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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鱗

2018-12-04 03:20小托夫
上海文學 2018年12期
關鍵詞:狗蛋老杜橋頭

春海家被盜的消息傳到我家時,我正在床上睡覺。

春海我是認識的,他和我與狗蛋都是玩伴,我們仨總是待在一起玩。春海家養(yǎng)了一大群羊,每當春海的父親放牧回來,羊群經過我和狗蛋身邊時,我們就很認真地數一遍,數完再對照著討論春海家到底有多少只大羊,多少只小羊。每當數到第十只時,我總無法再數下去了。狗蛋也不比我強多少,他也只能數到十。所以,每一次,我們都無法得出一個統(tǒng)一的答案來。春海說,你們不用費勁數了,我知道我們家有多少只羊。我們問,多少只?他說,我爹說,有二十八只。我們問他,那你知道有多少只大羊,多少只小羊嗎?他就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春海家算得上我們村里首屈一指的養(yǎng)羊大戶了。一般而言,我們村里每家養(yǎng)個三五只羊就差不多了。再多,就不養(yǎng)了。不是養(yǎng)不起,羊怎么會養(yǎng)不起?它們吃青草,吃草料,這些食物鄉(xiāng)下遍地都是。他們之所以只養(yǎng)那么三五只,不怕別的,就是怕盜。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一朝被人盜走了,多可惜!

春海家養(yǎng)那么多只羊,不怕招賊嗎?其實,也怕的。只是春海的母親需要錢治病,光靠種莊稼是不行的,還需要一些額外的經濟來源。春海的父親就覺得羊養(yǎng)得多了,每年也能攢下不小一筆。為了防止被盜,春海和母親睡在屋里,春海的父親則睡在羊棚底下,和二十多只羊睡在一起。也因此,春海的父親身上總有一股羊騷味。

我從床上爬起來,趕到春海家,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羊棚里只剩下一只羊。是一只乳白色的小羊羔。那只羊羔驚嚇過度,畏畏縮縮地擠在墻角處,很是可憐?!按汉<业难蚓褪_@一只嗎?”我問狗蛋。狗蛋得知此事比我早,我相信他知道的比我多?!熬褪_@一只了,其他的全都被殺了。”“殺了?”“是啊,就在村頭的橋上?!薄澳闳蝾^看過了?”“去看過了,一大早就跟大人一塊去的?!薄澳阏Σ粊砦壹液拔乙粔K啊,狗蛋?!薄拔彝撕澳懔?!”

視線穿過羊棚的木柵門,我發(fā)現(xiàn)春海家的院落里也是空蕩蕩的。“春海呢?”我問,“春海不在家嗎?”

“他不在,”狗蛋吸吸鼻涕,“他跟大人一塊去橋頭了。”

“村里人都在橋頭嗎?”

“對,都在?!?/p>

狗蛋盯著羊棚上的盜洞說,“樹寶,你看墻上這孔盜洞。”

我說,“這盜洞咋啦?”

狗蛋說:“你看這孔盜洞挖得多好。這伙人手藝真不賴?。 ?/p>

“這伙人?是一伙人嗎?”

“聽大人說,是一伙人。一個人干不了。”狗蛋說,“但只抓住一個?!?/p>

“就抓住一個?”

“是啊,就抓住一個?!?/p>

“誰抓的?”

“春海他爹?!?/p>

“咋就抓住一個?”

“其他的都跑了。”

羊棚里有一張床,床下是一盤繩索。跟往常一樣,當天晚上,春海的爹就住在羊棚里,睡在那張床上。只不過他被蒙汗藥迷昏了。等他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捆綁在床上,動彈不得。他假裝睡著,卻暗暗發(fā)力用皮肉死命去掙脫繩索的束縛,同時偷眼去瞄那伙盜賊。那伙盜賊都用黑紗蒙了面,看不出真面目。盜賊們從那孔盜洞里進進出出,把羊兒們一點點全帶走了。春海家的羊像狗一樣識人性,只聽春海他爹的話,他們把二十多只羊全弄走,沒少費周折。羊兒們不愿跟他們走,他們就用繩套拴在羊的脖子里,生拉硬拽。有些羊氣憤地咩咩叫,無論如何拉扯,就是死活不走,還用頭上的犄角去頂撞盜賊,盜賊怕羊叫聲驚醒周圍鄰居,就將刀子直直穿入羊脖子,拖著死羊去橋頭會合。

