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雪
(深圳大學 傳播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0)
張藝謀的電影《歸來》,并未完全依循小說《陸犯焉識》的情節(jié)線索,而是以小說為藍本,在人物塑造、敘事線索、情節(jié)設計,甚至是敘事風格和主題思想上,都做了十分大膽的藝術改造。[1]電影《歸來》只截取了小說《陸犯焉識》的最后一小部分,講述了陸焉識在農(nóng)場改造期間從農(nóng)場逃跑回家,以及“文革”結束之后陸焉識返家卻得知馮婉瑜失憶而引發(fā)的一系列故事。小說《陸犯焉識》旨在呈現(xiàn)知識分子的精神救贖,弘揚人性的真善美。[2]電影《歸來》則更多地體現(xiàn)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為更好地表現(xiàn)這一主題,電影以人倫關系為主軸,建構了獨特的自然符號系統(tǒng)。影片《歸來》所建構的自然符號系統(tǒng),大致可以劃分為三類:夫—妻,父—女,母—女。本文即擬探討影片中這三大自然符號系統(tǒng)的消解與建構,及其所蘊含的獨特意義,以從這一層面見出電影獨特的藝術處理。
影片中的第一類也是最為核心的自然符號系統(tǒng),是陸焉識和馮婉瑜之間的夫妻關系。陸焉識和馮婉瑜在影片中的這一關系,是通過兩人夫妻關系的建構、夫妻關系的消解、夫妻關系的重構這三個階段體現(xiàn)出來的,而陸焉識和馮婉瑜之間夫妻關系的重構,則大多又以失敗而告終。
影片中陸焉識和馮婉瑜的第一次見面,是二人夫妻關系建構的開始。陸焉識偷偷摸摸地回家卻不敢敲門問候,馮婉瑜明明知道可能是陸焉識來了,卻閃現(xiàn)出片刻的猶豫。隨后,影片用一個大特寫鏡頭拍攝被旋轉(zhuǎn)的門把手,然后再用一個特寫鏡頭,呈現(xiàn)馮婉瑜捂住嘴巴以后的眼淚。但女兒的到來,最終阻斷了二人見面的可能性。陸焉識和馮婉瑜之間夫妻關系的第一次建構,歸于失敗。
而影片中長達七分鐘的站臺戲,則是影片建構陸焉識和馮婉瑜之間夫妻關系的集中呈現(xiàn)。在逃出監(jiān)獄投遞紙條欲與馮婉瑜相見于車站時,陸焉識焦急地等待著馮婉瑜的到來。影片將鏡頭定格到了鐘表所顯示的時間——七點半,然后通過輕搖的運動方式,呈現(xiàn)陸焉識拿毛巾沾水擦臉的細微動作。陸焉識努力想給馮婉瑜留下一份美好的印象,讓她不要替自己擔心。此后,鏡頭依次呈現(xiàn)出馮婉瑜拿著大包小包努力尋找陸焉識的身影,丹丹焦灼地來到火車站欲阻止父母相見的場景。火車呼嘯而過,陸焉識內(nèi)心也在上下震動,忐忑不安。于是陸焉識揮著毛巾,大喊馮婉瑜的名字,試圖讓馮婉瑜看到自己。當馮婉瑜看到陸焉識時,其復雜的情緒,通過特寫鏡頭真實地流露了出來。緊接著,糾察小分隊趕來,馮婉瑜大喊,讓陸焉識快跑。此時,音樂響起,將二人離別的情緒烘托到了頂點。接下來,影片通過運動鏡頭以及鏡頭的輕微晃動,將馮婉瑜、陸焉識、丹丹、糾察小分隊這四路人馬匯聚到了一起,由此造成了一種極具力量感的視覺沖擊。[3]這七分鐘的站臺戲,在不知不覺中建構了陸焉識和馮婉瑜夫妻二人情深意重的關系。
