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直
2016年3月底,上海世博銀廳,坐在解說席上的黃旭東穿著白襯衫、黑西裝,略顯輕松地解說了前《星際爭霸》職業(yè)選手羅賢(ID:Legend)和孫一峰(ID:F91)的表演賽,相比于七年前的上海STX大師賽,他語速稍顯平緩,卻越發(fā)的游刃有余。從在STX大師賽上退出《星際爭霸》圈算起,這是他七年來公開解說的第一場《星際爭霸》比賽。
過去,他是中國星際圈名聲最臭的人,如今,他被稱為中國電競?cè)Φ摹靶请H教父”。
登上領獎臺
黃旭東直播很少開攝像頭,除了某些特別準備的節(jié)目,比如和孫一峰打娛樂賽——智商杯。
在屏幕右下角正方形的攝像頭里, 45度斜看下去是黃旭東碩大的腦門和貼著頭皮的短發(fā)。多數(shù)時候,他都瞪著眼睛,好像生氣一樣地盯著屏幕,不停地和孫一峰互相調(diào)侃,希望對方說錯話以獲得對自己有用的信息??粗辈サ臅r候,耳機里不時就會響起銅鈴般的大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庇袝r甚至會帶起電流滋滋的聲音。
笑的一方通常勝利在握,透露出一種小孩子惡作劇成功的竊喜。
“91,后院涼不涼快呀,哈哈哈哈?!?/p>
“叫三聲好哥哥,我就饒你一命?!?/p>
相比于激烈的對戰(zhàn),求饒環(huán)節(jié)一直是觀眾最愛看的環(huán)節(jié)。為此,很多不玩游戲的人愿意等上半個小時,甚至更久。
直播平臺的走紅依賴受眾的一種特別行為:喜歡看別人玩游戲。但黃旭東身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要解決:如何讓人喜歡看別人玩一款自己從前、現(xiàn)在或以后都不玩的游戲?當其他主播追逐著熱門游戲時,黃旭東一直在玩老游戲:打麻將、《星際爭霸2》、《魔獸爭霸3:冰封王座》,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人氣。在他玩的時候,粉絲們還很樂于指導,就像很多人看到在樹蔭里下象棋的老大爺一樣,可能玩得沒他好,但總要支上幾招。
黃旭東的觀眾里有很多只看不玩的人,相比于游戲,他們更喜歡聽黃旭東“胡說八道”。在這件事上,黃旭東有兩點最出名:毒奶和諧星。前者代表事情的發(fā)展方向總是正好和他精心預測的相反。后者則是指黃旭東“有時候過分幽默”的一面。
2016/17賽季歐冠,巴黎4:0領先巴薩,熱愛足球的黃旭東邊直播《星際爭霸2》比賽邊討論這場比賽。
“黃旭東,你覺得哪邊贏了???”
“肯定是巴黎啊。”
“那萬一巴薩贏了呢,你敢不敢賭嘛?”
“少來?!?/p>
一番起哄后,黃旭東仿佛下定決心般:“好,老子他媽跟你賭啦,要是巴黎贏了老子就穿女裝?!钡诙霰荣愔虚g,他還發(fā)了條微博:“神將卡瓦尼在此,哈哈哈哈?!苯Y(jié)果十分鐘內(nèi),巴薩連進三球。
之后的直播里,在攝像頭里,一個看上去很矮的胖子,穿著灰色的秋衣,外面套著黑白相間的女仆裝,扶了扶頭上的蝴蝶結(jié),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對著鏡頭跳了幾下,噘著嘴,雙手合十對著屏幕獻吻。
盡管私下里是一個很嚴肅的人,但他不介意把自己的形象PS成各種有趣的圖片放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傳播。他甚至將精子檢驗報告發(fā)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上。當初,他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展示真實的自我失敗了。如今,他展示著一個觀眾認可的真實的他,成功了。毒奶成了他特有的標簽。
網(wǎng)易游戲《我的世界》上線時,黃旭東拍了一段視頻。視頻里他穿著綠色的連體服,像一個毛毛蟲一樣扭來扭去。后來在《我的世界》發(fā)布現(xiàn)場,黃旭東剛想說:“?!段业氖澜纭贰ㄔ絹碓胶茫?,隨即被走過來的工作人員打斷,“老仙,算了算了。(別奶了)”
“謝謝老仙奶我考不上研送的飛機。”不同于近幾年互聯(lián)網(wǎng)上流行起來的毒奶文化,雖然結(jié)果一樣,但黃旭東的毒奶涉及范圍更廣,奶得也更認真。除了游戲里令粉絲津津樂道的毒奶事件,股票、足球、甚至大型的社會事件,不少次黃旭東很認真地分析了一通,事情的發(fā)展通常會走向另一端。起初,黃旭東也感到有點可怕的。真正讓他意識到毒奶可以作為一個標簽是有一次有一家網(wǎng)游公司找他做一個廣告。對方的要求很奇怪,讓黃旭東罵代言的游戲幾句。
黃旭東懵了,“這樣不好吧?”
“要不加5萬塊錢。”
哭笑不得的他只能問:“怎么罵?”