那天夜里恰巧下了一場大暴雨,暴雨把一切聲音都壓沒了。所以他們的偷盜過程雖然不短,卻并沒有驚起睡夢中的村人。說起來,他們偷盜的過程還算順利。二十多只羊,成年羊占了一多半,這么多羊,托運是件棘手的事。他們開來一輛綠色小皮卡,村里路窄,進不了村,他們就將皮卡車停在橋頭的農田里。小皮卡裝不下這么多羊,但他們想一次性全部帶走,一只也不剩。怎么辦?于是他們就想到,現(xiàn)殺現(xiàn)剝。剝了羊皮,去掉內臟,將羊肉帶走,羊皮捆扎在一起,也帶走,其他的羊雜碎丟在橋下。這樣一來,皮卡車的后車廂就裝得下了。他們就這么辦了。這花去他們不少時間,等雨住了,他們才忙活完。這伙兒賊太貪心了。其中一個盜賊記起羊棚里還剩有一只小羊羔沒盜走,就回村來準備把僅剩的一只小羊羔也給盜走。但是,這個盜賊萬沒想到,春海他爹此時已經不在羊棚里了,而是和鄰居們手握農具躲藏在了路邊的草垛后。他們見這個盜賊遙遙走來,躡手躡腳地鉆進了盜洞里,便拎起農具一擁而上,沒怎么費事就把他抓獲了。

這個盜賊個頭低矮,不到一米六,面黑、精瘦、小鼻子小眼睛,其貌不揚。但口風很緊,問他其他的同伙在哪,他不說,任你怎么打,他都閉口不說。他們只好把他捆在春海家院落里的一棵國槐樹上,并留下一個村民提刀看守,一旦有逃跑的舉動,就在他大腿根上劃一下。

春海他爹領著其余的村民循著血跡去了橋頭。那伙盜賊狡猾得很,有一個坐在駕駛位上,專門負責開車,另外一個坐在后車廂的羊肉上面,還有一個趴伏在橋面上,為的是放哨。放哨的那個很機靈,他望見遠處路面上踢踢踏踏走過來一群黑影,就意識到大事不好了,將中指和拇指填嘴里,低聲吹了個口哨,車上的人得到信兒,立即啟動了皮卡,放哨這人幾步躥到車上,皮卡轟轟一響,一溜煙逃走了。春海他爹率領村民先是在后面緊追了一陣子,邊追邊罵,眼見著車越開越遠,越追越遠,也就放棄了追趕。這時,天際間曙色初現(xiàn)。

唯一一個被活活捉住的盜賊,被村民們押送到了橋頭。在春海家時,這個盜賊被捆綁在一棵國槐樹上,在橋頭,他被捆綁在了一棵小楊樹上。那棵楊樹已有五年樹齡,有碗口粗了,長在橋下頭的田地邊上。

天亮后,村民們都得知村里來了盜賊,還得知活捉了一個盜賊,那個盜賊就在橋頭。顧不上吃早飯,村民們都向橋頭匯集而來了。我爹我娘也顧不得做早飯,就趕去橋頭了。他們之所以不喊我同去,就因我那時還在床上睡懶覺的緣故。狗蛋也正是跟著父母去的橋頭。只不過他想親眼看看春海家的盜洞,所以才從橋頭上下來,返回到村子里。

參觀完春海家的盜洞和羊棚,狗蛋便帶我去橋頭看那個盜賊。我們走在村巷里,村巷空蕩蕩的,也是不見一人。狗蛋說,人都去橋頭看戲了。我們離村頭的石橋越來越近了。走上石橋時,我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黑蒼蠅綠蒼蠅嗡嗡作響,飛來飛去,像是不遠萬里趕來參加一場盛大的宴會。橋下,死寂的河面上,飄滿了羊雜碎。

人群黑壓壓的,把那棵捆綁盜賊的小楊樹圍攏得水泄不通。我一跳又一跳,還是啥都看不到。我焦急地說,咋辦呀!我啥也看不到!狗蛋說,樹寶,你跟緊了,咱們從下面鉆過去。狗蛋說著便趴在地上,爬著前進,我也在地上趴下來,尾隨著他爬著前進。我們穿過一條條粗健的大腿,終于來到了人群的最里層,在那里,我們盤腿坐了下來,可以很近地打量那個盜賊。