影片中陸焉識和馮婉瑜之間夫妻關系的消解,主要是因為馮婉瑜的心因性失憶而導致的。陸焉識一個人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去見馮婉瑜?;氐郊液?,映入陸焉識眼簾的,首先是“不要鎖門”這四個大字,繼而是一張陳舊的紙條,接下來就是馮婉瑜抱著丹丹的照片。影片刻意將陸焉識看照片的時間處理得相對較長,以體現(xiàn)陸焉識對妻子和女兒的深沉的愛。而這一個個特寫鏡頭,都是夫妻關系消解的生動提示。
陸焉識被捕之后的第三年,“文革”結束了。沒有了政治環(huán)境的阻撓,相愛的人最終得以相守,應該是影片最為圓滿的結局,然而,當陸焉識和馮婉瑜二人第一次見面時,馮婉瑜早已得了心因性失憶癥。陸焉識心中或許幻想了千千萬萬遍兩人的久別重逢,但卻從未想到,馮婉瑜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居然如同對待一個客人一樣。馮婉瑜推門而入,陸焉識轉(zhuǎn)頭回望。這是二人經(jīng)歷了千難萬險之后的再次相遇,二人的情感都蘊藏在這個鏡頭之中。接下來,是馮婉瑜看向陸焉識的固定中近景鏡頭。鏡頭中的馮婉瑜沒有流露任何感情色彩,似乎只有一種自顧自的態(tài)度。影片接著用特寫鏡頭呈現(xiàn)陸焉識飽含滄桑并且充滿愛意的表情。他望穿秋水卻無法得到回應。緊接著,兩人都向?qū)Ψ阶呷?,忽而卻步,馮婉瑜面帶笑意地說了一句“來了”,而陸焉識則在相互寒暄之后,終于察覺了馮婉瑜的病情。借助這一連串鏡頭,影片呈現(xiàn)了二人夫妻關系的消解。
在影片中,陸焉識和馮婉瑜之間夫妻關系的重構,主要是通過陸焉識不斷嘗試喚醒馮婉瑜失卻的記憶以重建夫妻關系的過程體現(xiàn)出來的;而陸焉識一次次的努力嘗試均以失敗告終,則宣告了陸焉識和馮婉瑜夫妻關系重構的失敗。
影片中有這樣一個場景,陸焉識彈奏《漁光曲》,試圖借助熟悉的旋律,喚回馮婉瑜失卻的記憶。當陸焉識在窗口張望,看到馮婉瑜即將到家時,影片運用特寫鏡頭,展現(xiàn)了陸焉識搓手的動作。由于一遍遍的努力嘗試都得不到回應,當陸焉識想到憑借《漁光曲》熟悉的旋律以喚醒馮婉瑜的記憶時,其內(nèi)心的緊張情緒,便由這一特寫鏡頭體現(xiàn)出來。當指尖的音樂緩緩滑出時,鏡頭切換到馮婉瑜上樓聽到音樂時的楞怔表情上。馮婉瑜懷著對陸焉識的想念,加快步伐朝家中走去;但此時的馮婉瑜似乎有著難以名狀的猶豫和躊躇,快要接近家門時,她反倒放慢了腳步。接下來,影片以馮婉瑜的主觀鏡頭慢慢向前推出陸焉識的背影,繼而轉(zhuǎn)向馮婉瑜的固定特寫鏡頭,接著轉(zhuǎn)向陸焉識若有所思的特寫鏡頭。當馮婉瑜碰到陸焉識的肩膀時,陸焉識不可抑止地流下了眼淚,兩位黃昏老人在夕陽的映照下深情相擁。在這一剎那間,陸焉識和馮婉瑜終于實現(xiàn)了心靈上真正的重逢;但令人遺憾的是,這只不過是二人短暫的重逢。電影即將落幕時,二人早已白發(fā)蒼蒼,陸焉識依舊陪伴著馮婉瑜去接馮婉瑜心中的陸焉識。陸焉識和馮婉瑜佇立在接站口,望著站臺上歸來的人群,一道鐵門將二人分割開來。雖然近在咫尺,但陸焉識和馮婉瑜之間,卻難以有貼心的距離,似乎總有一道鐵欄桿橫在二人之間。妻子馮婉瑜活在過去,仍然在等待著丈夫陸焉識的歸來;而丈夫陸焉識雖活在現(xiàn)在,卻陪同活在過去的妻子等待著自己歸來。于是,在這一夫妻關系失敗性重構的表述中,陸焉識始終無法在真正意義上“歸來”[4]。
影片中的第二類自然符號系統(tǒng),是父親陸焉識和女兒丹丹之間的父女關系;而父親陸焉識和女兒丹丹之間父女關系的消解與建構,則是在影片一系列尷尬和戲劇性的場景中得以實現(xiàn)的。
