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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九龍湖

2018-11-14 08:24編劇韓衛(wèi)賢
電影文學(xué) 2018年12期
關(guān)鍵詞:洋洋海鷗餅干

編?。喉n衛(wèi)賢

1.九龍湖公園 日

沾益的冬天沒有多少蕭瑟的跡象,花木欣欣,人流攘攘,海鷗在藍(lán)天白云下翩翩飛舞。

湖畔金柳如煙,人來人往,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衣著體現(xiàn)出獨有的云南“四季服裝同穿戴”的特色。有游客或憑欄觀賞、喂鳥、拍照,或在長椅上曬太陽、閑話、發(fā)呆,或乘坐腳踏游船游九龍湖,與海鷗嬉戲。涼亭里,有退休的居民圍坐著吹拉彈唱,排演云南花燈。湖心島上,茶客悠閑地品茶、賞景、談笑。

九龍湖邊,有人跟著伴奏練習(xí)沾益小調(diào),在唱《猜調(diào)》,有人用笛子吹奏《小河淌水》,有人吹葫蘆絲,有人用薩克斯吹奏蘇聯(lián)民歌,有中老年人或同性或異性兩兩相擁,借著旁邊演奏的音樂在學(xué)跳交誼舞,有游客駐足,或聆聽演奏,或閱賞風(fēng)情。

順著湖堤往前,花樹下有老人演練太極拳,垂柳絲里有青年在寫生,有學(xué)生坐在長椅上看書,有一大家子圍坐在石桌子前吃零食、玩撲克消閑。

九龍湖北門外,明媚的陽光里,有大人帶著孩子在公園前廣場上放風(fēng)箏,一群中年婦女按體操隊形排列著,舉著仿古花傘,跟著錄音機(jī)的音樂在學(xué)跳舞。靠水池處,有一對盲人夫婦在賣唱乞討,男的拉著手風(fēng)琴伴奏,女的拔高聲音認(rèn)真地唱《好人一生平安》,不時有行人上前布施??繃鷻谔?,有小販擺攤賣手工藝品,舊書畫報之類,有街頭畫家三三兩兩參差地擺著畫攤給游客畫像。

出片名:我的九龍湖。

2.九龍湖公園 日

湖邊畫攤上,舒涵正在給一位游客畫像,幾個游客在圍觀。

洋洋安靜地坐在旁邊的折疊小凳上,也低著頭捧著一張小紙片支在膝蓋上畫。

畫紙上,笨拙的線條依稀組成一張人臉的模樣。

洋洋抬起頭來,清秀的臉上有著同齡小孩少有的冷漠和孤寂。她揉著脖子去看舒涵的畫,又扭過頭,面朝湖面,看著遠(yuǎn)處飛舞的海鷗發(fā)呆。

海鷗在九龍湖上盤旋飛舞,一只海鷗停在了湖邊圍欄的柱頭上,頭沖著湖面。

洋洋和海鷗對視著,發(fā)呆的眼神漸漸活絡(luò)、靈動。她站起身,斂聲屏氣地向那只海鷗靠近,輕輕伸出手去。

那只海鷗突然應(yīng)聲張翅飛起,匯入了紛紛向一個方向飛去的雀群之中。

洋洋的目光追隨著那只海鷗。

雀群飛到遠(yuǎn)處一個正在投食的老爺爺身邊,簇?fù)碇先?,歡快地盤旋。

洋洋定定地看著,眼神又呆了。

3.九龍湖公園 日

圍欄外地面上,一群海鷗扎成一堆在搶食,搶食完了飛起來兜著圈子唧喳叫個不停。

一只瘦骨嶙峋的蒼老的手伸進(jìn)畫面,撒下一堆碎餅干,海鷗“嘩啦”一聲飛落下來,團(tuán)團(tuán)圍住搶食。

吳大爺蹲在雀群里,張著缺牙的嘴,孩子氣地笑著。他衣裳破舊,膝蓋上堆著一個同樣破舊的藍(lán)布背囊,露出掰好的碎餅干和一個裝茶水的塑料瓶。

吳大爺:“咕咕咕咕,咕咕咕……嘿,慢點,別搶別搶,還多呢!咕咕咕咕……這邊!”(抓出一把碎餅干,蹲著身子吃力地轉(zhuǎn)了個方向放下)

雀群又圍過來。

吳大爺撮起幾粒碎餅干放進(jìn)自己嘴里,海鷗向吳大爺身上撲騰,他張著嘴嘶啞地笑出聲來。

吳大爺突然停住笑,含著一口碎餅干,嚴(yán)肅地看著對面。

對面遠(yuǎn)離畫攤十米左右,洋洋坐在小凳子上,偏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吳大爺。

吳大爺偏轉(zhuǎn)身去繼續(xù)咀嚼,回頭見洋洋還一動不動盯著他,便極不友好地“剜”了她一眼。

洋洋卻咧開缺了牙的嘴笑起來。

吳大爺停住咀嚼,片刻之后,突然站起來,提著背囊就走,海鷗圍繞著他向前飛去。

洋洋愣住了,剛剛站起身,就聽到舒涵喊她。

舒涵:“洋洋!”

洋洋轉(zhuǎn)過身,見舒涵已經(jīng)收拾起畫攤,背著畫夾子在等她。

洋洋折起小凳趕過去,舒涵拉著洋洋,朝與吳大爺相反的方向走。

洋洋回頭看去,吳大爺已不見蹤影,只見鋪天蓋地的海鷗。

4.洋洋家 黃昏

飯桌上有兩個蓋碗,舒涵一只手抓住一只蓋碗揭開來,泡好的方便面熱氣騰騰。

舒涵把一碗里的面往另一碗中挑一些,頓了一下,又挑回去一小撮,說:“洋洋,開飯嘍?!?/p>

一旁窩在客廳沙發(fā)上看動畫片的洋洋跑過來端起面碗,回到沙發(fā)上邊看電視邊吃。

舒涵坐在飯桌旁,桌上攤開一本月刊,邊看邊吃。

兩個人各看各的,各吃各的。

5.洋洋家 夜

洋洋一個人窩在客廳沙發(fā)上看電視。

舒涵躲在衛(wèi)生間里,坐在馬桶上接聽電話。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把小高都罵哭了,說加班大家都不敢叫苦,我哪里還敢走開呀!

舒涵:你們總編不會心理……那個吧?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更年期!說不定呢。反正這個周末我被犧牲了,你自力更生吧。

舒涵:“那又見不著你了。關(guān)鍵是我好幾天沒吃肉了!”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你該不會就等我這頓飯吧?老天!沒見過你這么“葛朗臺”的,你就是吃草也省不出一張機(jī)票來……那小不點兒也跟你吃一樣?

舒涵:“不然怎么?她媽媽不到十點不挨家,我都快成全職的了?!?/p>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老天!她媽媽要知道你凈給小不點兒吃方便面,你可死得難看……

舒涵:“小不點兒要能告狀還好了,唉……”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小不點兒還那樣?

舒涵:“嗯。跟她媽媽,跟我,跟外人不吭半點兒氣兒,整天安安靜靜的,愁死個人了?!?/p>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真可憐。哎,對了,這倒提醒了我,你說我策劃一期社評,具有人文關(guān)懷的,以小不點兒為例,針對離婚事件中孩子受到的傷害,怎么樣?

舒涵:“得了吧,跑不到新聞就拿孩子開刀……”

客廳里電視聲突然加大,舒涵邊聽手機(jī)邊站起來,把衛(wèi)生間的門拉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

客廳沙發(fā)上,洋洋正拿著遙控器,頻繁地?fù)Q臺。

舒涵輕輕關(guān)上門退回來,坐在馬桶上繼續(xù)接聽電話。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那就來個故意煽情吸引眼球的,“云大高材生忙前途只身去美國,癡情女朋友為愛情擺攤賺機(jī)票……”

舒涵:“肖蘭!”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好好好,不說了。(認(rèn)真地)反正我怎么勸你也不聽的。畫夠一張機(jī)票,飛去美國瞧瞧,就什么都知道了。

舒涵:“肖蘭,我知道你為我好。這半年來楊梓杳無音信,我也懷疑過,怕過。我只是需要保持勇氣,相信我和楊梓能夠在一起?!?/p>

電話里肖蘭的聲音:不管怎樣,我祝福你們。今天畫得怎么樣?有沒有帥哥?畫到帥哥你可別忘了幫我問問手機(jī)號碼……

6.洋洋家 夜

洋洋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身上蓋著藍(lán)底白花的厚實被子。

舒涵房間里,舒涵穿著睡衣盤腿坐在小床上,枕頭放在膝蓋上。舒涵伏在枕頭上,一張一張慢慢整理幾張鈔票并點數(shù)。點完了,身體向后放倒在床上,先嘟起嘴巴呼出一口氣,繼而舉起手中的鈔票慢慢攤成一個扇形。看著鈔票微笑起來,滿臉的憧憬。

房間外有開門聲,關(guān)門聲,有洋洋睡眠中的嘟囔聲,有人走動聲,有人敲門。

一個女人的聲音:小舒?

舒涵坐起身子來,一邊應(yīng)著一邊迅速地把錢塞進(jìn)枕頭套里,把枕頭翻過來擺好了,趿著棉拖鞋去開門:“柳姨,回來了?”

柳云煥:“嗯。小舒,麻煩了,給你被子?!?/p>

舒涵接過被子:“柳姨,進(jìn)來坐?”

柳云煥:“不了,你早點睡……嗯,洋洋今天怎么樣?”

舒涵聳了聳肩膀:“還是那樣?!?/p>

柳云煥:“唉,這孩子……(看舒涵縮著肩膀)喲,瞧凍著了,趕緊睡!”

舒涵:“哎,柳姨,你也早點兒休息?!?/p>

舒涵鎖上門,迅速地跳上床,鉆進(jìn)被子。舒涵慢慢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塞到枕頭底下,摸著枕頭里的錢,臉上漸漸浮出因美好的憧憬而生出的微笑。

7.九龍湖公園 晨

又是冬日的一個艷陽天。

九龍湖公園北門外已經(jīng)擺起了三三兩兩的畫攤,畫家們卻扎堆聊天。

舒涵拉著洋洋走來。

畫家甲:“喲,小舒,這晚兒才來?越來越像沾益人了?!?/p>

畫家乙:“沾益人怎么著?”

畫家甲、丙:“懶??!”

在場的人一起笑起來。

舒涵笑著擺開畫攤,洋洋安靜地幫舒涵擺畫樣兒。

畫家乙:“懶點兒好,不然咱們不天天鬧饑荒?”

畫家甲:“小舒給自個兒掙嫁妝呢,等小舒終于嫁人了,咱不就翻身了?”

在場的人又笑起來。

舒涵:“得了吧,大清早的拿我開涮。還沒開張?”

畫家丙:“你舒大牌不來,我們哪兒開得走???”

大家又笑。

舒涵正要說話,一個老爺爺拉著一個小男孩走到舒涵面前。

老爺爺自言自語:“這里!(對舒涵)姑娘,給我孫兒也來一張。”

畫家乙:“嘿,咱這兒提哪壺哪壺就開嘍!”

男孩端坐在舒涵對面,一下子變得拘謹(jǐn)。舒涵豎著畫板,先不畫,只是用炭筆比劃著。

洋洋坐在舒涵身邊,學(xué)她的樣兒比劃著。

舒涵:“小弟弟別緊張,自然點兒,平時怎么坐的還怎么坐?!?/p>

小男孩更緊張了,僵挺著背脊坐得筆直,臉繃得緊緊的。

舒涵:“幾歲了?”

小男孩:“8歲?!?/p>

舒涵:“上幾年級了?”

小男孩:“二年級?!?/p>

舒涵:“噢。不尿床了吧?”

小男孩:“不尿了。”

小男孩說完一愣,旋即“噗哧”一下樂出聲來,又覺得不能笑,憋住了,臉上已是有了豐富的表情。

舒涵早不動聲色地捕捉住小男孩微笑的神情,先在畫紙上勾下了眼和嘴巴,然后開始畫像。街頭畫家們都聚攏來看,一邊說笑著。

洋洋正學(xué)舒涵的樣兒低頭畫畫,突然聽到“咕咕咕咕”呼喚海鷗的聲音,洋洋急忙抬起頭來,朝一旁看去。

8.九龍湖公園 晨

一旁,吳大爺正蹲在地上喂海鷗,海鷗圍著他上下飛舞。

吳大爺蹲得腿麻了,左右瞅瞅,吃力地往一邊的長椅挪去:“嘿,老嘍。人總有這么一天……”(坐到長椅上,彎腰撒一把碎餅干在面前)

又落下一群海鷗。

吳大爺對著海鷗喃喃自語:“可不是?老西有兩個年頭沒來了吧?你們呀,回頭見著老西了,替我問候一聲……咱倆個老東西……嘿,我這兒惦著呢……”

海鷗啄食完一邊地面上的碎餅干,飛過來,加入到吳大爺面前的雀群里。

吳大爺又撒下一把食物,海鷗撲騰著搶食。

吳大爺皺眉,一副教訓(xùn)的語氣:“哎,大家讓著點兒黃毛呀,大的讓著小的,男的讓著女的,哪兒能凈著自己吃呢?黃毛,這邊。(在椅子左扶手上放了一粒碎餅干)”

一只額頭上毛色發(fā)黃的海鷗撲騰起來,停到扶手上啄食。

吳大爺憐愛地看著這只海鷗,把碎餅干一粒一粒往扶手上排:“咱不跟他們搶,咱這兒開小灶,哈哈?!?給黃毛排一粒碎餅干,又往上扔一粒,張開缺牙的嘴巴接住,樂呵呵地笑)

吳大爺又拋起一粒來,一張嘴卻沒接住,黃毛撲過來,在碎餅干落地之前叼住了。

吳大爺自嘲地笑笑:“唉,不行了。去年還一扔一個準(zhǔn)兒,就跟打鬼子似的,一槍一個準(zhǔn)兒……你不信?(舉起手來扮托槍樣兒)我就這么‘啪啪啪’,?。∫幌伦恿痰故畟€……(黃毛突然飛離了扶手)嘿,我說黃毛你什么意思?你真不信我啊……(他追看著飛起的黃毛,看到蹲在一旁目不轉(zhuǎn)睛看他的洋洋,愣住了。他板起臉來,把頭扭向一邊。片刻,偷偷溜了一眼,見洋洋還在看他,便故作兇狠地?fù)]揮手)去!”

洋洋反而笑了,站起來,躡手躡腳走到椅子前面,看著椅子。

吳大爺以為洋洋在看他的破背囊,下意識地把背囊口捂緊了,抿著嘴巴不說話。

洋洋試探地把屁股搭在椅子邊緣,見吳大爺沒說話,屁股往上一抬坐上去了。她開心地看看地上的海鷗,又小心翼翼地偏頭看看吳大爺,臉上帶著討好的神情。

吳大爺繃著臉,緊張地往扶手邊挪了挪。

海鷗吃完了地上的食物,圍著吳大爺“吱吱”亂叫紛飛。吳大爺終于忍不住,從背囊里抓出一把碎餅干撒在地上,兩個人靜靜地看海鷗搶食。

吳大爺再抓了一把碎餅干,隨時準(zhǔn)備撒下去,洋洋懇求地看著吳大爺。

終于,吳大爺試探地向洋洋伸過手來,洋洋急忙捧著雙手伸過去,吳大爺把手里的食物分給洋洋一半,彎下腰一粒一粒往地上撒碎餅干。

洋洋一粒一粒地把碎餅干拋起來,看海鷗飛起來搶。

吳大爺很不友好地偏頭瞪了洋洋一眼,對她喂食的方法表示不滿。

洋洋便學(xué)吳大爺?shù)臉觾喊岩涣AK轱灨奢p輕地往地上撒,海鷗在他們腳邊圍成一片。

吳大爺盯著洋洋看了一會兒,把餅干粒兒擺在左扶手上,立刻就有一只海鷗飛上扶手啄食餅干,他擺一粒便啄食一粒。

洋洋也把餅干粒兒擺在右扶手上,可是海鷗在她頭頂盤旋著,就是不落下來。吳大爺偏頭看洋洋,得意地咧開嘴笑了。

洋洋嘟起了小嘴巴,吳大爺更得意了。

9.九龍湖公園 晨

游人更多了。

先前扎堆的畫家們各就各位去招攬生意。

舒涵把畫好的畫像翻轉(zhuǎn)過去,面對著小男孩。

小男孩捧過畫像看著,愛不釋手:“爺爺,真像我,比照片還像我!”

