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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北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婦產(chǎn)科四川南充
妊娠期肝內膽汁淤積癥(intrahepatic cholestasis of pregnancy,ICP)是妊娠中晚期特有的并發(fā)癥,臨床上以皮膚瘙癢、黃疸、膽汁酸及肝酶異常為主要特征,其臨床表現(xiàn)及生化異常在產(chǎn)后迅速消失或恢復正常。以往認為ICP孕婦預后良好,但近年來發(fā)現(xiàn),ICP不僅可導致胎兒窘迫、宮內猝死及新生兒窒息等,同時也增加了孕婦并發(fā)子癇前期及妊娠期糖尿病等風險[1]。因此,緩解ICP患者臨床癥狀、降低異常的生化指標、改善孕婦及圍生兒不良結局是產(chǎn)科醫(yī)生一向關注的重點。但目前ICP的發(fā)病機制仍未完全清楚,且尚無特異性治療方法,目前臨床常用的藥物有熊去氧膽酸、S-腺苷蛋氨酸、多烯磷脂酰膽堿等。
1883年,ICP被Ahlfeld首次報道后,歷經(jīng)100多年,隨著ICP的發(fā)病機制、流行病學及病因學等方面的研究逐漸深入,于1984年Frassa,1990年Bonfirraro等先后報道S-腺苷蛋氨酸(S-adenosylmethionine,SAMe)可作為ICP的有效治療藥物。1992年Palma,1994年Floreani等認為,對消膽胺、SAMe無效的ICP患者使用熊去氧膽酸(ursodeoxycholic acid,UDCA)治療后,瘙癢癥狀明顯緩解,且血清膽酸和丙氨酸氨基轉移酶顯著下降。隨著對UDCA臨床實驗及分子機制的研究增多,循證醫(yī)學顯示,UDCA不僅可緩解瘙癢癥狀、降低膽汁酸水平,對改善圍生兒結局同樣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2]。因此,UDCA為目前治療ICP的一線用藥,S-腺苷蛋氨酸、多烯磷脂酰膽堿常作為輔助用藥。
膽汁酸(bile acid, BA)毒性大小由其疏水性決定,疏水性越大,毒性越大,其順序為:石膽酸(lithocholic acid,LCA)>脫氧膽酸(deoxycholic acid,DCA)>鵝脫氧膽酸(chenodeoxycholic acid,CDCA)>膽酸(cholic acid,CA)>熊去氧膽酸(UDCA)。有毒的疏水性BA的淤積可對肝臟、胎盤及胎兒組織器官造成嚴重損傷,導致不良妊娠結局。而親水性的熊去氧膽酸,參與ICP治療的作用機制有:①替代孕婦體內的有毒疏水性膽汁酸,增加親水性;②刺激內源性膽汁酸分泌,降低肝細胞及血液中膽汁酸濃度;③恢復胎盤滋養(yǎng)細胞膽汁酸轉運功能;④抗氧化應激、抗細胞凋亡;⑤免疫調節(jié)及抗炎作用[3]。
2006年Perez 等研究發(fā)現(xiàn),疏水性膽汁酸誘導下,肝細胞、滋養(yǎng)細胞、肺泡細胞及心肌細胞等可通過氧化應激、細胞凋亡造成相應的組織器官結構、功能障礙。疏水性膽汁酸通過產(chǎn)生活性氧簇(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引起氧化應激造成線粒體功能紊亂及內質網(wǎng)應激、激活死亡受體和刺激促炎因子產(chǎn)生等方式導致肝細胞損傷、凋亡和壞死。胎兒產(chǎn)生的膽汁酸通過胎盤運輸?shù)侥阁w進行代謝,而ICP患者排泄能力障礙,膽汁淤積,導致母體、胎盤、胎兒三者膽汁酸水平均明顯升高,除表現(xiàn)為母體肝功損害以外,并增加了母嬰不良妊娠結局的發(fā)生。