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姮敏
守林人守護著地球上的最后一片林地。
大氣污染、水土流失、地表塌陷……人類不斷掠奪地球資源,造成環(huán)境破壞。最后,人類找到了一個更合適的棲身之所,陸續(xù)遷居。
如今,地球上99%的土地被垃圾填滿,剩下的土地形成了一個小生態(tài)圈,守林人就守著這個小生態(tài)圈。
一個看似平常的日子,守林人卻感覺大限將至,他不知道在這里還能活多久。
他看了一眼木屋邊水洼里自己的倒影,雖然看上去還年輕,但他已經(jīng)看過各種各樣的風(fēng)景,閱過各式各樣的人。除了這片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佇立的參天古木和奔跑的動物之外,其他一切對于他來說都不重要了。
慢慢推開門,散發(fā)木頭氣息的小屋讓他的心一沉。
他以前很喜歡待在木屋里,自從那次變故之后他就很少回來了。
一張照片擺在床頭柜上,那是他和妻兒的合影。
他仰頭竭力忍住眼淚,始終覺得有愧于妻兒。
那一個夜晚,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熟悉的人全部消失,他曾許下的帶孩子去林子外邊看看的承諾也無法兌現(xiàn),盡管外邊和這里根本不能比。
樹林那邊響起一聲慘烈的叫聲,是狼。他拿起一把獵刀走出去,只見一個倉皇逃竄的背影。突然,地上的枯樹枝響起一陣斷裂聲,他注意到木屋附近有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小毛球。
這時,一聲更為慘烈的叫聲響起,這是他從未聽過的。他愣了一下,想起小時候父親給他講過的種群斗爭,這回可能碰上了。
小毛球的嗚咽聲吸引他走過去,原來是一只小狼崽,好像剛斷奶。
小狼崽察覺到人的氣息,突然噤聲,抖得更厲害。
“可憐的小家伙?!彼驑淞稚钐幙戳艘谎郏澳鞘悄愀赣H還是你母親呢?它把你放在這兒是希望我收留你嗎?”說完,他抱起瑟瑟發(fā)抖的小狼崽。
小狼崽沒有掙扎。
他把小狼崽抱進屋子,給它理毛,用一件舊大衣包裹著它放在床上。
“叫你什么好呢?”他看著小狼崽,笑道,“毛毛?”
小狼崽低低地“哼”了一聲。
“沒想到你這么有靈性,那我就叫你毛毛吧!”守林人笑笑,隨即反應(yīng)過來:狼,是食肉動物。他從沒想過跟狼一起生活,雖然他是守林人,但畢竟不是飼養(yǎng)員,對狼的習(xí)性了解得不多。
原以為毛毛只會在他身邊待一段時間,能夠獨立生活了就會離開他,事實證明他錯了——這只小狼崽,毛毛,跟了他整整兩年。
他試圖在毛毛一歲左右時驅(qū)逐它,可毛毛端坐著,垂下頭,夾著尾巴,喉嚨里發(fā)出類似嗚咽的聲音,儼如一個犯了錯請求原諒的孩子。
他想起自己的孩子,不忍驅(qū)逐,抱起已經(jīng)長成大家伙的毛毛。
毛毛欣喜若狂,用毛茸茸的大腦袋去蹭他的臉。
也好,不管怎么說,他總算有個伴。
兩年后,他聽到樹林那邊傳來狼嗥,一如兩年前那般慘烈。
毛毛警惕地豎起耳朵,焦躁不安,看看樹林,又看看他。
“毛毛,”他開口,“以前的事你一定記得。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說完,他起身,走向樹林,毛毛跟上去。離樹林越近,毛毛看上去就越緊張,也越發(fā)有了狼的野性。終于,毛毛發(fā)出狼特有的嗥叫聲:“嗷嗚——”
他心情復(fù)雜。
毛毛在他身邊轉(zhuǎn)了幾圈兒,繼而用堅定的眼神看著他。
“去吧!”他拍了一下毛毛的腦袋,目送它沒入?yún)擦帧?/p>
此后,他就再也沒見過毛毛。
直到那一天。
氣候又變了,這次是劇變,不少動植物在突降的暴風(fēng)雪中活活凍死。
他用父親教的辦法給樹保暖,但只是徒勞,這片土地上的生靈都在凜冽的風(fēng)雪中顫抖。風(fēng)雪是大自然的產(chǎn)物,一切生靈在大自然的懲罰面前顯得如此脆弱。他很清楚,他母親的預(yù)言將要實現(xiàn)了。
“這一切都是人類咎由自取?!彼卣f,說完“咚”的一聲跪在凍土之上,閉眼,雙手合十,“我承諾過,要與這片土地共存亡?!?/p>
他站起身,想去湖邊看看,還沒見過那個大湖被凍結(jié)呢。以前就算再冷,大湖也只是結(jié)一層薄薄的冰,雙腳踏上去,冰面就會裂開。
他小時候為此感到遺憾,對父親說:“如果這湖凍結(jié),我就可以滑冰了!”
現(xiàn)在,這一天來了。
他站在湖邊出神。寒氣逼人,他的睫毛和眉毛上結(jié)了一顆顆小小的冰粒。大湖凍結(jié)了,但他并不想去湖面上滑冰,完全沒了興致。
他站在原地,閉上眼睛。
“嗷嗚——”一聲狼嗥由遠及近傳來,他被拽到一邊,這才注意到身后的枯木轟然倒下,就倒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
“毛毛!”他想喊一聲,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只狼抬頭看他。
他蹲下,伸出手拍了拍凝結(jié)在狼皮毛上的冰粒。
狼順從地像小狗一樣依偎著他,他將狼抱進懷里,坐下來。
“我有話想對你說,但我說不出來了?!彼谛睦镎f,然后低下頭。狼用鼻子輕輕碰觸他的臉。他抱緊了狼,狼也顫抖著靠緊了他。
良久,狼發(fā)出一聲哀號,聲音湮沒在風(fēng)雪之中。
太陽落山了,風(fēng)雪總算消停了些。
凍僵的土地很安靜,準確地說,土地是被凍死了。
凍死的土地很安靜,就像人逝去之后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一樣。
指導(dǎo)老師:陳 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