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棲
江湛鐵路(廣東江門至湛江)于7月1日正式通車。作為粵西聯(lián)通珠三角的首條快速通道,江湛鐵路是我國“八縱八橫”高鐵網中沿??焖勹F路大通道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打破了粵西地區(qū)的交通瓶頸,加速這一地區(qū)的開發(fā),為“一帶一路”建設注入了新的血液和活力。
這條鐵路在江門段的新會城區(qū)以南10公里的天馬河村河心沙洲上,有一個中國最大的天然鳥類棲息區(qū)域,以各種鷺居多,還有稀世的絲光椋鳥、大山雀、白胸翡翠、珠頸斑鳩等40余種鳥類3萬多只。1933年,巴金到此一游引發(fā)感慨,寫了散文名篇《鳥的天堂》。1984年,允當地政府的懇請,巴金親筆書贈四個大字:“小鳥天堂?!睋f500多年來,在當地民眾心目中,天堂之鳥都是神鳥,乃吉祥之兆和天佑福緣,遂立下不準擅入林地、禁止打鳥捕鳥的族規(guī),此俗一直傳承至今。這回建造江湛鐵路,必經此地。為了保護“小鳥天堂”,不使列車的聲光驚嚇、干擾鳥們的生活、休閑、繁衍,鐵路部門投資1.8億元建造全球首例全封閉聲屏障,列車以“靜音模式”悄然馳過“小鳥天堂”。
據《中國大百科全書》介紹,鳥類的出現可以追溯到侏羅紀(距今為14億年)的始祖鳥。隨著漫長歲月的推移,至今鳥類已繁衍千萬種,或呢喃于屋檐,或啁啾于枝頭,或啼叫于林間,或翱翔于云天,它們與人類相伴,與動物、植物共存,形成了一幅“萬物霜天競自由”的寰宇畫卷。鳥類與人類天然地有著共生共存相依為命的自然因果關聯(lián),保護鳥類就是保護自然生態(tài),保護自然生態(tài),就是保護人與自然和諧,就是保護人類自己,這業(yè)已成為現代文明的一種共識。
毫無疑問,作為“萬物之靈長”(莎士比亞語),人類是宇宙歷史進化出的高級生物,他們的生存權是天賦的,他們有權發(fā)掘自己的智力以發(fā)展文明。然而,人類的智力卻給鳥類乃至整個生物圈帶來了致命的危害。人跡罕至的地方越來越少,人類的活動把孵化鳥蛋的蘆葦濕地變成了農田,飛禽被驅逐得無家可歸;林立的煙囪、腥臭的河溝、堆積如山的垃圾破壞了諸多候鳥的“導航”意識;農藥的大量使用,給鳥類繁衍造成災難性的影響;森林的大面積砍伐,使鳥類失去了一個個天然的棲息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隨著以蒸汽機發(fā)明為標志的工業(yè)革命飛速發(fā)展,鳥類的命運更是每況愈下。美國學者艾倫·韋斯利在《沒有我們的世界》一書列舉的諸多事例足以證實這一點。茲舉二例:一,發(fā)射塔的電磁場破壞了大量候鳥的導向系統(tǒng),它們像飛蛾撲火般涌向燈塔,而燈塔的張索則成為這臺巨大鳥類絞殺器的刀刃;二,鳥類不懂得高樓大廈安裝的玻璃不可以通過,每年有10億只鳥因撞上玻璃而折斷脖子。人類由野蠻進化為文明,而鳥類在這一文明的進程中卻慘遭滅頂之災,這還能是科學意義上的“文明”么?
今人喪失與鳥類的親近能力,表現出他們心靈與自然關系之“主”與“客”的分立,這有悖于古人“天人合一”的理念。自從人類在諸生物類中崛起,人以其理性為工具,與生物的競爭就不再平等了。其實,大自然的“生物鏈”任何環(huán)節(jié)的斷裂,都會造成難以預料的災難。良性的生態(tài)大循環(huán)本身就是至高無上的大善大美!創(chuàng)立敬畏生命倫理學的施韋澤說過:“敬畏生命的倫理否認高級和低級、富有價值和缺少價值的生命之間的區(qū)分?!鄙际峭|、平等的,凡是生命都值得敬畏,雖說鳥類相比人類,更為渺小,但它們是地球上與人類同樣須臾不可或缺的生命物種,倘若失去了鳥類,失去了各種流韻飛響,地球豈不顯得沉寂?自然環(huán)境豈不陡然失衡?人類豈不感到單調乏味?
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說:“對于人性,道德上的真正考驗、根本性的考驗,在于如何對待那些需要他憐憫的生物。”積數億年之功所育的鳥類正需要人類憐憫并加以保護的生物之一。江湛鐵路投資1.8億元建造全球首例全封閉聲屏障以保護“小鳥天堂”,正是基于這一理念的理智認識:人的生命運動與鳥的生息之地諧于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