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哈代和沈從文他們早年都生活在鄉(xiāng)村,成年后又經歷了農村到城市的巨變,因此他們在作品中表現出了對自然美的贊頌,對鄉(xiāng)土社會里美好人性的謳歌。又因為兩人思想中存在宿命論的觀念,使得二者的作品烙上了悲劇的色彩,滲透出悲劇美的美學風格。但是,由于他們生活在不同的時代和國家,所以在具體的審美意蘊上又存在著差異。
關鍵詞:自然美;人性美;悲劇美
作者簡介:賴善通,男,漢,陜西安康人,湖南科技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戲劇與影視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7-0-02
前言:
英國的哈代和中國的沈從文都是文壇巨擘,他們早年都有鄉(xiāng)村生活的經歷,都對家鄉(xiāng)有一份難以割舍的依戀之情,他們的作品在審美意蘊上也有很大的相同之處,但他們畢竟生活在不同的時代和國家,環(huán)境與意識形態(tài)的不同又導致了他們的作品在具體的審美意蘊上存在著不同。其中以《德伯家的苔絲》與《邊城》最為典型。我首先參看了人物傳記,以了解作家生平事跡和歷史背景,然后直接細讀文本,細心比對,再去參考與本文論點有直接關系的論文資料,最后以自然美、人性美、悲劇美為切入點,分析了這兩部作品在審美意蘊上同與不同。
1、自然美
哈代和沈從文對家鄉(xiāng)都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感情,在小說中他們都以自己的家鄉(xiāng)作為創(chuàng)作的背景和空間。哈代通過《德伯家的苔絲》創(chuàng)作了“威塞克斯”世界,而沈從文通過自己的《邊城》塑造出了“湘西世界”,兩位作家都偏愛描繪大自然,在他們的作品中展現了自然生態(tài)美,生態(tài)和諧理想以及精神家園理想。但兩人筆下的自然景色具有各自的地域特色,以及由此展現了不同的人性美。
哈代從小生活在多賽特,長時期與世隔絕的鄉(xiāng)村生活,培養(yǎng)了哈代隨和親近的性格和自然樸素的氣質。同時,長期生活在淳樸的鄉(xiāng)村,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使哈代性格比較溫和,全身保持著自然的氣質。太陽是人類一切能量的來源,能給人帶來希望和光明。但是在《德伯家的苔絲》中,太陽的形象則是一反常態(tài),沒有給苔絲帶來任何同情和希望?!拔飨碌南﹃柎丝淘谒磥硪沧兊贸髳毫?,好像是空中出現的一道巨大的紅色傷口?!兵B本應該是美好自由的向往,但小說中的鳥卻總是給女主人公苔絲帶來噩夢。如苔絲第一次被紈绔子弟阿力克玷污時,“樹上棲息的溫柔的小鳥還在睡最后的一覺”。睡著的小鳥這個意象象征著淳樸、善良、無辜的苔絲,在月黑風高的夜晚被阿力克誘奸,從此改變了苔絲的人生軌跡。
沈從文生長在沒有受到現代文明侵襲的美麗的湘西。在小說中,沈從文先生以山水作為背景,以其平淡自然的筆觸,將光形聲色熔煉一爐,浸潤著山城茶峒,將山水之美升華成另一種高度。翻開作品,首先映入讀者眼簾的便是一條動人的小溪:“靜靜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卻依然清澈透明”。水作為一種象征意象,它聯結了《邊城》中的各個場景,文章得到描述都與水緊密相連。它象征著和諧與生機,象征著人性美。小說中有大量對于清澈澄凈的河水的描述,也描述了河邊人們安居樂業(yè)的幸福生活。小城臨水而建,依山傍水,貨物的轉運,生活的來源,這些都是水給“水鄉(xiāng)”帶來的恩澤與厚贈。翠翠在端午節(jié)龍舟賽上遇到自己命中注定之人,這或許就是水的牽引。
