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佳佳
立秋的那天,老天好像是要早早做好傳達,一睜眼起,天就變了臉色,陰森森,半睜半合。在灰色的天幕下行走,人的眼睛,也只是留著洞察行路的一條縫隙。那縫隙,佝僂著,只夠一絲光進出。
也許是憋得久了,不知在什么時候,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珠紗一般,細絲一般,從高闊的天空中,傾斜著,飄下來。
頓時,瓦片上滴滴答答,唱起了動聽的歌。而那些披著稻草的屋頂,窸窣作響,如無數手指輕輕撫摸。瓦片變得油黑,稻草漸漸清晰。立在屋頂上肅穆的煙囪,原先沸騰的炊煙,變得稀薄。
隔著厚實的土坯墻,偶爾有沾染了煙塵的咳嗽聲,穿過鍋膛,從那個有人臉大小的透氣洞里傳出,混雜在細密的雨中。于是,呼啦呼啦,抽動風箱時,抽桿與箱體的摩擦,撞擊聲也隨即沖了出來。
細雨讓尚未干燥的稻草,喚起對于一株青稞的眷念;讓一段關于青稞的記憶,重新鮮活。干燥的稻草,每至雨季,都會格外柔弱。即使是幾根火柴同時燃燒,也不能把萎靡的稻草喚醒。也因此,鍋洞里的煙,也許是蜷縮得太久,也許是被困頓得太久。當風箱經過幾輪呼呼,煙囪里的煙便會噴薄而出,之后就輕盈了許多。泛泛的雨中,輕煙像稀薄的紗簾,穿過雨幕,飄向云端。
霧蒙蒙的細雨中,頂著尿素袋子的父親,肩上扛著鍬,赤著一雙打著老繭的黑腳板,朝空蕩蕩的田野里走去。這樣的日子,一個父親在家里是待不住的。他們要看看稻場上還未及晾曬干的稻谷,在篾折子里稻草有沒有蓋嚴實,雨有沒有穿過稻草,浸到稻子。待轉完一圈,手掌也因為觸及了稻子,有了稻子的痕跡。
還算干燥的稻子,也讓父親的心寬慰不少。在這連綿的秋雨里,經過一年中的又一個忙季,這天再頂幾個日頭,晾曬得差不多的稻子,也就可以順順當當地運回家。進了家的稻谷,想什么時候出倉,就要看莊戶人家的手頭上是寬裕還是緊張。而隨著稻谷顆粒歸倉,農人也會因此閑適下來??墒翘炖蠣?,總有自己的想法,它的晴雨表只掌管在它自己的手里。
季節(jié)的更迭間,雨總會緊跟著秋天的步伐,秋來了,雨也就來了。對于這,父親的心里是存著一本賬的,在尿素袋子的庇佑下,父親的煙鍋忽閃忽閃,他蜷蹲著短小的軀干,縮成空曠的原野上,一個土樁的形象。
秋雨中的天空是那樣遼闊,無邊無際,以至父親都忘了時間,他蹲在一片窸窸窣窣的雨中,靜靜地抽著煙鍋。時光逆流成一條河,彎曲著,弓著背,一路向前。細雨中,沒有什么是禁止的。就連父親手指間的煙鍋,零星的火苗也一閃一閃。那是時間流逝的見證。
而與這雨息息相關的,是母親的菜園子。太陽快要把人烤熟的時候,地頭的菜也張著血盆大口,專等有什么可以解渴的及時出現,好讓它們焦灼的唇大快朵頤。能供種菜的位置,往往是比田地高出好多的田頭,逢到水澇的年景,地頭因為地勢高,種的菜便可以幸免于難。而遇到旱季,菜園子的土都快成疙瘩塊了,母親就領著我和大姐,靠水源近的用糞瓢,挖水潑灑菜地,離水源遠的地方,我們就得肩挑手提,從溝渠里撈起水,搬到需要的菜地。