老爺爺摸摸孫兒的頭,心滿意足地付錢,帶著孫兒離開了。

一個在旁邊看了好久的游客馬上坐了下來。

舒涵趁整理畫紙的空隙回頭看去,見洋洋安靜地坐在十米開外的長椅上,便喊道:“洋洋!別跑遠(yuǎn)了?!?/p>

洋洋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頭看了看她這邊。

舒涵放下心來,專心給新顧客畫像。

那邊,洋洋和吳大爺安靜地坐在長椅上喂海鷗。吳大爺每抓出一把食物,就分給洋洋一點兒,兩個人各喂各的,互不說話。

喂了一會兒,吳大爺從背囊里摸出飲料瓶,里面是積滿茶葉的褐色液體。吳大爺抓一把碎餅干吃著,又舉起瓶子來喝一口茶,滿足地咂咂嘴。

洋洋好奇地盯著吳大爺?shù)娘嬃掀俊?/p>

吳大爺有些不耐煩地看洋洋一眼,繼續(xù)吃餅干,喝茶,咂嘴。一只海鷗停在扶手椅上休息。

片刻,吳大爺見洋洋還在看,邊看邊舔嘴唇,便抓給她一小撮碎餅干。洋洋猶猶豫豫地拈起一小粒放進(jìn)嘴巴里,覺得不是想象中那么難吃,便又吃下第二粒、第三?!?/p>

吳大爺很感興趣地看洋洋吃,看著看著笑起來,又把飲料瓶遞過去。

洋洋慌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但沒接飲料瓶,反而還把身子往一邊讓了讓。

吳大爺?shù)男θ蓊D時煙消云散,臉上有因被傷害而起的怒色,在喉嚨里含糊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理洋洋了。

洋洋手足無措地把小指頭塞進(jìn)衣服上的扣眼里,低頭胡亂扭絞著,時而偷眼看看吳大爺,神色不安。

吳大爺梗著脖子勉強(qiáng)僵持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一手提著飲料瓶,一手提著背囊,佝僂著走開了,看也不看洋洋一眼。

洋洋委屈地看著吳大爺?shù)谋秤埃粗冯S他而飛走的海鷗,孤獨又無助,快要哭出來了。

10.九龍湖公園外 日

小吃攤前,舒涵牽著洋洋在等餌塊油條。

攤主麻利地把餌塊油條放在炭火上烘烤,根據(jù)顧客口味在餌塊上涂抹醬料,夾入菜末,夾入油條,裹成一卷。

舒涵用紙巾包著餌塊卷的底部,遞給洋洋一個:“小心燙著?!?/p>

洋洋握著餌塊卷,神情沮喪,小口小口心不在焉地咬著。

舒涵:“洋洋怎么了?”

洋洋不吱聲。

舒涵恍然明白:“噢,你看姐姐一早上才接了三幅畫,等晌午咱多接一點兒,晚上吃頓好吃的,怎么樣?”

洋洋仍不吱聲。

舒涵嘆一口氣,彎下腰幫洋洋擦去嘴角上粘的辣醬,牽著她進(jìn)了九龍湖公園,邊走邊吃邊看海鷗,說:“洋洋,你不能一直不說話。(用握餌塊卷的手指著湖面上吱吱亂叫的海鷗)你瞧,鳥也要說話的,人怎么能不說話呢?”

洋洋抬頭,順著舒涵的手指看著滿湖的海鷗。

舒涵又指著一只歇在圍欄柱頭上的海鷗:“洋洋,你瞧,這只海鷗不說話,不說話我們怎么曉得它要什么呢?”

洋洋順著舒涵的手指看過去,柱頭上是一只額頭上有一撮黃毛的海鷗。洋洋興奮地張大了嘴巴,屏住呼吸,瞪圓了眼睛看那只海鷗。

舒涵被洋洋的舉動嚇了一跳,也跟著洋洋凝視那只海鷗。

海鷗和兩人對視著。

舒涵撕下一小角凈餌塊,朝著黃毛慢慢地遞過去。黃毛立在柱頭上,對舒涵手上的食物無動于衷。

洋洋也撕下一小角凈餌塊,朝著黃毛慢慢遞過去,手臂還未伸到和舒涵同樣的距離,黃毛“撲棱”一下飛起來,叼走了餌塊。

舒涵吃驚地看著洋洋撮起來的兩根空空的手指,失望地“嗨”了一聲。

洋洋得意了,咯咯咯地笑起來。

舒涵也笑了:“高興嗎?”

洋洋點點頭。

舒涵:“高興了就要喊出來?!?/p>

洋洋搖搖頭。

舒涵:“洋洋,你喜歡生病嗎?”

洋洋搖搖頭。

舒涵:“可你現(xiàn)在就在生病。(洋洋不解地看舒涵)你不說話呀,不說話就是啞巴,啞巴可不就是生病了?”

洋洋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舒涵:“那你想不想把病治好?”

洋洋點點頭,對舒涵眨巴著眼睛。

舒涵:“那就開口說話,一說話呀,病就好啦!”

洋洋點點頭。

舒涵:“你這……(無可奈何地)得!(掏紙巾彎腰幫洋洋擦了擦手,往北門外張望了一眼)我們回去吧。”

11.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前,每一個為游客準(zhǔn)備的椅子上都坐著游客,街頭畫家都忙著給游客畫像。

舒涵在給一個十八九歲的背大書包的男孩畫像。

洋洋兀自坐在畫攤后面的凳子上,膝蓋上攤著小畫板,對著滿湖的海鷗涂抹著。

舒涵把完成的畫像翻轉(zhuǎn)過去給男孩看,男孩卻愣愣地看著舒涵而不自覺。

舒涵“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男孩回過神來,臉紅了,慌忙接過畫像,低著頭看也不看就掏出一張錢遞過去,轉(zhuǎn)頭就走。

舒涵:“哎,還沒找錢呢!”

男孩站住了,也不轉(zhuǎn)身,背對著舒涵害羞地垂著頭。

舒涵暗自好笑,給男孩找好錢遞過去:“給!”

男孩依舊低著頭,轉(zhuǎn)身接過錢,看也不看地往褲兜里胡亂一塞,逃也似地離開了。

舒涵笑笑,伸個懶腰,轉(zhuǎn)過身去看洋洋。

洋洋在畫紙上畫了一個戴帽子的人形,帽子上立著一只鳥。舒涵順著洋洋的視線看過去,只見滿湖的海鷗,并沒有人,便問:“洋洋畫的是誰?”

洋洋沒說話。

舒涵:“洋洋別說,姐姐來猜猜看。嗯……是個男的對不對?”

洋洋點點頭。

舒涵:“那是爸爸?(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呃……胡子那么長……哈,我知道了,洋洋畫老爺爺,老爺爺頭上長出一只海鷗,洋洋畫海鷗老爺爺對不對?”

洋洋抬起頭來,眼睛亮亮地看著舒涵,高興得連連點頭。

舒涵有些意外,又看畫面。

一個游客坐到了畫攤前的椅子上。

舒涵連忙轉(zhuǎn)過身來:“畫像嗎?您是畫漫畫還是素描?還是……”

游客指著地上畫樣兒里周迅的彩色畫像:“這樣兒的!”

舒涵提醒道:“這種收費相對貴一些……”

游客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那無所謂,畫得好就成!”

舒涵微笑著,準(zhǔn)備好畫紙,轉(zhuǎn)身交代洋洋:“洋洋先玩著,回頭姐姐教你畫海鷗?!?專心給游客畫像)

洋洋依舊低著頭畫畫,片刻,洋洋抬起頭來,看著吳大爺坐過的那條長椅發(fā)呆。

12.九龍湖公園 日

舒涵專心致志地給游客畫畫。

舒涵背后稍遠(yuǎn)處,洋洋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看到一個老爺爺遠(yuǎn)遠(yuǎn)地過來,她興奮地直起身子伸長脖子張望,繼而失望地靠回椅背上,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同一個方向。

舒涵背對著洋洋在給游客畫像。

游客站起來看畫像,把錢遞給舒涵,舒涵起身和游客點頭告別。

另一個顧客坐到椅子上,舒涵重新坐下,支起畫夾。

13.街道上 黃昏

舒涵背著畫畫用具,一手牽著洋洋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道上車來車往。

舒涵拉著洋洋剛走到十字路口,對面的綠燈開始閃爍,舒涵拉著洋洋停住了。

洋洋在等待中百無聊賴地看對面閃爍的綠燈,她突然看到對面街道上將要拐下坡口去的吳大爺,他佝僂著身子,提著那個鼓鼓囊囊的背囊,吃力地走著。

洋洋沖動地拖著舒涵要過人行橫道,紅燈亮起,舒涵急忙拉住了洋洋。

洋洋焦急地向?qū)γ娼值缽埻?,車流隔斷了她的視線,她不由得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卻什么也看不到。

舒涵看看洋洋,又看看對面,感到莫名其妙。

綠燈剛亮起,洋洋就拽著舒涵急匆匆過馬路,洋洋在對面人行道上四顧張望,卻再也找不見吳大爺?shù)纳碛啊?/p>

舒涵:“洋洋,你找誰?你看見什么了?”

洋洋沒說話,無精打采悶悶不樂地垂下頭,任由舒涵拉著往前走。走出一段距離,又似不甘心地回頭張望。

14.洋洋家 黃昏

飯桌上有一大一小兩個蓋碗,舒涵一只手抓住一只蓋碗揭開來,泡好的方便面熱氣騰騰。

洋洋坐在飯桌邊,用筷子攪裹著碗里的面條。

舒涵有些不好意思地:“是這樣,今天生意不錯,姐姐手都畫酸了,(甩著手腕)真累!明天給洋洋做好吃的,好不?”

洋洋像是沒聽見,默不作聲地埋頭吃起面條來。

舒涵只好閉嘴,埋頭吃面。

15.洋洋家 夜

舒涵關(guān)上房間門,把小鎖按下去,邊走向小床邊掏背包,掏出一把皺巴巴的紙幣,盤腿坐在床上點數(shù)完了,把一張十元面額的紙幣甩了甩,又放在耳朵旁用指頭彈了彈,自嘲地笑笑,把一天所得塞進(jìn)了枕頭里,抱著枕頭搖晃著,自言自語:“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外面?zhèn)鱽斫饘俸凶哟蚍穆曇?,舒涵把枕頭放好,急忙趿著拖鞋出房門來。

客廳儲物柜前,一個心形的金屬盒子翻在地上,糖果撒了一地,洋洋正蹲在地上撿拾。

舒涵:“洋洋,沒事吧?”

洋洋搖搖頭,低下頭繼續(xù)撿拾。

舒涵蹲下去幫洋洋撿拾。

16.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后,洋洋依舊坐在小凳子上畫畫,畫紙上是一個長胡子戴帽子的老爺爺,頭頂上立一只小鳥,舉起的左右手上也各立一只小鳥。

舒涵俯身在看洋洋的畫:“嗯。姐姐教你畫飛的。(握著洋洋執(zhí)鉛筆的手)這樣……翅膀,哎,尖尖翹一點……喏,飛起來了!”

老爺爺旁邊,三兩根線條,就是一只飛翔的海鷗的速寫。洋洋驚喜地看著舒涵,目光里顯出崇拜。

洋洋在舒涵的指導(dǎo)下速寫了一只飛翔的海鷗。

舒涵:“呀,洋洋學(xué)的真快!對,就這樣,線條收起一點兒,瞧,就飛得不一樣了!”

洋洋咧開缺牙的嘴,沖舒涵無聲地笑了。

有客人在畫攤前徘徊,舒涵招呼了一聲,客人四平八穩(wěn)地坐下來。

舒涵:“洋洋,你先畫著,姐姐回頭教你。”

洋洋安靜地對著湖面的海鷗畫著,畫紙上,老爺爺四周滿是飛翔的海鷗的速寫。洋洋看著自己的畫發(fā)了一會兒呆,又抬起頭來向老地方張望。

那一條長椅依然空著。

洋洋很失望,正要收回目光,突然脧到相隔五六米的另一條長椅上,吳大爺一如既往地在喂海鷗,嘴唇蠕動著,似在跟海鷗交談。

洋洋驚喜地站起來,異常興奮,快跑過去。

正在啄食的海鷗受到驚嚇?biāo)奶巵y飛。

吳大爺也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抬頭看見肇事者,生氣了:“小死丫子!(手指頭快戳到洋洋腦門上)信不信我打你!”

洋洋嚇得后退兩步,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怯怯地看著吳大爺。

吳大爺愣住了,看著洋洋,有些驚慌。

洋洋退回到第一條長椅處坐下,忍著眼淚看湖面上飛舞的海鷗。

吳大爺看著旁邊長椅上小小的洋洋,忘記了喂海鷗。

洋洋偏過頭來看吳大爺,正好對上了吳大爺?shù)哪抗?。洋洋驚慌失措,趕緊轉(zhuǎn)回頭來繼續(xù)看湖面上的海鷗。片刻,洋洋終于忍不住,偷偷偏頭去看吳大爺。吳大爺還那樣看著她。一老一小兩個人靜靜對視著。

吳大爺站起來了。

洋洋緊張地看著吳大爺,生怕他再次走掉。

吳大爺向著第一條長椅慢慢走過來了,洋洋又喜又怕,不安地看著,期待著。

吳大爺停在洋洋面前,洋洋坐在長椅中央仰頭呆呆地看著吳大爺。

吳大爺目光落在長椅上,干咳了一聲。

洋洋順著吳大爺?shù)哪抗饪戳丝瓷砼缘目瘴唬B忙向一邊挪開,空出一大截位置來。

吳大爺坐下來,看也不看洋洋,從口袋里掏出個塑料袋,摸出一根紙煙(自己購買煙絲,用廢報紙卷成),用火柴點燃了,叼在嘴上。一面甩滅了火苗,左右張望,沒見到垃圾桶,便把火柴梗裝進(jìn)了自己的衣袋里。他抽著煙看海鷗,間或咳嗽幾聲。

洋洋一直看著吳大爺,好奇又懷著期待。

吳大爺直把煙抽得快燒到手指了,才把煙頭捺在地上弄滅了,甩了甩,左右張望不見垃圾桶,把煙屁股放進(jìn)自己的衣袋里,吳大爺從背囊里摸出飲料瓶來喝茶水。

洋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

吳大爺吞咽著茶水,終于扭頭看了洋洋一眼。

洋洋專注地看著他手上的飲料瓶,目光滿含期待。

吳大爺把飲料瓶遞過去,洋洋趕緊接過來,舉起瓶子查看里面晃蕩的茶葉,有些遲疑,洋洋抬頭看看吳大爺。吳大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湖面,嚴(yán)肅的臉上卻明顯露著等待。

洋洋舉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屏著氣兒咽下去,皺著一張小臉咂著嘴巴再看吳大爺。

吳大爺憋著高興,接過飲料瓶喝了一口,再遞給洋洋。洋洋接過來,仰起脖子滿不在乎地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皺臉咂嘴地咳嗽。

吳大爺哈哈大笑起來,接過飲料瓶放好,抓一把碎餅干,分給洋洋一撮,兩個人互相看著吃起碎餅干來,越看越笑,最后憋不住,一起笑出聲來,碎餅干撒了一地,團(tuán)團(tuán)圍著的海鷗便落下來啄食。

不遠(yuǎn)處,正在畫像的舒涵回頭張望了一眼,笑了笑,又轉(zhuǎn)過去。

吳大爺:“好吃嗎?”

