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軼事見聞水凈花明饒雅趣,慶同人快聚茶初香半滌塵襟?!边@是北京一家老書館廣慶軒的楹聯(lián)。廣慶軒是1940年停業(yè)的,什么時候開張的,沒人知道,只知道清末民初的時候,它叫同和軒。廣慶軒在什剎海東河沿一溜胡同,坐北向南的六間勾連搭高房,南、西兩面有窗,周遭有綠竹子花障,花障里種著綠竹子,屋子里,除正面是臺以外,擺著的是黑漆方桌,楹聯(lián)每年一換,對聯(lián)的詞兒,永遠不變,日久,聽書的人也就記熟了。
這是老北京民俗學者金受申先生所寫的一篇散文《記憶中的老書館》中的第一段,這篇文章,為我們勾勒了一幅老北京人到書館聽評書的文學地圖。
在金受申先生的文章中,還這樣寫道:遠在1900年前后,北京的書館是多是少呢?說多,只有八家,說少,到處都是。到處都是書館,為什么說只有八家?原來那時候,聽評書的場所,約分三類:第一類叫書館,房屋高大,屋子里擺黑漆八仙桌、黑漆板凳,說書的臺較一般的高一些,有的臺的周遭還裝有矮欄桿,聽書的聽眾,大半都是天天到的固定座兒,他們有專用的茶具,他們有自備的棉墊子,甚至他們每天坐在哪里,都有一定,每天人未到,茶具、棉墊設(shè)備已齊。新聽眾很少,有,也不敢跟他們爭座位,怕他們拿“片子”送交官里。這些聽眾,總的身份都是寄生蟲,有宗室勛爵,有宮里太監(jiān),有吃著“鐵桿莊稼”的旗人,也有到這里巴結(jié)差事的地方官,聽吧,開書后,他們說笑的聲音,比演員還大,沒人敢攔他們,一般喜愛聽評書的人,誰愛上這種書館惹閑氣!這種所謂大書館,當時有這么八家,東四南廣泰,東四西天和,西四西福祿,西四東慶豐,燈市口隆慶,宣外勝友、如云兩家,還有東安門大街一家椿樹軒;另外,因為離皇宮近,專為那些給皇帝做總務(wù)的內(nèi)務(wù)府官員和太監(jiān)們,開設(shè)了兩家比那八家書館小,設(shè)備完全相同的兩家書館,一個是在東安門南灣子(今外貿(mào)大樓東北角)東悅軒,一個就是前面說的廣慶軒。1931年,推翻封建王朝已經(jīng)陜二十年了,我在東悅軒聽了一轉(zhuǎn)兒楊云清說的《水滸傳》,雖然再也不怕“老爺”們拿“片子”送人了,但總覺坐著別扭,大概我們感覺出來的別扭,就是那些基本聽眾的韻昧!
第二類叫書棚子,也就是今天書館的基本形式。叫書棚子的來歷是這樣,在北京沒修馬路以前,大街中心是一條土路,叫作甬路,甬路兩旁,蓋起許多半固定性的棚子來做營業(yè),這樣,一條大街,便成了以甬路中分的兩條大街,人稱“二道街”。二道街上的棚子,不是“御路”所經(jīng)過的地方,棚子日久便成了房子。棚子里邊有不少是評書場,門前也貼報子,他標明是書茶館,房檐上也掛上“雨前”“毛尖”的茶招兒。因為第一類大書館書場多半是方形,這類書棚子隨著地勢,幾乎全部是長形,三間屋子一通連,一頭是臺,臺前緊靠臺桌,是一條長桌,稱作“龍頭桌”,也有說叫“龍須桌”的,龍頭桌兩旁擺了長板凳。這種書棚子里的氣氛,和第一類大書館基本的分別是:開書之前,盡管“高的高三哥,矮的矮三哥,不高不矮橫三哥”地亂嚷一陣,只要演員一拍醒木,書棚子掌柜的嘁一聲“壓言”以后,聽眾立刻自覺地停止了說話,靜聽演員說書。有一位老人說到這種情況,曾慨嘆地說:“其賢不肖可知也!”書棚子,當時就是這種情況。從1905年,北京修設(shè)第一條馬路以后,這種“二道街”逐漸取消了。最后只剩了花市大街火神廟前一小段“二道街”,這里還保留了一家書棚子,雖然改稱了書館,但是演員和聽眾嘴里,仍稱它“蔣家棚子”,這最后的一家書棚子,是新中國成立后為了適應(yīng)城鄉(xiāng)交通,展寬馬路,才拆除掉了的。
第三類叫明地兒書場,從演員角度上來說,就叫“撂地兒”。這和今天白塔寺、護國寺的明地書場,沒有什么分別。當年是夾在“二道街”棚子與棚子中間的空地上,另有人包賃桌凳,這也和今天沒有分別。聽眾大部分是“流水座兒”,每天有新聽眾來聽,演員以能多吸引天天來聽的“回頭座兒”為有本事。
冰野據(jù)北京交通廣播《徐徐道來話北京》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