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油二姐夫
我媽和我爸曾經(jīng)都是奔赴黑龍江插隊的知青。
我問我媽:“媽,對那兒你還有回憶嗎?”我媽:“回憶是有的,看你爸追野豬一屁股摔田里了?!?/p>
我爸:“嘖!”我媽指著我:“他非問!”
我:“您眼里都是我爸啊,是不是因為這件事你倆才好上了?”我媽:“我一個開拖拉機的高精尖,會跟一個追不上野豬的人好嗎?”
我爸:“嘖!”我媽又指我:“他還問!”
我:“那等你回來你們倆還能結婚,也算有緣分?!蔽覌專骸安皇蔷壏帧D惆忠娺^我,還能看得上別人嗎?”
我爸:“嘖!”我媽還是指我:“他老問!”
我媽在我上幼兒園的時候把我轉進了一個部委下屬的托兒所。
入園前,我媽帶我參觀了她的工作場所——食堂,她在這里做饅頭。她嚴肅地說:“大家都要吃我做的饅頭,不然就沒勁上班。所以你一定要聽話,你代表的是媽媽的形象?!?/p>
每次在托兒所受了委屈,我都會告訴自己:“算了算了,我媽是做饅頭的,不跟他一般見識?!睋?jù)說,有一次闖了禍的我跟托兒所的阿姨哭喊道:“求你別叫我媽來,我媽一來得餓死好多人!”
小學時,有一次我跟我媽發(fā)生了爭執(zhí)。我喊了一句“我再也不回家了”,轉身跑出屋去。不承想我媽竟然追了出來。我以為她要跟我動手,就加速奔跑。我媽竟也沉默著開始加速,并試圖伸手抓我。我心生恐懼,在胡同里狂奔起來。
我不時回頭瞟一眼我媽的動向,而我媽每次看到我回頭就伸手指我,而后雙方繼續(xù)沉默狂奔。跑完了兩條胡同,我的情緒近乎崩潰。后來這場追逐戰(zhàn)因我媽累得跪倒在地而結束。我確定她是真的摔倒后,走過去扶起她。
我媽:“你跑什么?”我:“你追什么?”我媽:“你不跑我能追嗎?”我:“你不追我能跑嗎?”我媽:“你跑就跑,可你怎么不換拖鞋呢?早上我剛擦的地,回來又給我亂踩。本來追出去讓你換鞋,結果發(fā)現(xiàn)我也沒換鞋,我越想越生氣,非追上你不可?!蔽液喼辈桓蚁嘈抛约旱亩洌覌寣ξ疫M行長達兩條胡同的追擊,只是因為我沒換鞋!
“你為什么不說一聲呢?”“大街上那么多人,我喊你換拖鞋丟人不丟人?我一直指你的腳,可你就是不明白?!?/p>
成年以后,我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回憶一些往事時,發(fā)現(xiàn)我媽可以用有趣來形容。我有時候在想,很多人說我有趣,那么這個基因,估計也是來自她。我很慶幸我可以作為一個有趣的人活著。
王傳生摘自《37°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