洋洋:“好吃?!?/p>

吳大爺?shù)靡獾兀骸爱?dāng)然了。(側(cè)身指了指遠(yuǎn)處)坡頭吉慶祥的餅干,貴著呢!海鷗就好這一家。(把藍(lán)布背囊放在兩人之間,把袋口敞開來,示意洋洋自己取碎餅干)喂?!?自己從中抓出一把碎餅干去喂海鷗)

洋洋也怯怯地伸出手去,從中撮了幾粒喂海鷗。

吳大爺:“這樣咋成?海鷗還不被你餓壞了……這樣!”(抓起一大把向洋洋示意)

洋洋張開手掌抓了滿滿一把,吳大爺看著洋洋握著的小小拳頭撇了撇嘴。洋洋把碎餅干放回背囊,兩只手互相捋了捋袖子,雙手伸進(jìn)背囊,捧出滿滿一把碎餅干來,討好地看著吳大爺。

吳大爺笑了,把手上的食物撒下去:“喂!”

一老一小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喂海鷗,海鷗在他們身前身后雪花一樣盤旋。

17.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前,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婦女正在挑剔地審核自己的畫像,普通話里帶著濃重的外地口音,空閑的畫家甲和畫家乙在旁邊看。

女游客:“不像。我眼睛有那么小嗎?”

畫家乙小聲揶揄:“那還是連眼影畫上去的。”

女游客不滿地:“這臉……我有那么胖嗎?”

畫家甲小聲揶揄:“少說150斤吧?!?/p>

舒涵:“您要不滿意,可以不付費?!?/p>

女游客自言自語:“又丑又胖。(大聲地)我不滿意?!?邊說邊卷起畫像)

舒涵:“不好意思。錢您可以不付,畫可得留下?!?/p>

女游客理直氣壯地:“我有肖像權(quán)?!?/p>

舒涵不卑不亢:“您要是擔(dān)心留在這兒我們侵犯您的肖像權(quán),我可以當(dāng)您面兒撕毀它?!?/p>

女游客盤算了一下,又展開畫像看了看:“算了,湊合吧?!?不情愿地掏錢走人)

舒涵:“您慢走?!?/p>

畫家甲夸張地對著女游客的背影起哄:“您慢走啊……歡迎有空再來!”

畫家乙附和著,大聲喊道:“多多支持中國街頭藝術(shù)啊……(小聲地)還以為自己是楊貴妃呢,哈哈,解氣!”

舒涵笑著,正要說話,一個背書包的男孩坐到了畫攤前的椅子上。

舒涵:“畫像嗎?要畫哪一種?(愣了一下)你……你昨天來過的吧?”

男孩憋紅著臉,垂下頭:“嗯。”

舒涵準(zhǔn)備好畫板,扭頭張望了一眼洋洋,放心地笑笑,準(zhǔn)備動筆:“同學(xué),你光畫頭頂不畫臉嗎?”

男孩一愣,抬起頭來,卻不敢看舒涵,目光閃閃爍爍。

舒涵開始運筆,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男孩聊著:“這么大個書包。寒假了還上課呢嗎?還是補課?”

男孩:“補課。”

舒涵:“高幾了?”

男孩:“高三?!?/p>

舒涵:“喲,那可得抓緊嘍。想考哪里?”

男孩:“云大。”

舒涵抬頭看了男孩一眼,繼續(xù)畫:“今天又來,是對昨天那張畫不滿意嗎?”

男孩:“不是。還想畫?!?/p>

18.九龍湖公園 日

吳大爺和洋洋一老一小坐在長椅上,靠吳大爺一端的扶手上停著一只海鷗,潔白的羽毛上雜著幾點黑色。

吳大爺:“花點,去!”

“花點”張開翅膀飛落地上。

吳大爺:“黑嘴!”

一只海鷗從圍欄邊上飛到扶手上停下,張著翅膀?qū)谴鬆斀?,它的尖嘴前端呈黑色?/p>

洋洋張大眼睛崇拜地看著吳大爺和海鷗,滿臉的驚喜,躍躍欲試。

吳大爺拈一粒碎餅干湊到“黑嘴”面前:“看好了??!(把餅干放在洋洋手心里,對洋洋)你招呼它!”

洋洋緊張地伸著手,一動不敢動:“黑嘴?黑嘴!”

“黑嘴”在扶手上跳動了兩下,往洋洋面前一撲騰,再飛回到扶手上面。

洋洋驚喜地發(fā)現(xiàn)手心里的碎餅干沒有了。

吳大爺面帶笑容,目光柔和,深情地注視著扶手上的“黑嘴”。

洋洋看著吳大爺,片刻,洋洋從衣兜里掏出兩顆高級奶糖,遞一顆給吳大爺。吳大爺剝開糖紙含在嘴里,洋洋偏頭緊張地看吳大爺。

吳大爺滿足地:“嗯!”

洋洋開心地笑了,也剝?nèi)ヌ羌埌烟侨M(jìn)嘴巴里。奶糖撐得腮幫上隆起一個包,洋洋和吳大爺互相看著開心地笑。

吳大爺:“丫頭,啥東西最好吃?”

洋洋不假思索:“肯德基!”

吳大爺愣了一下,又自顧點點頭。

洋洋左右看看沒有就近的垃圾桶,學(xué)吳大爺先前的樣兒,把糖紙塞衣兜里。

吳大爺:“哎,別,有用!”

洋洋把糖紙?zhí)统鰜磉f給吳大爺。

吳大爺沒接,把自己手上的糖紙在膝蓋上撫平整了,對折,再對折,又拆開來:“我教你折海鷗?!?認(rèn)真地教洋洋折海鷗)

洋洋拿手上的糖紙認(rèn)真地跟著吳大爺學(xué)習(xí)。

19.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前,男孩站起來,看也不看舒涵遞過來的畫像就把它卷起來,一面掏錢遞給舒涵。

舒涵找給男孩五塊錢。男孩一愣,沒接錢。

舒涵:“學(xué)生優(yōu)惠?!?/p>

男孩接過錢,卻不走,低頭看自己的腳尖。一會兒后,他突然抬起頭,直視舒涵:“你叫什么名字?”

舒涵愣了一下,大方地:“舒涵。”“舒服”的舒,“內(nèi)涵”的涵。

男孩對著舒涵深深鞠了一個躬,說聲“謝謝”,轉(zhuǎn)身跑走了。

舒涵感到莫名其妙。

20.九龍湖公園 日

滿湖是雪花一樣翩飛的海鷗。

陽光底下,向上托起一大一小兩只手,大手蒼老粗糙,小手白凈細(xì)嫩,手心里分別放著一大一小兩只糖紙疊的紙海鷗。

吳大爺舉舉大手上的紙海鷗:“這個是我。(指指小手上的紙海鷗)這個是你?!?/p>

洋洋:“大海鷗是爺爺,小海鷗是洋洋?!?/p>

陽光底下,一老一少、一大一小兩張笑臉,吳大爺笑得慈祥溫暖,洋洋笑得天真爛漫。

21.九龍湖公園 黃昏

舒涵正在收拾畫攤。

畫家丙背著畫畫用具經(jīng)過她面前:“舒大牌,明天見!”

舒涵:“明天見!”

一只小手伸到她的面前,手心里托著一只紙海鷗。

舒涵:“呀,紙鴿子?真好看!”

洋洋得意地:“海鷗!”

舒涵因驚奇而猛地直起身,動作過大,帶倒了旁邊的畫架子,她借扶畫架子按捺下興奮,一面暗中觀察洋洋。

洋洋渾然不覺,拈著紙海鷗的翅膀,在空氣里舞動著,模擬飛翔。

舒涵拿出手機(jī)撥了號碼,用左臉和左肩夾著手機(jī),提著畫架子和折疊椅去旁邊的小賣店寄存,邊走邊對著電話興奮地說:“喂,柳姨?說話了,洋洋今天開口說話了……不知道,突然就說起來了……就倆字兒,海鷗……哎,好的,再見?!?/p>

舒涵轉(zhuǎn)回原地,背起畫畫用具,拉著洋洋的手:“洋洋,走,回去咱做頓好吃的!”

22.洋洋家 黃昏

飯桌上的碗碟杯盤顯出飯后的狼藉模樣。

舒涵和洋洋面對面直挺挺靠在椅子上,滿足地打嗝兒。

舒涵:“咋樣?姐姐手藝好吧?!?/p>

洋洋撇撇嘴:“一般般?!?/p>

舒涵:“嘴殼硬。那干嗎都吃光了,還打嗝?(響亮地打了一個嗝兒)”

洋洋咯咯笑起來,笑著笑著也響亮地打了一個嗝兒。

舒涵也笑了,兩個人笑得捧著肚子直叫“哎喲”,好不容易才停下來。

舒涵:“洋洋,海鷗爺爺……就是和你坐椅子上那人嗎?”

洋洋:“嗯?!?/p>

舒涵:“天天都來?來干什么?”

洋洋:“喂海鷗呀。很久很久以前海鷗才飛來的時候,爺爺就在喂了,(很興奮,語速很快)爺爺可厲害了,給每只海鷗都取了名字,每只海鷗都聽他的話呢!”

舒涵:“真的假的?”

洋洋很委屈,不高興地嘟起嘴巴來。氣氛有點兒僵,恰好洋洋不小心又響亮地打出一個嗝兒來。

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憋不住又開心地笑起來。

23.洋洋家 黃昏

舒涵在廚房里洗碗,嘴巴里含著一塊糖,右邊腮幫子鼓鼓的。

洋洋跑進(jìn)來,舉著一顆剝開了的奶糖:“姐姐吃糖!”

舒涵含糊地:“我這兒還含著呢……哎……”

洋洋用另一只手拽著舒涵的圍裙。

舒涵彎下腰來,洋洋把糖粒塞到她嘴巴里,拿著糖紙跑出去了。

舒涵更加含糊地哼出一句歌詞:喔,你的甜蜜,已傷了我的心……(故作神秘地給自己開玩笑)糟糕,不會是糖衣炮彈吧?(自顧笑笑,鼓著兩個腮幫子,繼續(xù)洗碗)

24.洋洋家 夜

客廳里,電視機(jī)里放著動畫片,洋洋坐在沙發(fā)上用糖紙折紙海鷗,茶幾上已經(jīng)擺了一溜成品。舒涵口里含著奶糖,在旁邊看書陪洋洋。

有鑰匙插入和轉(zhuǎn)動的聲音。

洋洋從糖果盒里抓了一顆糖,跳下沙發(fā),跑著去開門。

門開處,柳云煥剛邁進(jìn)屋,洋洋把一顆奶糖舉到她面前:“媽媽吃糖!”

柳云煥彎下腰,洋洋往她嘴巴里塞進(jìn)一粒糖。

柳云煥蹲下身子一把抱住洋洋,激動得語無倫次:“好,好……洋洋,讓媽媽好好瞧瞧……真是……太好了!”

洋洋對媽媽的舉動感到奇怪,愣了一下,也下意識地抱著媽媽的脖子。

舒涵偏頭看著緊緊擁抱著的母女倆,臉上漾開了笑意。

25.街道上 日

金碧路上車來車往。

廣場上金馬坊、碧雞坊比鄰相望。

沾益市中心矗立著現(xiàn)代化的高樓大廈。

南屏步行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舒涵站在昆百大門口臺階上等人,耳朵里塞著耳機(jī),左右張望著。她朝對面出現(xiàn)的肖蘭招招手,迎了上去。

26.肯德基快餐店 日

肖蘭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等待著。

舒涵端著一托盤食物走過來坐下,把可樂、漢堡、雞塊等分出一份來放到肖蘭面前,把吸管遞一根給肖蘭:“肖蘭!”

肖蘭如釋重負(fù)的語氣:“這些天饞死我了!”

舒涵:“高熱量,高脂肪,又沒什么營養(yǎng),我看呀,比方便面也好不到哪兒去?!?/p>

肖蘭:“老天!請個小客就成怨婦了,至于嗎?等本姑娘大發(fā)了,請回你十次!”

舒涵舉手做投降狀:“我可不敢惹你大記者,稍稍出言不慎就被你炒成紅三剁了?!?/p>

兩人開心地笑起來。

肖蘭看見托盤里裝好的一個紙袋,伸手去取:“咦,打包吃獨食啊?我瞅瞅里面什么好東西?!?/p>

舒涵佯裝去打肖蘭的手:“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給小不點兒帶的。”

肖蘭急忙把手縮回去:“小不點兒真好啦?”

舒涵:“嗯,原先一聲不吭,現(xiàn)在終于開口說話了,倒是個話癆子呢,唧唧呱呱地從早說到晚。”

肖蘭:“那就好。哎,舒涵,我差點忘了,我剛在路上碰見彭小賓了,他從北京回來啦。”

舒涵:“彭小賓?哪個彭小賓?”

肖蘭:“真是貴人多忘事,就是和楊梓同寢室那個,好像是他上鋪來著?”

舒涵:“哦,想起來了,鄰鋪!會繡十字繡送女生的那個?!?/p>

兩個人又笑起來。

舒涵:“他……好像畢業(yè)后,楊梓還和他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

肖蘭:“還拐彎抹角?(翻出手機(jī)上的電話號碼簿,伸到舒涵面前)不就是想問楊梓嘛,喏,這是彭小賓的電話號碼,找他問去!”

舒涵笑著瞪了肖蘭一眼,掏出手機(jī)來輸入號碼。

肖蘭:“機(jī)票錢攢得怎么樣了?”

舒涵:“本來差著八千里遠(yuǎn),被某個人敲詐了一頓肯德基之后,現(xiàn)在差著十萬八千里遠(yuǎn)了!”

肖蘭:“老天,又來了!我吃這頓飯起碼得消化小半年啦!”

27.肯德基快餐店 日

吳大爺在快餐店玻璃門外徘徊、張望、琢磨,不知道該如何進(jìn)入快餐店。

一對父子越過吳大爺,推開玻璃門進(jìn)入店里,小男孩在玻璃門即將閉合的瞬間又退回去拉住了玻璃門,待吳大爺進(jìn)入,才放回拉手。

吳大爺暈頭轉(zhuǎn)向地在快餐店里打著轉(zhuǎn),經(jīng)過舒涵與肖蘭的桌子面前,又轉(zhuǎn)回到柜臺邊,往柜臺里張望著,猶猶豫豫地向服務(wù)員說著什么。

吳大爺退回到門邊,趁著一對情侶拉開門,急忙竄出去,在外徘徊流連。

28.肯德基快餐店 日

舒涵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攪著可樂杯里的冰塊,和肖蘭閑聊著。

舒涵:肖蘭,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傻?

肖蘭不假思索:“傻?!?/p>

舒涵:“你要是我,你會怎么做?”

肖蘭:“我啊,與其辛苦攢錢買機(jī)票去美國,不如趁早換了楊梓。男朋友是什么?三陪,陪吃陪喝陪玩,必要時候能夠充當(dāng)自動提款機(jī)加免費勞動力。如今楊梓一樣都趟不上,我犯不著。舒涵,你別傻了,他要是不回來了呢?”

舒涵:“我就去找他,去哪里我都不在乎,只要和他在一起。”

肖蘭不解地望著舒涵。

29.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上,暫時空閑的舒涵在教洋洋畫海鷗,簡單而寫意的線條勾勒出翩飛的海鷗。

洋洋忽然扭過頭去看著別處,咧開嘴笑起來。

舒涵順著洋洋的目光看過去,見到蹣跚而來的吳大爺。

舒涵疑惑地問洋洋:“他就是海鷗爺爺?”

洋洋重重地點頭,站起來。

吳大爺已然看見洋洋,隔著十多米遠(yuǎn)朝著這邊咧開嘴笑著。

舒涵幫洋洋扶了扶帽子,拉拉衣角,對著她的屁股拍了一下:“去玩兒吧,別跑開嘍!”

洋洋興高采烈地朝吳大爺跑過去。

30.九龍湖公園 日

那個背書包的男孩又坐在了椅子上。

舒涵邊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閑聊:“天天來畫,不耽誤學(xué)習(xí)嗎?”

男孩:“不耽誤。”

舒涵:畫那么多回,會不會覺著沒意思?

男孩:“不會。”

舒涵:“為什么不會?”