那個瘦小的盜賊垂著頭,弓著背,蔫頭蔫腦的,像一棵彎曲的豆芽菜。他的相貌很陌生,我不認識他。我問狗蛋見過他嗎,狗蛋搖頭說沒見過。一個村民手持馬鞭,站在他一旁,看來他沒少吃鞭子,他的黑汗衫被馬鞭抽打得爛兮兮的。破開成條狀的汗衫底下,他的皮肉紅彤彤的,像煮熟的大蝦,血道子也一條條展露出來。

“說不說,到底誰是你的同伙?”手持馬鞭的那個村民審訊道。

三年來,村中時發(fā)偷盜事件,每一次,盜賊都很僥幸地逃脫了。只有這一次是個例外。自然而然,大家將怨恨都轉移到這個盜賊身上來了。村民們覺得村里一定有內奸和盜賊作內應,不然外地來的盜賊不會那么輕易就摸清了村中的底細。村民們迫不及待想從他口中盤問出誰是村中的內奸。

別看那個盜賊個頭小,但真是一把硬骨頭,他干燥的嘴巴像縫合上了似的,一個字兒也不往外吐。手持馬鞭的村民憤怒地揮舞著鞭子,在他身上狠狠抽了十幾下,有幾下抽到了他的臉上,臉上迅速起了幾道鮮紅的鞭印子。

“還不說?”手持馬鞭的村民粗喘著,“嘴真夠硬!”

人群中走出另一村民,是狗蛋的父親,狗刨。狗刨對手持馬鞭的村民說:“安民,你打累了,你歇歇,咱來!”安民把馬鞭交給狗蛋的父親狗刨。狗刨在空氣中甩了兩下空鞭,噼啪,噼啪。鞭哨聲聽起來令人心驚膽戰(zhàn)。狗刨走到盜賊面前,用手指勾起盜賊的下巴,說:“咱是狗刨,聽說過咱的名聲沒?”盜賊閉眼不語——他的睫毛還挺長的,像兩把大刷子。狗刨接著說:“沒聽說過不打緊,咱要你曉得一件事,咱狗刨,只會下重手,不會下輕手。咱這人這輩子最恨偷盜行徑了,你今天落到咱手里,算你倒霉,也算你走運。為何走運?你只需老實交代了俺們村里誰是內奸,也就是誰是你們的內應,只需交代了這個,接下來就沒你啥事了。知道了吧?這不難吧?只要開口指認一下,就沒你啥事了。要是你嘴硬不說,那咱也就不再留情面了。咱給你一根煙的功夫,你好好想想?!?/p>

狗刨掏出煙點上吸燃,然后將煙蒂塞到盜賊的嘴里。盜賊嘴里叼著煙,卻并不吸。任由香煙兀自燃燒。等香煙將要燃盡,只剩煙蒂,狗刨上前揪起他的頭發(fā):“想好沒?說不說?”冷不防,那盜賊呸了一下,將煙蒂吐射在了狗刨的脖子里。狗刨被煙蒂燙到了,尖叫了一下,彎腰捏起掉落在地的煙蒂,往盜賊的口中強塞。盜賊緊咬牙關,狗刨便塞不進去?!澳闼麐尩?,真是橫啊!比老子還橫!”狗刨揮起鞭子便打,每一鞭子都狠狠地落在盜賊身上,“讓你橫!讓你橫!”噼里啪啦幾十鞭子下去,狗刨也打累了。但那盜賊在吃鞭子的時候卻連呻吟也沒呻吟一下。

狗刨停下手:“說不說,說出誰是內奸就放了你。說不說?”

一個手拎鋤頭的村民不耐煩了,從人叢中走出來,說:“別給他廢話,先打折他的一條腿再說?!痹捯魟偮洌蛽]起鋤頭上去劈砍。狗刨把他攔停了,狗刨說:“再給他個機會。再問一會兒?!?/p>

有個村民說:“問點別的。問問他是哪兒的?問問他的同伙都是哪兒的?”