兩人作品中的自然美是與人性美相結合的。在美好的大自然中才能孕育美好的人性,并且大自然還是了人類永恒的精神家園。哈代借苔絲的悲劇命運控訴了資本主義對宗法社會里田園牧歌式生活的破壞和毀滅,對美好人性的摧殘。隨著資本主義的不斷擴張,傳統(tǒng)的農業(yè)手工業(yè)生存空間受到嚴重擠壓甚至破產,同樣的他們所代表的傳統(tǒng)的、獨立的、淳樸的文化也被吞沒在機械的洪流中。在沈從文看來,都市文明中的人,他們天性受到了壓抑,人性中的真善美漸漸地蕩然無存。美好的鄉(xiāng)村,特別是茶峒人,依然保持著重義輕利的傳統(tǒng)美德,沒有被城市文明中見利忘義所侵襲。所以,把大自然當做了人的精神家園,他通過構建“湘西世界”,不僅僅是寄托自我的精神,更是呼喚現代都市中的人尋找精神寄托,已擺脫物化和異化的處境。
2、人性美
人性美首先體現在外貌形態(tài)的塑造上。作為小說的審美理想,文章以深幽辟靜的布萊克莫爾谷底和美麗祥和的馬洛特村為背景,以婦女為主的會社游行為線索,將苔絲這個青春洋溢、美麗自然而不乏童趣的形象生動地描繪出來?!八且粋€娟秀俊俏的姑娘——同有些別的姑娘比起來,也許不是更俊俏——但是她那生動的、艷若牡丹的嘴,加上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就為她的容貌和形象增添了動人之處?!钡哆叧恰防飳Υ浯涞耐饷裁鑼憚t不是直接的,是借她所生長的地域環(huán)境來間接襯托出她的美麗,所以翠翠的美不是具體的形容而是開放的,極富于想象的?!霸陲L日里長養(yǎng)著, 故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yǎng)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睆闹形覀兛梢詿o限的推測翠翠的美麗。
人性美的第二個方面是心靈美。沈從文先生的《邊城》可以說是一部善的交響曲,作品中的每個人可以說都是善良的,爺爺一生都在為河兩岸的行人來回擺渡,無私奉獻,不求回報;大老二老同時愛上翠翠,但兩兄弟并沒有因此反目成仇,而是采取公平競爭的方式,等等??傊?,茶峒里的每一個人都是那么的善良,女主人公翠翠只是這善良大軍中的一員。
但哈代先生的《德伯家的苔絲》卻刻畫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每個人的形象和性格都非常突出。徳北菲爾德太太愛慕虛榮,慫恿自己的女兒去德伯家認親,可以說她是把女兒苔絲推向魔窟的重要推手;克萊爾在愛情觀念上更是有歷史的局限性,并且在態(tài)度上更是寬以待己,嚴以待人,可以說是他一手毀掉了他和苔絲本應該幸福的婚姻生活;德貝維爾更是憑借自己貴族的身份胡作非為,為了得到苔絲可以說是不擇手段,最后竟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強暴了苔絲。相對于這些人來說,苔絲是一個勇于承擔家庭重擔、不慕虛榮、待人真誠、勇敢堅強的女性。在自己父親喝得爛醉不能趕車去送蜂箱的時候,苔絲主動提出自己去送蜂箱,勇敢地擔起了作為長女的責任。在全家都沉醉在貴族身份的氣氛中時,只有苔絲能夠冷靜地對待,沒有因為自己的貴族身份而飄飄不知所以然,特別是在德貝維爾強暴她后,她毅然離開了德貝維爾,舍棄榮華富貴的生活,絲毫沒有眷念虛榮。
總之,翠翠是善良的化身,但是在全文中她的人性美也止于善,缺乏苔絲那種全面的人性之美。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她缺乏苔絲的勇敢堅強;在生活上,她缺乏苔絲的獨立自主。
3、悲劇美
兩部作品都有悲劇意識,作家本人的宿命論是促成作品悲劇產生的原因。渺小的人力與強大的命運之力發(fā)生沖突,且最終個人被逼入慘境只能歇斯底里,這是悲劇的通常表現,也是宿命論的一般認同。