“怎么狠怎么罵?!?/p>
從那之后,黃旭東微博上的廣告開始在電競?cè)Κ殬湟粠谩Hf家樂、餓了么、外星人電腦,每一個品牌出現(xiàn)在黃旭東微博上的形象都像登上了“315”晚會。如今,觀眾們最喜歡看黃旭東在重要的比賽開始前抽簽,或是預測。
今年10月,《英雄聯(lián)盟》第8賽季全球總決賽拉開序幕。作為中國戰(zhàn)隊最有希望的一年,黃旭東特意被請來預測結(jié)果。熟悉游戲規(guī)則的他在一段時長8分鐘的視頻里只出現(xiàn)了幾秒:“根據(jù)我20年星際解說的經(jīng)驗,KT(某韓國勁旅),韓統(tǒng),韓國的傳統(tǒng)強隊,一定奪冠?!比欢?,就是這幾秒,卻在很少有交集的《英雄聯(lián)盟》圈內(nèi)被瘋傳。
幾天后,中國戰(zhàn)隊如愿以償?shù)貞?zhàn)勝了韓國的KT戰(zhàn)隊。
星際老男孩的經(jīng)紀人,被粉絲調(diào)侃為“法人”的周寧說道:“關(guān)鍵是他真的是那么認為的。”現(xiàn)實的生活里,黃旭東很抵觸毒奶的標簽。周寧說:“往好了說,黃旭東是要臉的人;說的一般點,他是個有原則的人。”
如今,黃旭東的粉絲樂于制作他的毒奶集錦,每一次毒奶都在粉絲群體內(nèi)廣泛長久地流傳。黃旭東的毒奶逐漸從星際圈流到了整個電競?cè)?,甚至流到了電競?cè)χ狻?017年一月的一次比賽預測后,黃旭東將微博名改為毒奶色。
幾個月后,楊冪發(fā)了一條微博:“發(fā)這個微博就是想知道和我一樣的看到熱搜毒奶色以為是新的口紅色號而點進去的妹子有多少?!敝螅S旭東的微博關(guān)注量從幾十萬漲到了一百萬。在陰謀論盛行的互聯(lián)網(wǎng)上,很多人認為這是一次公關(guān)行為,但周寧卻笑著說:“我們哪有那么大能量。不知道為什么就發(fā)了這個。我們只是借著炒了一下?!焙髞?,互聯(lián)網(wǎng)上逐漸流傳起了一種說法:“軍用張紹忠,民用黃旭東。”
現(xiàn)在,黃旭東的名聲已經(jīng)遍布整個電競?cè)Γ麑e人的祝福、看好都被看成那人即將倒霉的前兆。但粉絲們卻最喜歡看黃旭東做類似的事,用電競?cè)Φ脑捴v,叫“黃旭東又奶了誰?!?/p>
如今,黃旭東的粉絲們逐漸形成了一種獨有的文化?!案伤傈S旭東”成了一句口號。他們喜歡調(diào)侃黃旭東“造人”為注卵,也喜歡調(diào)侃黃旭東“沾花惹草”,稱之為開分礦。注卵和開分礦都是《星際爭霸2》里的專業(yè)說法,但在黃旭東和粉絲的互動下,這些名詞逐漸走出了星際2小眾的范圍。
2017年,巧合之下,黃旭東和斗魚上的一名主播糯米結(jié)了梁子,原因是黃旭東質(zhì)疑糯米開掛。在此之前,糯米每條微博的回復量通常在幾十到幾百之間,但兩人吵架的第一條微博,回復量就達到了2000多條。這些回復里以黃旭東的粉絲居多。他們相信黃旭東的判斷,以調(diào)侃黃旭東的方式質(zhì)疑糯米。更有趣的是,這些人比黃旭東更早知道他被罵的消息。
在爭吵的過程中,糯米微博的回復量最高曾突破10000,這件事還登上了“微博新鮮事?!北l(fā)的微博下面,粉絲們極盡戲謔調(diào)侃之能,表現(xiàn)得比黃旭東還要積極。黃旭東曾在老婆的勸告下刪掉了所有相關(guān)的微博,企圖結(jié)束這場無意義的爭吵,但粉絲們卻沒打算放過糯米。
盡管黃旭東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可以輕易地帶領一次又一次狂歡,但為此,他曾付出過不小的代價。
遺憾退出
2006年年中,CEG停辦,競星網(wǎng)被撤資,黃旭東在成都一家本地的電競俱樂部做了一個月經(jīng)理。那段時間里,黃旭東每天做得就是按時上班,打游戲,按時下班,回家接著打游戲。 “我那個時候覺得,我他媽不能打游戲啊,我廢了啊?!鼻》闚eoTV成立,總導演王玨第二次找到黃旭東,希望他來NeoTV做星際解說。
電子競技從在中國誕生之初,一直是由不同的圈子組成,盡管當時的電子競技一直面臨人才貧瘠的問題,但卻沒有改變大家抱團取暖的狀態(tài)。當時星際圈的人主要都集中在賽事制作公司PLU。NeoTV成立后,創(chuàng)始人之一熊劍明把王玨挖到了自己的團隊,還是《魔獸爭霸3》解說的周寧也跟著一起去了NeoTV。
收到之前王玨在PLU時曾邀請過黃旭東一次,黃旭東沒去,在第二次邀請時,看上去更正規(guī)的NeoTV讓他動心了,一同吸引他的還有WCG。黃旭東在電話里“忽悠”家人后,用“出去闖一年看看,不行我就回家”的理由換得了此次上海之行。
