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立娜

摘要：楊氏鷹神祭屬于黑龍江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因此楊氏家族的祭祀儀式、家譜修復受到了多方關注。楊氏家族現(xiàn)存的家譜有三版，其家譜的保存、恢復和利用過程，體現(xiàn)出東北地區(qū)滿族家譜檔案傳承中所具有的共性特征。楊氏家譜檔案的利用彰顯了滿族家譜檔案所具有的兩個功能：象征祖先歸屬，成為祭拜的對象；記錄人口信息，成為社交婚姻的依據(jù)。

關鍵詞：寧安楊氏家族家譜修復利用

楊氏家族現(xiàn)居黑龍江省寧安市蘭崗鎮(zhèn)東升村，東升村地處寧安市中部，形成于“民國”時期。楊氏家族滿族姓氏為尼瑪察氏，祖居長白山附近的珠爾峽河（滿文音譯，具體地理位置不詳），康熙三十一年（1692）來到寧古塔駐防，隸屬于滿洲鑲黃旗。楊氏家族于1988年正式恢復公祭，楊氏鷹神祭于2009年6月被黑龍江省政府、黑龍江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黑龍江省文化廳批準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

一、楊氏家譜

家譜是記錄家族世系、事跡的文書，又稱家牒、家乘、宗譜、族譜。修家譜主要目的是追溯本源，分清世系和支派，記載功德，訂定族規(guī)。滿族修譜始于17世紀，乾隆時期《八旗滿洲氏族通譜》問世后，興起修譜風氣，辦家譜成為滿族祭祖活動中的大事。

楊氏家族現(xiàn)存的家譜有三版，分別是1962年版的滿漢雙語殘譜、1984年版的全漢文家譜、2016年版滿漢雙語家譜。2016年版家譜在1962年版殘譜基礎上，由滿語專家參與，借鑒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保存的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檔案修復完成。除這三版家譜外，還有光緒三十年（1904）所抄全滿文家譜，已經(jīng)遺失。楊氏家族1984年所抄家譜是“斷譜”，無法與前代祖先相銜接，這主要是由于“文革”期間，為了保護滿文舊譜單，家族成員將譜單長期折疊，加之受潮發(fā)霉，導致譜單上的內(nèi)容模糊不清，甚至出現(xiàn)了窟窿，譜單直接斷開?，F(xiàn)楊氏家族的家譜匣子中，除了這三版家譜之外，還有2014年，當?shù)貪M語專家為恢復1962年版家譜所抄之草稿，一并完整地保存在家譜匣子中。

（一）1962年版家譜

1962年版家譜是滿漢文版本，由現(xiàn)寧安市臥龍鄉(xiāng)羅城溝村楊萬秀、楊青云執(zhí)筆抄譜。與其他的滿族家族類似，楊氏家族在“文革”期間將老譜折疊，用布裹好藏在角落里，因長期折疊受潮，字跡模糊不清，還有的部分發(fā)霉爛掉，成為斷譜，許多人員的信息都遺失（見圖1）。后來由羅城溝村的楊忠心薩滿送到東升村楊萬福家，也就是現(xiàn)楊氏家祭所在地。

（二）1984年版家譜

1984年版的家譜是在1962年版殘譜的基礎上抄寫而成，由楊福海（楊青云兒子）執(zhí)筆，在東升村楊萬福家抄譜，因懂滿語的楊氏成員幾乎沒有，所以用全漢文抄寫而成（見圖2）。1984年到2016年之間，四次增續(xù)譜單。

（三）2016版家譜

2016版家譜是滿漢文家譜，滿文部分由當?shù)貪M語專家高新光老師執(zhí)筆，漢文部分由楊福軍（楊福海弟弟）執(zhí)筆，在東升村楊萬福家抄譜（見圖3）。本次抄譜歷時半天一夜，十幾個小時，前期準備充分，凝聚了眾人的心血與努力，如非準備充分，抄譜可能會用三四天才能完成。

二、楊氏家譜檔案的修復

楊氏家族1962年的滿文老檔僅剩高麗紙殘片，關鍵部位的人名缺失，尤其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線斷掉了或模糊不清，家譜中位于相鄰位置的兩人可能來自于同一支，也可能是位于兩支的左右邊緣，屬于不同的兩支，這些都增加了家譜修復的難度。同時，在20世紀80年代抄譜中按照“排字”順序將部分人名修改，且無備注，如楊連福在家譜中記為“楊春?！保瑮罡＼娫诩易V中記為“楊春軍”，尤其是過世許久的祖先名字有改動，使譜序關系變得更加模糊。為了恢復楊氏家族完整的家譜內(nèi)容，高新光老師于2014年將滿文舊譜上的內(nèi)容分別謄抄在宣紙上，稱為“家譜草稿”（見圖4），歷時兩天一宿，為重新抄譜做好準備。同時，他三次前往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查詢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檔案，分別是2010年11月3日出發(fā)，12月29日返回，歷時56天；2012年7月，歷時14天；2013年7月8日出發(fā)，8月26日返回，歷時50天。他為楊氏家譜檔案的修復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基本恢復了楊氏家譜的原貌。

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是清代管理寧古塔地方軍政事務的機構。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檔案是按編年體匯抄寧古塔副都統(tǒng)的奏折、咨文、札付，以及中央各部院、臨近地方將軍、副都統(tǒng)等來文和下屬官員呈文等文件而成的檔簿。另外，還有該地方駐防八旗和官莊官員造送的官兵戶口冊、比丁冊、官莊民戶人口冊等。起止時間為康熙十五年（1676）至光緒二十六年（1900），共計1268冊。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檔案存放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楊氏家族隸屬于陵德佐領下的新鑲黃旗，根據(jù)楊氏家譜缺失情況，高老師所查詢的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檔案集中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與光緒二十六年（1900）。

