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博 醫(yī)
(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政治學院 馬克思主義理論系,上海 201602)
存在主義哲學這樣看待死亡,它認為死是必然會到來的可能性,卻又似乎永遠不可能真正達成,因此,海德格爾將死亡定義為“不可能的可能性”,并把死亡的這一存在方式稱為“懸臨”(Bevorstand),“懸臨”一詞兼有“必然到來”和“尚未實現”之意。懸臨在前的死亡給“此在”(Dasein)設定了一個終界,使此在能夠先行到死中去領會“生”的本真意義。
海德格爾將死亡稱為一種“可能性”,顧名思義,是因為他承認“死”對于“此在”是必然會到來的事件。誠然如此,作為有限存在的“此在”終究無法逃脫死亡的必然命運,如海德格爾所說,死亡作為終結是此在“不可逾越的可能性?!盵1]288
“此在”在世,面臨著無數關于人生可能性的籌劃,在這諸多籌劃中,死亡之所以特殊,一方面在于它的“不可逾越性”?!按嗽凇痹诿媾R不同人生選擇的時候,可以自由、自主地作出籌劃,雖然也要受到客觀條件的制約,但統(tǒng)而觀之,任何其他人生可能性在死亡面前都是一種“或然性”,換言之,其必然程度都較死亡有所不及。人們常說“人固有一死”就是對死亡必然性的一種確知,正是這種確知把死亡作為最特殊的可能性展現出來。
另一方面,死亡這種可能性的特殊之處還在于:其作為“此在”生存的終結,是一種徹底的“非一存在”。所謂“非一存在”,指的是死亡這種可能性的懸臨使得“此在”其他的可能性都不能再可能,即在面對這樣一種可能性之時,“此在”不僅不能再對其他可能性作出籌劃,甚至之前所做的一切籌劃都失去了意義,因為在此在對它的死亡的態(tài)度中,它和任何其他此在的所有關系都被中止了。
質言之,在海德格爾看來,死亡就是一種不可逃避的“非一存在”:它必然會發(fā)生在“此在”身上,而且一旦發(fā)生,就會給予“此在”以毀滅性的打擊??梢栽囅耄簩τ凇按嗽凇眮碚f,死亡這件“壞事”,它必然會發(fā)生,由此我們才會時常感到“畏”(Angst)的情緒而惶惶不可終日,海德格爾稱這樣的生存狀態(tài)為“不在家”,他認為,“不在家”的狀態(tài)是人生的常態(tài)。也就是說,死亡在“此在”生存的每一時刻都是不可否認的可能性,它不只存在于人生的終點,還懸臨于“此在”存在的全過程,只要“此在”在世,死亡就如影隨形。
海德格爾認為,死亡不同于某一件工作的完成,抑或是一個東西的毀滅,死不是單純的結束、完成或不復存在。相反,死存在于此在之內,它是人的整個存在方式,也就是說,人只要存在著,他就承擔著死亡。
在這里,死亡作為人的存在方式是說“死”與“生”是密不可分的,它包含了兩個層面的意蘊:其一即是指“死”是“生”的目的和歸宿,這一點與海德格爾的“時間觀”有著密切關系。眾所周知,“時間”由過去、現在、將來三個概念構成,而自亞里士多德肇始,西方哲學家就一直將“現在”視為時間的核心,他們認為:“時間就已流逝的部分而言已不存在;就尚未到來的而言也不存在。”[2]但海德格爾卻反其道而行之,在他看來,此在在世,不僅以“生”的方式存在著,而且是一個從“生”走向“死”的旅程。在途中,“過去”和“現在”屬于“生”,而唯獨“將來”(Zukunfit)屬于“死”。因此,此在正是被懸臨的“將來”指引著去觀照“過去”和“現在”的,如果把“將來”理解為死亡,那么“過去”就代表了此在“被拋”的命運,“命運”的一拋使此在向終結運動,所以海德格爾說:“剛一降生,人就立刻老得足以去死?!盵1]282“現在”則代表了“操心”,即為了躲避“被拋”于世的“畏”而沉淪,為俗事繁忙,最終混跡于常人的“閑言”“好奇”和“兩可”之中,失去了自己的“本真”狀態(tài)。如此看來,“過去”和“現在”從本體論層面而言都帶有無可奈何的悲劇色彩,只有“將來”因其自由、自主的地位而堪當此在之歸宿的大任。換言之,“生”是人被迫而為的事情,而“死”恰是人能動選擇的結果,“死”在終點牽引著“生”,指導著此在的人生選擇。作為“生”的目的和歸宿,“死”使此在終其一生都為著自己如何而死進行籌劃,如此,“死”無時無刻不存在于此在之中,并且讓“生”帶有了“死”的痕跡。
