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椰子
近來,一批氣質鮮明的地域電影,揭開了貴州的神秘面紗。
《無名之輩》《地球上最后的夜晚》《四個春天》《麥子的蓋頭》《合群路》這些已經上映或將要上映的電影,將社會更迭、文化混生和個人故事融合,為人們勾勒出一幅安逸又極具野性氣息的貴州鄉(xiāng)土畫卷。
由于缺乏明確的標簽,貴州曾經遠離大眾視野,但在近年來的快速發(fā)展中,貴州不斷地制造驚喜,從經濟落后省份躍升為蟬聯(lián)兩年GDP增速第一省份,那些群山之間架起的高橋,那些穿過綿延山嶺的隧道,以及鑲嵌在翠綠山谷里的天眼,都在向世界重新定義貴州。
近兩年,貴州也在文化領域迎來了它的春天。貴州電影的新浪潮正在醞釀,畢贛、饒曉志、陸慶屹等本土導演開始編織各自的貴州故事,2018年末至2019年初,他們集體涌現(xiàn),站到了舞臺的正中央。
夜里的風吹過山間,吹過不知倦意的人們的臉龐;打完麻將后安逸閑適地穿過熱鬧夜市——因為有這樣的本土生活體驗,他們了解貴州人的怡然自得和粗糲生猛,因此能夠在銀幕上表現(xiàn)出那種喧鬧的煙火味和濃烈的人情味。
畢贛是吹響貴州電影號角的第一人,2016年的《路邊野餐》將神秘濕熱的凱里帶到了大家的視線當中。
在一些北方電影中,故事總繞不開工廠、煤炭、冬天、鐵路、縣城、犯罪等元素。資源密集型城市轉型帶來的社會陣痛,使得影像中的北方往往呈現(xiàn)出荒涼蕭瑟的景象。
貴州電影浪潮從邊緣掀起,它帶著一往無前的力量涌動、澎湃,翻滾著奔向每一個不曾了解它的地方。
從《路邊野餐》到《地球最后的夜晚》,畢贛鏡頭下最多的顏色則是綠色,這是凱里的顏色。位于黔東南的凱里終年受亞熱帶季風的影響,雨季到來的時候,城市和群山都籠罩在氤氳之中。
瘋狂生長的植被,蔥郁濃密的山林,農業(yè)主導的半現(xiàn)代小鎮(zhèn),彌漫的水汽,電影里的環(huán)境幾乎和現(xiàn)實中貴州的景觀一樣。這是畢贛對貴州的解讀,他用凱里、鎮(zhèn)遠以及一個虛構而生的蕩麥串連出他詩意的夢囈,也毫不隱藏地展現(xiàn)著鄉(xiāng)土的氣味和與時代變化格格不入的主人公。
饒曉志拍攝《無名之輩》的緣起是鄉(xiāng)愁。在參加完愛丁堡戲劇節(jié)回程的飛機上,酒精和堯十三演唱的《瞎子》里久違的鄉(xiāng)音喚起了他對故土的情感,他想起了那些生活在遠方的貴州山民,也想起了那群在家鄉(xiāng)的無名之輩。用饒曉志自己的話表述就是,“這些小人物,經歷再多苦難,都嘻嘻哈哈。”
他看過家鄉(xiāng)太多皺巴巴的人生,明白這個社會更為廣大的真實,分布在廣袤的農田上、工廠的車間里。于是他和主創(chuàng)團隊回到電影故事主角的飾演者章宇的老家貴州都勻,用多線敘事的手法拍了《無名之輩》,四條黑色荒誕故事線共同構成一個主題:一群小人物如何“拿回”自己的尊嚴。
如果說畢贛的電影是由鏡頭吟誦的詩歌,饒曉志的電影寫滿黑色幽默,那陸慶屹的電影便是一本記錄父母詩意生活的日記。所謂的《四個春天》,就是15歲便離家漂泊的他,春節(jié)返回貴州獨山的四個年頭。
電影《地球最后的夜晚》劇照
最開始,他的影像只是用作保存共同度過的家庭時光,它真實地記錄著黔南小鎮(zhèn)一個普通家庭的日常生活,同時也探討了時間這一永恒命題。交通不便以及多山的環(huán)境,使得生活在貴州的山民們形成了一種安土重遷、怡然自樂的生活態(tài)度,他們在山間田地里勞作,唱山歌、打野菜、做香腸、種花草,對生活有一種不以為意的付出、毫無抱怨的知足,他們與生活相處的方式和對待時間的態(tài)度令人動容。
侯孝賢曾評價,臺灣電影之于華語電影的價值乃是“邊緣”,“只有在邊緣才能看清中心,在邊緣總會思變,實驗性會比較強?!辟F州電影與此也有相似之處,對于創(chuàng)作者而言,“邊緣”更利于影像的探索實驗。
本土創(chuàng)作力量噴薄而出,帶著對家鄉(xiāng)的眷戀回到曾經滋養(yǎng)他們的土地上,在這創(chuàng)作的富礦中自由地探索生活與藝術的關聯(lián),雕刻描繪著貴州本土的人生百態(tài)。一如賈樟柯之于山西,萬瑪才旦之于藏區(qū),侯孝賢之于臺南,他們把一群人、一座小城帶到觀眾的視野中,讓具有偏遠、閉塞、神秘特質的貴州逐漸成為光影里的異域空間。
而對于觀影者而言,大城市語境下的銀幕表達已司空見慣,當人們對冰冷水泥澆灌的筑夢溫床呈現(xiàn)出疲態(tài),逃離感漸增,便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這些遠離大都市、遠離繁華的貴州故事所體現(xiàn)出的真實、溫暖和野性,正好滿足了觀眾對于“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打探。
貴州電影浪潮從邊緣掀起,它帶著一往無前的力量涌動、澎湃,翻滾著奔向北京、上海、臺灣、戛納,奔向每一個不曾了解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