盜賊垂著頭,閉著眼,身體松垮垮的,狗刨以為他被打暈過去了,便走過去拍打他的臉:“喂,醒醒了。醒醒。”盜賊睜開了眼。

“咱要問問你。你是哪兒的人?”狗刨說。“你的同伙都是哪兒的?是不是和你一個地方的?你們來俺們村里幾趟了?說說吧,說說你就沒事兒了。說說就沒你啥事兒了?!?/p>

盜賊看著狗刨,只是看,眼中既無憤怒也無哀求,有的只是譏諷和不屑。漸漸地,他的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不是痛苦的笑,不是開心的笑,也不是討好的笑,而是傲慢的笑,飽含著嘲笑的味道。這笑,大伙都看到了,狗刨也看到了,狗刨被他奇怪的笑驚呆了。倒是那個手持鋤頭的村民反應得最快,他率先領會了這笑中的含義。他頓時罵了一嗓子,揮起鋤頭又要上前劈砍。狗刨又一次把他攔下了。狗刨擠擠眼:“再給他個機會?!比欢o他再多機會也是白搭,他根本就不在乎,更不會順桿子往下爬。他倔強而傲慢。

那天村里的成年男子輪番上陣,一個接一個地抽打那個盜賊,一直持續(xù)到中午,無論如何嚴刑拷打,他就是一字不吐。連呻吟也不呻吟一下。村民們越來越沒耐心了,也越來越憤怒了。起初個別同情他的心腸綿軟的婦女,這時也恨不得沖上前去對他施展一番拳腳。但他的骨頭硬,嘴硬,給他來硬的,他不吃這一套。有些村民甚至由此懷疑他是不是對疼痛毫無感知能力?如果這樣的話,想從他口中套出話來,只得另想它法。村民們開始捉弄他,將茅草在他鼻尖上摩擦,將毛蟲放在他臉上爬,將驢糞抹在他的嘴巴,如此如此,能想到的招數全使盡了,皆是不頂用,還是只言片語都不出,真拿他沒轍!于是有人就提議說,不如給他解解鱗。解鱗是方言詞匯,和刮鱗一個意思。我們這里的人,從河里打上來魚,刮鱗不叫刮鱗,叫解鱗,開膛破肚不叫開膛破肚,叫寬衣解帶。

有人笑說:“他也沒鱗啊,咋個解法?”

提議的那人道:“他沒鱗是不假,但他總有毛吧?!?/p>

他這么一解釋,在場的村民們就都不約而同地哈哈笑起來。這笑聲意味深長。我們小孩不懂得這笑里的意味,只是跟著傻笑。

我們村里有個叫老黃的,他有一口池塘,養(yǎng)了不少魚,有鯉魚、鯽魚、草魚三種,隔三差五他就撒一網下去,撈些魚挑去鎮(zhèn)上叫賣。賣魚不單單是賣魚這么簡單,還要會宰魚。他宰魚的手藝就很不差。當下,就有人推薦老黃上去給那個賊解鱗。老黃推辭說:“讓我用鞭子抽打他可以,讓我踹他幾腳扇他幾耳光可以,讓我去給他解鱗我不干。不是不敢干,而是不能干。為啥不能?你們想想,我是個賣魚的,常年要宰魚解鱗,要是買家知道了我給一個人解過鱗,還會不會來買我的魚?你們想一想看,是不是這么回事兒。”村民們一想,覺得老黃說得在理兒。如果買家知道了老黃的解鱗刀解過一個人的鱗,尤其是下體處的那一團鱗,根本就不會再去問津他的魚了,他們必然會嫌棄他的解鱗刀,牽帶著也就嫌棄他的魚。

隨后,有人提議村里的剃頭匠老貝。提議的人說,老貝十八歲就開始繼承剃頭這門手藝,二十年下來,剃頭刮胡子別提有多拿手了。老貝一聽這提議,就連忙辭卻了,他說:“不能勝任,不能勝任?。∥译m然擅長此道,但只是剃上面,從沒剃過下面。這下面一剃,我這手藝就臟了。這萬一要是傳出去了,十里八鄉(xiāng)傳開了,我這小本生意還有法做嗎?”村民們一想,覺得也對,剃過下面的手,再剃上面,誰都不會喜歡。

