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明
我的優(yōu)勢是打開窗子
半夜我打開門讓月亮進來
我和螞蟻談心,看小小蒼蠅
用頭撞擊我的玻璃
我把天空隔離在外面
在世界地圖上開除波浪
廣場在一支筆下
在轟然鳴響的樂曲中
大幅度展開殘酷的地界
我的身體和孤寂的菊花
在桌上保持清冷的思想
我繁衍一片田野
哺育棉花和孩子
點燈我撩開夜的襯衫
我仔細看清了黑暗的家鄉(xiāng)
歡笑像落葉經(jīng)不起冷風的一小點力量
我身上落下了該落的葉子。
我手下長出了該長的語言 我歌唱
或者沉思 我漫游,
或者在夢境中將現(xiàn)實記述
我已經(jīng)起飛 但飛翔得還不夠
我低下頭 我在褐色的泥土中將水份清洗
鐘聲不響,我的歌聲不亮
正如一輪太陽使夜晚向往
我跟著一只鳥,我觀察一群鷹
我在過去的傳說中展開了翅膀
是告訴你的時候,我在說著故事
是繁盛的開端,我在傾聽著寂靜
好像是一種光 我在光中回想
在最大的風中我輕輕啟動著雙唇
沒有字,沒有讓你領悟的通道
已經(jīng)落下了葉子,但落得還不夠
在應該生長的地方 我的飛翔在飛翔中靜止。
書帶著我離開木椅,門楣,書帶著我飛
死亡與一件袈裟住在山上
我的回憶居住在影子傾斜的樓中
沿著黃昏衰老的人
向空中說出了姓名和一把灰
在詩中,我愛著一塊布和蒙眼的走驢
我飛起或者跌落
總是在人類的碗筷之外
我低垂眼簾和時間并著肩在街上走
我將我的馬獻給光,將我珍藏的手
獻給被黑夜禁錮的星星
給可憐的冬天一碗水
我在我細小的眼睛里坐下來,他里面有天空
我的靈魂是一棵樹和一把土
我把自己疏忽在桌子上
靈魂帶著我飛,他使我的腳離開大街
他帶著早晨在每一個城頭插秧
我把我的手掌放在玻璃的邊刃上
我按下手掌
我把我的手掌順著這條破邊刃
深深往前推
刺骨錐心的疼痛, 我咬緊牙關
血,鮮紅鮮紅的血流下來
順著破玻璃的邊刃
我一直往前推我的手掌
我看著我的手掌在玻璃邊刃上
緩緩不停地向前進
狠著心,我把我的手掌一推到底
手掌的肉分開了
白色的肉和白色的骨頭
純潔開始展開
你和我各人各拿各人的杯子
我們各人各喝各的茶
我們微笑相互
點頭很高雅
我們很衛(wèi)生
各人說各人的事情
各人數(shù)各人的手指
各人發(fā)表意見
各人帶走意見
最后
我們各人各走各的路
在門口我們握手
各人看著各人的眼睛
下樓梯的時候
如果你先走
我向你揮手
說再來
如果我先走
你也揮手
說慢走
然后我們各人
各披各人的雨衣
如果下雨
我們各自逃走
像心里的朋友一個個拉出來從空中落下
潔白、輕盈、柔軟
各有風姿
令人心疼
飄飄斜斜的四處散落
有的丟在少年,有的忘在鄉(xiāng)間
有的從指頭上如煙縷散去
我跟船而去,在江上看雪
我以后的日子在江面上散開
正如雪,入水行走
悄無聲息……
我喜歡風鈴
我喜歡風鈴叮叮當當一片空蕩的聲音
我喜歡風鈴左靠右晃屋檐下一種不穩(wěn)定的身影
我喜歡風鈴被斜陽照亮閑暇說話或干脆一言不發(fā)
我也喜歡暗中的風鈴、門廊下緊張的風鈴
寶塔上高挑寂寞
和孩子手中被拎著的風鈴
路上的狗、沙漠上難看的駱駝頸項下倔強的風鈴,
風沙越大,它說話越響
聲音是它的命。
我喜歡風鈴
我喜歡敲打寧靜的風鈴
坐在孤寂的家里,停下來和歲月相依相伴的風鈴
應該聽一點聲音、應該有一掛風鈴
應該有一些眼睛從風鈴出發(fā)
或者與風鈴結伴而行
無論我愿不愿意,天還是黑了下來,
它從門外黑進窗臺,又從屋頂黑到了桌面,
它很快黑到了我的手指
我如果不開燈
我心里就會裝滿黑暗
我的心里已經(jīng)黑暗,它揮著吞噬的小手
擠在眼睛邊,它要走遍我的全身
它要在血液里扎根和發(fā)言
我要起身開燈,但我卻絲紋不動
我看到黑暗降臨大地
我不能幸免
遙遠的星星自己發(fā)光
象一粒粒
自在的螢火蟲
它越過時間,獨自前行
直到與黑暗相敬如賓
月亮翻山越海來到中國,它也去西方
它從小照著我的頭頂,我長大
它依然照耀
它照耀廣播分隔燈光
也照耀非洲和我的青瓦
在鋼炮對峙兩國相爭的邊境線
它依然優(yōu)雅地
來往照耀
照耀談判
握手后貼出來的布告
也照耀一個黑人向大海微笑
它照耀一個山東老漢面對城市
詛咒他的麥苗被污水損害
月亮在我寫詩時照耀,我死后
它來看我,依然翻山越海
離開西方
看過我,它就呆一會東方
純。而且美
而且知道有人看她
而更加驕傲地挺起小小的胸脯
讓我在路邊覺得好笑、可愛、這少女的情態(tài)
比少女本身更加迷人
少女可以讀進書本里去,也可以讀在
書的旁邊、讀在樹林、飄帶似的小河、一輛轎
車
也可以讀在我這半老男人注意的眼光中
唉,少女,多可憐的年齡和身體
嬌細的腰,未決堤的小丘和
疑狐未婚的心
少女純白的皮膚讓人心疼,而且她還讀書
而且還在林中,而且還驕傲地覺得有人在看
哪怕我走了,她還驕傲地覺得
有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