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檔案中所反映的財務收支、獎賞、征兵、世襲、耕地面積、納糧、土地流轉、住房等問題，不僅為重修滿文老檔提供了重要的線索，同時也為研究滿族的社會、經(jīng)濟、歷史問題提供了重要的文獻資料。高老師所查檔案主要涉及三類：一是戶籍檔，主要呈送戶部，按照家族（穆昆）傳承順序排列，按年報送，包括底檔和原檔，戶籍檔也包括獎勵明細、花名冊等。二是比丁冊（三代檔冊），主要呈送兵部，記錄16歲以上健在男丁的名冊，涉及祖父子三代。滿族八旗兵的獎懲制度極其嚴明，三代檔冊涉及世襲官職、獎勵陣亡、獎勵守節(jié)等內(nèi)容。三是旗屯檔案，八旗兵居住地家眷狀況、住房情況等。旗屯無納糧任務，且有土地所有權，可以將土地出租給閑散的漢人耕種。

高老師在查詢乾隆時期的檔案時，首先找到了楊氏長支“世德”（四世祖）的名字，其時為披甲兵，是楊學勤薩滿一支的祖先。后來他發(fā)現(xiàn)世德侄子“八十一”（二支四世祖烏保的兒子），乾隆四十五年（1780），時年14歲，其后代也成為楊氏家族人丁最為興旺的一支，是楊萬才薩滿一支的祖先。之后，他又發(fā)現(xiàn)三支四世祖索爾布，是楊萬波薩滿一支的祖先。由此按照線索往前捋，找到了三世祖蘭保、蘭久的名字。按照順序往后捋，楊氏家族人少，無過繼關系，傳承譜序清晰，又找到老檔斷掉的關鍵部分——長支中的第六代和第七代，包括第六代的雅爾布山和第六代保德、春山。家譜推導有一定規(guī)律，比如同輩人中最末支的后代由于出生晚，同一時間段內(nèi)其傳承的代系就少，末支的后代相對于同齡人來說也就輩分大，如果一位家族成員，明顯比其同齡人輩分大，那么可以推測其應該來自于末支。

在查檔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問題，比如檔案館要求只可抄錄不可拍攝（見圖5），所以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工作量非常大，也非?？简灢闄n人的記憶力與毅力，如檔案中出現(xiàn)一個人兩個名字（后來改名）的情況，就會干擾查檔人的判斷，尤其是嘉慶八年（1803）分戶后，這種現(xiàn)象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查檔人只能依靠頭腦中的記憶，通過“倒推”的方式解決許多問題。慶幸的是，2006年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寧古塔戶籍檔底冊·琿春檔》，為楊氏家譜檔案的查詢提供了一定的參考，康熙五十三年（1714）清朝政府將庫雅喇人分為三個佐領，琿春成為協(xié)領級單位之一。琿春檔屬于寧古塔檔案的一部分，一般是在第二年抄錄寧古塔檔案，會存在時間上的錯位、人丁增加和減少的情況。

經(jīng)過不懈努力，終于在2016年12月的抄譜中，將楊氏譜單連接在一起，家譜得以完整恢復。稍有遺憾的是，由于楊氏家族第一代祖先的名字在老譜中只有位置，無具體名字，只有第二代祖先名字“霍拉勃利”（音譯），因為后人還有記憶，祖先的名字只恢復到第二代，但是對于楊氏家族來說，已經(jīng)是相當圓滿的結果。

三、楊氏家譜檔案的功能

（一）象征祖先歸屬，成為祭拜的對象

家譜是楊氏家族重要的家族傳承象征物，拜譜、續(xù)譜也是楊氏祝祭中的重要內(nèi)容。相較于祭家神嚴密的流程，拜譜、續(xù)譜的流程較為寬松，包括獻供、懸譜、續(xù)譜、拜譜、收譜五個環(huán)節(jié)，但依然有序進行。如在拜譜中，先將譜單懸掛在墻上，用黃布把在世人的名字遮住，留出已故人的名字，全家依次登上北炕，一輩人一輩人跪拜祖先，一輩人跪拜結束，將黃布放下一點，再由下一輩人祭拜，遵循“下輩拜上輩，上輩不可拜下輩”的原則進行。還有寧安地區(qū)滿族拜家譜所遵守的基本規(guī)范——“神譜不見面”，這些規(guī)矩、禁忌既體現(xiàn)滿族人“守規(guī)矩”的民族性格，又體現(xiàn)家譜作為崇拜對象的功能。

（二）記錄人口信息，成為社交婚姻的依據(jù)

楊氏家譜中的輩分定于1962年版家譜中，為“青春萬佳喜，文明永世?！保磉_了對于家族繁榮興旺，家風清正永存的殷切希望，之后續(xù)譜都延續(xù)這一譜序，現(xiàn)在已排到“喜”字輩。家譜檔案的準確性對于滿族大家族非常重要，據(jù)楊連福老人說，“好幾個民族都有‘楊這個姓氏，只要咱們家按照家譜來進行，今后再經(jīng)過家族的不斷壯大，走在外面的楊氏子孫，一核對家譜順序就知道是不是咱家族的人”。同時，家譜還作為家族檔案以備家族成員有需要時查詢，體現(xiàn)出較強的實用性功能，與同姓的人交往攀親都需要在家譜中查詢親緣關系。

*本文系黑龍江省2017年藝術科學規(guī)劃（青年）項目《靺鞨繡的藝術題材研究》（項目編號2017C008）和國家藝術基金2016年傳播交流推廣資助項目《黑龍江流域少數(shù)民族手工藝品赴俄羅斯遠東地區(qū)交流巡展》（項目編號20164111）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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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牡丹江師范學院歷史與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