這樣的時候,我們就盼著一場雨。菜園子的土質,因為太陽的炙烤,生澀而干硬。又經過水無數遍潑灑,土質越發(fā)惡化,原先鮮活的菜地,變成菜板一樣。板結,凝滯,堅硬。母親說,老天給的才是最好,再好的地都架不住人為的澆水,土越澆越死板,日子長了,沒一點鮮活的氣息。大自然中的萬物都是相輔相成的,缺哪一樣,人為的造勢,只會徒加傷害。土地也因此死氣沉沉。上天的每一次變幻,都是一種恩賜,對萬物不盡相同的恩賜。
適合的雨,澆淋著適合的土地。就像兩個有機緣的人,在適合的時候,遇到適合的人。母親也因為這場雨,終于閑了下來。大忙季節(jié),能夠有時間坐在小板凳上,抄起五斗櫥里的舊衣物,拾掇拾掇,開線的褂袖,缺了的扣子,扯開的邊角,都等著母親縫合。一針一線間,扯起了日子的長度,也豐盈了日子的寬度。
在秋雨延綿里,母親的日子,終于不用追著時間奔跑了。于是,早晨、中午和晚上,細雨淅瀝中,飯食也變得舒緩、清淺了許多。
下雨的日子,白天短了,連公雞母雞也早早地進了窩,撲扇撲扇濕淋淋的翅膀,迷瞪瞪地啄一些地上的稻谷粒,囫圇咽入,匆忙著跳進雞罩,蜷蹲著,合上眼,打起了盹兒。忙碌一天,沒有合眼的母親父親,終于可以閑一點,早早地被催眠了一般,倒在各自的夢里,甜甜睡去。
秋雨來臨的第一天,每一個人的夢都來得早且甜。
雨在屋檐下,樹梢上,以及整個村子里游動。雨經過的地方,瓦片的黑色更為清晰,樹葉也越發(fā)鮮綠、橙黃。村子里透出好聞的新鮮氣息。只有腳下的泥,攪和在一起,或與水對立,或與水相糅。我的一只腳踏進去,褲腳被濺得星星點點,開出一個一個小圓圈。
與泥土天生的契合感,常常是嵌入骨子里的,在廣袤的鄉(xiāng)村里,幾乎沒有哪一只腳會避開泥土。天性的交融,讓沾著泥土的腳,享受的是來自母性的愛撫。
泥土就是兒時的搖籃,它托著我們的光腳,也托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夢。
每至雨天,泥土就會用自己的方式貼附著我們的腳。溫溫的,柔柔的。
我撐著一把紅色的傘,光腳立在雨中,身后是敞開的門,以及老屋。我就那樣站著,站成我十八歲獨有的風景……
當秋雨來臨,站在原野里,被分離的稻樁,也會因為這雨,悄悄地露出細芽。綠瑩瑩的,透著一份新鮮、嶄新的生命,正在那光禿禿的稻樁上孕育。不消幾日,被割去金黃一片的田野,空曠中有幾分冷寂的田野,又會變得熱鬧起來。綠意蔥蘢的田地里,一塊又一塊的農田間,是一群少年和他們趕來的白鵝。
雨幕中的鵝,黑漆漆臟兮兮。它們美麗的毛發(fā),沾染著鵝圈里的污濁。雨讓白鵝變成了花鵝,也讓“花鵝”,還原成白鵝。
被關在圈里的鵝,一旦離開了鵝圈,就像脫韁的野馬,撂開鵝掌,張著翅膀,大紅鵝冠昂得高高,向田野、田地撲去。嘎嘎的,聲音此起彼伏,神經質似的,在一株株綠芽上沸騰。一會兒工夫,隨著它們小雞吃米般地點頭頷首,它們安靜下來。在它們忙前忙后,相互追逐著啄食綠芽的時間里,這些鵝們很難騰出大扁嘴來嚎叫。它們連頭都沒時間抬,忙不迭地啄著草,還要提防身邊鵝們的動向。生怕自己落了后,好的草芽會被其他的鵝先占了。它們便慌慌忙忙的,你追我趕,互不相讓。