和鄰居一樣,人生的前18年里黃旭東,沒出過這個自貢位于四川南部的小城市。這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地方,很多家庭都會世代生活在這里。哪怕是外出求學,多數(shù)人也會在畢業(yè)后回到自貢,依靠著父母的關(guān)系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結(jié)婚生子,回歸小鎮(zhèn)自然而熟悉的循環(huán)。
但在人生前22年里的某個時間,確切說是1998年的某個時間,打開《星際爭霸》的他就像無意間按下了按鈕,在隨后的幾年里,黃旭東的人生像過山車一樣,有起伏,但最終向著深淵滑去。
“你別上論壇上噴人了?!钡玫搅吮WC后,周寧離開了辦公室。等他回到家打開電腦時,黃旭東正在8da論壇上和別人吵的火熱,周寧只好碎碎地念一句,“腦子壞掉了?!?/p>
NeoTV成立后就陷入了與PLU長達5年的口水戰(zhàn)中。當時,資本更雄厚的NeoTV被視為強盜,搶走了PLU的人才和賽事。雖然雙方的觀眾在網(wǎng)上打得有來有回,但總體而言,NeoTV處于一種被刻意塑造出來的道德上的弱勢。黃旭東曾經(jīng)免費給PLU打工,但當他成為NeoTV唯一一個星際解說后,他就成了PLU的主要攻擊對象,也成了星際玩家口中的“叛徒”。背負上了當時充滿著理想主義的電競?cè)ψ畛林氐牡赖聦徟小?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11/16/qkimagesdzjjdzjj201819dzjj20181909-2-l.jpg"/>
PLU的“大師”郁小剛在PLU論壇上被經(jīng)營成了“別人家的孩子”,而黃旭東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比較中逐漸心態(tài)失衡,對每個評論他的人似乎都充滿了敵意。
2007年的時候,中國星際圈有個著名的“膈應門”。當時國內(nèi)著名的星際爭霸選手FENGZI在WCG北京分賽區(qū)的預選賽上被淘汰。之前一個月里,PLU星際解說“大師”是FENGZI的教練。后來,在當時最大的星際論壇8da上,一個ID為“冷水再現(xiàn)江湖”的賬號開始借著質(zhì)疑大師的實力?!按髱煹男请H理論只是理論,沒什么用?!薄案髱熅殯]用?!彪S后,這個賬號被挖出更多針對PLU和游戲風云的帖子,而且,賬號的IP地址指向了四行倉庫——當時NeoTV的辦公地點。好事者最終把目光集中在了黃旭東身上。
PLU的人知道整件事和黃旭東無關(guān)。黃旭東自己也曾經(jīng)在博客上解釋是一個同事借走了這個他已經(jīng)很久沒用過的賬號。但在兩家賽事制作公司的競爭中,還有誰比黃旭東更適合來當這個罪魁禍首呢?而這個罪魁禍首,他一當就是四年。
一直到2010年,黃旭東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承受了持續(xù)不斷地網(wǎng)絡暴力。面對非議,他曾經(jīng)試圖抵抗,試圖講道理,說清楚,但只換來更大的非議。最后,他只好說:“沒啥好解釋的,隨他們說去吧?!鄙踔罰LU的人會和黃旭東說:“我們知道真相,但是要和NeoTV打,而星際圈認識你的人最多,所以,你就是靶子?!?/p>
盡管如此,黃旭東堅持罵他要罵得有理有據(jù)。如果在論壇上看到有人說自己解說的不好,他會回一句“你覺得哪不好。”隨后,雙方就會陷入對罵的境地。結(jié)果往往是言多必失,特別是扯上郁小剛的時候。
事實上,很難不扯上郁小剛。當時,在他和郁小剛之間,粉絲自發(fā)地展開了一場關(guān)于“專業(yè)解說”的紛爭。郁小剛是國內(nèi)第一個理論派解說,但他卻打不過黃旭東。在黃旭東樸素的邏輯里,玩得好是說得好的必要前提。在星際爭霸的世界里,黃旭東贏得輕松,但這并不能改變當時的輿論。
那時黃旭東的QQ每天都會收到陌生人的問候——有人會專門加他QQ罵他,他有時候會加對方好友,然后罵回去。也經(jīng)常遇到罵不回去的時候——對方罵完就拉黑了他。即便這樣,他沒想過隱藏自己的QQ號或是其他聯(lián)系方式。2016年的一次直播中,孫一峰無意間透露了自己的微信號,兩天后,他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大概意思是希望觀眾不要再加他了,因為好友數(shù)量已經(jīng)達到了上限,而大多數(shù)人他都不認識。當時黃旭東的情況和這個類似,只不過加了孫一峰的人都會說一句:“你永遠是我大哥?!保ㄟ@是直播中常用的一句調(diào)侃。),但加了黃旭東的人可能會說:“你是個XX?!?/p>
