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紫琦

摘 要： 近年來“嘖嘖嘖”在人們的口語交際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具有多義性。本文以BCC語料庫和微博中的會話為例，對話語標記語“嘖嘖嘖”進行語用功能方面的探析，并認為“嘖嘖嘖”具有語用緩和、組織語篇、表達主觀情感的功能，分析話語標記有助于說話者對該類詞語的正確使用，同時有利于對話語交際的進一步研究。

關(guān)鍵詞： “嘖嘖嘖” 話語標記 語用功能

一、引言

20世紀70年代，話語標記研究在國外興起，1987年Schiffrin完成了第一部關(guān)于話語標記的研究專著，在此之后該研究逐漸發(fā)展，直到21世紀與話語標記相關(guān)的理論才引入國內(nèi)，目前話語標記成為漢語研究的熱點，雖然國內(nèi)對話語標記的整體研究相對較少，但關(guān)于話語標記的個案研究卻不計其數(shù)，成就較為顯著。李成團（2008）以真實的會話語料為例，從語用功能角度入手，提出了語氣詞“嘛”在交際語境中具有緩和明示標記、命題表態(tài)和構(gòu)建形象的作用。楊迎春（2010）探討了“這不”作為話語標記語對會話中前面內(nèi)容的推理、驗證、強調(diào)、說明和承接作用。吳麗君（2014）以“啊”、“好”、“那（個）”為例，研究對外漢語教師話語標記在課堂中的作用，認為其具有構(gòu)建形象與話語整體、補充話語留白、強調(diào)前面內(nèi)容和提醒的功能。然而在網(wǎng)絡(luò)信息日益普及化的時代，越來越多的詞語被賦予豐富的感情色彩，近年來對該類詞語的研究相對較少，例如“嘖嘖嘖”、“天哪”等。據(jù)此，本文以BCC語料庫和微博中的會話信息為例，對話語標記語“嘖嘖嘖”進行語用探析。

二、話語標記的定義

關(guān)于話語標記的界定問題，學界存在爭議，具有不確定性，為此各學者從實踐出發(fā)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殷樹林（2012）認為話語標記是一種具有獨立的語調(diào)并且其連貫性的特點對交際具有調(diào)節(jié)和控制作用的表達式。張旭峰（2013）認為話語標記指本身無意義，只有聯(lián)系語境才能體現(xiàn)語義，而且具有連接作用的語言或語篇成分。張瀟辰（2015）認為話語標記是具有話語組織能力又不影響話語的意義、結(jié)構(gòu)的詞和短語。宋暉（2017）認為話語標記指口語中位置靈活，能表達語用意義，處于語法化進程中的語言單位。鑒于以上觀點，本文把話語標記定義為在口語和書面語對話中，位置靈活且不改變話語本身的意義和結(jié)構(gòu)，具有語用意義的語言單位。

三、話語標記語“嘖嘖嘖”的界定

關(guān)于“嘖”的使用，最初是以“AA”或“AAA”重疊式模擬聲音，隨著時代的演變和發(fā)展，這一象聲詞多以“AAA式”出現(xiàn)，并且表達說話人的主觀看法，在話語中位置不固定，基本結(jié)構(gòu)趨于固化。如：

（1）她的那些輕柔、平穩(wěn)的話在隔壁房間里聽起來就像是“嘖嘖嘖”的聲音。（契科夫《在峽谷里》）

（2）默契對視，同步向前，遇到危險飛撲過去保護，嘖嘖嘖。（轉(zhuǎn)引自微博）

（3）嘖嘖嘖，牽個小手都不肯，要你何用。（轉(zhuǎn)引自微博）

通過以上三例中“嘖嘖嘖”的運用，可以發(fā)現(xiàn)例（1）中的“嘖嘖嘖”僅僅用于模擬“她”輕聲輕氣的說話聲，而在例（2）、（3）中用以表達說話人對某事件的感嘆和不滿，但這兩例的“嘖嘖嘖”并未影響話語的結(jié)構(gòu)與意義且位置不固定。可見，“嘖嘖嘖”與本文所論述的話語標記定義相符，為此，我們把“嘖嘖嘖”視為一個話語標記語。雖然在交際話語中說話者會運用“嘖嘖”或“嘖嘖嘖嘖……”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但這兩種用法在近年對話中的出現(xiàn)頻率較低，本文僅對話語標記語“嘖嘖嘖”的語用功能進行探析。