推辭來推辭去,最后,還是狗蛋的父親狗刨接下了這個擔子。他說:“你們都是做生意的,有忌諱,咱狗刨就是一地道農民,沒那么多忌諱,還是咱來給他解鱗吧?!彼终f他需要一柄鋒利的刀片。有人回去給他捎來了一柄剃須刀片。

狗刨揪了一根毛毛草,將草莖橫在刀片上,輕輕一動,草莖就一折為二了?!斑@刀片快?!惫放僬f。狗刨舉著刀片在太陽底下斜眼瞄了瞄,又對著那個盜賊瞄了瞄,盜賊不解地望著他,眼中現(xiàn)出一絲驚惶。“咱要給你解鱗了,你老實點,別亂動?!惫放贉惤f。那個盜賊很難怎么動,他被牢牢捆在樹上,想動也難,想拒絕更難。狗刨一把揪住他的頭發(fā),說:“咱先解解頭上的鱗?!币坏断氯ィ痪^頭發(fā)就被斬斷了。論起干農活來,誰也不勝狗刨,干農活要出苦力,這對狗刨來說,不在話下,他有的是力氣。但要是論起解鱗,狗刨可就不大拿手了。他從沒宰過魚,從河里打撈的魚,或從老黃那兒要到的魚,他都是交給自家婆娘去處置;他也沒有給人剃過頭,他的頭都是老貝剃的,他的胡子也都是老貝給刮的。他從沒有握過這么小的刀片,他握過的最小的刀片,也是菜刀。因而,他解鱗的技術也就可想而知了。但俗話說得好,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他心里總算還是有點道道的。當他把盜賊頭上的頭發(fā)一點點刮光,刮成禿瓢后,村民都忍俊不禁笑起來,都說“這鱗解得不錯,解得不錯”,還說“這不光解了鱗,還解了氣”。狗刨的兒子狗蛋站起來拍著手說:“哈哈,哈哈,看哪,他成了禿瓢和尚了。”我也興奮地跳起來,但我說:“我去過和尚廟,和尚廟里的和尚頭比這光多了。你看他的頭上還有很多毛茬子。”其實,不光有毛茬子,還有細小的刀片的誤傷。傷口處有點點血滴漸漸滲出來。

狗刨把刀片在褲腿上擦擦干凈,然后又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狗刨一定覺得解鱗比干農活難多了。

“只解頭上的鱗哪成,身上的也都要解一解?!庇写迕裾f。

“是啊,是啊,”其他村民附和道,“既解了,就要都解一解。”

狗刨回說:“解鱗不是關鍵,關鍵是要從他口中撬出點東西來?!?/p>

狗刨走回到盜賊邊上,拍拍他的肩膀說:“咱再問你,咱再給你個機會。你老實答了,就不接著解鱗了,不然,就接著解鱗。咱要問的還是那幾句,你是哪兒的人?你的同伙都是誰?都是哪兒的?俺們村到底誰是你們的內應?你們來俺們村盜過幾次了?”

這幾個問題,狗刨反復重復多次,唯恐他聽不見似的。然換來的卻只是默不作聲。

“別給他啰嗦了!”一個村民跳出來吼道,“接著給他解鱗!”

又有幾個村民跳了出來,揮著拳頭附和道:“給他接著解鱗!別給他啰嗦了!”

狗刨為難說:“綁在樹上了,不好再解鱗了?!?/p>

“那就給他松綁。”

村民們涌上來七手八腳給盜賊松綁,松完綁,就開始脫他的汗衫。我清晰地記得他的胸膛正中間處,有一片密密的黃褐色的胸毛,這讓我和狗蛋艷羨不已。我們村很少有人有胸毛,即便有,也是稀稀疏疏的。而那個其貌不揚、又黑又瘦的盜賊,竟然長了一身那么密實的胸毛。盜賊被仰面按倒在地,手腳被人鉗制住,頭也被牢牢按在地上,絲毫無法動彈。狗刨用刀片把他胸膛上的胸毛一點點刮了下來。至今我還記得我和狗蛋沖上去搶胸毛的情景,我搶了一小部分,狗蛋搶了一大部分。那些胸毛被狗蛋精心收藏了起來,后來上小學一年級時,狗蛋用膠水將胸毛粘在了嘴唇上當胡子,背著手在班里昂首闊步,招搖行走,吹胡子瞪眼睛,神氣十足!有個同學嫉妒他,跑去向胡老師打了小報告,胡老師把他的假胡子揪掉了,又擰著他的耳朵痛罵了一頓。盜賊的胸毛也就被老師沒收了。