后來,NeoTV的媒介沒收了黃旭東的論壇賬號。他每天只能看著論壇上對自己的各種詆毀污蔑,“他們除了說我也沒什么好說了,我無所謂啊”,黃旭東這樣對自己和同事說。據(jù)NeoTV前導演王玨回憶,在某次聚會上,當時的電競名嘴們幾乎都在。突然主辦方接到了一個嘉賓的電話,他點明如果黃旭東出席他就不會出席。雖然主辦方苦苦協(xié)調(diào),NeoTV也堅持讓黃旭東出席,但黃旭東最終沒去,“這個聚會是個好事兒,你們還是去吧?!?/p>
他被王玨稱為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秋菊,為此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2010年,上海東方明珠前面的廣場上擠滿了人。在NeoTV的爭取下,韓國最頂級的《星際爭霸》聯(lián)賽OSL把第二賽季總決賽的舞臺搬到了中國。2009年登上WCG全球總決賽解說席之后,解說一次OSL成了黃旭東的夢想,但沒想這一次被對手PLU和游戲風云截了胡。
在總決賽當天,黃旭東買了一張票走了進去。臺上的二龍和大師正在解說當時世界上兩個最強選手Jaedong和Flash的比賽,他覺得在這樣一場世紀對決中,這兩個人沒有表現(xiàn)出應有的激情。不過這已經(jīng)和他無關(guān)了。他隨口和身邊的幾個人聊了起來,發(fā)現(xiàn)平時在網(wǎng)上被口伐筆誅的自己在現(xiàn)實中似乎沒有那么不堪,他回憶道:“應該還是有喜歡我的觀眾,只不過他們不在論壇上發(fā)聲?!?/p>
就在東方明珠決戰(zhàn)之前不到兩周,在上海世博中心韓國企業(yè)館,黃旭東哽咽著向所有被自己言語傷害過的人道歉,并宣布退出《星際爭霸》的舞臺。說完這段話后,他走進后臺,坐在椅子上,啜泣起來。孫一峰站在邊上抖動的肩膀,笑著問道:“至于嗎?”但沒有走過去安慰他,他需要發(fā)泄。5天后,他在凌晨2點發(fā)了一篇博客,對所有事情做了最后一次解釋。
當年的WCG世界總決賽上,NeoTV全程直播了英文解說的《星際爭霸》比賽,第二年,便用《星際爭霸2》替換了《星際爭霸》。
爭先搶跑
在黃旭東后來的經(jīng)歷里,自貢是一個不太被提及的地方,但一切的起點還是在此。黃旭東的母親是當?shù)貒蟮目偨?jīng)理,與當時一個月幾十塊錢的工資水平相比,她一個月可以掙300多塊。
小時候,黃旭東會拿著母親給的10塊錢,花9塊多買一卷《七龍珠》漫畫,然后剩下的幾毛錢買幾個冰棒。得益于良好的家境,黃旭東比同齡人更早接觸到了更多新鮮的事物,游戲就是其中之一,紅白機、MD、SFC,小學的時候,當時在廣東做生意的親戚特意給他帶了一臺雅達利主機。
和當?shù)睾芏嘈『⒁粯?,黃旭東總?cè)ソ謾C廳。和老板很熟的他可以用一塊錢比別人多買一個幣,然后一直玩到老板趕他出門。當然,偶爾也會被家人從街機廳抓住,沒收他的零花錢。
一直到初中,成績都不是他擔心的事情。“只是有時候考到20多名、30名了,會有危機感。然后努努力考到前十,就又去玩了。”初中升高中的時候,黃旭東的父母答應他,只要他考入當?shù)刈詈玫母咧小载曇恢芯退退慌_電腦,黃旭東很輕松地做到了。
中考之后,那臺新電腦擺在他的臥室里,賽揚處理器、128M內(nèi)存、TNT顯卡。正式這臺電腦,幫助黃旭東走進了《星際爭霸》的世界,也正是這臺電腦,讓他開始失去包括父母在內(nèi)周圍人的信任。
高一的時候,黃旭東在家一個人和電腦對戰(zhàn),他記得,父母為了不讓他玩游戲,把他鎖在家里,順便把網(wǎng)線也鎖了起來。這時,黃旭東會拿出自己偷偷藏好的網(wǎng)線,接到電腦上。他還要算好時間,確保等父母回來時電腦摸上去是涼的。平時,等到父母睡熟后,可能是在凌晨的兩三點,他會悄悄爬起來,帶著緊張和刺激玩兩個小時《星際爭霸》,然后再睡覺。如果不是某個月400多的電話費出賣了他,他可以一直這么干下去。
學會了6D放狗(一種星際爭霸的速攻戰(zhàn)術(shù))后,在周邊的電腦房里黃旭東就再也找不到對手了。之后,他便放棄了《星際爭霸》,埋頭于PS的實況足球3代和4代。那時候,他的書包里每天都背著手柄和游戲的記錄卡,在遍布自貢各個角落的游戲廳找人挑戰(zhàn)。
再次瘋狂迷戀《星際爭霸》的時候是高三。當時班上有一個復讀的同學,星際爭霸玩得特別厲害。黃旭東第一次意識到復讀生和他玩得不是一個游戲。那是很多年輕人電競意識覺醒的年齡。覺醒之后,黃旭東面臨的是一個時間上的黑洞:不管是玩,還是琢磨,都需要黃旭東投入巨大的時間。于是,整個高三他都沉浸在逃課、打星際和在逃課路上的狀態(tài)里。只要不是數(shù)理化,他都會找機會逃掉。
即便如此,黃旭東的成績依然沒有落下太多,高考前的幾次模擬考試中,黃旭東的成績穩(wěn)定在四川大學分數(shù)線之上,這是他的目標。高考前,察覺到不對勁的母親在電腦房又一次抓到了黃旭東。他到今天還記得母親恨鐵不成鋼地說他是個廢物的樣子。在隨后的高考中,他失利了。