也有那呆頭鵝,只顧著嘴邊的草芽,等到發(fā)覺近處已無芽可食,渾然夢中,突然驚桀。嘎嘎叫著扇著翅膀,蹬著鵝步,連滾帶爬地向鵝群追去。
鵝群所過之處,就如同風卷殘云一般,原先站立在枯黃的稻樁上那些油綠綠的草芽,已經不見了蹤影。鵝所過之處,稻樁便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就連稻樁的夾縫里,剛剛探出頭的小芽孢,也被鵝拽個精光。
在稻樁的間隙處,長出了一層綠瑩瑩的青苔。青苔貼附著空曠的土地,一腳踏上去,不見了青苔,卻見干凈的泥土,溫軟地在腳趾間摩挲。不遠處,靠近溝渠的田埂旁,幾株高粱被砍去了頭顱,只有光禿禿的高粱稈,裸露著。
高粱稈上,日漸干枯的豆角藤纏繞著,幾節(jié)枯黃,愈顯老態(tài)的豆角藤上零星地掛著幾根豆角,像是守望的老人。萎靡困頓。嫻靜的秋雨,從它們干瘦的身體上滑過。蕭索的風,托著幾根豆角,飄來蕩去。
這豆角與放鵝的少年,有過偶爾交集。陽光燦爛的日子,放鵝的少年,帶著不同的物件,在田埂上擺開陣勢。只一會兒工夫,風里已經飄浮著瓷缸里豆角的飯香。與豆角雜糅的米飯,呈灰黑色。放鵝的少年們用高粱的秸稈制成筷子,再把豆角飯,挑進每一個在場伙伴的血盆大口中。
而在這綿綿的秋雨中,與豆角相對的,是幾個把塑料口袋疊得尖尖的,正好夠一個腦袋大小的放鵝郎。冷寂的雨,被擋在了塑料袋外。也有那不能被擋住的雨,穿過天邊的云際,飄向他們的褲腳,以及他們赤裸的腳丫。
與秋雨一同來到的,還有風。瑟瑟的秋風中,纏綿的秋雨多了幾分寒涼。鄉(xiāng)村里的娃,從來不會因為冷就放下手中的放鵝桿。他們還不知道,冷了,可以回家。既然邁出了家門,既然走向了原野,還有一群鵝,他們寧肯向寒冷發(fā)起挑戰(zhàn),也不會輕易趕著鵝群回家。他們在潮濕泥濘的田埂上奔跑,隔著一段距離,少年向另一個放鵝伙伴,舉起手中的桿。
于是,空曠的田野里,少年們清脆的喊叫聲、打鬧聲,和著風聲、雨聲,嘹亮在原本清冷的原野上。他們在窄窄的田埂上跑著,追著,還不時地揮動著手中的鵝桿。就像古代戰(zhàn)場上,兩個驍勇的戰(zhàn)將,手中的竹竿,就是他們的兵器,他們的長矛。他們把兵器指向對手,指向另一根鵝桿,也指向空曠的天際。盡管云層密布,他們依然感覺到無垠與遼闊。天地的遼闊,細雨的遼闊。
鵝群與少年,各自歡騰著,在田野上狂奔,在天地間雀躍。冷絲絲的雨,凝結在少年的眼瞼上形成水珠,看上去霧蒙蒙一片。那臉上,洋溢著孩童特有的純真的笑。笑靨如鴻似蜜,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聲地隕落在時光的棧道里。
一翻鬧騰之后,卷起的褲腳脫落著,早已被雨水浸濕,它們猥瑣地掛在少年們小腿的周圍,把放鵝郎的腿重又裹嚴實。只有光腳板,濕漉漉地踩在泥水里,在田埂上,稻樁里,劃出無數個腳板與腳趾重疊的印記??瓷先ハ袷莿倓偨洑v過一場混戰(zhàn),那些用來趕鵝的竹竿,已經變得七零八落。原來可以橫掃千軍,現在成了雙節(jié)棍,在手里顛來倒去的,偶爾拽住一節(jié),扔出另一節(jié),砸鵝屁股,嚇唬嚇唬那不聽話,喜歡佯裝的鵝。
