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球時,我是德國人;輸球時,我是土耳其移民”
英超阿森納俱樂部的11號球員厄齊爾近來炙手可熱。8月2日,他策動補時絕殺扳平比分,并在點球大戰(zhàn)中第5個出場罰進點球,幫助球隊在國際冠軍杯中擊敗老對手切爾西隊;7月29日在新加坡,他作為場上隊長率阿森納5比1大勝巴黎圣日耳曼隊,隊友們一起彈唱搖擺,心情蕩漾。
俱樂部連連拿下好成績,讓厄齊爾一掃不久前退出國家隊時的種種不快。他在推特網(wǎng)上表達了勝利的喜悅:“作為隊長上場比賽讓我感到很驕傲。球隊取得了漂亮的勝利,感謝新加坡球迷給予支持?!?/p>
這位德國前國腳的個人資料,如今只寫著簡單的兩行字:“阿森納球員。地點:英格蘭。”代表德國國家隊出戰(zhàn)92場、在2014年捧起大力神杯的記憶,似乎已煙消云散。
厄齊爾宣布退出國家隊后,成千上萬具有移民背景的德國人開始在社交網(wǎng)絡上講述他們遭受歧視的經(jīng)歷,并打上標簽“Me Two(我也是雙重身份)”。“不,發(fā)起人阿里·坎沒拼錯字,他就是想蹭個熱度,以解決德國日常生活中的種族主義?!钡聡睹餍恰冯s志寫道。據(jù)德國《年輕世界》報報道,7月25日發(fā)起“Me Two”運動后,頭3天這一關鍵詞下就涌現(xiàn)了超過4.8萬條推文。
“Me Two”意指移民持有的雙重身份?!拔矣袃深w心,一顆來自德國,一顆屬于土耳其。”厄齊爾在聲明中寫道,“進球時,我是德國人;輸球時,我是土耳其移民?!卑⒗铩た苍诎l(fā)起運動時呼吁,人們看待移民的方式不應像厄齊爾所說的那樣隨著境遇切換。
“德國的種族主義到底有多泛濫?‘Me Two’給出了令人悲傷的答案?!薄睹餍恰贩Q。標簽下不斷出現(xiàn)新的推文,其中一條寫道:“我12歲。蓋伊念著我的姓說,‘像你這種人早年間會對我爺爺開槍’?!庇腥艘驗槟w色較深,被禁止進入娛樂場所。
“在擁擠的火車上,如果我是唯一的非白人,那么警察上來檢查時唯一需要出示證件的人就是我?!钡聡睹麋R》周刊的攝影師哈斯納恩·卡齊姆寫道。
尤為令人震驚的是教育界的種族主義者,其中不乏大學教授?!拔矣袀€黑人同學在體育課上只能得次等成績,因為老師說他的體格犯規(guī)?!薄鞍嗌系哪猩形摇镒印瑤字芎笪蚁蚶蠋煾鏍?,他說,‘我寧愿把你當成大猩猩’?!?/p>
“四年級時,大家討論要上什么中學,我是班里成績最好的,老師推薦了一所學校,說那兒適合我。我父母幾乎不懂德語,就相信了她?!卑突固挂崤跞謱懴铝吮焕蠋熎垓_、選擇了較差學校的經(jīng)歷。“我成了‘菜市場’里成績最好的。”
一些孩子揭露了種族偏見如何在童年扎根?!坝袀€朋友從不邀請我去她家玩兒。我們相處幾年后,我才知道,這是因為她母親不想讓外國人出現(xiàn)在孩子的房間里?!辈恢挂粋€孩子表示,父母完全禁止他們與具有移民背景的同學打交道。
“這個列表可以近乎無限地列下去?!薄睹餍恰贩Q,“人們在推特上無休止地報告他們的遭遇,無論是在租房市場、百貨商店、治安檢查站,還是在公共交通工具上——一切可能的地方,一切可能的情況下,都有著對移民的敵視。”
“納稅人對移民的哀怨,難道是我們社會對種族主義的巧妙偽裝?”