看著周圍一起玩的同學紛紛考上了哈工大、國防科大這樣的好學校,感到?jīng)]面子的黃旭東想復讀。他像父母保證自己不會再玩游戲,但父母已經(jīng)不再相信他,拒絕了這個要求并托關(guān)系把他送到了四川理工學院,自貢本地的一所二本學校。
從開學起,黃旭東就不軍訓、不上課、掛科,他希望自己被學校開除,然后去復讀,但父母罵了他一頓,幫他交了3500塊重修費。他們只希望黃旭東可以混到一個本科文憑。
千禧年前后,又一輪國企改革,黃旭東母親的工齡被買斷。她拿著幾十萬進入了股市,但是用黃旭東自己的話說,“到今天還是那些錢?!倍暮门笥褌儯械母改甘堑胤秸男☆I導,有的父母是其他單位的管理人員,都陸續(xù)住進了新房子。只有黃旭東一家還住在只有四層樓高的矮房子里。
現(xiàn)實生活里的一系列變化,讓黃旭東開始變得沉默,不愿意和同學接觸。盡管大家都玩游戲,但黃旭東說他在大學里沒有交到朋友。就這樣,黃旭東成為了同學眼中的怪人,一天天看不到人影,當然這也是老師最不喜歡的一類學生:沉迷上網(wǎng),掛科。相反,在星際爭霸的論壇8da上,他是有名的“噴子”——8da第一剛。他喜歡和別人爭論自己認為對的事,也樂于分享怎么玩好《星際爭霸》的經(jīng)驗。
大三的時候,黃旭東在學校的安排下來到了重慶的一家藥廠實習。他至今忘不了那個畫面,足有一人粗的泛著鐵銹的管道紛雜地貼在頭頂旁邊的墻壁上,巨大的轟鳴聲不斷撞擊著他的耳膜,工人穿著看不出多久沒洗過的衣服,一鏟一鏟地把原料丟進原料池里。大坑里不斷向外彌漫著肉眼可見的氣體,伴隨著刺鼻的味道?,F(xiàn)實打碎了黃旭東對于制藥專業(yè)在干凈的實驗室里,穿著白大褂擺弄瓶瓶罐罐的想象,也讓他在同學們紛紛當場簽下勞動合同時選擇了拒絕。
2004年,國家體育總局牽頭,各地體育局支持的,完全照搬傳統(tǒng)體育模式的全國電子競技大賽CEG開賽。廣東、山東、西安、四川、上海等省市都相應成立了代表隊。主客場制下,這些隊伍不停地穿梭在各地之間。
當時的電子競技完全是一項新生事物,有了比賽,報道卻成了問題。于是,酷愛《星際爭霸》的黃旭東成了四川站的記者。他的生活也從一周七天泡在網(wǎng)吧變成了一周五天泡在網(wǎng)吧。周末的時候,他坐火車去成都,“隨便拍點照片,寫點戰(zhàn)報發(fā)給北京?!泵總€月黃旭東都會定期收到一筆工資,多的時候兩千多,少的時候幾百塊,對于當時每個月只有400塊生活費的他而言,無疑是一筆巨款。
在成都的時候,他曾經(jīng)去過四川代表隊的訓練基地,那是在一家大網(wǎng)吧里專門用玻璃隔出的區(qū)域。黃旭東很羨慕他們,但他也知道自己并沒有成為職業(yè)選手的天賦。只是他沒想到,幾年后,自己可以真正參與到電競比賽之中。
以前的時候,他要么只能白天去網(wǎng)吧,要么只能晚上去網(wǎng)吧,因為錢不夠。靠著給CEG做報道和給雜志投稿,黃旭東終于可以盡情地在網(wǎng)吧酣戰(zhàn)。他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花費的時間越多,“小色”和“8da第一剛”便越出名,同時,他在現(xiàn)實世界里更加沉默與模糊。
今年10月2日,黃旭東發(fā)了這樣一條微博:“祝理工學院曾經(jīng)教導過我的老師和領導們節(jié)日快樂,萬事如意,事業(yè)高升,身體健康?,F(xiàn)在的學生真是的,過節(jié)祝福下領導老師怎么了?我也是理工學院畢業(yè)的,我可喜歡我的老師們了,特別是我的輔導員何英紅老師。”下面的粉絲回復到:“這學校拆了吧”,“殺人不過頭點地啊,黃旭東”,“核武器”……
詛咒式的祝福,源自大學畢業(yè)前夕的一次誤會,黃旭東也因此堅定地離開了自貢。
四川理工學院制藥工程系的輔導員何英秋正看著面前怒氣沖沖的黃旭東和站在他身后作證的同學們。辦公室的另一角站著黃旭東畢業(yè)設計的指導老師——系里名望最高的老教授。
“你們搞錯了,必須和我家人解釋這件事,給我道歉?!?/p>
幾個小時前,黃旭東的指導老師質(zhì)疑整個大四下半學期幾乎沒在實驗室看到過他的身影,于是就認為這個大學掛了13科的學生企圖通過非正常手段蒙混過關(guān)。這件事被輔導員何英秋捅到了黃旭東的家人那里。
黃旭東的畢業(yè)設計是一個需要長時間觀察的實驗,最長需要觀察16個小時甚至更久。于是黃旭東和同組的女生提前做好了分工,女生觀察記錄白天的結(jié)果,黃旭東則負責晚上。那段時間,每天晚上9點黃旭東都會去實驗室接班,早上再回去睡覺。
那天,黃旭東像往常一樣從實驗室回到家里睡著,剛睡著,就被父親從床上一把拽了起來?!澳阕蛲砀陕锶チ耍俊卑殡S著質(zhì)問的是一記耳光。第一挨打的黃旭東不解地回答:“我在實驗室做實驗啊?!薄袄蠋熣f你根本沒做實驗?!痹陔S后的爭執(zhí)中,黃旭東與父親在客廳里扭打在一起。當他被父親按在地上時,他一遍一遍地大聲爭辯:“我真的做實驗去了,同學都能給我作證?!钡苊黠@,就像高考后一樣,父親并沒有選擇相信他。
