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角穿紅,花滿鬢,云滿裳,珠粒微微搖,眉心點朱砂。
身與心都被小鎮(zhèn)的空氣浸透了。離開了車馬喧囂,醉在這水鄉(xiāng)的槳聲中。鎮(zhèn)上的人都愛戲,老人孩子隨口都能哼上兩句。時常有人支戲臺來唱,轉眼間便成了吳儂軟語的盛會。
原本這里的戲已不能再吸引更多的票友了,反反復復演繹的都是才子佳人鶯鶯燕燕的橋段,多少年聽的都是一樣的字正腔圓。戲班子撐不下去,準備到其他鎮(zhèn)上演些丑角來糊弄日子。幾個青衣花旦商量著要改良唱腔,誰知竟摸索出一片新天地。
隱隱間有聲音傳來,側耳聽去,竟是“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都似這般付了斷井殘垣”。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船又緩緩駛過一片柳蔭,青石板的戲臺便顯現出來。臺上女子一個翻袖,清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苑。”詞雖說一樣,唱腔卻大不相同。開始自是平上去入,抑揚頓挫,啟口輕圓,收音純細,唱到一半忽然轉喉押調,更顯出音調圓潤悠揚,嬌俏柔媚,一改往日腔調平直又欠缺意趣韻味的呆板。難怪說是如巧匠用水研磨紅木般細膩和婉,才有了水磨腔的別稱。唱戲講究的便是聲情美水,唱腔下了苦功,情愫到了火候,不得不說這腔改得精彩。
“說什么花開不花敗,說什么再來不再來——”一個抬手,一個盤腕,青衫鼓蕩,衣袖飄拂。
“莫看寒冬花凋謝,春光明媚花又開——”不再是單調的弦索彭板,笙簫琵琶一齊奏來,臺上搓步云步交疊變換,只看得人離不開眼。
一陣寂靜過后喝彩聲不絕,不僅是為了青衣花旦的唱腔,也為了她們困頓中尋求新生的勇氣,融合古與今的用心。良辰美景固然醉人,唱詞中寄寓的不滅的希望與追求才是使聽者最受觸動的地方。
在物欲橫流的時代,傳統(tǒng)是一個矛盾的存在,它總會面臨同化或者堅守的困境。在詞腔中融入思考和深情,不是為了改變什么,而是為了在現代中保留住本真與靈魂,那才是不變的追求與希望。
文中有戲,戲中有文,識文者觀文,不識文者看戲;
音內藏調,調內藏音,知調者審調,不知調者聽音。
水磨腔隨槳聲沉浮,咿呀聲中,柳梢的綠意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