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艷

小哥吳東是我大學同學，我就讀的武師漢口分院中文系77級（1）班有四位吳姓同學，吳振國、吳建國、吳東和吳艷。我最小，吳東是我小哥，我倆又都是1958年人。

小哥吳東上大學時，是我班讀書最多的才子。上個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讀書最多”不容易，因為開禁時間不長，“惡補”的學子要拓展讀書范圍，是要有點非功利的愛好才行。在一次閑聊中，小哥吳東大談弗洛伊德和柏格森，令我驚訝……弗洛伊德著作，我有6本。查看出版頁，除了《精神分析引論》（高覺敷譯）上海商務印書館1930年第一版，商務印書館1984年再版，其他5本都是1984年或以后出版的。如《夢的解析》賴其萬、符傳孝譯，作家出版社1986年第一版?！陡ヂ逡恋潞笃谥鬟x》林塵、張喚民、陳偉奇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6年第一版?！陡ヂ逡恋抡搫?chuàng)造力與無意識》孫愷祥譯，中國展望出版社1986年第一版?！稅矍樾睦韺W》林克明譯，作家出版社1986年出版?！秷D騰與禁忌》楊庸一譯，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根據臺灣志文出版社翻印，1986年出版。記得在外國文學課堂上，老師曾介紹弗洛伊德潛意識理論，如原動力即力比多……但那次閑聊，小哥吳東說的是人的語誤背后的原因，涉及弗羅伊德的失言理論。也就是說小哥吳東，可能在大學期間就讀過民國時期出版的弗洛伊德著作。

大學畢業(yè)時，小哥吳東在我的紀念冊上留言，就一句話：“要忍受今后的幸?！薄Ｎ耶敃r問小哥，怎么是“忍受”、“幸?！?？他淡然一笑，說“有忍受孤獨的意思吧”。小哥吳東預料，我可能會堅持當老師，如果選擇治學，首要的是學會忍受孤獨。對小哥這樣的預見和善意，今天回想起來，仍然是慨嘆和驚異不已。

有一次同學聚會，小哥吳東帶他女兒來了，4歲的小蘿莉。席間他好像是為了送哪位有事提前告辭的同學，本來已經起身了，又低下頭彎下腰，小聲對女兒說，“你跟吳阿姨玩，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小女點頭答應。就是這次的同學聚會我知道了我的小嫂是襄陽人。還打趣道，怎么咱老吳家的人，就喜歡襄陽人啊……我的丈夫是襄陽人，我先生的二姐夫姓吳，表姐夫也姓吳。這當然純屬巧合，但巧合多了，是不是就有了些許的冥示或暗含某些征兆呢？

前些年，江漢大學在武漢市財貿學校辦3+2中專套讀大專班，我才知道，小哥吳東調到武漢財貿學校當黨委書記了。江漢大學高等職業(yè)技術學院是主要的合作方，我在江漢大學人文學院分管教學工作，這就與武漢財貿學校有了工作上的聯(lián)系。聽江漢大學高等職業(yè)技術學院張和平院長談及小哥吳東，那真是贊不絕口，說他為人如何正直謙遜，說話如何幽默，最可貴的是總能替老師們著想……小哥吳東從武漢市財政局外調二級單位，財政局與中專學校在待遇上的不同他有切身體會，在政策范圍內，小哥為中專教職員工改善相關待遇，這當然深得人心。武漢財貿學校辦大專班大概也是從他任黨委書記才開始的。

江漢大學高等職業(yè)技術學院曾牽頭，把兩校分管教學的院長、校長組織起來外出調研，上了火車我才發(fā)現有小哥吳東———他是中專學校的黨委書記呀。這一路，我體會到武漢財貿學校一行人對他的尊重，看到了他和同事之間的融洽與和諧，全然沒有上下級的壁壘與隔膜。有人知道我和小哥吳東是大學同學，非要讓我倆在眾目睽睽之下牽手照合影，還一個勁地打趣，“要防火防盜防師兄（師妹）呀”……更有甚者，裝著擔心的樣子問：你倆該不會私奔吧？因為那是在鴨綠江大橋橋頭，對岸就是朝鮮。小哥笑答，“要私奔，也不會選這地方呀，你們放心好了！我倆要私奔會換一個時間和地點，絕不連累各位領導和朋友的！”話音未落，大家已經笑開了，也讓我從這不尷不尬的際遇里解脫出來。

我一直沒有問小哥吳東，大學畢業(yè)時為什么沒有選擇做學人而去了武漢市財政局當公務員。去年得知他老父仙逝，老母也長期住醫(yī)院，似乎有些理解了他當初的選擇。小哥的妹妹定居國外，他和我小嫂長期侍奉老父老母……小哥和小嫂都還沒有退休，長期承受著跑醫(yī)院的重負，這等狀況怎一個累字了得？大學畢業(yè)時，他選擇的工作單位大概也是父母所希望的吧？小哥吳東是不是為了父母而放下了自己的志趣和瀟灑，我永遠得不到小哥的回答了。

小哥吳東是局級干部，為此被武漢市委抽調到市級巡視組工作，今年春節(jié)前的星期天（為春節(jié)調休正常上班日）即2018年2月11日，突然倒在工作崗位上。征兆在他的電腦日志里，只有兩個字“心臟”。小哥吳東不滿60歲，正值英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