天黑得早,放鵝時,收工也早。鬧騰過一陣后,就要把鵝分散開。各人歸各人家的鵝,多一只不行,少一只不行。有些鵝識人聲,只要放鵝郎一吆喝“鵝啦啦……”自家的鵝就跟著過來。也有那不識趣的鵝,任你怎么呼喚,就是不買你的賬?;祀s在別人家的鵝群里,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對于這樣的鵝,是要用非常手段的。瞅準那只鵝,一棍子飛向它屁股,它嗷嗷叫著,暈頭轉向,不知道往哪兒躥。鵝腦袋蜷縮著,一忽兒鉆這里,一忽兒擠那里。直到棍子再次飛來,并順勢把它撂翻在地,放鵝郎的手中,鵝還在垂死掙扎,抻鵝頭、扇鵝翅、蹬鵝掌地鬧騰。最終,鵝什么也改變不了,只能俯首稱臣,老老實實地被扔進自家的鵝群。
隨著淅淅的細雨,一身水氣的人和鵝,于黑夜即將來臨前,回了巢。
茅屋外,只有雨還在輕言細語。漫天的雨,飄飄灑灑,從高闊的空中飄下,村莊隱沒了。卻有一絲光,穿越門楣,執(zhí)著地從那單扇的木門縫隙里插進雨中。
屋檐下的蛛網日漸稀落,鵝群在屋后的鵝圈里,進入休眠狀態(tài)。嘈雜了一天的時光,終于沉入夢鄉(xiāng)。
秋雨是喜歡行遠路的訪者,它輕輕地叩響季節(jié)的門楣,撫過小草的柔嫩,撫過村莊、大地,以及每一個逗留在雨中的生命,不管那生命是微小的,亦或是鋒利的。秋雨以自己的方式俯下身,貼合萬物,和世間每一種生命對話。
窸窸窣窣的雨,在池塘上悠蕩,池中的荷蜷成弧形,干枯的黃,以各種不同的姿勢交錯。每一株荷都是一個生命的濃縮,或蜷曲著,或折疊著,或攥成一個拳頭的形狀,立在它們原先的位置。一稈柄葉,荷葉一般焦黃,卻熾烈地托著荷,像是憑吊,讓一株秋雨中的荷,多了些許悲愴的美。
與干枯的荷相伴,是清瘦的蘆葦,它們和稀薄的馬尾草,以及日漸清瘦的垂柳,把秋演繹得堅韌而決絕。秋是生命交替輪回的決口,秋雨讓生命更為本真,就連塵世中的浮灰也不曾留存,骨骼分明間,有幾分悲愴。干裂的枯萎,刻著生命的痕跡,訴說著不屈的誓言,天荒地老時,萬物同在。
村后的河床,總有與雨訴不盡說不完的情話,纏綿悱惻,喋喋不休。細雨在河床上,濺起一個又一個雨滴的圓圈,細碎卻不曾懈怠,推動波紋像一朵朵花,開在靜寂的河床上。
秋雨如梭,河里不見了小魚的身影,只有躺在河岸邊的歪歪,螺螄,還零星地探出來。一條河,遠遠地俯瞰,就像一條白色的緞帶,一頭連著浩渺的長江,另一頭則是兩岸寄居著的村民的心。
河床的喜怒與兩岸人民,息息相關。河水是人們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源,田野需要灌溉,糧食依賴于水。只要有生命,就不能沒有水。秋雨是上天最好的賜予。它賜予生命希望,也賜予人們希望。正是依靠著希望,人類才得以延續(xù),生活也才變得恒久。
一片葉隨風而落,淡黃,在河面上打了個滾,一會兒就隨著河水漂向遠方。遠方的河床,泊著一葉小舟,舟上兩柄木槳。與船平行的,還有一條鐵絲繩,橫在河床上。站在船頭,只要伸出胳膊,就能搭在鐵絲繩上。擺渡人疏于劃槳,順著鐵絲繩的拉力,舟會順當地駛向對岸。
河上,也常有水泥船經過,當拖拉機的馬達聲,咚咚地從遠處駛來,擺渡人就會把鐵絲繩松開,讓它沉入水中。等水泥船咚咚地開過去,再把鐵絲繩拽上來,綁在原來的鐵柱上。