ICP胎兒的肺泡在膽汁酸刺激下,可發(fā)展為“膽汁酸性肺炎”,繼而導致胎兒窘迫或新生兒呼吸窘迫綜合癥。同時,心肌細胞在有毒性膽汁酸作用下可發(fā)生節(jié)律性和收縮強度的改變,導致胎兒致命性的心律失常、心臟驟停甚至宮內猝死[4]。疏水性膽汁酸對圍生兒造成嚴重影響,但目前對于胎兒不良結局的干預措施卻十分有限。有研究發(fā)現(xiàn),UDCA可降低母體-胎盤-胎兒三者的膽汁酸水平,且胎兒的下降程度大于母體下降程度,使胎兒免受膽汁酸的侵害,因此,UDCA不僅能降低母體血清膽汁酸水平,同時對防止胎兒窘迫、宮內猝死及新生兒呼吸窘迫綜合癥等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5]。
此外,Perez研究發(fā)現(xiàn)ICP胎盤組織中過氧化氫酶、谷胱甘肽過氧化酶,谷胱甘肽-S-轉移酶等抗氧化酶活性下降。由于機體抗氧化能力削弱,不足以抵擋有毒性膽汁酸的刺激,導致氧自由基蓄積過多,引發(fā)氧化應激反應,使胎盤功能嚴重受損,導致不良妊娠結局。而UDCA可抑制谷胱甘肽-S-轉移酶活性下降,從而減少細胞氧化損傷;并且,UDCA可調節(jié)線粒體膜通透性,阻止凋亡調節(jié)因子從線粒體中釋放,抑制滋養(yǎng)細胞凋亡;同時,ICP胎盤組織中促凋亡蛋白酶Bax-α、凋亡抑制蛋白Bcl-2、凋亡啟動子Caspase-3等表達異常,介導滋養(yǎng)細胞凋亡,使胎盤功能障礙,而UDCA可使Bax-α/Bcl-2mRNA恢復正常,降低Caspase-3表達,進而抑制滋養(yǎng)細胞凋亡,維持胎盤的形態(tài)結構及運輸功能,預防不良妊娠結局的發(fā)生。
近年來,UDCA的免疫調節(jié)作用也受到了廣泛關注。妊娠是一種成功的半移植現(xiàn)象,其成功有賴于母-胎間免疫平衡。而ICP患者免疫功能紊亂,出現(xiàn)免疫排斥現(xiàn)象,CD4+T輔助淋巴細胞(Th1及Th2細胞)及其分泌的細胞因子在這一過程中起重要的調節(jié)作用。Th1分泌白細胞介素-1(interleukin-1, IL-1)、IL-12、γ干擾素(interferon-γ,IFN-γ)、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 TNF-α)等,介導細胞免疫;Th2分泌IL-4、IL-10等,介導體液免疫。正常妊娠時,母體趨向于Th2型細胞因子參與的體液免疫,而避免Th1型細胞因子參與的細胞免疫[6]。2002年彭冰等研究發(fā)現(xiàn),ICP患者外周血中IFN-γ、TNF-α升高,IL-4降低,使母體免疫系統(tǒng)從Th2型向Th1型方向偏移,由體液免疫轉向細胞免疫,使母胎之間產(chǎn)生排斥反應;且IFN-γ、TNF-α水平與膽汁酸呈正相關,反應了疾病的嚴重程度。TNF-α可通過增強免疫反應、細胞凋亡造成肝細胞、滋養(yǎng)細胞損傷;IFN-γ可介導超敏反應,對胎兒、胎盤造成損傷,并可促進TNF-α誘導細胞凋亡;IFN-γ/IL-4、TNF-α/IL-4比值升高,意味著胎兒被母體排斥,導致嚴重后果。