被冤枉的黃旭東隨即趕到了學校,企圖討一個說法??墒羌幢阍谕瑢W的作證下,黃旭東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熬退隳阏孀隽藢嶒?,我們也不會幫你解釋,不會給你道歉。我們知道你是一中的學渣,上了大學你也從來不學習,你就是人渣,我們不相信你。”這些話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劃在黃旭東的心上,也一點點割斷了困住烈馬的韁繩。
黃旭東抄起手邊的椅子扔了過去,憤怒試圖壓倒理智成為主導一切的力量。異常激動的情緒讓他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前來作證的同學也在恐懼中散開。眼看著指導老師和輔導員相繼離開,無處發(fā)泄的他最終一拳打穿了立在辦公室門口的牌子。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他看著破碎的桌椅,忽然覺得,這很像自己的生活。牌子上的洞就像在氣球上戳了一個孔,信任輕得像泄出去的空氣。更重要的是,在自貢這樣一個傳統(tǒng)觀念主導的小城市里,經(jīng)歷了這件事的黃旭東可能要面對來自鄰居的指指點點。
必須沖出去
盡管經(jīng)歷了畢業(yè)前的誤會,但在2005年畢業(yè)前夕,父母還是托關(guān)系為他找了份醫(yī)藥銷售的工作。在QQ上收到來自劍心(早期的《魔獸爭霸3》補丁制作者)的邀請后,他和父母吵了一架,偷偷哭了一場,在同學的陪伴下,踏上了去廣州的飛機。
初到廣州時,黃旭東身上帶著同齡人都有的好奇,相比廣州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外國人,高樓大廈和好吃的白斬雞,潮濕陰暗的地下室、每個月到手不到3000塊的工資和只有四個人的競星網(wǎng)并未讓他感到困惑。電子競技是他唯一的選擇,這根救命稻草他抓得很緊。
2006年,CEG廣州站《星際爭霸》項目缺一名解說??催^《小色教你打星際》的總導演老魚找到黃旭東,問他愿不愿意試一下,沒多想,黃旭東就答應了。從小到大只穿運動服的他找人借了一件不合身的白襯衫,就坐上了解說席。
比賽開始的信號就像是催眠時的響指,一向話少的黃旭東口若懸河地講了起來。比賽過后,老魚問黃旭東愿不愿意繼續(xù)做解說。之后,他開始跟著CEG的賽事團隊,定期地跑到廣州、上海、西安等地解說比賽。這是一份好工作,“包吃包住包機票,還可以到處玩”。黃旭東解說的身份也逐漸被更多人熟知。值得一提的是,在成都站的比賽上,小色和大師郁小剛第一次搭檔。當時倆人彼此欣賞,在那個蠻荒的年代抱團取暖,但誰也沒想到,幾年后,卻要對彼此口誅筆伐。
2009年,成都會展中心,即便當天下著雨,來自全國各地的電競愛好者依然將場館塞得滿滿登登。對于中國的電競愛好者而言,這是不同尋常的一年。這一年,WCG全球總決賽來到了成都,大家第一次有了在國內(nèi)朝圣的機會。在去往場館的路上,不論認不認識,總會在一兩句簡單地交談后結(jié)伴而行。黃旭東穿著黑色的襯衣,打著黃色的領帶坐在臺上,看著臺下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海,隨處可見的橫幅,聽著仿佛要拆開房頂?shù)膮群?,“從皮膚到血液都感受到了這些愛好者的熱情。”
在半決賽的舞臺上,中國選手沙俊春(ID:PJ)讓黃旭東看到了抗韓成功的希望,他一度陷入瘋狂,嘶吼道:“Stork go home(Stork是PJ的對手)”,也跟著現(xiàn)場的觀眾一起高喊:“PJ!PJ!PJ!?!钡麤]看見隱藏在人群中的親戚。這是黃旭東的家人第一次看見他“工作”,也是他的母親第一次聽到兒子在做些什么。她不知道WCG是什么,也不知道兒子做什么,只知道兒子好像是個明星,有人擁護,有人找他簽名,但是,這并不足以打消她的擔心。
從2006年開始,黃旭東雖然每年都會說再做一年就回去,但她知道兒子不想回來。黃旭東的母親一直在等,當WCG再次來到成都的時候,母親終于瞞著他坐上了從自貢去往成都的火車。她想去再勸勸兒子,哪怕不做醫(yī)藥代表,仍然可以托關(guān)系讓兒子進到當?shù)氐碾娦牌髽I(yè)或是當個公務員。在她的認知里,即便黃旭東混的再好,也可能是上海最底層的那群人之一,因為他學習不好。
在黃旭東姑姑的陪伴下,她又一次來到了成都會展中心。周寧后來回憶道:“突然有個阿姨叫我,我還以為出什么事兒了。”當問清來意后,周寧帶她找到了黃旭東。沒有多余的戲碼,在忙碌而雜亂的后臺,黃旭東的母親看著兒子忙里忙外,倆人沒有過多的交談。