那時擺渡人是一個老者,白發(fā)白須,臉上溝溝坎坎,雙目炯炯有神。老人總是裹著一件發(fā)白的軍大衣,腰間束一草繩,黝黑干裂的腳上,套著一雙泛白的解放鞋。鞋上的帶子常常是,系了一根,冒了一根。原本利落的鞋子,老人穿著,總顯得有幾分拖沓。
當河對岸有人吆喝:“過河?!崩先司蜁乃拿┎菸堇锏O絆地跑出來??瓷先ゾ鸵瓜氯サ臅r候,他的身體又忽而來了個直立向前沖。老人喜歡抽煙,常常是左手拽鐵絲繩,右手扶著煙斗,背彎成一張弓。
越是雨中,老人越是慌張,他連對岸過河人多一嗓子叫喚他,都不想聽到。對于一個獨居的老人來說,對于生活、人群的謙恭之心,早已滲透進骨脈之中。一個人可以活得沒有身份,卻一定要有價值。這價值到底是什么,源于何方,去向何處,又歸于怎樣的范疇和邏輯,這都不重要。鄉(xiāng)里人的價值,也是他們心目中的尊嚴,有著骨感的美。
老人與河,與漫天秋雨,就如同老人與鄉(xiāng)鄰,與莊稼地一般。他早已把自己融進了生活的枝枝蔓蔓里,盡管粗獷,盡管沉重。與真實的生活對視,讓他心情愉悅。他愛這樣的生活。
那一年的秋雨和往年的秋雨大相徑庭。焦躁而激烈。豆大的雨點,打著河床,發(fā)出噼啪的響聲。十來天時間,河水漫過河灘,淹沒灘涂,使一條河幾乎在一夜之間,變得臃腫。岸與岸的距離更加寬闊,擺渡也因此多了些沉重,
那晚,半夜三更,老人伴著雨的狂躁聲酣然夢中。木門突然被敲得山響。隨著敲門聲,一聲緊過一聲,還夾帶著一個人的喊叫,山呼海嘯一般?!斑^河,過河,王大伯,我們要過河……”
老人聞聽,慌忙從床上爬起來。套上褲子衣衫,跌跌撞撞地開了門?!巴醮蟛?,不好了,我媳婦生孩子,大出血,現在就得送城里大醫(yī)院,您就幫幫忙,幫幫忙……”老人一揮手,示意來人不用再解釋,他自己二話不說,跟著喊門人就往船上跑。
雨下得尤其大,深一腳淺一腳間,若不是喊門人機靈,老人都不知會摔多少跤。那一晚,小屋終是沒能迎回它的主人,老人自己出走了。過河人順利地去了醫(yī)院,而老人卻倒在船旁。一只腳跨船上,一只腳擱河岸上。那時的河水已經接近河壩的齊腰處,只要他的腳從船里抽出去,老人就能三步并兩步地回到小屋。
可是,小屋沒能等來老人的回歸。老人的魂魄在那個夜里走失,不知去向何方,又會留宿何處!第二天,陽光燦然,清風滌蕩。半個村子的人都在渡口聚集……
后來,河床上有了一座橋,習慣了渡口的過河人,也以更快的速度習慣了這座橋。秋雨再次光臨,橋靜穆在雨中,往來在橋上的人,儼然成了橋上的點綴,橋也作為河岸上的風景,陷入人們的眼簾。至于橋之外的一些事,或者一些人,隨著橋的來到,也一同隱沒。
那個擺渡的老人,那個平常卻并不尋常的秋夜,那一場躁動的秋雨,以不可磨滅的痕跡,刻進了一條河的記憶中。此刻,清風溫婉,河床寧靜,細雨飄飄中,一個閘門悄然打開。
生活是一個轉軸,在不斷滾動中,遇見自己的宿命。誰都不會是時間最終的結局。遼闊的秋雨,無言,無盡……
【責任編輯】 鐵菁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