男孩:“達(dá)·芬奇整天對著一個雞蛋畫,他覺得每畫一次就有一次的意思?!?/p>

舒涵:“那是達(dá)·芬奇覺得,雞蛋不覺得呀。后來達(dá)·芬奇成了大家,可雞蛋還是雞蛋,并沒有就變成老母雞。”

男孩接不上話了,沉默了一會兒。

男孩:“舒涵!”

舒涵心不在焉地:“嗯?”

男孩低下頭,眼睛躲閃著,小聲地:“你做我女朋友吧?”

舒涵心不在焉地:“嗯?哎,頭抬起一點兒來。”

男孩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著舒涵,大聲:“我說,你做我女朋友吧!”

舒涵嚇了一跳,一走神,炭筆在紙上斜拉了一條,她刻意鎮(zhèn)定了,不動聲色地一邊修補掩飾著那一誤筆,一邊偷偷打量男孩:“可是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p>

男孩臉色蒼白,執(zhí)拗地:“你騙人,我不信。”

舒涵:“我不騙你。他云大畢業(yè)的,又讀研究生,最后一年派到美國留學(xué)。我們好了有六年了?!?/p>

男孩傾聽著。

舒涵:“知道我為什么天天來這兒畫畫嗎?”

男孩搖搖頭。

舒涵:“我要攢下畫畫的錢,買一張機(jī)票飛去看他?!?/p>

男孩木木地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片刻,他站起來,對著舒涵鞠了一躬:“我……我……不畫了。(轉(zhuǎn)身要走)”

舒涵:“等一等!”

男孩站住,舒涵從畫架上取下畫紙,遞給他。

畫紙上,一只飛鳥張開兩個翅膀,自由地翱翔在云天上。旁邊有舒涵灑脫的炭筆題詞“有一種自由,叫做飛翔”和簽名。

舒涵:“只有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才是愛情。祝福你!”

男孩看著畫紙,許久,再對舒涵深深鞠了一個躬,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走開,走著走著跑起來,繼而張開雙臂,像在風(fēng)中飛翔,嘴角泛起笑容,臉上卻眼淚奔流。

舒涵目送著男孩模擬飛翔的背影,目光漸漸柔軟。

31.九龍湖公園 日

長椅上,在洋洋和老爺爺之間,整齊地擺了一排糖紙折疊的紙海鷗。

長椅前的地上,一大群海鷗在搶食。

吳大爺:“這些海鷗,都給我?全部?”

洋洋重重地點頭:“嗯!”

吳大爺歡天喜地,毫不客氣地把那一排紙海鷗一抹,裝進(jìn)了衣兜里,拍拍長椅中間的空位。

洋洋會意,朝老爺爺靠攏過來。

吳大爺:“小海鷗,來,爺爺也給你帶了好東西。哎,轉(zhuǎn)過去不許看!”

洋洋聽話地轉(zhuǎn)身背對吳大爺:“是什么?爺爺,你倒是快點兒呀!”

吳大爺從背囊里摸出一個報紙包,一層一層小心翼翼打開,揭開最后一層油紙:“得兒隆冬嗆!肯德基!”

洋洋歡呼一聲,轉(zhuǎn)過身來,卻愣住了。紙包里,是吳大爺自己做的漢堡包,兩個面餅夾著肉末和菜葉子,樣子很難看。

洋洋:“什么呀?”

吳大爺:“肯德基啊。我去看了好幾回,照人家的樣兒做的。”

洋洋失望地抱著兩只手,不去接吳大爺?shù)臐h堡包。

吳大爺不高興了,用鼻子哼了一聲,把紙一層一層包好,收拾好背囊要走。

洋洋:“爺爺,爺爺你上哪兒?”

吳大爺不說話,拄著扶手站起來,就要邁開步子。

洋洋突然明白過來,撲到吳大爺腿上,緊緊抱著搖晃,懇求:“爺爺,您別走?!?/p>

吳大爺不說話。

洋洋:“爺爺,爺爺,我要肯德基!我要吃肯德基!”

吳大爺坐回長椅:“沒有?!?/p>

洋洋:“就有,就有,我都看見啦!”

吳大爺:“我的肯德基是喂海鷗的?!?/p>

洋洋:“我就是海鷗啊,我是小海鷗,爺爺是大海鷗!爺爺,小海鷗肚肚餓了!”

吳大爺偷偷笑了,卻故意板著臉,裝作極不情愿地從背囊里拿出紙包來。

洋洋迫不及待地揭開包裹的紙,夸張地咬了一大口,兩腮都撐圓了,看著吳大爺笑。

吳大爺用往??春zt的眼神,慈愛地看著洋洋,咧著缺牙的嘴巴笑著,滿臉的皺紋扭成一團(tuán)。

32.九龍湖公園 日

舒涵剛送走一個顧客,伸著懶腰,回頭往洋洋的方向看了一眼,見洋洋歡笑著與吳大爺喂海鷗,放心地笑笑,轉(zhuǎn)去看湖面紛飛的海鷗。

她微笑著看海鷗,看著看著笑容漸漸淺了,淡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惆悵和迷茫。眼前熟悉的景物引舒涵陷入了回憶之中。

(閃回)

九龍湖邊,楊梓和舒涵相依相偎靠在圍欄邊喂海鷗,海鷗圍著他們吱吱歡鳴,漫天飛舞。

舒涵凝視著漫湖翩飛的海鷗,陶醉在春城動人的風(fēng)景之中。

楊梓凝視著舒涵的臉,被舒涵陶醉的神態(tài)深深打動,他解下脖子上淺灰色的圍巾,圍在舒涵脖頸上。舒涵轉(zhuǎn)過身來,情意綿綿地看著楊梓,兩人四目纏綿。

舒涵:“你呢?”

楊梓:“我不冷。沾益處處是春天,何況我現(xiàn)在心里有一個春天?!?/p>

舒涵滿臉甜蜜地靠在楊梓肩膀上,眼睛看向極遠(yuǎn)處:“我喜歡春城?!?/p>

楊梓:“那等我畢業(yè)了,你來沾益。我們掙錢買一套房子,面朝九龍湖,冬暖雀飛?!?/p>

舒涵:“我要在九龍湖邊開個小酒吧?!?/p>

楊梓:“好,我們開酒吧?!?/p>

舒涵:“我要在九龍湖里辦畫展?!?/p>

楊梓:“好,我們辦畫展……”(閃回完)

舒涵感到有些失落,她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機(jī)翻出號碼撥出去,把手機(jī)豎在耳旁:“喂,彭小賓嗎……是我,舒涵。我聽肖蘭說你回沾益了……啊,不好意思,你先忙……對,就這號碼……好,等你電話??!拜拜?!?掛掉電話,看著湖面飛舞的海鷗愣神)

33.九龍湖公園 日

九龍湖邊上,唱歌的、學(xué)舞的、喂海鷗的、曬太陽的、發(fā)呆的,悠閑自在,各得其樂。

一對時髦的戀人靠在圍欄上,輪換著給對方拍照,他們對著海鷗扔起碎面包,趁海鷗飛來搶食的瞬間按下快門。

小伙子叼著煙,對著姑娘的鏡頭擺了個很酷的姿勢。拍好照片,兩個人摟著一起看海鷗。姑娘懶洋洋地拋灑著面包,小伙子突然惡作劇地把手中的煙頭也拋了起來,一只海鷗凌空叼住,突然發(fā)出刺耳的鳴叫,慌忙逃開去。一旁的游客嫌惡地瞪著他,卻敢怒不敢言。小伙子惡作劇得逞,放肆地笑起來。

突然,一只粗糙蒼老的手?jǐn)Q住了小伙子的耳朵,他輕浮的臉立刻變了形。

吳大爺從身后揪住小伙子一只耳朵,拎著往九龍湖外圍推:“不昌盛的狗雜種!敢燒海鷗你!”

小伙子嗷嗷叫著,用力甩開吳大爺:“瘋老頭!”

吳大爺一個趔趄,幸好被圍上來的游客扶住。小伙子當(dāng)眾出丑,羞怒交加地看著吳大爺,捋著袖子想要還手。吳大爺怒沖沖地盯著小伙子,前傾著身子,一副要再次沖上去教訓(xùn)小伙子的架勢,攙扶的游客拉住了他。

吳大爺:“你個雜種,倒來害海鷗!良心掉茅坑里了你?海鷗是什么?吉祥鳥!幸福鳥!和平鳥!有種你再燒!老子把你那只爪撇下來喂狗!”

圍觀的游人嫌惡地瞪視著小伙子,有的在嘀嘀咕咕指指點點說小伙子的不是。

小伙子在老人憤怒的逼視與周圍游客火辣辣的目光中慢慢收起了氣焰,竟不敢還手,撥開圍觀的人群,拉著女朋友灰溜溜落荒而逃。

圍觀的人群議論著漸漸散開去。

吳大爺心疼地看著紛飛的海鷗。

洋洋抱著吳大爺?shù)乃{(lán)布囊,有些擔(dān)憂地站在旁邊看著他。

34.洋洋家 黃昏

客廳里,洋洋踩在沙發(fā)上往木墻上貼畫紙。長方形木板貼出的墻面上,前面的幾格已經(jīng)或橫或斜地貼了幾張畫,畫的都是海鷗老人。

舒涵系著圍裙,端著一碗湯小心翼翼地從廚房出來:“洋洋,開飯嘍!”

洋洋答應(yīng)著,跳下沙發(fā),后退兩步打量了一下畫紙,又跳上沙發(fā)往畫紙上拍了兩下,回到飯桌邊。

兩個人坐下吃飯。

舒涵:“洋洋,你畫的還是海鷗爺爺???”

洋洋:“嗯?!?/p>

舒涵:“你怎么老畫他呀?”

洋洋:“因為爺爺對海鷗最好了?!?/p>

舒涵:“哦?”

洋洋:“爺爺給海鷗買最好的餅干,他自己都不舍得吃呢。”

舒涵:“你怎么知道?”

洋洋:“我吃過啊,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餅干哪!”

舒涵:“呀,你怎么亂吃東西?要吃壞了肚子,你媽還不把我掃地出門了?哎,洋洋,你媽媽那店快弄好了吧?”

洋洋:“嗯。姐姐,等我媽媽開起店來了,你還會帶我去畫畫嗎?”

舒涵:“當(dāng)然不會啦,到那時我就把你交還你媽媽了,所以這幾天你乖一點兒,別亂跑亂吃東西……唉,不過到那時我也得被拔毛了?!?/p>

洋洋不高興地嘟起嘴,又忍不住好奇:“什么是‘拔毛’?”

舒涵:“就是繳房租呀,過幾天不用我?guī)懔?,你以為我還能……算了,我怎么給你說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吃菜,吃菜,嘗嘗姐姐的拿手好菜?!?/p>

洋洋吃一口舒涵搛過來的菜,直吐舌頭:“咸!”

舒涵狐疑地搛了一筷子,嘗了一口,齜牙咧嘴,急忙往嘴巴里扒飯:“咸點兒好下飯?!?/p>

洋洋撇了撇嘴,壞壞地笑著,搛起一片素炒茭白:“茭白怎么是黑的呀?”

舒涵:“多炒了兩下子,入味兒呀!”

洋洋咯咯笑起來,舒涵帶笑瞪了洋洋兩眼。

35.九龍湖公園 日

天氣有些陰沉,九龍湖邊的游客卻不減往日,依舊人來人往,熱熱鬧鬧。

洋洋坐在舒涵身邊,邊畫畫邊向吳大爺來的方向張望。

畫家丙袖著手,晃到舒涵身邊來閑聊:“小舒,這么冷的天都不放過?”

舒涵:“沒辦法,掙嫁妝么,不然怎么嫁得出去?”

畫家丙笑笑,湊到洋洋畫上看了一眼:“喲喲,看來是根好苗子,得好好栽培哪。我說你也不心疼下小朋友?”

舒涵:“小孩兒屁股三把火,她不冷。(轉(zhuǎn)向洋洋)是吧,洋洋?”

洋洋:“嗯,不冷?!?/p>

畫家丙:“哎喲,我說小朋友,哥哥我在幫你說話呢!”

洋洋頭也不抬,更正道:“你是叔叔?!?/p>

畫家丙和舒涵同時笑起來。

畫家甲縮著脖子搓著手湊過來。

畫家丙打趣畫家甲:“喲,大團(tuán)變寒號鳥啦?”

畫家甲:“那是啥子鳥?”

畫家丙學(xué)寒號鳥的樣子,用陜西方言:“哆啰啰,哆啰啰,寒風(fēng)凍死我,明天就做窩?!?/p>

大家一起笑起來。

畫家甲:“你學(xué)的還真像,不過不奇怪,不是都說物以類聚嘛。”

大家一起笑。

舒涵:“小陳怎么到這會兒還不來?”

畫家丙:“他呀,懶著呢,天一冷就冬眠了?!?/p>

畫家甲:“這個鬼天氣!走,小舒,咱仨整火鍋去,我做東。與其這兒眼巴巴地等上帝,不如去火鍋店做一回上帝!”

舒涵:“謝了,我這帶孩子呢。再說,你們那畫攤也得有人看著。”

畫家甲:“嘿,小舒趕著掙嫁妝呢。(看看洋洋)那我們?nèi)チ?,要有上帝來,請他們先坐椅子上醞釀一下表情,省得我們回來了又得畫一張砸得動核桃的硬臉!可別坐錯椅子喲!”

舒涵:“放心。(指著旁邊的兩個椅子)上帝來了,我就說,那邊請那邊請,我這邊不畫砸核桃的硬臉!”(開心地笑)

畫家甲與畫家丙笑著離開。

舒涵搓著手,坐下來看洋洋畫畫。

洋洋眼巴巴地望著海鷗爺爺來的方向。

舒涵幫她把棉衣的風(fēng)帽戴上:“洋洋,咱回吧?天冷,你的海鷗爺爺恐怕不會來的?!?/p>

洋洋搖搖頭:“爺爺一定會來?!?/p>

舒涵:“你連那個爺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那么肯定?。俊?/p>

洋洋翻起眼睛來瞅了舒涵一眼,一副不屑于回答的樣子。

舒涵又好氣又好笑:“好好好,你的爺爺會來,一定會來,咱們好好等著就是了……可我老半天沒生意了!”

洋洋:“等爺爺來,我把爺爺給你畫?!?/p>

舒涵:“喲,你還挺會攬生意呢。我這畫畫可是要收錢的,知道嗎?”

洋洋又不屑地瞅了舒涵一眼:“姐姐就只知道錢!”

舒涵又好氣又好笑:“哎,我說你這小孩兒怎么說話的呢?我這兒教你畫畫還沒收學(xué)費呢,你不提我倒忘了?!?/p>

洋洋:“姐姐是嚕嚕?!?/p>

舒涵一愣:“嚕嚕是什么?”

洋洋:“錢罐子呀!我過生日的時候,媽媽給我買了個小花豬的錢罐子,我說‘嚕嚕,小豬豬來吃食’,就喂它幾個硬幣……”

舒涵:“哎喲,你這小破孩兒倒學(xué)會拐著彎兒罵人了!我瞧你‘嚕?!?,瞧你‘嚕?!?邊說邊抱住洋洋撓癢癢)

洋洋笑著叫著掙扎。正鬧著,洋洋突然猛一用力掙開了舒涵的懷抱,站起來,歡喜地看著前方,得意地看了一眼舒涵:“我就說爺爺會來!”(興沖沖地朝著吳大爺奔過去)

舒涵:哎,別亂跑,別亂吃東西……

36.九龍湖公園 日

洋洋坐在長椅上,小把小把地從藍(lán)布背囊里掏碎餅干吃,邊看腳邊歡騰的海鷗。吳大爺一把一把地從藍(lán)布背囊里掏出碎餅干,撒在地上喂海鷗。

洋洋:“爺爺,今天陰天,姐姐說你不會來了呢?!?/p>

吳大爺:“要來,陰天才更要來,喂海鷗的人少么。”

洋洋:“爺爺,您天天買餅干,您有錢嗎?”