哈代具有宿命論觀念,已經成為了公認的事實。哈代的宿命論思想的萌芽始于哈代的家庭和特殊成長環(huán)境。哈代小時候體弱多病,只能在家庭中接受啟蒙教育,哈代自小就喜歡家鄉(xiāng)的青山秀水,喜歡聽民間的傳說、音樂和詩歌,更喜歡傾聽自己家族的舊聞軼事。而這些舊聞軼事里往往包含著宿命論的思想。正是這種宿命論的思想讓哈代在看待人生的苦難不幸和命運的悲劇時,都會不自覺地套用 “要來的總是躲不掉的” 鄉(xiāng)里人常用的話。另外對小說中的命運悲劇還要從多方面來理解。其一,哈代的小說認為“上帝”是一切命運的抉擇,人只能聽從“上帝”的安排。其二,母親和祖母身上閃爍的宿命論思想在哈代年幼的心中埋下種子,及其長也,又閱讀了大量的古希臘悲劇作品。正是如此,哈代的悲劇意識大都來源于古希臘的悲劇中,這也大大豐富了哈代的命運悲劇觀。小說中苔絲悲劇的命運正是由哈代的命運觀念決定的。哈代認為,偶然性是世界形成和事物發(fā)展的本質屬性,世間萬物的發(fā)展轉變正是由一個個偶然性的事件串聯而成,人生的各種偶然性促成了命運的悲劇。宛如被上天捉弄,命運似乎一直在和苔絲開玩笑,在種種戲劇性偶然下,苔絲也一步步地走向命運的悲劇。
而沈從文創(chuàng)作悲劇性作品是由他的個人經歷所導致的。湘西地處偏僻,民風剽悍,被許多人視為蠻荒之地,所以那里的人們經常受到歧視。二是沈從文自己親身經歷過、目睹過苦難而產生的一種悲苦的情懷,這種情懷就是沈從文命運觀念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已經深入到他的靈魂。三是傳統(tǒng)文化使然,許多民眾相信迷信,信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庸人哲學。誰都無法把握和改變自己和他人的命運,一切都只能交給上天安排的宿命。
悲劇之所以產生美,是因為悲劇中包涵著超越現實的因素。只有悲劇本身被超越了,才能產生出美。一切事物從誕生開始就注定難逃消亡的命運,人也一樣。古往今來有很多仁人志士都想擺脫這種命運的安排,但每個人最后都還是逃脫不了這種命運的安排。慢慢地一些文學家明白,每個人都逃脫不了生老病死,但我們要注意感受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以積極勇敢樂觀的心態(tài)去面對人生?!兜虏业奶z》和《邊城》兩部作品盡管有著濃厚的宿命論色彩,但是在描寫人物悲劇的過程中寄托著作者不同的人生理想。在哈代的筆下,苔絲是愛與美的化身更是威塞克斯人淳樸的精神化身,她就像一個墜落人間的天使,雖然明珠蒙塵,但她的品質卻充滿光輝。她具有一切美好的品質:美麗、善良、淳樸、勤勞、勇敢和堅強,她敢于面對命運的不公,敢于親手殺死侮辱的她的阿力克。違伯在評論哈代時曾說過:“苔絲是一個激動人心的人物,她是所有威塞克斯小說中最優(yōu)秀的女性。”而沈從文通過塑造翠翠的美好形象和純潔的愛情,贊美青春,傳達人性之美。翠翠是善良和美麗的使者,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絲邪惡。沈從文通過翠翠傳達了一種中國鄉(xiāng)村民眾普遍存在的仁愛思想,從而抒發(fā)了作者對《邊城》中所有平凡人物的喜愛,甚至將這種愛著眼于全民族、全世界,使《邊城》成為象征的抒情作品。對此,朱光潛先生做過簡潔而準確的評價:“他不僅唱出了少數民族的心聲,也唱出了舊一代知識分子的心聲,這就是他的深刻處?!?/p>
4、結論
《德伯家的苔絲》和《邊城》兩部作品雖然在審美意蘊上透露出相同的氣質,但是兩位作家在審美意蘊的具體內容上存在很大的不同?!兜虏业奶z》塑造了苔絲這位悲劇女性是為了揭露資本主義工業(yè)文明吞噬了宗法文明,《邊城》通過塑造美麗的湘西茶峒是為了呼喚城市文明所缺乏的“人性”,這主要是由于不同的國家和時代,具有不同的地理環(huán)境、政治觀念、宗教理想,所以不同國家和時代的作家的思維方式不一樣,文學作品的表現形式必然存在差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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