刮完盜賊的胸毛,又接著刮他的腋毛。腋毛也刮了后,就要刮他的私處了。很明顯,他也意識到這一點了。褪他的褲子時,他掙扎得很劇烈:大張著口喘氣,口吐泡沫,雙眼充血瞪得溜圓,眼珠似乎都要溢出眼眶來了。但他的掙扎是無效的,那么多人還會制服不了一個?也沒怎么費勁兒,他的褲子就被褪下了。褲子一褪下,村里的女人們就嘩一下散開了。

在動手之前,狗刨又給了盜賊一次機會。狗刨將刀片在他眼前晃了晃說:“接下來咱就要解你下面的鱗了。你現(xiàn)在老實交代還來得及,要是這么繼續(xù)裝聾作啞的話,這刀片可就不講情面了?!北I賊怒視著狗刨,青筋在他額頭條條綻放;他呸了一口,一襲黏液就飛到了狗刨臉上。

“好啊,”狗刨說,“給你指條明路你不走,那就別怪我了!”

狗刨在盜賊的兩腿之間半蹲下來,像個接生婆一樣盯視著盜賊的私處。在眾人的盯視之下,盜賊胯下那話兒不由自主緩緩大起來了,站起來了,直昂昂的,像條眼鏡蛇。狗刨開始解鱗啦!他邊揮刀解鱗邊一迭聲說:“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一眨眼的功夫,盜賊的私處就一絲不掛了。村民們盯著盜賊的那里看,那里光溜溜的,很讓人羞。村民們紛紛捂著嘴巴笑起來。那個盜賊也跟著人們向那里瞥了一眼,隨即發(fā)出一聲哀嚎,繼而嚎啕大哭了。

“說不說?”狗刨問。

盜賊只是哭,什么也不說。

“把他繼續(xù)綁樹上。”狗刨說。

盜賊赤裸著身子被重新綁在了樹上。狗蛋從父親狗刨手里討要走了那個刀片,他學著父親的樣子捏著刀片,向人問道:“我給你解解鱗吧?我給你解解鱗吧?”村民們笑著說:“去那邊,去那邊。”他們的手指指向了女人們所在的位置。狗蛋剛剛跑到女人們身旁,就被母親言辭激烈地呵罵了回來。他蔫蔫不樂地往回走,走到一個更小的孩子身邊,問他:“我給你解解鱗吧?”那個小孩子搖搖頭回答說:“我還沒有鱗。”

村里是這么打算的,將盜賊綁在那樹上,找村民輪流看守,不出兩天,他的家人或者同伙準會帶著贖金來人解救他了。到那時再找他們細細算賬。賠錢肯定是要賠錢的,而且要加倍的賠。不光要賠春海家的損失,還要賠其他被盜過的村民。抓個賊不容易,哪能這么輕易就放他走?

盜賊被赤裸著綁在樹上任人觀瞻。不光我們村里人可以觀瞻,外村的看客也能觀瞻。一傳十,十傳百,當天下午就有很多遠道而來的村民前來觀瞻這賊。邊觀瞻邊戲笑著嘀咕議論。這賊肯定感覺羞辱極了,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他一開口就是罵,罵了這個罵那個,罵了那個罵這個,他的罵就像一挺火力十足的機關槍,突突突,突突突,對著眾人瘋狂掃射。狗刨說,開口就好,說明不是啞巴。狗刨又說,罵人也好,說明他是知道羞恥的。盜賊原以為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可以把觀瞻他的人罵走,結果卻是越罵大家越覺得有趣,反倒招來更多的人。來的大多是男人,也有女的來,但離得很遠,不好意思湊近。于是女人們就建議給那賊的下面遮點什么東西,這樣她們也好湊近點詳細觀瞻觀瞻。有個村民聽到此話當真跑到老黃家的池塘里摘了一片藕葉回來,用細線綁住藕葉,遮在了盜賊的雙腿間。女人一湊近,盜賊更是激動了,罵得更猛烈了。終于有人聽不下去,將一只青澀的圓柿子塞到了他的嘴里,方才止住了他的呵罵。