吳大爺:“有啊,國家養(yǎng)著我,我每個月都有退休工資。你干啥問它?”

洋洋:“洋洋想讓姐姐畫您?!?/p>

吳大爺往舒涵方向瞟了一眼:“不畫。有那閑錢,倒不如給海鷗多買幾斤餅干。唉,這些年老了,別說滇池,連南盤江的海鷗也是顧不到了。”

洋洋:“爺爺,南盤江的海鷗也吃餅干嗎?”

吳大爺:“吃。那邊喂的人少,比九龍湖的還能吃,嘿,遠(yuǎn)遠(yuǎn)的一見我,嘩啦嘩啦全撲上來了,直叫著‘餓,餓,餓’!”

洋洋:“爺爺胡說。明明是叫‘寄寄寄,去去去’!”(捧著肚子咯咯笑)

吳大爺笑著,把洋洋的兩只小手捧在手里暖著:“笑就笑了,手拿出來亂揮什么?擔(dān)心凍著了?!?/p>

洋洋讓吳大爺暖著手,看著他手背上的一道傷痕發(fā)呆。

吳大爺:“這呀?海鷗剛來沾益那年,沾益人全瘋了,都趕著來喂,來看,也有些壞人拿手抓,用槍打。我在滇池邊逮著個端槍的壞人,上去就把他的槍甩到滇池里去了,搶汽槍的時候被槍管劃了一個口子?!?/p>

洋洋心疼地撅著嘴巴,輕輕吹著老人手上的傷痕。

吳大爺被洋洋逗笑了:“傻孩子。(微笑著)這些淘人的小東西哪,我一退休,它們就來了,每年冬天都來陪我,陪我說話,陪我玩,它們很有靈性,又沒有壞心眼兒,到哪兒都是干干凈凈。有幾只老海鷗,年年來,我到滇池它們到滇池,我到南盤江它們到南盤江,我轉(zhuǎn)到九龍湖它們也跟過來了,我到哪兒它們都能找著我……唉,只怕我陪不了它們幾年了?!?/p>

洋洋學(xué)吳大爺?shù)臉觾海瑖@氣:“唉……”

吳大爺嚴(yán)肅地:“小孩子家家不準(zhǔn)嘆氣!”

洋洋:“爺爺,你帶我去南盤江喂海鷗吧?!?/p>

吳大爺眼前一亮,扭頭看看不遠(yuǎn)處畫像的舒涵,眼睛又黯淡了:“這哪兒成?”

洋洋撒嬌地?fù)u著吳大爺?shù)膬蓚€膝蓋:“爺爺,爺爺,去嘛,您就去嘛!”

吳大爺:“這個……我想想……”

洋洋突然撒腿跑向舒涵,停在正給游客畫像的舒涵背后:“姐姐,我跟爺爺看海鷗。”

舒涵頭也不回:“好嘞!可別亂吃東西?!?/p>

洋洋答應(yīng)著跑回長椅,吳大爺牽著洋洋的手走開,邊走邊指著湖上的海鷗。

吳大爺:“那是肥肥!”

一只碩大的海鷗俯沖到吳大爺面前亮了一個相。

吳大爺指一指欄桿上縮頭收翅立著啄食的另一只海鷗:“懶漢!”

“懶漢”懶懶地看吳大爺一眼,繼續(xù)啄欄桿上的面包屑。

一大一小的背影漸漸走出畫面。

37.九龍湖公園 日

舒涵送走顧客,搓一搓雙手,把雙手放在兩頰上暖了一下,重新往畫板上夾畫紙:“洋洋?(片刻,不見人來,不由提高聲音)洋洋!”

依然不見動靜,忍不住回頭,凳子上沒有洋洋,長椅上沒有洋洋,圍欄邊沒有洋洋,舒涵的視線范圍里沒有洋洋,舒涵慌了。

38.九龍湖北門附近 日

舒涵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找洋洋:“請問您看見……一個五六歲穿黃色棉衣……(比劃著身高)這么高的小女孩了嗎?”

游客:“沒有?!?/p>

舒涵:“請問您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子了嗎?這么高,穿黃色棉衣,粉色褲子的?”

游客:“好像沒有?!?/p>

舒涵:“請問,您見著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子了嗎?這么高,穿黃色棉衣,粉色褲子的?”

擺地攤的:“是不是中午坐在那邊椅子上的一個?”

舒涵:“對對對,您見著她去哪兒啦?”

擺地攤的:“我見她和一個老頭離開了。”

舒涵:“坐那邊椅子上的老頭,背個藍(lán)布包的?”

擺地攤的:“是呀。往這邊去了?!?/p>

舒涵:“您知道那老頭是誰嗎?”

擺地攤的搖搖頭。

畫家甲、丙一起幫著舒涵在九龍湖找了幾圈,沒找見。

舒涵臉色蒼白,蹲在地上揪著頭發(fā),焦急得都要哭出來了。

畫家甲:“小舒,我看還是報警吧?!?/p>

畫家丙:“是呀,別死撐著了,再晚就怕更糟糕?!?/p>

畫家甲把自己的手機(jī)遞給舒涵,舒涵顫抖著,老撥錯號碼。畫家甲接過來撥通了,把手機(jī)遞給舒涵。

舒涵:“喂……您好,我要報警……”

39.派出所辦公室 日

辦公室里,舒涵牽著洋洋的手站在桌旁,對警察甲連連點頭。洋洋一言不發(fā),撲閃著兩只大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

警察甲:“……幸好是個誤會,可誰也保不齊以后被誰領(lǐng)走。好了,你在這兒簽個字?!?/p>

舒涵簽字。

警察甲:“你們可以走了,以后可千萬看好孩子?!?/p>

舒涵:謝謝,給你們添麻煩了。

舒涵拉著洋洋走出辦公室。

40.派出所廊 日

舒涵和洋洋遇見迎面走來神情沮喪的吳大爺,后面跟著兩個警察。

洋洋激動地:“爺爺!”

吳大爺頓了一下,低著頭和兩人擦肩而過。

洋洋愣愣地看著吳大爺?shù)谋秤啊?/p>

警察乙蹲下來,捏了捏洋洋的腮幫子。洋洋忍耐著,一言不發(fā)。

警察乙:“喲,多可愛的孩子呢。以后記住嘍,不要和陌生人講話。”

舒涵:“警察同志,那位大爺……”

警察乙:“沒事了,只是做個記錄?!?/p>

出了門,舒涵走在前面,洋洋跟在后面,悶悶不樂,一步一個臺階走得磨磨蹭蹭。

舒涵:“洋洋,你快點兒呀!”

洋洋還是慢騰騰。

舒涵轉(zhuǎn)回來,拉著洋洋往前走:“洋洋,你記住了,晚上回家千萬不要和你媽媽說今天的事,啊?說了,姐姐以后可不帶你出來玩兒了?!?/p>

洋洋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舒涵:“洋洋怎么啦?是不是嚇著了?就是個誤會,以后你別跟著別人亂跑就是了?!?/p>

洋洋一言不發(fā),任由舒涵拉著往前走。

41.派出所 日

傳訊室外間,吳大爺蜷縮著坐在角落處的椅子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里間,警察和吳大爺原廠的工會主席在交談。

警察:“誤會難免的。我就想不明白,他干嗎要跑呢?110在南盤江邊找到他的時候,他要不拉著人家孩子逃跑,不就什么事兒也沒有了嘛?!?/p>

工會主席:“是是是,可能……可能老吳被嚇到了吧?以為又是來抓他的。老吳是個好人?!?/p>

外間,吳大爺孤零零地蜷縮在角落里,聽著里間的對話,臉上顯出痛苦的神情。

警察的聲音:“聽說他以前坐過牢?為什么?不是說還參加過抗日呢嗎?我們想簡單了解一下他的情況。”

工會主席的聲音:“這個……唉,也難為老吳了,他還是個半大小子就上戰(zhàn)場打了一年鬼子,從死人堆里活著回來后,可能是心里難受,就抽上了大煙,解放后戒的。他積極性很高,自愿支援邊疆建設(shè),到了該戀愛的年齡就戀愛,談了幾個月就被抓了,進(jìn)去他才知道那女的是有夫之婦,而且是軍人家屬!這下慘了,破壞軍婚,一進(jìn)去活活八年!老吳出來后拼命工作,唯恐再落一點不是。沒成想剛安定下來,文化大革命來了,說是要清除牛鬼蛇神,老吳蹲過監(jiān),又被組織找去了。老吳當(dāng)然不服,就申辯了一句‘莫不是踩過一回狗屎就要臭一輩子’,就這句話,得,‘現(xiàn)行反革命’!判了20多年,后來平反冤假錯案才放出來了,安排到我們廠工作,沒幾年就退休了。”

警察的聲音:“是這樣??!那他沒有子女嗎?”

工會主席的聲音:“沒有。一輩子都糊里糊涂毀在監(jiān)獄里了,連個親戚也沒有……”

傳訊室里間的門被打開了,工會主席和警察寒暄著出來。

工會主席:“您請留步!”

警察:“您走好!”

工會主席帶上里間房門,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吳大爺已經(jīng)悄悄離開了。

42.洋洋家 黃昏

舒涵在廚房洗碗。

洋洋跪在沙發(fā)上,把新畫的海鷗爺爺貼到墻上,久久地?fù)崮χ嫾垺?/p>

43.吳大爺家 黃昏

狹小陰暗的小屋里沒有開燈,吳大爺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目光久久注視著床頭上一溜兒擺開的紙海鷗。

44.洋洋家 夜

舒涵和洋洋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電視畫面不停地閃著,洋洋蜷縮在沙發(fā)一角,面朝落地玻璃窗,看著外面發(fā)呆。

45.吳大爺家 夜

昏黃的燈光下,吳大爺一個人半躺半臥在床上,眼睛呆呆望著煤爐上咕嘟咕嘟冒著白氣的藥罐子。

46.洋洋家 晨

洋洋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了,柳云煥躡手躡腳走進(jìn)來,坐在洋洋床邊,幫洋洋掖了掖被子,細(xì)細(xì)端詳著洋洋的臉,俯身吻了洋洋的額頭,又提著手提包出了房間,輕輕帶上房門。

洋洋睜開眼來,望著媽媽離開的方向出神。

47.洋洋家 晨

篤篤的敲門聲吵醒了沉睡著的舒涵。

舒涵:“誰呀?”

洋洋:“姐姐?!?/p>

舒涵打著哈欠,瑟縮著跑去開門,又快速地跑回來鉆進(jìn)被窩:“你怎么起來了?你媽媽走了?”

洋洋:“嗯。姐姐,我們該去九龍湖了。”

舒涵把被子裹緊了些:“天冷成這樣,今兒咱不去了,在家冬眠?!?/p>

洋洋撅著嘴,一聲不響地站在原地等舒涵。

舒涵被洋洋滿懷心事的模樣打動了,開始穿衣裳。洋洋吃力地搬著舒涵的畫畫用具,輕輕退出了屋子。

48.九龍湖公園 晨

舒涵背著畫畫用具,拉著洋洋站在九龍湖北門門口,有些迷茫。

畫友往常的攤位空著,寄存椅凳和畫架的小賣部還沒開門。

洋洋一直朝海鷗爺爺來的方向張望著。

49.九龍湖公園 晨

不遠(yuǎn)處的小賣部剛剛開門。

畫架上招牌畫剛剛支起來,舒涵蹲在地上擺放畫樣兒。

洋洋一個人蜷縮在那條長椅上,向著吳大爺來的方向翹首等待。

舒涵站起身,看看畫友們空著的攤位,又回頭看看長椅上孤零零瑟縮著的洋洋。

洋洋抱著兩個膝蓋坐在長椅上,把右臉靠在膝蓋上,側(cè)臉看著吳大爺來的方向。

舒涵趴在圍欄上,眼睛越過飛翔的海鷗,似乎看向極遠(yuǎn)極遠(yuǎn)的地方。

50.九龍湖公園 日

舒涵和洋洋各自坐在長椅的一端,戴著風(fēng)帽,雙手捂在衣兜里,看湖面飛舞的海鷗。

舒涵:“洋洋,你坐過飛機(jī)嗎?”

洋洋搖頭。

舒涵:“我也沒坐過。沒想到我第一次飛,就要飛美國。洋洋,你想去美國嗎?”

洋洋搖頭。

舒涵:“我就知道你不想去。你們沾益人家鄉(xiāng)寶,看哪兒都覺著是沾益最好。沾益除了氣候好,還有什么好的?不過氣候就像人的心情,心情好了就樣樣好,我也喜歡做個懶人、閑人,慢悠悠地過小日子,就算……(見洋洋凝望著海鷗,情緒低落,忙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洋洋,你怎么了?你怎么一聲不吭?”

洋洋看著舒涵,努力笑了一下,沒笑成功。

舒涵:“洋洋,洋洋你怎么又不說話了?你倒是說話呀!”

洋洋看著舒涵,剛要開口,鼻子一酸,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舒涵把洋洋摟在懷里。

51.九龍湖公園 黃昏

舒涵擁著洋洋,在黃昏漸漸沉下來的天色里,坐成一高一矮兩個剪影。

52.南盤江邊 日

洋洋在前面走著,東張西望,舒涵在后面緊跟。

洋洋在一條石凳前停了下來。

舒涵:“是這里嗎?你確定那天爺爺是領(lǐng)你到這里嗎?”

洋洋點頭。

舒涵和洋洋立在原地左右張望了一會兒,舒涵跑去向旁邊一個小吃攤的老板打聽消息,洋洋對著滿江盤旋的海鷗出神。

舒涵返回,對洋洋失望地?fù)u頭。洋洋傷心地低下頭。

53.派出所 日

舒涵從派出所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張字條,帶些興奮地看了一回,疊好塞進(jìn)包里,微笑著離開派出所門口。

54.吳大爺家 日

天下著小雨。

舒涵一手撐傘,一手牽著洋洋在吳大爺家門口停下來。

舒涵放開洋洋,掏出一張字條來,打開核對了一下,自言自語:“是這里?!?/p>

舒涵和洋洋閃到屋檐下,舒涵收起雨傘,輕輕地敲了敲門。

屋里的吳大爺:“誰呀?”

洋洋:“爺爺,是我,我是小海鷗?!?/p>

屋里沒了聲音。

舒涵:“吳大爺?大爺,我?guī)а笱罂茨鷣砹?,您開開門啊?!?/p>

屋里仍然沒有聲音。

舒涵:“大爺,那天……那天真是對不住了,我一時沒找到洋洋,就誤會了。我今天來,就是特地向您賠個不是……”

屋里的吳大爺:“你們走!”

洋洋拖著哭腔:“爺爺?爺爺,你不要小海鷗了嗎?”

舒涵愣了一下:“大爺,大爺,您聽我說,我……”

屋里的吳大爺咆哮著:“你們走!走!”(里面有踢門的聲音)

舒涵和洋洋愣住了。

洋洋終于忍不住傷心地哭起來,雙手不住地拍門:“爺爺,爺爺……爺爺是大海鷗,洋洋是小海鷗,爺爺,小海鷗想爺爺……”

門里一點兒動靜沒有。

洋洋喊累了,說累了,靠著門板往下溜,蹲下來,把頭埋在膝蓋上兀自流淚。

舒涵心疼地看著,卻無可奈何,只好蹲下來,撫摩洋洋的頭發(fā),表示安慰。

手機(jī)鈴聲響起,舒涵不接,任它響著。

洋洋抬起頭來,滿臉的淚水,詢問地看著舒涵。

舒涵只好接電話。

舒涵:“喂……彭小賓啊……不忙不忙,你說……(站起來,背對著吳大爺?shù)募议T,興奮地)真的?你見到楊梓了!他,他還好吧……(震驚)什么?要結(jié)婚了……(眼淚流下來,卻努力鎮(zhèn)定聲音)哦,他說是說過。只是……我沒想到這么快……嗯,行,再聯(lián)系!拜拜?!?手一軟,手機(jī)“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下石坎浸泡在雨水里。她走進(jìn)雨地去撿手機(jī),卻無聲無息癱坐在雨里,臉上木木的、癡癡的)

洋洋被舒涵的舉動和表情嚇到了,站起來:“姐姐?”

