！還省掉一個“火”字。

古天華沒有繼續(xù)發(fā)問，像是等著他說下去。張軍生卻將瞇縫眼轉(zhuǎn)向一邊。

古天華嗓門高起來，幾乎是嚷了，說呀！

張軍生身體一震，話音也有些顫，說……啥？

怎么弄死的？

張軍生再也不吭聲了，一雙瞇縫眼閉上了。

今天不是張軍生的班，殯儀館也只火化了李志剛一具尸體。等火化爐涼了，謝寒帶著助手，找見了一只金牙和一枚金戒指。真感謝李志剛有心，金戒指上還刻著李志剛的名字。謝寒又提取一段沒有燃燒充分的腿骨，放進證物袋里。

帶走張軍生，火葬場就剩下一位值班的老師傅，古天華讓小華留下來，囑咐小華，務必封鎖消息。

小鹿打來電話，說順風快遞的郵件在京城總部攔下了。古天華讓小鹿立刻進京，盡快將郵件拿到手。

呼蘭警方反饋消息，王東找到了，是李志剛的姐夫，和李志剛的住處相隔四里路，同時還提供了一些信息。

李建國和李志剛過去是一個村莊的，李志剛長一輩，算是遠房叔叔。李建國1971年生人，后考進北京一所醫(yī)科大學，就將名字改了，現(xiàn)在叫李佳霖。李建國的父親李萬年，當過多年村支書記。李志剛給李萬年當過民兵連長，這些情況都是李萬年說的。李佳霖就在你們那里工作，聽說還是市領(lǐng)導吶！家里建得可棒了，那可是我們呼蘭名人。

古天華掐斷電話，心里翻江倒海，現(xiàn)在只等小鹿拿到李志剛寄出的快件，那件皮羽絨里，該有他需要的東西。這件要命的東西，也是方雨晴住進云中別院的“砝碼”，并以此“砝碼”要挾，最終導致被要挾的人痛下殺手。

李志剛先行一步，將“砝碼”寄給他姐姐，想以此保命，并敲上一筆，不承想被張軍生送進了火化爐。

至于張軍生為什么要殺掉李志剛，也許與李志剛殺死自己的女兒有關(guān)，也許是為了報恩。

小鹿從李志剛寄出的快件里，找到了一個U盤，經(jīng)技術(shù)處理，找到了一系列兇殺案的“導火索”，揭開了一系列殺人案的蓋子……

李佳霖在任市中心醫(yī)院院長期間，通過采購藥品、醫(yī)療設(shè)備和大搞基礎(chǔ)建設(shè)，撈取了大筆錢財。腰包鼓鼓的李院長，便將方雨晴包養(yǎng)起來，為她在云中別院購買了別墅，配置了紅色“保時捷”，可謂金屋藏嬌。這些時髦的東西只讓方雨晴喜歡了一陣子。方雨晴自認是見過世面的，短暫的虛榮心滿足感過后，她想到了“更長遠”的未來，便向李佳霖提出了一次比一次“過分”的條件，并暗中收集了李佳霖不少受賄的證據(jù)，作為實現(xiàn)她“長遠”目標的砝碼。

李佳霖先是求穩(wěn)，隨著升任副市長后，官場的“無限風光”讓李佳霖感到了方雨晴的“麻煩”，李佳霖開始漸漸疏遠她。分管政法工作以后，一個“嚇人”的想法逐漸在李佳霖的心里“成型”，并開始做準備工作。

知道李志剛殺人潛逃后，李佳霖冥冥中覺得李志剛會來灤陽找他。因為李佳霖是東北老家的“名人”，每一次回東北老家，李志剛都會去他家里蹭酒。李佳霖的父親也喜歡李志剛前來“祝賀”，并到處“小喇叭”廣播一番。

機會終于來了！那是個雙休日，李志剛在李佳霖家車庫外終于等到了李佳霖。短暫的“慌亂后”，李佳霖將李志剛安排到白云小區(qū)，方雨晴曾經(jīng)的住處。李志剛用李佳霖的鑰匙，進入了方雨晴的家里……

至于劉六子，不過是一個喜歡尋花問柳的富家子，總是用望遠鏡偷窺對面樓的方雨晴，當然也看到過進入方雨晴家的男人。李佳霖副市長在聽取案件匯時，當然不會漏掉這點，劉六子就這樣招來了殺身之禍。

李志剛不笨，他拷貝了方雨晴的手法，哪知李副市長根本不給他機會，于是他進了張軍生的火化爐。

只是，張軍生未能將李志剛手里的“砝碼”一起送進火化爐，而讓小鹿從快遞總部截獲，這是李佳霖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