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3日，電氣和電子工程師協(xié)會（IEEE）再次發(fā)布聲明稱，解除對華為員工的限制，所有IEEE會員都可繼續(xù)正常參與IEEE的全部活動，無論雇主是誰。這次聲明是對5月30日IEEE不允許華為系會員參與評議和審稿限令的更新。

在最新的聲明中，IEEE明確表示，此前限制性的做法完全是為了保護其志愿者和會員，規(guī)避相關的法律風險。IEEE已向美國商務部要求就出口管制條例在IEEE出版活動的適用性做出說明，并收到相關回復以作更新回應。

自5月29日IEEE一封內部郵件被曝光以來，此次事件在中國學術研究領域一直不斷發(fā)酵，不少學者和協(xié)會對IEEE此舉表示抗議。就在6月2日，中國10家學會聯(lián)名發(fā)表聲明，敦促IEEE解除限制。第2天，事情就發(fā)生了逆轉。

為此，《中國科學報》邀請了相關專家解讀此次事件。

如何看待IEEE禁止華為專家參加審稿？

張云泉（中國計算機學會常務理事 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研究員）：首先我們需要意識到，這是IEEE下屬分會自發(fā)的行為，也并非大面積的封殺。分會負責人可能出于保護分會的目的，或者錯誤地解讀了美國的政策，作出了部分的限令，并非涉及全部IEEE。當然這樣的行為也是美國對華為制裁產生的副作用，我們要意識到美國的學術界并非完全中立，也會受到相關國家法律的管轄；其次，此次行為并非針對中國或華人科學家，僅是針對華為公司。它的限制是不允許華為專家參與審稿和評議。事實上，之前已有很多中國機構被列入美國的“危險名單”，但是美國相關機構并沒有嚴格執(zhí)行相關規(guī)定，此次對華為的狠下“殺手”，很有可能是少部分人過度地解讀了美國對華為制裁事件的嚴重性，而觸發(fā)的一次“烏龍事件”。

韓銀和（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研究員）：IEEE是一個國際性組織，應該不受政治因素影響，但這次事件顯示其還是會受到注冊所在國法律的制約。問題的嚴重性在于，政治可通過法律的形式，影響國際組織正常的運作。大家很樂意在開放、平等的組織中工作，然而這次由于政治因素介入，會導致大家對類似國際學術機構的信任感下降，對科學家和機構都會造成傷害。

張海霞（北京大學信息科學技術學院教授）：我不太相信此次聲明出自一個科學家之手，也許只是工作人員貿然地發(fā)布了禁令，以至于明顯地侵犯了所有科學家的權益，妨礙了科學家正常的工作。因為此次行為遠遠背離了作為一個學術組織的基本準則，挑戰(zhàn)了全世界所有科研人的底線。在紐約注冊的IEEE一直標榜自己是國際化組織，而且會員來自全球各地。各國科學家很明白自己為什么加入該組織，并愿意為它奉獻智慧，而這樣的行為太不獨立。這也反映出科學正在受到強勢政府的威壓。在中美關系緊張局勢下，用政治脅迫經(jīng)濟、脅迫學術都是不可取的。

事件逆轉背后的真相

張云泉：今日發(fā)布的聲明說明IEEE還是有其糾錯機制的，并及時地注意到了此次事件在中國產生的影響。據(jù)我所知，很多在IEEE任職的專家已提出抗議，通過私人關系進行溝通，甚至還有提出退出編委會的。中國計算機學會、中國電子學會等10家全國學會也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IEEE可能意識到，如果再不回應，讓事件繼續(xù)發(fā)酵惡化，可能會影響中美之間的學術合作交流，甚至會影響IEEE作為國際頂級協(xié)會的形象。所以它及時且正面地回應，而且還征求了美國商務部的同意，我們應予肯定。

韓銀和：首先說明IEEE認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此次行為是IEEE下屬委員會的行為，不代表整體，但是IEEE迅速反應并和政府進行溝通，最后緩解矛盾的做法，值得肯定。其次說明中國社區(qū)的聲音越來越大。很多華人參與到國際組織的治理中，本次主動發(fā)聲并傳遞給管理層，甚至中國計算機學會等 10家全國學會發(fā)布聯(lián)合聲明都說明了我們努力在爭取自己的合理利益。

張海霞：這是全球科學家的共同勝利。我堅信我一開始的判斷，即這件事情應該只是IEEE一些不懂科學的工作人員所為，沒有征求IEEE組織里科學家的意見，因為沒有一個科學家會說“yes”，這件事侮辱了全世界科學家。我曾公開發(fā)表聲明，抗議此行為，美國、日本、新加坡等多個國家的同行都與我的看法一致。大家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科學家，用科學的態(tài)度去解決科學問題是大家的共同底線。于我個人而言，看到更新的聲明，很贊賞IEEE的勇氣，很高興學術界回歸常識，我會繼續(xù)支持IEEE的各項工作，致力于推動學術的獨立和自由發(fā)展。

對中國學術界的啟示和建議

張云泉：首先我們需要建立屬于中國的學術評價體系，特別是要舉辦高質量的學術期刊和學術會議。我們部分科研學者一直在猶豫其必要性，認為只要和國際機構合作，在它們期刊發(fā)表論文能獲得公平待遇即可，認為學術無國界。這件事情給我們敲響了警鐘，說明學術有時候是有國界的，在一些特殊情況下甚至還會產生分裂。其次，我們應如何創(chuàng)辦中國能夠自主可控的國際學術組織。自主可控就是不能讓主動權完全掌握在外國人手里。我們很多學術組織只局限于國內發(fā)展，一般參加國際組織后在國內自己再成立個組織?，F(xiàn)在看來遠遠不夠，甚至需要建立注冊地在中國的國際組織。

無論如何，我們已經(jīng)察覺學術有時還是會有國界的。但是國際組織應發(fā)揮它的作用，維護學術共同體的聲譽，科研知識和成果應自由開放，由全人類共享而非局限于某一國家地區(qū)。

韓銀和：第一，中國學術界可能需要更多參與到國際組織的治理中。我們過去習慣在國際組織的期刊中發(fā)表論文，很少參與其組織治理。中國科學家應該致力于提供更多的服務，進入管理層。第二，我們需要發(fā)展管理好自己的社區(qū)。我們有很多專業(yè)優(yōu)秀的社區(qū)如中國計算機學會等，如何大力發(fā)展它們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堅持國際性。即使是中國本土學會組織也要力求走向國際，形成自己的影響力。

張海霞：科學家需遵守專業(yè)操守。每一位科學家的專業(yè)操守都要經(jīng)過考驗，不是輕而易舉建立起來的，任何一個從事科研工作的人、任何一個訓練有素的科學家，都必須具備獨立判斷能力，不能隨便跟風。中國科學家要積極全面參與國內外學術組織的活動與管理，并在重要問題上主動發(fā)聲，促進學術的獨立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