那之后,她再也沒提過讓黃旭東回家的事。
2010年退圈之后,黃旭東曾想找一名職業(yè)選手和自己一起解說韓國的星際2聯(lián)賽。意料之中,沒有人答應他。黃旭東覺得這很好理解,雖然NeoTV手里有WCG、NSL等比賽,但選手很難從這些競爭激烈,周期短的比賽里獲得穩(wěn)定的收入。另一邊,PLU舉辦的聯(lián)賽卻給這些人帶來了穩(wěn)定的收入?!拔沂沁x手我也這樣想,你辦的比賽牛不牛逼和我沒關(guān)系,我得能拿到錢才行。”
孫一峰是個例外。在2004年的CEG上,孫一峰認識了黃旭東,后來周寧將他推薦到了當時CEG的山東隊。當收到黃旭東的邀請后,孫一峰帶了個氣墊床就來了上海。
一張雙人床、一張氣墊床、角落的一臺電腦,三者幾乎填滿了整個臥室,下腳的地方很少。剛剛睡醒的黃旭東拍了拍孫一峰,叫他去睡覺,然后自己坐在電腦前操作起來。風扇持續(xù)地發(fā)出呼呼的響聲,好像是憋了一口氣的黃旭東。除了兩人偶爾躺在床上聊天時,電腦從沒關(guān)過。盡管之前黃旭東曾經(jīng)覺得《星際爭霸2》沒有超越前作,但他還是想在這款新游戲上找回場子。
2011年,《星際爭霸2》在全球范圍內(nèi)迎來了巔峰,各種各樣的比賽幾乎填滿了全年的日程表。黃旭東先是靠著GSL的轉(zhuǎn)播回歸了解說的行列,又在GSL被買走后,靠著“盜播”國外沒版權(quán)的比賽完成了第一批粉絲的積累。
那段時間,黃旭東早上11點起床,12點趕到公司開始解說,下午4點結(jié)束后吃飯,5點繼續(xù)解說到晚上9點。比賽結(jié)束后,他還要把錄制的視頻傳到優(yōu)酷、PPLIVE等視頻平臺上。等忙完這些,大多已經(jīng)后半夜兩三點。一周里,黃旭東有四到五天要重復這樣的作息。
那段時間,整個中國電子競技內(nèi)容市場都處于低迷的狀態(tài),制作公司的盈利問題爆發(fā),黃旭東只是像過去一樣堅持提供著基本的賽事內(nèi)容,卻讓他迎來了彎道超車的機會。那些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上肆意詆毀他、污蔑他的人如今開始忘記過去,給予他稱贊。
黃旭東曾經(jīng)是一名很嚴肅的解說,在早期的解說生涯里,他不會控場、不會緩和氣氛,只是不停地輸出專業(yè)的判斷。現(xiàn)在,他成了玩家口中的“相聲演員”,他的搭檔孫一峰則成了“成語蟲族”。倆人一起走上了一條亦正亦諧的道路,2011年最后幾天,黃旭東在星際老男孩的優(yōu)酷頻道上傳了第一個視頻:“職業(yè)選手視角:F91 VS鬼手輝”,三天后,由黃旭東、周寧、孫一峰和周毅組成的星際老男孩正式出道。
奔跑的意義
2016年年底,黃旭東曾經(jīng)提出了“三年計劃”——一個旨在幫助中國《星際爭霸2》職業(yè)選手提高水平的計劃。計劃的核心是黃旭東用直播的收入贊助這些選手參加全世界范圍內(nèi)的比賽。
當所有人質(zhì)疑是否噱頭大于實際時,黃旭東已經(jīng)資助了多名選手。同時,在自己的直播中,他還是老樣子:“感謝XXX送的禮物,不要送禮物啦,錢都讓斗魚賺走了,不如去星際老男孩的淘寶店買點東西,物美價廉?!?/p>
和別的主播一樣,黃旭東也開淘寶店。曾經(jīng)有觀眾在網(wǎng)絡主播的淘寶店里購買了幾百塊錢的零食,收到后,她會丟掉零食,只留下一張附贈的簽名照。打開星際老男孩的淘寶店,賣得最好是黃旭東媽媽做的四川特產(chǎn)兔肉,下面全是吃完的評價:有的說太辣了,也有的說太少了。店里的那些網(wǎng)紅零食無人問津。
2013年年底,黃旭東用了一個春節(jié)的時間說服父母,參與到淘寶店的供貨中。兔肉剛上線,一天就賣出了700多包。黃旭東的父母不得不叫上親戚一起炒兔肉,一炒就是一天。為了打印訂單,黃旭東的父母學會了使用打印機和電腦。后來,為了體恤父母,也因為淘寶的規(guī)定,黃旭東找了自貢本地的一家食品加工廠?,F(xiàn)在,他的父母只負責挑選原材料。兔肉也依然是星際老男孩淘寶店的招牌。
2017年的時候,黃旭東發(fā)了微博,大意是曾經(jīng)的自己什么都敢說,現(xiàn)在什么都不敢說了。微博底下有人回復:“腎虧(張浩瀚)韭菜家里有真礦,大哥家里有無數(shù)分礦,錢贊企家里有黃金主礦,閑本(馬小嫻)小媛本身就是礦,你一個肥頭大耳的黃旭東拿什么跟他們拼嘛?!彪S著電子競技越火,這個圈子里充斥著如王思聰一樣的富二代。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圈子,這些圍繞著富二代的圈子都會在一段時間后破裂,但黃旭東的圈子卻很穩(wěn)定,而且一直在擴大。