舒涵回頭沖洋洋凄楚地笑了一下,流下兩行淚水:“翅膀斷了?!?/p>

洋洋嚇壞了,撐起雨傘為舒涵擋著雨,又徒勞地去拉舒涵:“姐姐,你起來,你快起來呀!”

舒涵傷心欲絕,在雨地里哭得肝腸寸斷。洋洋在旁邊一籌莫展,只是陪著舒涵哭。

“吱呀”一聲,吳大爺打開門,站在兩人面前。

55.吳大爺家 日

吳大爺?shù)募冶曝贫喡?/p>

舒涵披著吳大爺?shù)呐f軍用大衣,垂頭坐在床邊抽泣。

洋洋站在床邊,扶著舒涵的膝蓋,偷眼看看舒涵,又看看吳大爺。

吳大爺扶著門框站在舒涵面前,默不作聲抽著自制的紙煙。

屋里很安靜,只聽得見舒涵的抽泣聲和門外雨水的滴答聲。

片刻,吳大爺把煙屁股甩到門外,掏出一塊疊得很整齊的方格子手帕,遞到舒涵手上:“哭累了吧,哭累了那就歇歇,聽我說?!?/p>

舒涵抓起手帕正要擦眼淚,又停下來,把手帕翻著看了一下,才捂到臉上去。

吳大爺壓抑著壞脾氣,不耐煩地:“手帕干凈呢!還挑三揀四!”

舒涵更加委屈,“嗚”地一聲,又要哭起來。

吳大爺:“哭,哭有個屁用?等我說完,橫哭豎哭由著你!”

舒涵壓抑住悲傷,小聲抽泣。

吳大爺:“這會兒你是不是覺得你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了?告訴你,比你不幸的人多了去了。是人誰不想風(fēng)光?可是有人參加滇西反攻戰(zhàn),誰想槍沒放過一聲,倒是背了幾十個尸體,生是夜夜做噩夢,連眼都不敢合。后來中國人又跟中國人打,昏天黑地的,日子難熬,就抽起大煙來,差點沉到底了。50年代工作隊來,戒毒,上革命大學(xué),有了理想,就自愿到邊疆,想著轟轟烈烈干點兒什么出來,結(jié)果……你哭什么哭?不就是失戀嗎?不就是好錯了一個人嗎?屁大個事也擱得住哭?(越來越激動)告訴你,有人不單好錯了人,還把他一輩子都給毀掉了。他好的那是什么人?告訴你,軍嫂!(沉痛地)可是他不知道哇!等他知道一切都晚了,破壞軍婚,坐了八年牢不說,文化大革命再關(guān)進(jìn)去,等平反了放出來,也是十月天的藕葉撐到頭了……”

舒涵聽得呆呆的,專注地盯著吳大爺蠕動的嘴巴,忘記了抽泣。

吳大爺:“唉,撐到頭了!(沉默很久,平靜地)到頭了倒好,不屈了,不爭了,平平靜靜過日子。人生在世圖個什么?不就圖個‘活’字?有些事,見過了,經(jīng)過了,不見得就明白了,終歸要活得實在才是……”(說著從衣袋里摸出一根煙來)

舒涵:“給我一根?!?/p>

吳大爺愣了一下,把手里那一根點燃,遞給舒涵,再摸出一根來,自己抽上。

舒涵呆呆瞪著墻壁,猛吸一口煙,嗆得咳嗽一聲。她打量著手上丑陋的卷煙,皺了皺眉頭。

吳大爺不高興地:“自個兒卷的。玉溪本地的煙絲,裁下塊兒報紙一裹,勁兒足,賽過紅塔山!”

56.吳大爺家 日

吳大爺、洋洋、舒涵挨個兒坐在床沿兒,安安靜靜看著門外的雨絲,聽滴滴答答的落雨聲。

57.九龍湖公園 日

天晴氣爽。

吳大爺帶著洋洋坐在長椅上喂海鷗,舒涵依舊在給客人畫像。

一只海鷗立在吳大爺頭頂上,洋洋屏住呼吸,極其興奮地望著海鷗。

吳大爺孩子氣地笑著:“信我了吧?不是吹的,前些年,來沾益的海鷗哪只不認(rèn)得我?回頭我要走得動,去滇池邊認(rèn)幾只給你見識見識?!?/p>

洋洋看著海鷗。

吳大爺:“想親近親近它嗎?來,坐著別動,看著它,對它笑。其實海鷗比人還重情義,它心細(xì)著呢,你對它好,它就喜歡你,你不稀罕它,它還不待見你呢。人怎么?忘恩負(fù)義的,虛情假意的,有些人連海鷗也不如。(對海鷗)好!老白,你也認(rèn)認(rèn)洋洋,喏,小海鷗。往后啊,洋洋守你們的時候還多著呢……”

老白突然飛起來,在洋洋頭頂上盤旋了幾圈,試探著停下來了。洋洋又緊張又興奮,往上翻著兩只大眼睛,一動不敢動。

吳大爺咧嘴樂起來:“嘿,我說,你瞪個眼直槍直棒的,別嚇著老白了。來,老白,蹦一個給小海鷗瞧瞧。”

老白“嘩”的一聲張開翅膀跳了一下,又把翅膀收攏,眼睛定定地瞅著吳大爺。

吳大爺攤開手心,露出里面的餅干粒,老白快速地飛起來,叼著餅干粒飛開了。

洋洋極度興奮地壓低嗓門,用氣聲:“爺爺,它認(rèn)我了,它認(rèn)我了!”

吳大爺:“是啊,認(rèn)了,認(rèn)了,往后你多喂喂它們。海鷗靈著呢,它們什么都懂,你記著,你對它好,它就喜歡你,???”

洋洋重重地點頭。

58.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旁,舒涵剛送走一個顧客,她轉(zhuǎn)身看向長椅的方向。

長椅上,吳大爺和洋洋相擁坐著喂海鷗,海鷗圍著他們翩翩飛舞。

舒涵臉上浮出笑意,漸漸地,目光呆呆的,笑容黯淡下去,轉(zhuǎn)為憂傷。片刻,舒涵猛然驚覺,用力地甩甩頭,似乎要甩掉憂傷。再轉(zhuǎn)回頭,她努力微笑著,招呼路過的游客:“您要畫像嗎?來畫一個吧,包您滿意,不滿意不收費的……”

一個游客在椅子上坐下來。

舒涵對著面前的顧客打量了幾秒鐘,再一次甩甩頭,深呼吸一口氣,集中精神在畫紙上勾勒起來。

59.九龍湖公園 日

九曲橋上,洋洋和吳大爺倚著欄桿喂海鷗,海鷗歡騰著圍著兩人打轉(zhuǎn)轉(zhuǎn)。

60.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前,舒涵認(rèn)真地為顧客畫像。

61.九龍湖公園 日

觀魚樓前,洋洋在前面快樂地奔跑,吳大爺在后面跟著。

洋洋指著海鷗,不斷地回過頭來看著吳大爺笑:“爺爺,快看,快看,黑嘴跟到這邊來了!”

吳大爺:“慢點,爺爺是老海鷗嘍,走一步還得喘三回呢!”

62.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前,舒涵認(rèn)真地為一個新顧客畫像。

63.九龍湖公園 日

九龍池邊,洋洋和爺爺一人騎坐在長條石凳的一頭,玩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游戲。(兩人齊拍三下大腿,同時比劃出一個動作來,以不同的動作定輸贏,一手搭成眉檐代表悟空,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代表唐僧,雙手握成鷹爪代表妖怪,唐僧怕妖怪,妖怪怕悟空,悟空怕唐僧)

兩人齊拍三下大腿,洋洋比劃出唐僧,吳大爺比劃出悟空。

洋洋高興地:“老海鷗又輸了!”

吳大爺:“啊喲,我本來要出妖精的?!?笑著低下頭,把額頭湊到洋洋面前)

洋洋屈起兩個指頭,輕輕地在吳大爺額頭上彈了一下。

吳大爺:“再來!”

過往的游人中不時有人笑意盈盈地側(cè)目看著這快樂的一老一小。

兩個人繼續(xù)拍打著大腿,比劃著動作,這一回合,兩人動作一致,哈哈笑著繼續(xù)下一回合,再一樣,再繼續(xù)。兩人笑成一片。

64.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前,舒涵剛剛送走一個顧客,新的顧客已經(jīng)坐到了椅子上。

65.九龍湖公園 日

九龍湖北門旁的長椅上,吳大爺、舒涵、洋洋并排坐著,吳大爺抓一把餅干粒,側(cè)轉(zhuǎn)身分一半給身旁的舒涵,舒涵側(cè)轉(zhuǎn)身分一半給身旁的洋洋,三個人以同樣的姿勢蹺著二郎腿,邊看海鷗邊吃碎餅干。

舒涵筆直地坐著,滿懷心事呆呆地看著湖面飛舞的海鷗,機(jī)械地吃著碎餅干粒。

洋洋和吳大爺把身體盡量往后仰,避開舒涵坐得筆直的身體,相互對視著擠眉弄眼,然后再坐直,裝作若無其事。洋洋的小手悄悄地伸到舒涵背后,輕輕撓著舒涵的衣服。

吳大爺會意,壓低聲音故作恐怖地:“毛毛蟲!”

舒涵“啊”地一聲驚跳起來,見是二人的惡作劇,板起臉來,卻忍不住笑了。

吳大爺:“哎,笑了!我就說笑比哭好看吧?”

吳大爺和洋洋相互對視著,開心地笑。

舒涵重新坐下來,看看洋洋,又看看吳大爺,然后繼續(xù)看湖面上的海鷗,看著看著臉上漸漸有了微笑。

一群海鷗在三人周圍盤旋飛舞。

66.洋洋家 黃昏

舒涵正趴在茶幾上教洋洋畫畫,門鈴聲響起。

舒涵起身開門。

門開處,肖蘭懷抱一束鮮花,微笑著看著舒涵。

舒涵:“肖蘭!”

67.洋洋家 黃昏

舒涵房間,舒涵和肖蘭各自抱著一個抱枕,面對面盤腿坐在小床上。

肖蘭:“舒涵,你瘦了?!?/p>

舒涵故作輕松,裝模作樣看自己:“沒有啊,這不是肉?還有這里?這里?”

肖蘭:“是嗎?叫我瞧瞧?!?靠過來往舒涵身上摸著)

舒涵左右躲避著,兩個人笑鬧著撲倒在枕頭上,并排仰躺著,都不說話了。

肖蘭一只手下意識地捏了捏枕頭。

舒涵:“有半張機(jī)票了?!?/p>

肖蘭側(cè)臉看著舒涵,擔(dān)憂地:“舒涵……”

舒涵:“你放心,我早哭過了。(坐起來,堅決地)哭,哭有個屁用?!?/p>

肖蘭也坐起身來,不說話,研究著舒涵的表情。片刻,肖蘭笑了:“舒涵,痛快!”

舒涵:“什么叫痛快?就是痛了也還要快樂!走,我請你喝茶去?!?/p>

兩人起身下床。

68.洋洋家 黃昏

客廳沙發(fā)上,洋洋依舊趴在茶幾一端畫畫。茶幾另一端,擺著全套普洱茶茶具,舒涵和肖蘭窩在沙發(fā)上喝茶。

肖蘭:“老天!我以為你起碼請我去個像樣兒的茶館坐坐,比如嘉木軒啊,一壺春啊什么的。(故意撅著嘴,不屑地)還是那么小氣?!?/p>

一旁畫畫的洋洋抬頭壞笑著看了舒涵一眼,表示深有同感。

舒涵:“喂!這可是一等好的易武七子餅吶,一般人我還不舍得給她泡,我都藏了六年了……”(又想到什么,神情有些黯然)

肖蘭察覺,故意打岔,俯身去看洋洋的畫:“哎,洋洋在畫誰呢?那么多小鳥圍著?!?/p>

洋洋:“海鷗爺爺?!?/p>

肖蘭對舒涵:“就是你說的那個怪老頭?”

洋洋不高興地翻起眼睛看了肖蘭一眼:“才不怪呢。”

舒涵點點頭,示意肖蘭看墻上的圖畫。

肖蘭:“呀,這么多?都是那個海鷗爺爺?。抠I吉慶祥的餅干喂海鷗,和海鷗說話,這老頭真有意思,他……(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眼睛發(fā)亮,激動地)你們是說,打海鷗第一次來的那年他就去喂,年年都這樣?”

洋洋重重地點頭。

舒涵:“是啊,說是他退休那年海鷗來的,一直喂到現(xiàn)在?!?/p>

肖蘭指著墻上的一張圖畫,對洋洋:“洋洋,這些鳥,這些海鷗,真的會站在爺爺肩膀上?”

洋洋:“嗯。還會站在手心上。爺爺說‘老白,上來’,老白就跳到爺爺手心上了?!?/p>

肖蘭興奮地學(xué)了句沾益方言:“麥麥桑桑!太板扎了!(問舒涵)那老人每天都去?”

舒涵:“差不多。怎么?”

肖蘭:“不怎么。(故作神秘地笑著,湊近舒涵的耳朵,壓低聲音)嘿嘿,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理。明天你還去擺攤嗎?本姑娘親自捧場!”

69.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前,舒涵從畫板上方露出兩只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肖蘭,又對著她晃了晃炭筆。

肖蘭坐在椅子上,與舒涵面對面,但眼睛卻盯著遠(yuǎn)處看。

舒涵故意清了一下嗓子,見肖蘭沒反應(yīng),不由得提高聲音再清了一次嗓子,肖蘭回過神來。

舒涵:“身在曹營心在漢?!?/p>

肖蘭:“不敢當(dāng),拿我比關(guān)羽,吹捧得我都不好意思了?!?/p>

舒涵對肖蘭撇著嘴。

肖蘭朝遠(yuǎn)處張望:“怎么還不轉(zhuǎn)回來?哎,我說你就那么放心讓那怪老頭帶孩子啊,不沾親不帶故的?”

舒涵不以為然地:“老海鷗帶小海鷗,有什么不放心的?哎,你別開口閉口怪老頭的,大記者,有點誠意好不好?”

肖蘭朝舒涵做鬼臉:“昵稱,你懂不懂?(往遠(yuǎn)處看,見吳大爺拉著洋洋有說有笑漸走漸近,興奮地)目標(biāo)出現(xiàn),立即行動!”

肖蘭站起身來,拉一拉衣角,理一理頭發(fā),朝吳大爺走過去。

70.九龍湖公園 日

長椅前,肖蘭半蹲著身子,舉著袖珍相機(jī),微笑著對著吳大爺:“您不用緊張,我就拍一張,您看好不好?”

吳大爺瑟縮在長椅一端,舉著藍(lán)布背囊擋著臉。許久后,背囊后怯怯地露出一只眼睛,見相機(jī)鏡頭仍然對著他,慌忙又藏到背囊后去了。

洋洋在一邊安靜地看著。

肖蘭移開了相機(jī)鏡頭,無奈地?fù)u了搖頭。

71.九龍湖公園 日

長椅上,肖蘭、洋洋、吳大爺并排坐著。肖蘭手上捧著個小本子,臉上堆滿笑容,不停地問話,吳大爺警惕地看著肖蘭,態(tài)度很不友好。

肖蘭:“看來這問題您還沒想好。那,大爺,您喂的雀糧全是用自己的退休工資買嗎?我聽說環(huán)保局搞過一些分發(fā)鳥食、鼓勵護(hù)雀的活動,您參加過沒有?”

吳大爺一聲不吭,因過度緊張和生氣而開始喘息。

洋洋低聲地:“肖蘭姐姐?!?輕輕搖頭請求停止采訪)

肖蘭看了洋洋一眼,沒理會,繼續(xù)追問:“您都是自己買嗎?您一個月的退休金是多少?有沒有參加過類似活動?”