意蘊其二則指“死”是隨時可能發(fā)生的。作為人的存在方式,“死”必然會到來,然而何時會到來卻并不是確定無疑的,也就是說,此在在世的任何一個瞬間都有可能是“生”,也有可能是“死”,任何一個時刻都可能是此在存在的最后一刻,在海德格爾看來,“生”與“死”的界限并不似常人劃定的那般明朗。如此一來,“死”與“生”之間便有了更深層次的糾纏,此在在面對“生”的各種可能性而進行籌劃時,不得不再為隨時可能到來的“死”作出雙重打算。在這種糾纏中,此在不得不悅納“死”這一必然的壞事,并從它的“害處”中尋找其積極的價值和意義。
如前所述,死亡這件必然到來的壞事,它的“懸臨”并不存在于“生”的反面,反而與“生”糾纏在一起?!吧奔词菫榱恕八馈?,“死”隨時可能取代“生”,“生”與“死”在這樣一種看似辯證統(tǒng)一的關系中達到了和諧。
然而在海德格爾看來,二者在這一對辯證關系中卻并不對稱,此在能夠清晰地觀照到“生”,但卻永遠不能領會到“死”,因而無法達到此在的整全。
究其原因,一方面,未死之人對“死”這一“最本己的可能性”并沒有真正地領會,因此不是整全的此在;另一方面,已死之人因其達成了死亡而失去了繼續(xù)籌劃“生存的可能性”的可能,換言之,死亡切斷了人發(fā)展自己成為自己的一切可能性。這也是死亡的“非一存在性”所規(guī)定的題中之義。海德格爾認為:“只要此在存在,它就包含有一種它將是的‘尚未’,即始終虧欠的東西?!盵1]279而當此在不再存在,則無從論起他的“整全”。總之,“此在”這種存在,當它“在此”之時,身上就“存在著一種持續(xù)的‘不完整性’,這種‘不完整性’隨著死亡告終”[1]279。就其“可能”的角度來看,“死”與“生”融合一致、密不可分;但就其“不可能”的角度而言,“死”則不“生”,“生”則不“死”,二者毫無臨界點可言,“死”對“生”來說,將永遠是一種“懸臨”的東西。
“懸臨”的死亡被視為一種可能性的原因在于它一直向此在“逼近”,使此在切實感受到一種壓迫,以及由這種壓迫而產生的“畏”。而正如“畏”的對象是空泛的一樣,“死”這一不斷逼近此在的存在也是沒有實體的,因為“畏啟示無(Nichts)”[3]。換言之,沒有人能真正經驗到自己的死亡,常人所能觀察到的死亡只是他人的“死亡現象”或自己的“瀕死體驗”,海德格爾認為以上與“死”相關的概念同真正的死亡還相距甚遠。真正的死亡“作為此在借以向其死亡存在的存在方式的名稱……是此在的特具一格的可能性”[1]284-286。
死亡的“不可能性”是日常思維難以理解的范疇,因而也是常人所極力回避、否認的事實。常人,或稱“日常此在”,總是喜歡躲在他人“死亡現象”的背后窺視死亡,久而久之,他們就將“經驗死亡”混同于本真的“死”,從而消弭了死亡的本體論意涵。常人以經驗去觀察他人的死亡,從而得出結論,認為自己真正領會了死亡,然而海德格爾卻指出,這是一種剛愎自用的“錯覺”,這種錯覺必將導致一種錯誤信念的產生:常人總是認為自己是不死的。
常人醉心于粉飾他人的死亡,把“生”與“死”相隔離似乎成為日常社會心照不宣的共識。
這種錯誤的根源在于過度解讀了死亡的“不可能性”。沉浸在日常事務中“操勞”的人常常抱有這樣的幻想:既然此在無論如何也不能領會自己的死亡,那么“死”終究只是他人的事情。雖然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人的“有限性”,即死亡終會來臨,但這一“終界”被無限期地推延到今后的某一天去,從而逐漸在此在的人生籌劃中變得模糊不清。丟失了作為目的和歸宿的“死”的方向指引,此在也就迷失了“生”的意義,從而深陷日常事務之中無法自拔,在庸庸碌碌中忘卻了自身的“本真存在”。如海德格爾所指出的:“人們說:死確定可知地會到來,但暫時還沒來。這個‘但’字否定了死亡真正的確定可知。把此在引向當下還可耽留忙碌的事物,以免無所事事地想到死。”[4]168