“在電影所表達的內(nèi)容上,在通過影片敘事而完成的價值表述上,父親的形象已超越了單純劇情本身的設定,而折射出更耐人尋味的社會文化涵義。”[5]丹丹作為劇中的核心人物,是最能詮釋陸焉識作為父親的自然符號的意義的。
影片伊始,伴隨著革命的音樂聲,影片以特寫鏡頭展現(xiàn)了丹丹臉上洋溢的自信與笑容。緊接著,舞蹈學校的領導把馮婉瑜和丹丹叫到辦公室談話,丹丹認定父親是階級敵人,欲與其劃清界限。當?shù)ささ弥赣H逃跑的消息時,其臉上錯愕的表情與堅毅的態(tài)度,以及“我和他沒關系,我服從組織決定”的堅定表白,正是消解父女關系的具體表現(xiàn)。當?shù)さみ€是三歲的孩子時,父親就被“革命分子”帶走了。周遭的環(huán)境和社會意識形態(tài),共同造就了丹丹心中的父親形象。當?shù)さは胍椦莸募t色娘子軍主角吳清華被不如自己的人替代時,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坐在長板凳上號啕大哭。當?shù)さぴ跇窍峦7抛约旱淖孕熊嚂r,一排排的自行車如同多米諾骨牌般一個個摔倒在地上。這為她之后回家碰到自己的生父而決定大義滅親,埋下了伏筆。本以為能見妻子一面的陸焉識,因聽到樓門響動聲準備匆匆離去,沒想到卻碰到了自己的女兒丹丹。這是影片中陸焉識在和親人久別重逢之后,真正見到的第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人;但是他未能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卻是女兒的大義滅親。多年之后兩人再次相見時,丹丹冒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陸焉識”,而陸焉識則無意識地脫口而出:“丹丹?”下一句便是“都長這么大了”。他多么期望他是以父親的身份和女兒交流,所以影片運用一個固定特寫鏡頭,呈現(xiàn)了陸焉識由于出逃的艱辛而模糊的臉。這也許是因為便于逃亡而采取的必要的裝扮,也許這個裝扮別有深意:父女多年未見,陸焉識在丹丹的心中,想必早已模糊不堪了,何況他還是一名“反革命分子”!所以,丹丹極力想要擺脫和父親之間的種種聯(lián)系。當陸焉識滿懷期待地說出“我是你爸”時,卻得到了女兒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不認識你。”一名日夜思念自己女兒的父親,在聽到女兒這樣回答的時候,內(nèi)心的絕望是可想而知的。不管陸焉識多么渴望聽到女兒的一聲呼喚,但卻始終得不到女兒溫暖的回應,而這一切尷尬的對話,又因為外人的到來而被打斷。在丹丹此時的內(nèi)心之中,大義滅親給她帶來的利益,遠比她與陸焉識的父女親情更為重要。
陸焉識和丹丹之間父女關系的建構,是在“文革”結束之后。這也是父女間的第二次相遇。丹丹接到街道辦李主任的通知,來接摘帽之后的陸焉識。丹丹獨自一人來車站接父親。人潮漸漸散去,丹丹卻還沒有等到父親,于是她四處張望。緊接著,陸焉識出場。政治環(huán)境的改變,使陸焉識的出場少了些許狼狽,卻多了一份沉默。在此之后,二人談話的方式也發(fā)生了轉(zhuǎn)變。這主要是由于女兒的態(tài)度因政治環(huán)境的改變,已由過去的尖銳憤懣轉(zhuǎn)向了現(xiàn)在的冷靜舒緩。陸焉識朝著丹丹所在的方向叫了一聲“丹丹”,而丹丹也報以微笑。這是一度尷尬的父女關系緩解的開始。