當天一直到太陽落山,也沒等到人來認領他。夜色降臨時,圍在他身邊的看客也像日光一樣盡皆退去了。他一天沒有吃沒有喝,嘴巴干起了皮,我觀察到他更加無精打采了,他的眼神也更加渙散了。我猜想他堅持不了多久了,他肯定會把一切招供出來的。

夜間,村里派人在橋頭守夜,負責當晚守夜的是狗刨和另兩個村民,老杜和老柴。老杜好喝酒,時常喝得爛醉如泥。但那晚,老杜向大伙保證說他準備滴酒不沾。他說,在大是大非面前,他還是清醒的,還是有分寸的,不會因為個人的那點喜好,把事情搞糟。老柴說他會監(jiān)督老杜,不讓他碰酒水。而狗刨也說,他會監(jiān)督老杜和老柴,有他在,老杜不可能喝上酒,老柴也不會睡著覺。眾人皆知,老杜貪酒,老柴貪睡。不過三個人看守一個被綁之人,的確是綽綽有余的,大家都很放心。

臨睡前,我爹說去橋頭看看。娘說,這么晚了,去那兒干啥?爹說,去看看就回來。我說,我也跟爹去看看。爹說,你在家呆著,哪兒也別去!爹揣上手電筒邁出家門后,我趁著漆黑的夜色也溜了出去。我輕手輕腳地跟在爹后面,爹沒有發(fā)現(xiàn)我。我一路尾隨著爹,看到爹上了石橋,石橋上有一堆篝火,火旁圍坐著三個人,正在說笑。爹也在火堆旁坐下了,加入了他們的談話。我聽到爹說:“看緊點,別給跑了?!惫放僬f:“有咱在,跑不了!”爹說:“可不敢這么說,凡事都不能說得太過圓滿?!惫放僬f:“是的,是的,咱會多加留心的?!钡x開之前用手電筒照了一下,光束落在盜賊的身上,那賊背部貼在樹上,耷拉著腦袋,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爹關上電筒,說:“你們說,夜里他的同伙不會來劫人吧?”爹這么一說,其余三人就笑了,老杜說:“不怕的,不怕的,我們早有防備,不怕他們來,就怕他們不來呢。”老柴指指離石橋最近的那戶人家說:“那所屋子里,睡了十來個精壯的小伙子,每人手里都有鐵家伙。只要那么一喊,他們立即就沖出來了。來劫人正好,求之不得,正好一網打盡?!惫放僬f:“咱也準備了家伙什?!彼麖纳肀澈竽贸隽艘话宴牭逗蛢砂巡竦丁?/p>

第二天一早,村民們再次全部聚集到了橋頭。他們憤怒,他們懊惱,他們迷惑不解,那個賊,怎么就跑掉了?狗刨、老杜和老柴跪著向村民們請罪,村民們火氣難消,沒有當即扶他們起身。狗刨說:“都怪咱,都怪咱看管不力,粗心大意,沒看好這賊!”老杜說:“都怪我嘴賤,忍不了酒的蠱惑,夜里回家一趟,只為拿酒,讓這賊鉆空子逃跑了?!痹挳?,他給自己掌了嘴。老柴說:“要怪怪我,我不該犯困瞇那一會眼,我不該在關鍵時候掉鏈子!”說完,他也抬手啪啪扇了自己兩耳光。

盜賊是被人放走的,理由很明顯:那繩子不是掙斷的,而是剪斷的。樹下那盤繩索,有很明顯的剪刀的切口。至于是誰放走的,就難以論斷了。是被他的同伙?或者是看守他的三人中的某一個?或者是村中的內奸?那么,誰又是村中的內奸呢?當真是內奸放走他的嗎?村中到底有內奸沒有?有的話,又是誰?這一系列疑問,在長達數年的時間里,牢牢占據著村民們的腦袋,令他們百思而不得其解。直至今日,或許還有村民偶爾會記起這件事來,然后再次陷入重重疑惑中,迷失于其間,難以找到出口。

小托夫,

生于1994年,河南淮陽縣人,作品見于《人民文學》《上海文學》等刊物,有長篇《騎著鹿穿越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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