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美國總統(tǒng)唐納德·特朗普執(zhí)政將屆滿一周年。2017年是特朗普的執(zhí)政元年，也是讓美國與世界坐“過山車”的一年。不管特朗普能否實現“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夢想，美國都似乎已不再是世人眼中的美國。

美國政治繼續(xù)向保守化邁進

以往提到美國政治，由兩黨對立和激烈黨爭引發(fā)的“政治極化”是繞不開的話題。然而，2017年特朗普就任總統(tǒng)對美國政治引發(fā)的沖擊波，甚至使“政治極化”這個詞都黯然失色。因為，不僅民主與共和兩黨在任何重大政策議題上沒有相互妥協的可能，連共和黨內部傳統(tǒng)保守派與“茶黨”分子之間的分歧，建制派與特朗普支持者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凸顯出來。

2017年特朗普就任后力推的首件大事，就是廢除奧巴馬引以為傲的《平價醫(yī)療法》，即所謂的奧巴馬醫(yī)改法。事實上，早在奧巴馬政府末期，國會共和黨人已經不下五十次通過廢除奧巴馬醫(yī)改法的決議。甚至在2016年年初，這樣的法案還被送上奧巴馬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的桌?？梢姡瑥U除奧巴馬醫(yī)改法在共和黨內已經形成共識，是大勢所趨。然而，拆廟容易建廟難，特朗普可以輕易推動廢法，卻無法拿出哪怕是令共和黨人滿意的醫(yī)改方案。幾輪投票下來，新版醫(yī)改法最終通過的絆腳石竟然是共和黨大佬麥凱恩等人。

究其緣由，聯邦政府無法承受新版醫(yī)改法的財政負擔是其中關鍵。若干年來，兩黨都在不斷向選民承諾提高福利水平，然而又將財政赤字的負擔推給下任總統(tǒng)。奧巴馬時期“大政府”福利政策的紅利已給民眾帶來好處，特朗普想要一朝廢除，必然招來強烈反彈。但是共和黨又不能不恪守自己“削減開支、消除赤字”的承諾，最終落得左右為難：減福利得罪選民，不減福利違背自己的良心。因此，在共和黨內部理清頭緒、想明白得失之前，新版醫(yī)改法將很難在國會通過。

共和黨內部矛盾的暴露展現出它自身發(fā)展方向的不確定性。羅斯福新政以來，共和黨一直是主張自由貿易的國際主義者，積極參與世界事務，靈活應對經濟變化。特朗普當選后趨向孤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政策路線顯然與之相悖，但是共和黨高層卻對此視若無睹，甚至有意縱容。這一則顯示出共和黨內對未來發(fā)展方向毫無頭緒，有意利用特朗普所引領的民粹主義潮流，推進本黨的政策議程；二則共和黨對特朗普也沒有把握，姑且放任自流，如果他執(zhí)政成功，對本黨是錦上添花，否則果斷切割也不會產生太大的傷害。

共和黨的保守化格外明顯，民主黨也在朝保守的方向移動。事實上，在全球化浪潮中利益受損的社會中下層，本來就是民主黨的選民基本盤，長期以來主張貿易保守主義。在2016年大選期間反全球化、反移民和反自由貿易的民粹浪潮影響下，希拉里·克林頓與桑德斯紛紛打出反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的旗號。選后，民主黨也由于希拉里的意外落選而迷失方向，倡導反自由貿易的桑德斯反而在黨內得勢，使得民主黨的保守色彩更為清晰。

亮麗經濟背后有隱憂

正如特朗普多次在推特上所炫耀的那樣，2017年美國的經濟數據十分亮麗。無論是股市連創(chuàng)新高、達到比2000年互聯網泡沫時期更高的水平，還是新增數百萬就業(yè)崗位，以及失業(yè)率降至17年來最低，都顯示2017年美國經濟走勢確實不錯。然而，這些亮麗數字背后的緣由值得思考。

其一，特朗普時代經濟的繁榮顯然并非始于2017年1月20日他入主白宮，美國經濟實現復蘇、企穩(wěn)增長是在奧巴馬第二任期就已經開始的，包括美國失業(yè)率降至5%以下。特朗普是繼承而非一手締造了亮麗的經濟成績?；蛘哒f，奧巴馬播下種子，特朗普收獲了果實。

其二，雖然美聯儲的量化寬松政策已經結束，但所謂“大水漫灌”式的貨幣政策對于經濟企穩(wěn)復蘇顯然功不可沒。無論是量寬的逐步退出，還是加息的穩(wěn)步推進，都顯示美聯儲在掌控著美國經濟增長的速度與步伐。

其三，市場對于特朗普改善經濟環(huán)境充滿期待，無論是對完成稅制改革還是增加國防支出的預期，都曾造就多輪股市的上漲。這種“特朗普上漲”始于2016年他的當選，而在2017年稅改推進的關鍵階段，股市都有一定程度的波動。稅改本是老生常談，在奧巴馬第二任期已成為兩黨共識，在特朗普推動下能夠完成，實屬難能可貴。且不說稅改的最終效果如何，完成改革就足以增加共和黨選民對特朗普的信心，其政治意義遠大于經濟意義。