另外,Zhang等[7]、Liao等[8]指出,ICP患者在高膽汁酸刺激下,可觸發(fā)免疫炎癥反應,其機制可能與G蛋白膽汁酸受體1(G protein coupled bile acid receptor1,GPBAR1)激活磷酸肌醇激酶-3(phosphatidylinositide 3-kinase,PI3K)/核轉錄因子(nuclear factor kappa-B,NF-κB)信號通路,IL-4水平減少、TNF-α增多,使淋巴細胞粘附和轉移,造成滋養(yǎng)細胞炎癥反應,影響胎盤結構功能障礙有關[9];然而,UDCA可與其他膽汁酸競爭性結合GPBAR1,進而抑制NF-κB的激活,使滋養(yǎng)細胞中炎癥基因的轉錄受到抑制,發(fā)揮抑制膽汁酸誘導的炎癥反應作用,阻止炎性損傷,維持胎盤正常功能,從而減輕免疫炎癥反應所致的嚴重后果[10]。
S-腺苷蛋氨酸是人體內一種重要的輔酶,也是蛋氨酸在生物體內的活性形式。SAMe可通過轉甲基作用改善細胞膜的流動性,促進膽汁排泄;通過轉硫基作用參與谷胱甘肽的生成,促進肝細胞膽汁酸攝取,提高細胞解毒功能,增加抗氧化系統(tǒng)能力,清除氧自由基,防止或減輕肝細胞損害,同樣,SAMe也具有抑制免疫炎癥反應的作用。SAMe可通過下調NF-κB,減少促炎因子TNF-α的表達,同時誘導產(chǎn)生抗炎因子IL-10,抑制IFN-γ、TNF-α的合成,直接抑制免疫應答,防止肝臟免受炎癥損傷[11]。
SAMe除了改善肝功以外,還具有良好的子宮平滑肌收縮抑制作用。ICP患者子宮平滑肌在膽汁酸刺激下,催產(chǎn)素受體及前列腺素F2α受體(prostaglandin F2α receptor,PTGFR2α)的表達增加,前列腺素E2受體(PTGER2)減少,引起子宮異常收縮,導致自發(fā)性早產(chǎn)[12]。2014年周凡等有實驗從離體水平和動物模型整體水平分別證明了SAMe具有抑制子宮收縮的作用,阻止早產(chǎn)的發(fā)生。其作用機制可能是SAMe能降低TNF-α、轉化生長因子-β(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β,TGF-β)含量,抑制炎癥誘導的子宮收縮,進而避免早產(chǎn)的發(fā)生。相關研究發(fā)現(xiàn)[3],僅使用UDCA治療的ICP患者早產(chǎn)率為28%,而同期聯(lián)合使用UDCA及SAMe治療的ICP患者早產(chǎn)率為10%,且血清中白細胞介素-12(IL-12)、白細胞介素-18(IL-18)水平較UDCA組明顯降低,由此推測,加用SAMe治療后早產(chǎn)率下降,可能與SAMe抑制免疫炎癥反應,進而發(fā)揮良好的子宮平滑肌收縮抑制作用有關。SAMe可能成為治療ICP并防止其早產(chǎn)的有效藥物。
多烯磷脂酰膽堿由大豆?jié)饪s提取而來,是一種安全無毒的植物類藥物,其主要活性成分為1,2-二亞油酰磷脂酰膽堿,是細胞膜的重要組成成分,其作用機制主要有:①修復受損的肝細胞膜,促進肝細胞再生;②減少氧化應激與脂質過氧化,減輕肝細胞損傷;③抑制肝細胞凋亡;④抑制肝星狀細胞活化,防止肝纖維化。臨床上,多烯磷脂酰膽堿通常作為UDCA和SAMe治療ICP的輔助藥物。
UDCA及SAMe作用機制的相似性及其差異性,使提高ICP治療效果成為可能。研究發(fā)現(xiàn),UDCA聯(lián)合SAMe治療的ICP患者,可通過對NF-κB/IκB-α(NF-κB抑制蛋白)及Th17/Treg平衡調節(jié)治療ICP,且肝功下降程度及不良妊娠結局的改善顯著優(yōu)于單獨使用UDCA治療的患者[12]??梢姡瑑煞N藥物聯(lián)合治療可通過增強免疫抑制作用,抑制炎癥因子生成,減少炎癥細胞對肝臟的侵害,從而緩解瘙癢癥狀,改善孕婦及圍生兒結局。循證醫(yī)學顯示,UDCA、SAMe聯(lián)合用藥緩解瘙癢癥狀(瘙癢評分)、降低生化指標(TBA、AST、ALT)及改善妊娠結局(羊水糞染、剖宮產(chǎn)率、早產(chǎn)率、新生兒出生體重、胎兒窘迫及新生兒窒息)均優(yōu)于單獨使用UDCA治療ICP[2]。