四、“嘖嘖嘖”的話語標記功能

本文主要從語用功能的角度，對話語標記語“嘖嘖嘖”進行分析，結(jié)合語料得出“嘖嘖嘖”在話語交際中具有緩和語氣、組織語篇和表達說話人主觀態(tài)度的功能，通過此類個案研究有利于加深對整體話語意義的理解，推動話語標記研究的發(fā)展，并對篇章研究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一）語用緩和功能

“緩和語”的研究產(chǎn)生于19世紀80年代，是通過減少說話人對聽話人產(chǎn)生的負面影響，降低面子威脅程度，實現(xiàn)和諧交際的語用策略。我國自古以來注重禮儀，在日常交流中為維護對方的面子，說話人會運用緩和語，表達委婉含蓄，以避免交際的正面沖突，也使交談?wù)唠p方容易相互接受各自的觀點。在如今社會輿論相對自由的時代，為減少人與人之間不必要的爭端，人們使用緩和的語用策略更頻繁，因此“嘖嘖嘖”在交際中的語用緩和功能更加顯著。如：

（4）嘖嘖嘖，女孩這素質(zhì)……我都要憐愛他了。（轉(zhuǎn)自微博）

（5）“瑪蓮娜。”他說，轉(zhuǎn)過身傷心地搖頭，搖搖指頭斥責她，“嘖嘖嘖，親愛的?！保ㄉじ耵敹鳌洞笙蟮难蹨I》）

（6）媽咪探頭進來：“嘖嘖嘖！看你們搞得這么臟，才洗完的澡，現(xiàn)在又要重洗了吧！”（楊曉靜《青梅竹馬小精靈》）

（7）“嘖嘖嘖……看來，你還是這么執(zhí)迷不悟?。　眳斡駤日玖似饋?，給屋里的爐火添了些柴。（李璇《還君明珠》）

可見例（4）表明說話者對女孩所做作為的不滿，用“嘖嘖嘖”間接指明女孩素質(zhì)低下，同時弱化了語氣，給女孩保全了面子。例（5）中的語境是奧古斯特正責備瑪麗蓮?fù)浟怂淮氖?，用“嘖嘖嘖”減輕了責備的語氣，使對方容易接受，與之相同的還有例（6）、（7）都是具有委婉責備的意義，表達含糊，間接指明了說話人的觀點，與直白的表意相比較，帶有語用緩和功能的“嘖嘖嘖”更能提高對方對說話者觀點的可接受性，保證了交際的繼續(xù)進行。

（二）語篇組織功能

在話語交際中，“嘖嘖嘖”可以用在句子開頭，引出要談?wù)摰脑掝}，給聽話人思考的空間，避免在說話者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進入新話題；此外“嘖嘖嘖”也可以用于話語之間，起到承接上下文的作用，使整個交際具有完整性。如：

（8）嘖嘖嘖……大學果然是什么人都有啊。（轉(zhuǎn)自微博）

（9）嘖嘖嘖，感覺昨天被套路了一波，沒有事先預(yù)告，沒有任何，準備就這樣子。（轉(zhuǎn)自微博）

（10）……一層奶酪送入烤箱烤至奶酪金黃，烤制的過程中廚房里就飄出了誘人的香味。嘖嘖嘖，想想都想吃?。ㄞD(zhuǎn)自微博）？

（11）集訓室友們有我這樣牛的室友真是太幸福了嘖嘖嘖，還有百香果真的好吃啊好玩又好吃？。（轉(zhuǎn)自微博）

可見，例（8）把“嘖嘖嘖”放在話語開頭，為將要談?wù)摰闹黝}做鋪墊，強調(diào)如今大學校園里云龍混雜，引發(fā)聽話人深思。例（9）里“嘖嘖嘖”也承當了開啟話題的作用，提醒聽話者注意，引出說話者被套路的遭遇。例（10）“嘖嘖嘖”用于句中承接上下內(nèi)容，具有解釋性，說話者“想想都想吃”是因為上文烤制的奶酪。例（11）用“嘖嘖嘖”為“集訓室友們有我這樣牛的室友真是太幸福了”這樣的結(jié)論引出后面要解釋補充的內(nèi)容。由此可知，“嘖嘖嘖”在話語交際中完善了語篇結(jié)構(gòu)，保證了交際的順暢性。