其四，特朗普減少政府管制措施的做法，客觀上有利于減輕企業(yè)負擔、提升市場活力，這也成為美國經濟穩(wěn)步增長的原因之一。且不論特朗普大力推翻奧巴馬時期應對氣候變化的種種行政命令是否正確，看得見的好處是傳統(tǒng)化石能源行業(yè)由于管制措施的取消而重新煥發(fā)活力。此外，特朗普“以實力求和平”，大力擴軍和升級武器裝備的措施，也為軍工行業(yè)大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機遇。二者都為美國經濟的亮麗數字貢獻良多。

但繁榮背后的隱憂不容忽視。特朗普的經濟與貿易政策從本質上講偏向經濟民族主義和保護主義，無論是“購買美國貨”，還是強制要求美國企業(yè)搬回國內，都是違反經濟規(guī)律的做法，短期內在政治上加分，長期看卻對增長有弊無利。尤其特朗普將對外貿易看作“零和游戲”，堅持雙邊方式而反對多邊途徑，實為自縛手腳。就在美國的缺席之下，歐盟與日本、加拿大達成協定，并與澳大利亞、新西蘭等經濟體正在談判21世紀的經濟新規(guī)則。相反，美國參與的雙邊談判則停滯不前。

美國外交軟實力陡衰

特朗普治下的美國，其霸權地位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侵蝕。之前都是美國沖在前面大喊“我要領導世界”，2017年則是其他國家要求美國“不要放棄領導地位”的大逆轉。

很難講美國霸權的自信心下行始于何時，但深陷伊拉克與阿富汗兩場反恐戰(zhàn)爭，以及被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拋入經濟衰退的深淵，卻是不少美國人反省自身實力與能力的開端。如果說奧巴馬的“不做蠢事”原則凸顯美國在全球的戰(zhàn)略收縮態(tài)勢趨向，特朗普的“美國優(yōu)先”法則則使美國徹底拋棄其所謂“自由世界領導者”的外衣，而且沒有絲毫的猶豫。

從整體外交戰(zhàn)略而言，雖然特朗普政府有意打造“有原則的現實主義”為其外交招牌，但除去外交為經濟服務的“美國優(yōu)先”原則，在實質上看不出有任何新鮮的內容。2017年12月18日，特朗普政府推出首份《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這份報告據稱由國安會悉心打磨達11個月之久。在第一任期尚不滿周年就能公布國安戰(zhàn)略，標志著特朗普的國家安全決策機制已經走上正軌。

從地區(qū)戰(zhàn)略來看，特朗普政府對奧巴馬時期政策的延續(xù)事實上大于變革，但引發(fā)的爭議可能產生深遠影響。

在亞太，特朗普拋棄前任的“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有意打造“印太戰(zhàn)略”。這仍符合美國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的戰(zhàn)略重心東移的大趨勢。在該區(qū)域“以實力求和平”的軍事與安全戰(zhàn)略，也與“亞太再平衡”的軍事支柱相吻合，例如強化與區(qū)域盟友的軍事合作關系等。然而，“印太戰(zhàn)略”發(fā)端于日本，且有意扶植自主性極強的印度抗衡中國，加之缺乏經濟支撐，在戰(zhàn)略上難免不走進死胡同。

在中東，特朗普有意撕毀伊朗核協議，使得美伊關系面臨相當大的不確定性。如果伊核問題再次惡化，勢必加劇地區(qū)對抗，破壞中東和平與穩(wěn)定。而且，美伊敵視再起，也會危及伊朗能源出口，從而引發(fā)國際能源市場動蕩。近日，特朗普政府關于耶路撒冷地位問題的聲明再次攪動中東格局，破壞巴以和平進程。

從美國與主要大國的關系來看，在關系調整中也保持了一定的延續(xù)性。美俄關系的轉圜契機由于美國內“通俄門”調查，以及國會追加對俄制裁，已變得杳不可得。整體看，特朗普政府對俄羅斯奉行遏制為主、接觸為輔的政策。對歐盟，雙方關系中的結構性分歧在加大。可以說，特朗普政府的對歐政策使得歐洲以往獨立自強的夢想正在變成現實，美國安全保障的不確定，迫使歐洲國家開始考慮將自身的命運和安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2017年中美關系在高層會晤的戰(zhàn)略引領下得以穩(wěn)步發(fā)展，兩國之間的分歧也通過外交安全對話等四個對話機制得到管控。盡管如此，特朗普仍在經貿問題上對中國施加強大壓力，新版《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更是將中國列為戰(zhàn)略競爭對手。應當指出，中美作為兩個世界大國和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盡管存在一些分歧和競爭，但更擁有廣泛而重要的共同利益，雙方共同利益遠大于分歧，對話合作仍然是中美關系的主流。（作者單位：內蒙古財經大學法學院、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