臨床上對于UDCA及SAMe不敏感,或病情嚴重的ICP患者常加用多烯磷脂酰膽堿。周麗華等人報道稱,對于UDCA和SAMe聯(lián)合治療效果不佳者,加用多烯磷脂酰膽堿,患者瘙癢癥狀(Ribaha評分)、生化指標及妊娠結局較傳統(tǒng)治療方案(UDCA聯(lián)合SAMe)明顯改善,同時有研究認為,加用多烯磷脂酰膽堿后,患者血清中細胞信號轉導因子-3(suppressor of cytokine signaling,SOCS-3)水平增加,SOCS-3在細胞因子和生長相關因子信號通路中起負性調節(jié)作用,可誘導NF-κB的轉錄和激活,使IL-12、TNF-α水平顯著下降,減輕免疫炎癥反應,提高ICP治療效果,改善預后。另外,杜曉琴研究發(fā)現(xiàn),加用多烯磷脂酰膽堿聯(lián)合治療ICP,可使患者血清中TGF-β、TNF-α、IL-17水平顯著下降,抑制機體過度的炎癥反應,維持免疫系統(tǒng)平衡??梢?,UDCA、SAMe及多烯磷脂酰膽堿聯(lián)合使用可提高ICP療效。
近年來,法尼醇X受體(farnesoid X receptor,F(xiàn)XR)激動劑成為了肝內膽汁淤積癥研究的一大熱點。法尼醇X受體是一種核受體,廣泛分布于腸肝循環(huán)各組織中,在人胎盤組織中表達水平較低,膽汁酸在生理濃度下能激活FXR,因此也被稱為膽汁酸受體。FXR基因敲出的小鼠表現(xiàn)出一種遺傳性膽汁性肝病。FXR的激活可調控參與膽汁酸代謝的基因,如ABC轉運蛋白家族,促進膽汁酸排泄。研究發(fā)現(xiàn),ICP胎盤組織中FXR的表達增加,其可能是機體內存在的對抗胎兒膽汁淤積的保護機制。法尼醇X受體激動劑可使膽汁酸合成基因減少、轉運基因表達增加,繼而調控膽汁酸合成、轉運及分泌功能;ICP患者易伴有脂代謝及糖代謝異常,且法尼醇X受體激動劑對糖類及脂質代謝的調節(jié)均有調節(jié)作用。此外,F(xiàn)XR激動劑還具有抗肝纖維化的作用,TGF-β1是肝纖維化的主要調節(jié)因子,F(xiàn)XR激動劑抑制小鼠肝實質壞死可能與TGF-β1及肝星狀細胞活化減少,減輕炎癥反應有關。
Wu等[13]將FXR激動劑用于治療ICP小鼠,檢測出小鼠血清、肝臟及羊水中膽汁酸水平均下降,同時還檢測到抗氧化酶PRDX1和PRDX3高表達,F(xiàn)XR激動劑可通過誘導膽汁酸轉運蛋白ABCB11(編碼膽鹽輸出泵BSEP)、ABCC2(編碼多耐藥蛋白MDR2)和ABCB4(編碼多耐藥蛋白MDR3)表達,促進膽汁酸排泄;并激活了抗氧化酶PRDX1和PRDX3,保護胎盤滋養(yǎng)細胞免受氧化應激的損傷,維持胎盤正常功能,防止不良妊娠結局的發(fā)生。據(jù)報道,F(xiàn)XR激動劑奧貝膽酸為鵝去氧膽酸的半合成衍生物,現(xiàn)已用于慢性肝內膽汁淤積癥性疾病臨床試驗,臨床療效良好,于2016年5月在美國批準上市[14]。因此,F(xiàn)XR激動劑可能會為UDCA應答不佳的ICP患者帶來福音,但其用于治療ICP的藥理學、毒理學有待繼續(xù)探究。
綜上所述,UDCA、SAMe和多烯磷脂酰膽堿通過相似及不同的作用機制來治療ICP,從而達到緩解瘙癢癥狀,降低血膽汁酸水平,改善肝功能,延長孕周,改善妊娠結局的目的。隨著對ICP病因和病理生理機制的研究,以及更完善的藥物臨床試驗,F(xiàn)XR激動劑可能是未來ICP治療領域的新突破點,有望為ICP患者尤其是UDCA應答不佳的患者提供新的治療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