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偉杰
正如《古建情懷》中的照片,常常一閉眼,眼前就會浮現(xiàn)一幅難以抹去的美圖:山抹綠、燕剪柳,經(jīng)典微翹的屋檐似乎仍在伸展,成為美麗的畫卷。廊坊在水中美麗的倒影,不時被涌起的漣漪破壞,原來發(fā)束至腰的阿妹正在浣洗,鄰家稚童只深一腳淺一腳追著浮沉的泡沫,泡沫碎了,無處再尋,卻像精靈打了個盹,飄進夢中,成了永遠的閃回。
同樣是晨鐘暮鼓,卻一枯一榮,一冷一熱,一靜一動,荒蕪的早已被野草宣告擁有權,活躍的一直向人們講述自己的故事。書院和其邊上人家像極了日光之軌道,早晨都生機勃勃,像初生嫩童般張揚;正午證明:生,當如夏花般野蠻生長;日暮西山,表面似乎壽終正寢,但新一輪悸動又在醞釀。
枯、榮,冷、熱,靜、動,是白鹿洞書院與鎮(zhèn)煙橋村永恒的主題。即使清晨來到這個庭院,沒有世俗任何掛念,唯余體驗躬身“種豆南山下”一回??蠢洗迕谰靶氯速夂貌豢煸眨胄闹虚W回身在兮能不樂哉!順著心中只可會意的直覺,莊重推開書院木門,一股書香在周遭氤氳,剎那間,只感覺將靈魂托付給百千春秋,滌蕩在人間一隅。為的是曾經(jīng)走過的石路與終將棄之于南野的恣意。
不單看書上的描繪,自己本身也有感受。降生在鎮(zhèn)煙橋村庭院之內(nèi),出師于白鹿洞書院之中,我相信每個生命都很清楚這一切的意義,早不再只是與阿嬤醒來的早晨、在爺爺蒲扇下訪遙遠的夢鄉(xiāng),它更成為離開故鄉(xiāng)游子熱切渴求的一種歸屬感。非親歷者不能感。只有離開霧霾泛濫,回歸日月經(jīng)天,這種早就存在的呼喚便一聲高比一聲。
每每這時,庭院和書院都脫離了它硬性定義中的概念,而衍生出約定俗成的感知。因為時代發(fā)展,人們成長,一年年,一代代,周而復始。不斷轉(zhuǎn)徙安居的人們在某個時刻突然聆聽到天下最美的天籟,那是他們兒時的歌聲,是幾代人歲歲年年的柴米油鹽,但卻常常高于一切,且難以撼動。他們決定起身,為尋找短短生命更值得珍視之異寶,擱置瑣屑,尋回童貞。
發(fā)問聲、爭論聲、腳步聲……聲聲入耳,但連最純真的孩童和最清靜的老叟也能聽見的一種:是敲門聲。是與這片綺麗山河有血肉之親的手指紋路,在再熟悉不過的門板上摩擦與碰撞;是一種沿襲千年最簡樸的發(fā)問模式再生命化;是每個人啟蒙時期接受的最直接的討教動作。從孩童到老農(nóng),無一例外,實在熟悉,并帶有一絲興奮:回來了。
庭院與生命相連相通,生命與文化相濡以沫。城市化高度發(fā)展的今天,孩子抑或大人,總不會忘記生養(yǎng)之地,也不能忘記生命互動。總在某個時刻以某種方式回到心心念念的地方,而那有個溫暖的名字,叫家。這是一切生命的起點。
是的,我們擁有一個庭院,時間是從久遠到未來。特色的古建筑還原它們本色,家的存在為這個命運共同體飾以生命的底色。所有人,正在舉行一項叫文化傳承的活動,與時間同行。至于結(jié)果,我們暫時不好過問,這畢竟涉及民族的根系和共同的未來:事關重大。我們在做一個小夢,也在做一個長達萬里的大夢:我們又留下瞬間的閃回,永久的懷念。
滿堂親友,大家笑靨如花,格外地輕松。我想起《最美鄉(xiāng)愁·古建情懷》,淚腺決堤,依稀記得手指紋路對上的喜悅,記得徒步回到養(yǎng)育山河時的無言祈禱,也永遠記得滿眼淚水的復雜心情,作為孩童終于找到母親,作為后代終于告慰前人……
庭院的敲門聲,生活的叩門聲,篤篤篤,輕輕的,隱隱的,灌注全身。
一廂庭院,一汪淚泉。視野遠方那片贛派建筑,微翹的屋檐似乎仍在伸展。山抹綠,燕剪柳。庭院里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遠方的你,回來了嗎?
(指導教師? 祝桂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