一些社會力量為“Me Two”揭露的情況感到震驚,繼而表示聲援?!睹麋R》呼吁“每個人都該抽出5分鐘瀏覽這個話題標簽,看看德國存在什么樣的日常種族歧視” 。外交部長??啤ゑR斯在推特上寫道:“如果你覺得德國的種族主義不再是問題,我建議你閱讀所有的#Me Two推文?!卑⒗铩た惨哺兄x“厄齊爾打開了我們談論種族主義的大門”。
也有一些聲音表示不以為然。據(jù)德國“Abendblatt”新聞網(wǎng)報道,自由民主黨主席克里斯蒂安·林德納8月6日稱:“在‘Me Two’中批判日常生活中的種族主義是片面的……土耳其裔社區(qū)里,總是有對民主價值的不屑。融合的努力被忽視了?!边@位德國第四大黨的黨魁說:“一方面,我們必須接受事實,我們沒有自己想的那么開放、寬容和自由;另一方面,必須傳遞一個明確的信息,那就是,在德國,我們擁有自由主義的價值觀,任何人都不能以寬容為借口從內(nèi)部侵蝕它?!?/p>
德國“Freie Welt”新聞網(wǎng)質(zhì)疑這場運動?!巴铺厣铣掷m(xù)的‘辯論’指控德國人仍然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種族主義者……每天有500名非法移民跨越邊境,每年20萬人成為新公民,此外,海上救援還在招徠更多尋求庇護者……與此同時,這些人卻覺得德國是個受種族主義統(tǒng)治的國家……這個國家的納稅人得為移民多掏930億歐元。納稅人對移民的哀怨,難道是我們社會對種族主義的巧妙偽裝?”
議會第三大黨、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借機行動。該黨曾多次公開指責厄齊爾是“德國的叛徒”?!暗聡鴳?zhàn)車”折戟俄羅斯世界杯后,選擇黨更是大發(fā)誅心言論,引起了部分民眾的共鳴。據(jù)“德國之聲”電臺8月3日報道,最新一期“德國趨勢”民調(diào)顯示,該黨民意支持率創(chuàng)下歷史新高,達到17%,僅落后于歷史悠久的傳統(tǒng)大黨社民黨一個百分點。
民調(diào)數(shù)據(jù)還揭示了其他令人心酸且警惕的情況:只有22%的民眾對聯(lián)邦政府的難民政策表示滿意;28%認為近年來涌入的移民或難民成功融入了德國社會;對于已在德國生活數(shù)十年的老移民,也只有38%的選擇黨選民認為他們已融入本地社會。
在如何看待德國種族主義的問題上,不同政黨的支持者天差地別。社民黨、綠黨、左翼黨的選民中,超過七成的人認為種族主義在該國是“嚴重”乃至“非常嚴重”的問題,聯(lián)盟黨、自民黨選民中近六成支持這一觀點;選擇黨的選民中,卻有高達62%的人認為種族主義不是大問題。
土耳其總統(tǒng)宣布到訪“火上澆油”
如果民調(diào)數(shù)字還不夠明顯,那么德國網(wǎng)民對厄齊爾退出國家隊的態(tài)度,可以從側(cè)面反應該國社會對種族主義沉渣泛起的看法。自從與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合影的事件曝出,厄齊爾就處于被輿論“吊打”的狀態(tài),德國政界、媒體界鮮有為其正名的聲音。
德國《世界報》相關報道下累積的上千條網(wǎng)友評論,幾乎是一邊倒地攻擊厄齊爾,并高呼他退隊“大快人心”。有網(wǎng)友稱,厄齊爾的表態(tài)無法博取人們的信任和同情,反而證明他在德國和祖國土耳其之間偏向后者,所以他應當把德國護照交回來。還有人要求厄齊爾交回上屆世界杯的冠軍獎牌及德國國籍。
“他應該在世界杯開賽前就走人。如果他覺得遭到了德國或者德國足協(xié)的種族歧視,那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還能有隨德國隊出戰(zhàn)92次的記錄?”一名球迷對“德國之聲”說。
正當?shù)聡懊χ鵀槎螨R爾和“Me Two”爭論不休之際,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宣布將訪德。消息一出,德國輿論急劇升溫。
一群政治人物反對埃爾多安到訪。據(jù)《明鏡》7月31日報道,德國綠黨領導人厄茲·代米爾批評他“不是民主政體中正常的總統(tǒng)”,不該以國宴相接待。選擇黨領導人愛麗絲· 魏德爾言辭更為激烈,直指埃爾多安對厄齊爾進行了“厚顏無恥的利用”,并稱“埃爾多安應該待在家里”。
與激烈反對聲相映成趣的,是不久前土耳其大選中的一個事實:在德國參與了這場大選投票的德籍土耳其人或土耳其僑民中,有65%的人投給了被德國輿論批評“有違民主價值觀”的埃爾多安,比例甚至超過了土耳其本國人的支持率(53%)。生活在“開放、寬容和自由”價值觀中的移民,為什么愿意投票給一位推行“威權主義”的總統(tǒng)?這個問題,德國人需要好好想想了。
(摘自8月8日《青年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