陸焉識和丹丹之間父女關系的建構,是在喚醒馮婉瑜記憶的過程中展開的。影片中陸焉識努力喚醒馮婉瑜記憶的嘗試,可以分成五個部分:第一部分,是陸焉識通過居委會李主任證明自己的身份;第二部分,是陸焉識寫信告知家人五號接站,渴望讓馮婉瑜接自己;第三部分,是陸焉識通過照片希望喚醒馮婉瑜的記憶;第四部分,是陸焉識通過彈奏熟悉的旋律,希望能使馮婉瑜想起自己;第五部分,是陸焉識扮演讀信人,陪伴在馮婉瑜身邊。在此過程中,丹丹目睹了陸焉識喚醒馮婉瑜記憶的諸般努力,進而在旁觀中重構了其與陸焉識之間的父女關系。
當陸焉識被馮婉瑜錯認為方師傅后,影片借助幾個運動鏡頭,展現(xiàn)了丹丹趕回家中的情景。在此之前,父女二人曾在樓梯間第一次相遇時,丹丹大喊陸焉識,而在接下來的幾個鏡頭中,影片都是以丹丹獨自占有整個畫面空間,體現(xiàn)了丹丹內(nèi)心對陸焉識的排斥情緒。此時,父女二人又在樓梯間相遇了。陸焉識看著歸來的丹丹,開口叫了一聲“丹丹”。接著,影片展現(xiàn)了丹丹空洞而略帶內(nèi)疚的表情。這時的二人處于相同的畫面空間之中。“文革”的結束,讓父女之間天然的紐帶重新地連接在一起,也讓二人之間的關系得到了進一步的緩解。
影片中帶有戲劇性的場景,是父女之間的關系認同,需要憑藉外人的幫助來實現(xiàn)。影片中,為了向馮婉瑜證明,她面前的男人是陸焉識而不是方師傅,居委會的人和丹丹要證明陸焉識是陸焉識。居委會的人讓丹丹叫陸焉識一聲“爸”,以此證明陸焉識是陸焉識。居委會的人不斷重復地引導丹丹叫“爸”,而丹丹則面無表情地回頭,始終沒有開口叫陸焉識一聲“爸”。這場戲中的鏡頭表現(xiàn)極具張力:前景是居委會的兩個人的固定中景鏡頭,中景是丹丹站在門口看向馮婉瑜的固定小全鏡頭,后景是陸焉識一個人站在門邊的固定全景鏡頭。這是一個多么戲謔的站位。依自然倫理,夫妻間本應最親近親密,母女次之,接下來才是外人。但是在這一組畫面中,本應站位最近的夫妻卻離得最遠。不僅如此,影片甚至還運用了后景虛焦的處理方式,將陸焉識的臉部模糊化。而影片中居委會的人,這些與馮婉瑜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外人,卻是離馮婉瑜距離最近的人。在接下來馮婉瑜張望丹丹和陌生男人的主觀鏡頭中,影片又運用了小景深鏡頭,將陸焉識幾乎完全虛化,由此呈現(xiàn)出馮婉瑜腦海中陸焉識的形象:一個被歷史模糊化的,被病情模糊化的陸焉識。
影片中丹丹第一次叫陸焉識“爸”,是陸焉識讓丹丹去給馮婉瑜送信的時候。當?shù)させ丶医o馮婉瑜信時,馮婉瑜冷默地說:“你來干什么?”丹丹一邊遞給她信,一邊說:“我爸來信了。”這是她第一次稱陸焉識為爸爸,但卻并不是當著陸焉識的面。后來,陸焉識讓馮婉瑜五號去接他。丹丹一路尾隨,偷偷觀望馮婉瑜去接陸焉識。這不僅意味著丹丹見證了父母的愛情,同時也意味著陸焉識與丹丹之間緊張的父女關系開始趨向緩和。丹丹和陸焉識在試圖通過彈奏《漁光曲》喚起馮婉瑜失卻的記憶失敗后,影片運用了一系列固定特寫鏡頭展現(xiàn)丹丹的懺悔,懺悔之后,是丹丹第一次當著陸焉識的面,叫陸焉識一聲“爸”。借助這一鏡頭,影片重構了陸焉識與丹丹之間的父女關系。此后,丹丹每次都是以女兒身份出場,并且與陸焉識同時出現(xiàn)在同一畫面空間中,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障礙物。這意味著陸焉識與丹丹之間父女關系建構的最終完成。