（三）表現(xiàn)主觀情感

在日常交際中，某個詞受到語境的影響多多少少會帶有說話人的主觀態(tài)度，作為話語寄語的“嘖嘖嘖”也隨著語境的不同被賦予說話者不同的態(tài)度。本文根據(jù)語料，分析出“嘖嘖嘖”能表達的不同的態(tài)度情感。

1.表現(xiàn)同情和憐惜的情感

（12）牛嬋惋惜地搖著頭，“嘖嘖嘖！可惜啊，這么俊的青年，真是暴殄天物?！保ㄔ瑘A《愛你一千年》）

（13）愁上眉心鎖輕顰，她纖指無心的撕扯一瓣瓣蘭花雪瓣，滿地碎落的花瓣雨，只剩下一枝枝梗枝零落的凋存著，在哀悼自己的早殘?！皣K嘖嘖！可惜了這些高貴清雅的蘭花。”（寄秋《尋鼠莽夫情》）

（14）？嘖嘖嘖，這哭得，嘖嘖嘖，梨花帶淚的啊，嘖嘖嘖。（轉(zhuǎn)自微博）

在例（14）中，因為方世杰在學騎馬的時候，從馬上摔下，以至于牛嬋發(fā)出“嘖嘖嘖”來表達同情之感。例（13）描寫女子悲傷時撕扯花瓣的情景，說話者用“嘖嘖嘖”不僅可以憐惜被扯落的蘭花，而且可以表達對女子遭遇的同情。例（14）用兩個“嘖嘖嘖”加深了說話人憐惜的感情，表明說話人被對方的哭泣所感染，引發(fā)說話人的共鳴。

2.表達贊美、感嘆之情

（15）老師傅搖著頭：“嘖嘖嘖！真漂亮！”因為他的手布滿老繭，有老繭的手一到冬天就發(fā)硬，像銼刀一樣。他摸著綢被面，一條絲線被手上的老繭勾住了……（人民日報1965年01月09日）

（16）爸爸看到他的老同學在朋友圈里曬出了中山大道重新改造后的照片，特別激動，說一定也要去看一看?！皣K嘖嘖，果不其然，變化真的太大了！”（人民日報海外版2017年03月08日）

（17）很多姑娘都走路坐船來看?？赐炅?，就說：“嘖嘖嘖，真好看！這哪是繡的，這是一朵鮮花！”她們就拿了紙來央大娘求了小和尚來畫。（汪曾祺《受戒》）

（18）看到帥氣的工友一個一個換漂亮的女朋友，我的內(nèi)心，嘖嘖嘖，一言難盡了。（轉(zhuǎn)自微博）

（19）今日的北京，嘖嘖嘖，真是熱，但是熱得我很開心。（轉(zhuǎn)自微博）

例（15）是用“嘖嘖嘖”表現(xiàn)老師傅對綢被面贊嘆，同理例（17）也通過姑娘們的話語反映出繡工的精巧，運用“嘖嘖嘖”表現(xiàn)出贊賞之情。例（17）是爸爸看到中山大道翻天覆地的變化，以此發(fā)出“嘖嘖嘖”表現(xiàn)感嘆之情。例（18）中某網(wǎng)友看到工友豐富的感情生活而用“嘖嘖嘖”為自己空虛的生活感慨萬千。例（19）中“嘖嘖嘖”用于對北京高溫天氣的感嘆。

3.表達驚訝的感情

（20）……嘴里的舌頭就像梆子一樣敲響了：“嘖嘖嘖！你家還有白面吃？我屋仨月沒動褂杖了……”（陳忠實《梆子老太》）

（21）“你也太遜了吧！上一個好歹地出了五招，才讓我踢出去，你竟然才兩招半就出局了，真是……嘖嘖嘖！”他猛搖著頭……（小渝《赤雪情殤》）

例（20）中梆子老太本以為每家每戶生活都十分艱難，但得知別人家還能吃到面條后，用“嘖嘖嘖”表現(xiàn)她的驚訝意外之感。例（21）中說話者本以為聽話者不會在短時間內(nèi)出局，然而聽話者卻出乎他意料，因此用“嘖嘖嘖”表達自己的驚訝，使原本普通的對話更自然地流露出說話人的態(tài)度。