張浩瀚和張旭豪是眾所周知的黃旭東的兩個土豪朋友。一個是上海本地的房地產(chǎn)商,一個是餓了么的創(chuàng)始人?!拔艺J識腎虧(張浩瀚)的時候是08年,那個時候誰知道他有錢啊,有時候還管我借5塊錢買煙。”“我認識張旭豪的時候他也是個屌絲,當時他說要把餓了么做多大多大,我們都覺得他吹牛逼。”如今,這兩個人既是黃旭東的朋友,也是他事業(yè)有力的支持者。
2015年,黃旭東結(jié)婚了,新娘是他好朋友張浩瀚妻子的姐姐?;楹螅趶埡棋赣H的幫助下,黃旭東在上海買了第一套房。在《星際爭霸2》比賽越來越少的現(xiàn)在,在張浩瀚的近鐵城市廣場里,黃旭東舉辦了NSL等《星際爭霸2》比賽。大多數(shù)時候,與黃旭東有關(guān)的電競內(nèi)容里,餓了么都在贊助商的列表里。在二者的介紹下,黃旭東的社交圈被進一步拓展。曾經(jīng)老男孩在直播里放過幾個月紅酒的廣告,投放者是黃旭東認識的一位上海本地賣酒的富二代?!澳切┤艘荒曩澲鷤€幾十萬,上百萬幫幫朋友,其實對他們沒什么,但你不能給人家回報,這個錢我就不能要。”周寧說,黃旭東掙得每分錢都必須過他自己那關(guān),“得能睡著覺。”
黃旭東總愛發(fā)這樣的微博:“哈哈,周寧的衣服買大了,又有新衣服可以穿了。”配圖里黃旭東穿著“撿來”的新衣服,笑得像個孩子。周寧笑著說:“確實,每次我都對自己的體形有錯誤的估計?!辈贿^他承認,黃旭東和以前一樣,“他這個人沒什么大的追求,很勤勞,但談不上刻苦,有時候惰性比較大,容易較真。”作為星際老男孩的商務負責人,他需要趕著黃旭東往前走,說服黃旭東做一些改變或嘗試。
黃旭東說當時(2011年之前)他不懂互聯(lián)網(wǎng),現(xiàn)在他懂了。如今,黃旭東仍然會不定期在論壇上解答粉絲的疑問,偶爾站出來和粉絲爭論幾句。也會在微信朋友圈里轉(zhuǎn)發(fā)關(guān)于別人的公關(guān)稿,并附上:“全是吹牛逼?!钡鄷r候,他不再與人爭執(zhí),微博上發(fā)的也都是無關(guān)痛癢的娛樂內(nèi)容。
但過去的那個他總會不小心跑出來。有一次在上廁所時,周寧給他看了一張主播開外掛打游戲的圖。恰好黃旭東剛剛被外掛殺死,怒由心生,于是便在微博上轉(zhuǎn)發(fā)了這張圖。后來就有了前面提到的和糯米在微博上的爭吵。
2016年3月,WCS第一次來到了中國。和2009年的WCG一樣,中國的星際愛好者再一次有了朝圣的機會。比賽過后,人們津津樂道的不是比賽的結(jié)果,而是主播錢贊企和馬小嫻的熱舞。在第二天的比賽間歇,現(xiàn)場玩起了CAM KISS的游戲。這是NBA賽場上的經(jīng)典游戲,當攝像頭對準某對情侶時,這對情侶就會接吻。那天,在幾對情侶后,攝像師故意將攝像頭對準了解說席上的黃旭東和孫一峰。全場齊喊:“KISS,KISS,KISS?!苯庹f馬小嫻識趣地躲在后面,黃旭東捂著額頭尷尬地笑了一會,然后半起身,用粗壯的手臂摟住了孫一峰,親了上去。
3個月前,在《虛空之遺》的發(fā)售慶典上,在對戰(zhàn)房里,孫一峰喂黃旭東吃過蛋糕。在這次比賽的最后一天,主辦方準備了一瓶500ml的牛奶,孫一峰喂黃旭東喝了下去。舞臺上,兩個30多歲的老男人,一個人拿著奶瓶,微笑地看著另一個人。另一人則伸著脖子,喝著牛奶。
當談起2016年年底他提出的“三年計劃”時,他笑了笑說,“哎呀,那是直播的噱頭?!钡?,除了近鐵杯、功夫杯之外,他在籌辦更多的《星際爭霸2》比賽。他在一點一點復制韓國曾經(jīng)的賽事體系,也在一點一點推動更多的中國俱樂部接納《星際爭霸2》的選手。
2016年12月31日,金沙江路近鐵廣場里,黃旭東穿著牛仔褲,褐色的唐裝,帶著小孩子帶的老虎帽子站在人群中間。場館里100多人大多數(shù)都圍在一起,里三層外三層的把黃旭東包在中間。外面的人墊著腳,舉著手機,里面的人則迫不及待地和黃旭東合影。黃旭東微笑著擺出各種POSS,當有人喊出直播里的梗時,人群里爆發(fā)出的“杠鈴般的笑聲”會蓋過現(xiàn)場的音樂。
有時候,我們很難分清到底哪一個黃旭東是真的。到底是前一秒吵吵著要舉辦幫選手成長的“三年計劃”的他是真的,還是后一秒因為彈幕的質(zhì)疑又轉(zhuǎn)而只支持和自己關(guān)系好的選手的他是真的;到底攝像頭里穿著女仆裝獻吻、鏡頭里穿著連體服扭動的他是真的,還是那個偶爾嚴肅、愛和觀眾較真的他是真的;到底那個調(diào)侃自己被拒絕回校演講的他是真的,還是強調(diào)自己在上海大學、上海交大都演講過的他是真的……就像我們很難分清,《星際爭霸2》對他來說,到底是情懷,還是一種謀生的手段。
“我不喜歡說我是為了星際2的發(fā)展。我喜歡星際2這款游戲,做星際2也能讓我過上不錯的生活?!?/p>
“生意是生意,情懷是情懷。”說這話時,他用右手先是在桌面上劃了一下,然后在旁邊又劃了一下?!捌叫校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