海德格爾揭示道:“即使在閃避自己的死亡之際,日常此在真正確知的也不止于它在純理論思考中認為真的事情,只不過它不敢透視其中奧秘,對自己掩藏起兩者之間的不同?!盵4]168這其中掩藏起的奧秘不僅限于此在對自己死亡的否認,更包括常人對他人的“死亡現象”的回避。
未死之人沒有經歷過死亡,因而無法領會本真的“死”的必然性,他們只知自己的“生”,而未知自己的“死”。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常人總是不承認自己會死,似乎“死”總是別人的,它可以關系到任何人,卻唯獨與自己無關。人們忌諱談論死亡,在論及死亡時總是閃爍其詞,竭力使人不要注意到它,甚至對垂死之人也總是安慰道:“事情會好起來的?!边@種安慰不僅是對垂死之人的安慰,更是對安慰者自身的安慰,正如海德格爾所說:“有所掩藏而在死面前閃避。這種情形頑強地統(tǒng)治著日常生活……常人就以這種方式為提供對死亡的持續(xù)的安定而操勞?!盵1]291
這種“不安”和“畏懼”的情緒與此在對“在世”的“畏”不同,它往往來自常人對死亡的“社會性不適”。在日常生活中,死亡是一個始終都在降臨的不幸事件,然而在當下,死亡卻與我們無關。對于“他人之死”,我們認為對自己并沒有直接的威脅,因此我們常常希望將類似事件遺忘掉,以便重新回到安定的日常生活中來,換言之,常人不允許此在在面對死亡時具有“畏”的勇氣,他們總是千方百計地回避死亡,仿佛其從未迫近。然而,這種面對死亡的逃避態(tài)度終究不能使此在從本真的意義上確知其自身的死亡。
在海德格爾看來,死亡是最本己的可能性,但常人的看法恰恰相反,他們總是把死亡視為某種首先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繼而忽略了它“懸臨”于自身之前的事實。
這種具有鎮(zhèn)靜作用的疏遠的確能夠給此在帶來一時的“安寧”,但海德格爾對此的質疑是:混跡于常人之中真的能夠回避死亡嗎?他的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他人無論如何都不能代替此在去領會死亡。在海德格爾看來,此在逃避死亡的方法無非有二:一是把作為獨特個體的此在一般化、普遍化,使得每一個此在都成為蕓蕓眾生中的一員,這樣,死亡也就成為程式化的常人的一生中某種事先預定好的階段,從而打消了作為“最本己的可能性”的死亡的不確定性,以及隨之而來的此在的“畏”。
海德格爾指出,每一個此在都有著專屬于他自己的獨特的“畏”。也就是說,訴求于他人為自己的死亡進行代理的努力是完全無濟于事的,因為“任誰也不能從他人那里取走他的死……只要死亡‘存在’,它依其本質就向來是我自己的死亡”[1]276。由此看來,死亡之“不可代理性”的根源在于:作為研究對象客體的此在可以被抽象為某種“普遍本質”,但是作為生存主體的此在,其本質恰恰在于他能夠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這種對于“存在”的感知是人類所共有的,但卻也是最為特殊、彼此不同而不可互相替代的。
方法二是把他人的“死亡現象”與此在本己的“死”相等同。誠然,人們能夠經驗到他人的死亡,并以日常的方式來思考這樣的“死亡現象”,如此一來,“死”的最高程度上的或然性就被遮蔽了,從而變得不再確定可知。但這種做法并不意味著我們能夠把他人的生活作為一個整體來把握,并因此能夠在此在的整體性中對此在的存在獲取一種真正的領會。我們可以經驗到一個垂死的此在向它的“不再存在”狀態(tài)過渡的過程,此時我們不僅把他的身體當作是一個“上手”的物體,即肉體來看待,這一過程中更包括了這一此在生前與我們“共在”的模式,亦即它包含了這一個死去的人對于活著的人的意義。因此,這并沒有讓我們更加切近地理解垂死之人所經歷的“存在”的失去,從而也就沒有使我們更加切近地理解本真的、使此在達到整全的“死”究竟意味著什么。也就是說,這種只屬于自己的“死”,終究是與他人無關的,如前所述,它是此在最本己的可能性,在此在面對“死”的時候,任何他人都是無法代替的。