影片中的第三類自然符號系統(tǒng),是馮婉瑜和丹丹之間的母女關系;而馮婉瑜和丹丹之間母女關系的消解與建構,則始終與陸焉識與丹丹之間父女關系的消解與建構息息相關。
馮婉瑜和丹丹之間母女關系的逐步消解,是從丹丹仇恨陸焉識開始的;而馮婉瑜和丹丹之間母女關系的徹底瓦解,則是在丹丹為了一己私欲舉報陸焉識之時。影片后一部分也展現(xiàn)了丹丹對父親的仇恨。丹丹拿來相冊猶豫不決地站在小賣部門口。丹丹進門后,陸焉識翻開相冊。影片以特寫鏡頭呈現(xiàn)陸焉識和馮婉瑜的合照。陸焉識發(fā)現(xiàn)相冊中有自己的照片全部都被剪掉了。“別找了,沒有”,丹丹的一句話,令陸焉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原來丹丹把所有有陸焉識的照片全都剪了。丹丹舊日對父親的怨恨以及不理解,在此時被渲染得淋漓盡致,而丹丹對陸焉識的仇恨,正是瓦解馮婉瑜和丹丹之間母女關系的導火索。
陸焉識從舊友那里拿來了一張自己昔日的照片,托丹丹拿去給馮婉瑜辨識。丹丹回家后對馮婉瑜說:“我留了一張我爸以前的照片。”這是影片中丹丹第二次叫陸焉識,仍但然不是當著陸焉識的面??粗赣H輕輕摩挲照片,丹丹由衷地贊美父母:“你年輕時真好看,我爸也很瀟灑?!边@是影片中丹丹第一次夸贊自己的父親。但母親的病情似乎又在加重,想起了丹丹的背叛,于是馮婉瑜便將女兒驅(qū)趕出去?!拔揖筒幻靼琢?,她什么都記不住,就記住我的不好。”這一聲抱怨,既是丹丹對母親的不理解,同時也促進了影片中陸焉識寫信讓馮婉瑜原諒丹丹這一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從而使影片走上了建構馮婉瑜和丹丹之間母女關系的道路。
陸焉識與丹丹之間父女關系的修復,是在喚醒馮婉瑜記憶的過程中實現(xiàn)的;而馮婉瑜和丹丹之間母女關系的建構,則是在陸焉識的幫助之下完成的。
當陸焉識得知馮婉瑜和丹丹之間的關系惡化之后,他試圖以寫信的方式修復馮婉瑜和丹丹之間的關系。次日陸焉識給馮婉瑜讀信之后,馮婉瑜同意丹丹回家住,陸焉識推著平板車將丹丹的行李搬回家。這是影片中馮婉瑜和丹丹之間母女關系建構的第一步。從此以后,馮婉瑜和丹丹之間的母女關系,便得到了自然而然的修復。影片借助暖色調(diào)的運用,以及丹丹服裝由深色轉(zhuǎn)為淺色的變化,以呼應馮婉瑜和丹丹之間母女關系的修復。此后,陸焉識和馮婉瑜一起看丹丹跳芭蕾舞《紅色娘子軍》,丹丹對二人鞠躬。這最后的一鞠躬,包含著丹丹對二老的虧欠與感恩。至此,影片最終完成了丹丹與父母之間關系的徹底建構。
如果說小說《陸犯焉識》是以文字構建符號系統(tǒng),讀者則通過文字來探尋作者所描畫的現(xiàn)實世界和精神世界背后的符號意義的話,那么,電影《歸來》則是運用獨有的視聽語言,構建了獨特的自然符號系統(tǒng),進而使觀眾由此把握影片所描畫的現(xiàn)實世界和精神世界背后的符號意義。從本質(zhì)上看,電影《歸來》其實是去歷史化的一個溫情故事。在這個溫情故事的大框架中,影片彰顯了陸焉識作為自然符號系統(tǒng)中的個體所傳達出的獨特價值意義,給觀眾帶來了有別于小說文本的審美情趣;而影片中夫—妻、父—女、母—女這三大自然符號系統(tǒng)的消解與建構及其所導向的意義,也由此得以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