吳大爺喘息加劇,突然一把搶過肖蘭手上的記事本甩了出去,急切地?fù)]舞著兩只手臂,很激動,越來越大聲:“走開,你走開,你走開,走!”(站起來,扭轉(zhuǎn)身子背對著肖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

不遠(yuǎn)處畫畫的舒涵吃驚地回過頭往這邊看,滿眼擔(dān)憂。

72.九龍湖公園 日

畫攤旁,肖蘭坐在舒涵原先坐的折疊凳上,回頭看著長椅處,滿眼無奈和擔(dān)憂。

不遠(yuǎn)處,長椅上坐著洋洋和吳大爺,舒涵站在吳大爺身旁,彎腰對吳大爺恭敬地解釋著什么。片刻,舒涵直起身子向著肖蘭走來。

肖蘭:“怎么樣?”

舒涵對肖蘭攤一攤手。

肖蘭:“唉……可這確實是一個好題材,我一說,總編當(dāng)場就批了的。”

舒涵:“可是當(dāng)事人沒批。”

肖蘭一籌莫展,神情沮喪。

舒涵:“肖蘭,你覺得怎么樣才算愛海鷗?”

肖蘭:“喜歡它們,喂它們,保護(hù)它們。干嘛?”

舒涵:“吳大爺說了,愛海鷗的最好方式是像海鷗一樣去愛它們。事實上,吳大爺就是一只海鷗?!?/p>

肖蘭歪頭聽著,若有所思。片刻,她一掃先前的沮喪,笑盈盈地站起來:“我也做海鷗去!”

73.螺峰街 日

吉慶祥店鋪附近的街角處,肖蘭掩藏在人行道樹后,看著老人的背影拐出店鋪。

肖蘭從樹后走出來,徑直走到糕點屋里。

服務(wù)員:“您好,請問您需要帶點兒什么?”

肖蘭咬著手指頭無從選擇,愣了一下,指了指門外吳大爺離去的方向:“剛剛出去那位老大爺買的是哪種?我就要那種?!?/p>

服務(wù)員指給肖蘭,肖蘭買好了餅干,結(jié)賬出門。

74.九龍湖公園 日

吳大爺帶著洋洋蹲在九龍湖邊喂海鷗,洋洋把碎餅干撒在地上,吳大爺咕咕咕咕地招呼海鷗。

一些海鷗來搶洋洋抓著的碎餅干,洋洋把抓著碎餅干的右手高高舉起,海鷗隨即飛起來圍著洋洋的頭頂盤旋,吳大爺樂得呵呵笑個不停。

洋洋不得已站起身來,一抬頭,看見兩三米外肖蘭也蹲著喂海鷗,喊道:“肖蘭姐姐?!?/p>

肖蘭微笑著對洋洋揮揮手,吳大爺扭頭警惕地看著肖蘭。肖蘭笑著再揮揮手,吳大爺板著臉挪動著身子轉(zhuǎn)了個方向,把屁股沖著肖蘭。

肖蘭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學(xué)吳大爺抓一把碎餅干放在地上,咕咕咕咕地招呼。

75.九龍湖公園 日

公園前的廣場上,海鷗很少飛到這里。

吳大爺和洋洋背對著遠(yuǎn)處的畫攤蹲在地上。吳大爺往地上排上一粒碎餅干,便有一只海鷗飛來啄食,再排一粒,再來一只。片刻,吳大爺面前就停了一群海鷗。

肖蘭蹲在吳大爺屁股后面兩三米處,也往地上排碎餅干,碎餅干排了一堆,面前卻沒有一只海鷗。

吳大爺:“現(xiàn)在呢?”

洋洋回頭看看肖蘭面前,報告:“還是一只都沒有?!?/p>

吳大爺笑笑,不動聲色地往地上放一粒碎餅干,悄聲對洋洋:“再比一回?!?/p>

碎餅干還未落地,一只海鷗俯沖下來,凌空叼走了餅干粒。

洋洋回頭看肖蘭,肖蘭繼續(xù)往地上排碎餅干,豆子大小的碎餅干一排排一列列靜靜地躺在地上。

洋洋轉(zhuǎn)回頭,興奮地報告:“還是沒有。”

吳大爺?shù)靡獾匦α恕?/p>

76.九龍湖公園 日

吳大爺和洋洋趴在橋欄上喂海鷗,把碎餅干一小撮一小撮地攤在圍欄上,前來啄食的海鷗圍著他們盤旋飛舞。吳大爺邊喂邊偷眼看了肖蘭。

肖蘭也趴在吳大爺身邊兩米左右的地方喂海鷗,她學(xué)吳大爺?shù)臉幼影阉轱灨蓴傇趪鷻谏?,海鷗盤旋著卻不敢飛下來啄食。肖蘭便把碎餅干一小撮一小撮地拋起來,一些碎餅干被海鷗凌空叼走,另一些落到水里,有海鷗飛下去搶食。

吳大爺喂著海鷗,不看肖蘭:“別扔水里去,沾了臟水,海鷗吃了會生病?!?/p>

肖蘭左右看看,確定吳大爺是和她說話,興奮地點著頭。

吳大爺繼續(xù)喂海鷗,霎時仿佛滿湖的海鷗都朝這邊來了,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吳大爺在海鷗群中笑得開心極了。

旁邊肖蘭禁不住偷偷舉起了胸前掛著的袖珍相機(jī),偷偷打開鏡頭對準(zhǔn)了吳大爺。

吳大爺突然轉(zhuǎn)身,對著肖蘭的鏡頭笑笑。

肖蘭大吃一驚,一時愣住了,又慌忙把相機(jī)放下來,用兩只手捂住,尷尬地看著吳大爺。

吳大爺卻像是沒看見一樣,轉(zhuǎn)回身去面向滿湖海鷗,沖水里停著的海鷗橫著劃了一下手臂:“喲,別停著呀,吃飽了運動運動。來,做做體操!”(掄起手臂,像指揮交響樂一樣上下左右揮舞著手臂)

湖面停著的海鷗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起飛起來,隨著吳大爺?shù)氖謩莺錾虾鱿聲r左時右,如起伏的波浪一樣,極有節(jié)奏感地飛舞著。

一旁的肖蘭看得瞪大了眼睛。

洋洋轉(zhuǎn)過身來,對著肖蘭閉著一只眼做鬼臉,小聲地:“快拍呀,爺爺故意讓你拍呢!”

肖蘭恍然大悟,半蹲下身子,對著吳大爺和海鷗“啪啪啪”地按下了快門。

77.報紙印刷車間 夜

印刷的機(jī)器嗡嗡嗡地工作著,報紙流水一樣嘩啦嘩啦地被生產(chǎn)出來。

另一邊,印刷工吃力地把一捆報紙重重地碼放在地上。

報紙朝上的一面里,隱約可見大字標(biāo)題“春城九龍湖處處飛紅嘴白雀,海鷗老人年年續(xù)人雀情誼”,以及一幅老人與海鷗的照片。

78.某小區(qū)門口 晨

一個郵差把電動車停在門口,拿出一摞報紙,從門衛(wèi)室窗臺遞進(jìn)去。

門衛(wèi)把報紙分成幾份,其中一疊報紙朝上的一面,依稀可見“春城九龍湖處處飛紅嘴白雀,海鷗老人年年續(xù)人雀情誼”的大字標(biāo)題和老人與海鷗的照片。

79.街道邊的書報亭前 晨

一個老大爺左手提著一袋油條,右手端著一個搪瓷缸走過來,在書報亭邊停下,買了一份報紙,他把報紙夾在胳肢窩里繼續(xù)往前走。胳肢窩里夾著的報紙上,依稀露出半截有關(guān)老人與海鷗的文字與照片。

80.洋洋家 晨

一份報紙從門縫下面塞了進(jìn)來。

朝上的一面依稀可見有關(guān)老人與海鷗的文字與照片。

81.洋洋家 晨

衛(wèi)生間里,舒涵坐在馬桶上看當(dāng)日的報紙。

舒涵的目光落在報紙有關(guān)老人與海鷗的版面上。

合起報紙,舒涵從衣兜里掏出手機(jī)撥電話。

82.報社宿舍 晨

電話鈴響,肖蘭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摸到電話:“喂?(睜開眼睛)哈哈,我就曉得你會打電話來表揚我,怎么樣,寫得漂亮吧?”

電話里舒涵:“還行。不過有一點值得表揚,你的報道方式很溫和,無論對吳大爺,對海鷗,對讀者,都好。潤物細(xì)無聲式的,這可不像你?!?/p>

肖蘭:“那當(dāng)然,跟海鷗學(xué)的么。我們老總直夸我啊,說要繼續(xù)追蹤報道呢。小涵,我要謝謝海鷗老人。”

電話里舒涵:“我也要謝謝海鷗老人,還有洋洋,我們都該感謝海鷗老人。”

83.九龍湖公園 日

九龍湖邊風(fēng)和日麗,游人如織。

長椅上,舒涵、洋洋、吳大爺三人并排坐著喂海鷗。

肖蘭背著背包,脖子上掛著袖珍相機(jī),手上提著一個紙袋,氣喘吁吁地跑到三人面前,敞開紙袋向吳大爺示意。

肖蘭:“左邊出去右邊回來,繞九龍湖一圈,紙袋見底。都按您吩咐的完成了。”

吳大爺慢悠悠地點點頭。

舒涵看著肖蘭又累又委屈的樣子,“噗哧”笑出聲來,肖蘭嘟著嘴巴夸張地橫了她一眼。

舒涵笑著站起來,朝肖蘭做了個“請”的姿勢:“功臣請坐,草民去那邊討生活去了?!?/p>

肖蘭:“還草民呢?掉錢眼兒里了!”(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來,舒展著四肢,大口喘息著)

舒涵向著畫攤走去。

肖蘭:“大爺,您可以開始了嗎?”

吳大爺:“開始啥?”

洋洋搶著說:“講故事呀,海鷗的故事。您答應(yīng)過肖蘭姐姐的?!?/p>

吳大爺:“哦。海鷗的事兒呀,多著呢,講什么?”

肖蘭:“隨便講就成。講……哦,對了,上次您說在滇池邊撿過一只病海鷗的……”

吳大爺眼睛看著極遠(yuǎn)處,微笑著回憶往事:“那事兒早了,好像是海鷗來的第三年吧?是‘秧雞’,我看它病得像個秧雞似的。我?guī)厝?,暖被窩里,每天調(diào)土霉素水灌它,這么著它就好了,我去滇池邊,它就跟去,我回家,它就跟我回家,生是跟了我一個多月,大部隊都走得差不多了,才飛走的……(老人的微笑漸漸凝固,憂愁地)還有‘糯米’,白得跟糯米一個顏色。我灌它土霉素水,又換板藍(lán)根水。(眼睛黯淡下去,無限憂傷)唉,沒救回來……”

84.九龍湖公園 日

圍欄邊,一對父母帶著八九歲的胖乎乎的兒子,人手一袋面包在喂海鷗。

兒子:爸爸,您的面包塊掰大了。

爸爸把剛要拋出去的大面包塊又掰成幾塊,揚起手作勢要拋。

兒子跳起來壓住爸爸的手:“爸爸,不要往上扔,落到水里不干凈,海鷗吃了會生?。 ?/p>

爸爸:“誰說的?”

兒子:“海鷗老人!”

爸爸把手里的碎面包塊攤在圍欄上:“哦,對。要像海鷗一樣愛海鷗?!?/p>

媽媽飽含深情地與自己的丈夫?qū)σ暳艘谎郏澷p地?fù)н^兒子,憐愛地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身后遠(yuǎn)處的長椅上,依稀可見肖蘭把洋洋抱在膝蓋上,傾身聽吳大爺講述著什么。

85.九龍湖公園 日

九龍湖公園的柳蔭下是很多小貨攤。

一個大媽的氣球攤上,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正輪流舉著汽槍打氣球玩。隨著男孩甲扣動扳機(jī),幕布上的彩色氣球應(yīng)聲“噗”地爆了,男孩乙在旁邊叫好,并接過汽槍來,趴在凳子上瞄準(zhǔn)幕布上的氣球。

洋洋:“爺爺,嘎子!”

氣球攤附近,洋洋指著海鷗,興奮地扭頭向身后報告。

肖蘭跟在吳大爺身后,往洋洋所指的方向看。

吳大爺:“對,這是嘎子。(指給肖蘭看)這只!”

“嘎子”朝吳大爺撲騰過來,繞著吳大爺伸出的手臂盤旋。

洋洋:“爺爺你們快點呀,還沒找著‘黑嘴’呢!”(前面蹦蹦跳跳地跑開)

肖蘭攙扶著吳大爺跟著洋洋去了。

86.九龍湖公園 日

九龍湖北門外,舒涵送走一個顧客,揉著脖頸站起來,立到畫家丙身后看他畫了一會兒,便趴到圍欄邊看著海鷗發(fā)起呆來。

對面湖邊上,肖蘭拉著洋洋立在一邊,非常崇拜地看著吳大爺與海鷗嬉戲。

吳大爺前屈著身子,一手撐在大腿上,另一手向前向上伸開掌心,一只海鷗立在他掌中扇著翅膀像跳舞,更多的海鷗圍繞著吳大爺和掌中的海鷗,不停地盤旋飛舞。吳大爺笑得像個嬰孩一般純凈和天真,混濁的老眼滿含愛戀,脈脈地凝視著掌中歡騰的海鷗。人雀歡鬧,畫面自然和諧,趨近完美。

舒涵心里一動,飛快地沖回到畫攤上,抓過畫板和炭筆,背對著畫攤,面對著遠(yuǎn)處與海鷗嬉戲的吳大爺迅速勾畫起來。

87.九龍湖公園 日

氣球攤上,兩個男孩繼續(xù)打氣球玩兒。

男孩甲:“綠色!”

男孩乙瞇縫著一只眼睛,瞄準(zhǔn)幕布上的氣球,扣動扳機(jī)。幕布上一只綠色氣球頓時“噗”地一聲爆了。

男孩甲:“黃色!”

男孩乙又依言打爆了一只黃色氣球。

男孩甲接過汽槍,趴在凳子上擺好姿勢。

男孩乙:“紅色!”

男孩甲瞄準(zhǔn),扣動扳機(jī),“噗”地一聲,幕布抖動了一下,氣球完好無損。男孩故作瀟灑地甩甩頭發(fā)。

男孩乙:“藍(lán)色!”

男孩甲再瞄準(zhǔn),扣動扳機(jī),依然沒有打中目標(biāo):“媽的!”

男孩乙:“二比零。綠色!”

男孩甲不服氣地瞅了男孩乙一眼,選了一只綠色氣球瞄準(zhǔn),正要扣動扳機(j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悄悄地把槍口朝上抬了抬,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對著滿湖飛舞的海鷗扣動了扳機(jī)。

88.九龍湖公園 日

一只海鷗突然凄厲地哀鳴一聲,從半空中一頭栽下來,落到湖水中。其余海鷗受到驚嚇,霎時間亂飛亂竄,吱吱鳴叫。

在一旁與海鷗嬉戲的吳大爺吃驚地看著突然間亂飛亂叫的海鷗,繼而回身看到在水里掙扎的海鷗,他像給雷擊中了,驚恐萬分地張著嘴巴呆在那里。

周圍的游人驚慌地叫嚷起來,紛紛圍到岸邊,看湖水里不斷撲騰的受傷的海鷗。受驚的海鷗慢慢聚攏來,圍著那只受傷的海鷗不住盤旋,游人議論紛紛又一籌莫展。

游人甲:“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掉下來了?”

游人乙:“怎么辦?哎呀,快找公園管理員來!”

兩個肇事男孩悄悄地出現(xiàn)在人群之中,伸長脖子緊張地看著水里掙扎的海鷗。

游人丙:“是不是病的?”

游人丁:“不行,用竹竿挑上來!”

游人戊:“不是呀,你們看,它翅膀下面出血了,是打的!是被人打的!”

游人丙:“誰干的?誰那么缺德?”

游人己:“是啊,誰干的?誰看見了?找出來好好修理一頓……”

兩個肇事男孩心虛的倒吸著冷氣,悄悄地退出人群,左右看看,見大家都顧不上注意他們,撒開腿逃離了現(xiàn)場。

圍觀的人群正對著水里掙扎的海鷗一籌莫展,吳大爺顫巍巍地擠進(jìn)人群,看到水里受傷的海鷗,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游人?。骸肮芾韱T呢?管理員來了沒?”