4.表達諷刺、厭惡之情

（22）嘖嘖嘖，貴圈真亂。（轉(zhuǎn)自微博）

（23）嘖嘖嘖，可真不得了，我媽把我拍成這樣也是棒。（轉(zhuǎn)自微博）

（24）鹿三大聲順著嘴：“嘖嘖嘖！這號爛貨女人死了倒干凈！不看看你死命催在尻子上，還管那貨?！保愔覍崱栋茁乖罚?/p>

（25）“嘖嘖嘖！我從沒看過待宰的羔羊氣焰這么高，求人時口氣要溫和些，我膽子很小，禁不起嚇。”龍煙嘲諷道。（寄秋《冰心戲石心》）

（26）現(xiàn)在大家的交流方式都怎么了？？商業(yè)互吹嘖嘖嘖，其實是丑的。（轉(zhuǎn)自微博）

例（22）中“貴圈真亂”已經(jīng)對某團體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進行諷刺，說話人運用“嘖嘖嘖”更增加了其諷刺意味。例（23）中是說話者因看到媽媽幫她拍的照片，而得出這樣的評論，用“嘖嘖嘖”調(diào)侃了媽媽的拍照技術(shù)，側(cè)面反映其拍照技術(shù)不高。例（24）是在黑娃弄丟了媳婦的情境下說出的，鹿三用“嘖嘖嘖”表達了對黑娃媳婦的厭惡，與此同時還表現(xiàn)出說話者的不耐煩。例（25）是龍煙用“嘖嘖嘖”諷刺穆桐身在困境中還以趾高氣揚的態(tài)度求人幫助。例（26）是網(wǎng)友對現(xiàn)如人與人之間互相吹捧的批判，用“嘖嘖嘖”諷刺了社會虛偽、丑惡的一面，表現(xiàn)說話者的厭惡。

總之，結(jié)合實例，不難看出，話語標記語“嘖嘖嘖”具有緩和語氣和組織語篇的作用。此外，在表態(tài)功能上總結(jié)出四種表態(tài)類型，其中“嘖嘖嘖”在如今的交際中表示同情憐憫和諷刺的態(tài)度相對較多，表示驚訝的用法相對較少。由此可見，“嘖嘖嘖”具有多義性，在不同的語境下，“嘖嘖嘖”可以承載說話人不同的感情。

五、結(jié)語

隨著網(wǎng)絡(luò)的發(fā)展及社論言論的相對自由化，形式簡潔且含義豐富的“嘖嘖嘖”被人們廣泛使用，如今更是頻繁出現(xiàn)于人們的日常會話中并隨著語境的變化，表現(xiàn)出不同的意義。本文對話語標記語“嘖嘖嘖”進行了語用探析，結(jié)合BBC語料庫及微博中的真實會話為材料，得出“嘖嘖嘖”具有語用緩和的功能；在組織語篇功能方面具有開啟主題、承接前后內(nèi)容的作用；在表達主觀情感上，本文將其分為四類，分別是可以表達同情憐惜、感嘆贊美、諷刺厭惡和驚訝的情感。對話語標記的研究有助于加深人們對交際話語的整體理解，對漢語教學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本文僅僅是選用日常口語交際中出現(xiàn)的“嘖嘖嘖”從語用功能的角度進行初步分析，可見在語義演變和來源方面有一定的研究空間。

參考文獻：

[1]周華.中式禮貌語境中的緩和語語用研究[J].外語學刊，2013（2）.

[2]吳麗君，錢茜.對外漢語課堂教師話語標記的語用分析——以“啊”“好”“那（那個）”為例[J].漢語應(yīng)用語言學研究，2014（06）.

[3]殷樹林.話語標記的性質(zhì)特征和定義[J].外語學刊，2012（3）.

[4]李瀟辰，向明友，楊國萍.“話語標記”正名[J].中國外語，2015（5）.

[5]張旭峰，劉磊.淺析話語標記語[J].黑河學刊，2013（3）.

[6]宋暉.論話語標記的概念界定和語料選擇[J].中國外語，2017（4）.

[7]李成團.話語標記語“嘛”的語用功能[J].現(xiàn)代外語，2008（2）.

[8]鄧瑩潔.近十五年漢語話題標記研究綜述[J].邵陽學院學報，2015（4）.

[9]楊迎春.試論話語標記“這不”[J].學術(shù)交流，2010（9）.

[10]許家金.漢語自然會話中話語標記“那（個）”的功能分析[J].語言科學，2008（1）.

[11]苗茜.近十年國內(nèi)話語標記研究的進展[J].語言文字，2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