游人甲:“竹竿不行,快找東西把它撈上來呀!”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吳大爺在岸邊蹲下了身子,當(dāng)吳大爺縱身跳下湖,游人才一陣驚呼。

肖蘭拉著洋洋用力擠進(jìn)人群。

洋洋焦急地:“爺爺!爺爺!”

肖蘭:“大爺,您上來呀!”

舒涵一頭沖進(jìn)人群,手里還抓著炭筆。

洋洋:“姐姐!”(拖著哭腔無助地望著舒涵)

舒涵握住了洋洋的另一只手。

肖蘭、洋洋、舒涵手拉著手站在人群之前,緊張地看著水里的吳大爺。

吳大爺站了起來,顫抖著,趔趄著、在齊腰深的水中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挪動。

吳大爺抓住受傷的海鷗,又艱難地挪到岸邊,把海鷗高高地捧起來。早有人接過海鷗,舒涵等人合力把吳大爺拉了上來。

89.吳大爺家 夜

在破舊逼仄的小屋里,吳大爺裹著被子半躺在床上。靠墻的小桌子上,那只受傷的海鷗安靜地蹲臥著,翅膀處裹扎著方格子手帕。吳大爺和海鷗相對凝視,默默無言,卻像在訴說著千言萬語。

吳大爺突然一陣猛咳,隨著咳嗽聲,門邊的煤爐上,藥罐熱氣騰騰,它的蓋子突突突突地跳動起來。

90.洋洋家 夜

舒涵的房間內(nèi),舒涵披著外衣,彎腰在繼續(xù)畫那幅老人與海鷗的畫。

洋洋窩在舒涵的小床上,用方形花紙折著海鷗,她的身邊已經(jīng)聚了一堆花花綠綠的紙海鷗。

洋洋把手上折疊過的花紙一翻,再一拉,拉出兩個小翅膀,再把頭分出來,把尖端一掐,便折成了尖嘴,一只紙海鷗便完成了。

柔和的燈光下,一只紙海鷗立在洋洋小小的稚嫩的掌心里,像是要展翅高飛。

91.報社宿舍 夜

寫字桌上臺燈亮著,肖蘭坐在電腦前噼噼啪啪地敲著鍵盤。一旁,散亂地放著報紙和照片。

92.九龍湖公園 日

舒涵依舊在九龍湖北門外擺攤畫畫。

吳大爺拉著洋洋,慢騰騰地在九龍湖公園里各處繞著喂鳥、巡鳥,洋洋背著個可愛的卡通背包,在吳大爺身前身后蹦蹦跳跳地走著。

93.九龍湖公園 日

吳大爺坐在石凳上,抱著洋洋的小書包,看著正在喂海鷗的洋洋,眼里滿是依戀。

路過的游人友好地對吳大爺微笑著,走過之后還不住回頭打量,小聲說著什么,依稀可聽見“海鷗老人”幾個字。

洋洋往圍欄上放了幾把碎餅干,再跑回吳大爺面前:“爺爺,喂好了?!?/p>

恰好一對戀人從石凳面前經(jīng)過,女孩突然扭頭看了一眼吳大爺,捅了捅男友,兩個人同時回頭對著吳大爺微笑了一下,然后走開了。

吳大爺:“小海鷗,那些人干嗎都對著我笑?”

洋洋:“他們愛您哪。幼兒園阿姨說,微笑是看得見的愛?!?/p>

吳大爺:“他們愛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孫悟空。‘海鷗老人’是什么?”

洋洋:“就是您啊,肖蘭姐姐說的?!?/p>

吳大爺:“哦。(愣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對,我是老海鷗。”

洋洋:“我是小海鷗。”

吳大爺憐愛地?fù)崮χ笱蟮念^發(fā):“嗯。(幫洋洋把小書包背上,準(zhǔn)備起身,掙了一下沒掙起來)小海鷗,過來,給爺爺撐一把?!?/p>

洋洋乖巧地站到吳大爺身邊,吳大爺扶著洋洋的肩膀站起來。一老一小在海鷗的簇?fù)硐孪蚯白呷ァ?/p>

吳大爺邊走邊無限依戀地看著飛舞的海鷗,看著看著,吳大爺感覺有些呼吸不暢,眼見的景物漸漸晃動起來,他不由得用一只手捂著胸口:“洋洋,扶爺爺歇口氣?!?/p>

洋洋趕緊扶吳大爺朝旁邊的長椅走去,吳大爺勉強(qiáng)走了兩步,眼前一黑,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洋洋也隨之摔倒在地。

洋洋嚇壞了,爬起來拉吳大爺,怎么也拉不起來:“爺爺?爺爺?爺爺!爺爺!(抬頭朝遠(yuǎn)處)姐姐,快來呀,爺爺摔倒了!”

遠(yuǎn)處畫攤上,舒涵聞聲轉(zhuǎn)過頭來,一臉驚慌。畫架同時撲倒在地。

94.馬路上 日

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

畫家丙背著吳大爺跑來,身旁舒涵拉著洋洋緊緊跟隨,一群好心的游人跟在后面。

畫家丙把吳大爺扶進(jìn)車?yán)铮婧脱笱笞M(jìn)車?yán)?。游人把吳大爺?shù)谋衬液脱笱蟮臅M(jìn)車窗,朝著車?yán)锏娜藫]手送別。

出租車發(fā)動。

95.醫(yī)院 日

輸液室門口,舒涵和洋洋坐在休息椅上等待著。

一醫(yī)生走出來,隨手帶上門,舒涵和洋洋立即圍上來。

醫(yī)生摘下口罩:“打著點滴睡著了。你們和病人什么關(guān)系?”

洋洋:“爺爺?!?/p>

舒涵點點頭:“醫(yī)生,請問爺爺是什么原因昏倒的?”

醫(yī)生:“什么原因?營養(yǎng)不良,過度虛弱,還傷風(fēng),病了有一段時間了。還有些病尚不清楚,得住院觀察一下。先去交押金辦手續(xù)?!?/p>

舒涵:“押金多少?”

醫(yī)生:“兩千?!?/p>

舒涵為難地:“醫(yī)生……我們……我一時走得急,沒帶夠錢?!?/p>

醫(yī)生不滿地打量了舒涵一遍:“回去拿呀!都昏倒了,你們怎么照顧老人的?”

舒涵:“是是是,我這就去?!?拉著洋洋急忙離去)

96.洋洋家 日

舒涵拉著洋洋急匆匆地撞進(jìn)家去,直奔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舒涵抱過枕頭,從枕頭套里抓出一把錢來數(shù)著,一把還沒數(shù)完,她急躁地把那把錢塞進(jìn)枕頭套里,一手抱著枕頭套,一手拉著洋洋出門,家門在她們身后敞開著。離去片刻后,舒涵急匆匆折回來,把門鎖上。

97.馬路上 日

正是下班時段,路上的車堵成了一條長龍。

出租車后座上,洋洋抱著枕頭,像個小大人一樣沉默地坐著。舒涵搖下車窗,不住地偏頭往外看,越看越焦急。

98.醫(yī)院 日

輸液室里,吳大爺?shù)拇参灰呀?jīng)空了。

一個護(hù)士進(jìn)來換針?biāo)俊?/p>

舒涵:“醫(yī)生,請問2床的病人去哪里了?”

護(hù)士:“走了。”

舒涵:“走了?怎么走的?”

護(hù)士:“自己走的。點滴沒打完,自己拔掉針管就走了。他說他沒病。”

99.醫(yī)院門口 日

舒涵滿臉沮喪,一手抱著枕頭,一手拉著洋洋站在門口,有些茫然。

洋洋充滿期待地仰頭看著舒涵。

舒涵:“好吧,去爺爺家?!?拉著洋洋向左邊走去)

這時,舒涵的手機(jī)鈴聲響起,舒涵邊接電話邊走:“喂?哎,柳姨!(捂住話筒,對洋洋)你媽媽。(繼續(xù)接電話)什么?您已經(jīng)在家了?(停下來)在醫(yī)院……啊,不是不是,洋洋沒事,是朋友病了……好,好,我們馬上回來。”(掛斷電話,對洋洋搖搖頭,拉著洋洋折往右邊走)

100.火鍋店 夜

小包間內(nèi),舒涵、洋洋、柳云煥三人圍坐著吃火鍋。

柳云煥向舒涵舉起杯來:“小舒,這一個月辛苦你了?!?/p>

舒涵:“哪里哪里,我還要謝謝柳姨你呢,一個月房租省下了?!?/p>

舒涵與柳云煥笑著碰杯。

柳云煥給洋洋燙了一塊羊肉片,搛到碗里,對舒涵:“自家人,喜歡吃什么別客氣,吃完了叫小妹再上。(回頭看看外間坐得滿滿的顧客,心滿意足地笑著)嗯,真高興,折騰了一個月,我總算把這間店開起來了,往后啊,我和洋洋,也有點保障了。(看向洋洋)咦,洋洋,你怎么都不吃啊?(用手去試洋洋額頭的溫度,擔(dān)憂地)哪里不舒服嗎?”

洋洋搖搖頭,一聲不吭。

柳云煥看向舒涵,舒涵也有些心猿意馬,無精打采。

柳云煥:“小舒,你們這是怎么了?”

101.吳大爺家 夜

破舊狹小的屋子里,橫橫斜斜地拉著幾根細(xì)棉線,棉線上垂掛著一只只花紙疊成的海鷗。洋洋可愛的小書包攤在床上,吳大爺正坐在床邊,從小書包里掏出一只花紙疊成的海鷗,穿上棉線,起身拴在頭頂上。

吳大爺艱難地仰頭看著滿屋搖曳的紙海鷗,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純凈的微笑。

102.火鍋店 夜

小包房里的人各自沉默著。

洋洋垂著頭,用筷子扒拉著碗里的肉菜。

舒涵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柳云煥的眼睛從舒涵看到洋洋,再從洋洋看到舒涵,焦急地:“說話呀!洋洋,你怎么了?”

103.吳大爺家 夜

滿屋搖曳的紙海鷗。

桌上,那只受傷的海鷗安靜地蹲臥著,看著吳大爺。

吳大爺喘息著歇了一口氣,繼續(xù)往棉線上栓紙海鷗。吳大爺顫抖著,吃力地把一只穿好棉線的紙海鷗舉起來,正要栓到固定好的棉線上,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咳著咳著,他急促地喘息了幾下,瞳孔漸漸放大,手慢慢地垂下來,那只紙海鷗輕飄飄地墜落到地上。

隨著紙海鷗落地,老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他的手緊緊抓著床單,想要重新站起來。床單慢慢移動,床上的小書包慢慢移到床邊。

104.火鍋店 夜

洋洋終于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媽媽,臉上是難過的表情:“媽媽,我想爺爺。”

柳云煥:“爺爺?”

舒涵緩慢地解釋:“海鷗爺爺……”

105.吳大爺家 夜

床單在吳大爺?shù)淖ダ戮従徱苿?,床上的小書包緩緩超出床邊?/p>

隨著吳大爺撲倒在地的沉悶聲響,小書包被床單快速地帶落到地上,撒出一些花花綠綠的紙海鷗。

那只受傷的海鷗鳴叫一聲,掙脫了包裹的手帕,從窗子飛了出去。

紙海鷗伴著老人躺在地上,屋子里一片死寂。

106.沾益 晨

隨著畫面漸漸由暗轉(zhuǎn)亮,沾益城之上,半輪鮮紅的朝陽正慢悠悠地掙出云層。

107.吳大爺家門口 晨

四雙腳停在吳大爺家門口。

門上掛著銹跡斑斑的門鎖。

隔壁的一位大叔從門里伸出頭來,打量著吳大爺家門前的陌生來客。

柳云煥左手提著一袋糖果,右手拉著洋洋,肖蘭牽著洋洋的另一只手,舒涵提著一個報紙包裹著的畫框,四個人靜靜地站在吳大爺家緊鎖的門前。

鄰居大叔:“你們找誰?”

四個人先后轉(zhuǎn)過臉來。

108.吳大爺家 晨

“嘎吱”一聲,門被緩緩打開,鄰居大叔手里拿著帶鑰匙的鐵鎖走進(jìn)來,閃在一旁。

洋洋抽泣著走進(jìn)屋子,柳云煥、肖蘭、舒涵站在門口。

滿屋垂掛的紙海鷗輕輕搖曳著。

小床上被褥已經(jīng)不見,床板上散亂地放著幾張舊報紙和洋洋的小書包。

地上還散落著未來得及掛上的紙海鷗,有幾只已被踩扁。

鄰居大叔:“昨天晚上去的,遺體剛被廠里來的人送走?!?/p>

洋洋蹲下去撿拾著地上的紙海鷗,哭得氣噎聲斷。

舒涵抬頭看著那些不斷搖曳的紙海鷗,依稀看到吳大爺孩童般純真的笑臉,不由得流下淚來。

在場的人偷偷擦拭著眼淚,屋子里滿是哀傷。

109.報社印刷車間 日

印刷的機(jī)器嗡嗡嗡運作著,報紙像流水一般被生產(chǎn)出來。

一只手從厚厚的報紙堆上拿起一份報紙,緩緩打開。報紙的第一版正對著鏡頭,畫面上是兩個黑體大字“訃告”以及海鷗老人的大幅黑白畫像。

110.九龍湖公園 日

九龍湖公園的每一道門上都貼著海鷗老人去世的訃告。

一群群居民和游人無聲無息地圍在海鷗老人的訃告前,神情莊重肅穆。

滿湖的海鷗盤旋飛舞,哀哀長鳴。

111.九龍湖公園 日

九龍湖邊的草地上,一個報紙包裹的畫框被一雙稚嫩的小手捧著,輕輕靠放在了兀立的石頭上。

洋洋單腿跪著擺放好畫框,緩緩摘下了蒙蓋著的報紙。

一幅老人與海鷗的黑白畫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洋洋眼含淚水,輕輕退回到人群前,舒涵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所有在場的人都手持一只紙海鷗,垂下頭,臉上顯出哀容,一起為海鷗老人默哀。

令人驚奇的事情發(fā)生了,一些飛翔的海鷗紛紛落在草地上,在海鷗老人的遺像前后整齊地站成兩排,肅立不動,也像是在為老人默哀。片刻,這些海鷗飛起來,圍著老人的遺像盤旋著。更多的海鷗加入進(jìn)來,海鷗老人的遺像成了這片飛動的白色漩渦的中心。

為老人默哀的人們依次上前,把手中的紙海鷗擺放在老人的遺像前。

海鷗老人籠罩在一片純美的白色之中。

洋洋凝視著白色之中的海鷗老人遺像,看著看著,眼前漸漸模糊,海鷗老人的遺像仿佛漸漸變成了一只白色的大海鷗,一點兒一點兒溶進(jìn)了面前的白色海洋之中。

112.九龍湖公園 日

公園中央,是一尊“海鷗老人”的雕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坐在水邊,面帶微笑,手捧雀食伸向空中,海鷗在他手上和身邊蹁躚環(huán)繞……

雕像前,靠放著一幅《老人與海鷗》的畫,畫前靜靜地放著幾束怒放的鮮花,而雕像的周圍,圍繞著一圈潔白的紙海鷗。

一雙小手捧著一只方格子手帕折成的海鷗,小心翼翼放到白色紙海鷗的中央。

113.九龍湖公園 日

舒涵牽著洋洋站在雕像前。

海鷗在老人的雕像上方盤旋飛舞。

一只海鷗停在雕像的頭頂上,洋洋屏住呼吸凝視著那只海鷗,海鷗也炯炯地注視著洋洋。許久,那只海鷗展翅飛起,洋洋仰起頭來,右手搭成眉檐,目光追隨著那只飛翔的海鷗,臉上漸漸露出了純凈天真的笑容。

一只海鷗鼓動著翅膀,自由自在地翱翔在沾益的藍(lán)天白云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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