質言之,對于“死”這件最本己的事情,無論未死、將死或已死之人都無法從經驗上對其進行確知,因此它是永遠不可能達成的“可能性”。
由此,海德格爾因死亡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游走的悖論而將其稱為“不可能的可能性”。他認為這樣關于“死”的辯證解讀對此在從日常的沉淪中解脫是有所裨益的?!八馈奔仁亲罡叱潭鹊目赡苄裕质墙^不可能達成的“懸臨”之物,“生”與“死”正是在這一正一反之間實現了“共在”。
海德格爾將“生”與“死”的“共在”稱為“向死而在”,具體而言,就是呼吁人們“先行(vor)到死中去”。換言之,“就是先行到這樣一種存在者的能在中去:這種存在者的存在方式就是先行本身。在先行著把這種能在揭露出來之際,此在就它最極端的可能性而向其自身開展出自身。把自身籌劃到最本己的能在上去?!盵1]301
“先行到死中去”的此在看到了“死”的必然性,于是更加珍惜“生”的各種可能性,在對“生”的可能性的籌劃中,此在消弭了對“死”的不可領會。也就是說,只有“向死而在”的此在才能脫離常人群體的異化狀態(tài),重回本真的個別化而獲得自由;也只有自由的此在才會對生命充滿熱情,在“死”中挖掘出“生”的意義。
首先,死亡讓此在脫離常人而恢復本真的個別化。既然“死”這一“最本己的可能性”是任何他人都無法替代此在的事件,那么在面對死亡時,此在就自然而然地與先前那個混同于蕓蕓眾生的常人產生了質的差異。換言之,此在“先行到死中去”就是為了在“生”與“死”的“共在”中體會二者的區(qū)別,只有當“存在”與“不存在”共存,此在才能看到“常人狀態(tài)”生活的荒謬和可悲,才會“在這種能在中……看清楚,此在在它自己的這一別具一格的可能性中保持其為脫離了常人的,也就是說,能夠先行著總是已經脫離常人的。”[1]302
海德格爾認為,“先行”到“死”與“生”的“共在”中是此在打破死亡之“不可能”的唯一方法。因為只有在“共在”模式下,此在才能領會到本真含義的“死”,它有著與“經驗死亡”截然不同的意義,這樣的“死亡”在“存在”與“非存在”的二元結構中“在場”,使此在更加珍惜自己當下的“存在”,不再躲避于常人的“普遍意見”中渾噩度日,用以換得內心虛假的“安寧”。如此,“向死而在”的此在獲得了使自身“個別化”的勇氣,他開始勇敢地將自己暴露于“被拋”的“畏”之中,開始懂得悅納與“個別化”并生的“不在家狀態(tài)”,最終從日常的沉淪中得到救贖而成為本真的自己。
其次,死亡讓此在在籌劃人生的可能性中獲得自由。“先行”看到死亡的此在重獲其本真性后即開始珍視自己的“存在”,本真地生活,其具體的做法便是打破常人“統(tǒng)治”下的日常意見的枷鎖,開始以“個別化”的方式籌劃自己的人生,在這諸般籌劃的過程中,此在才獲得了真正的自由。如海德格爾所說,“向死而在”的此在“就在熱情的、解脫了常人的幻想的、實際的、確知它自己而又畏著的向死的自由之中”[1]306。
如果說死亡的“非一存在”性使此在之前所做的籌劃本身都失去了意義,那么這些可能性籌劃的意義歸旨就在于其所帶來的“自由”。為什么此在“個別化”的籌劃能為其帶來自由?海德格爾認為:“為自己的死而先行著成為自由的,這就把此在從喪失在偶然地擁擠著各種可能性的情況中解放出來。”[1]303恰恰因為在死亡來臨之時,一切曾經做過的可能性籌劃都將失去意義,此在在其仍然“存在”的時候就要盡可能地把屬于自己的可能性籌劃得更加精彩,而不去盲目地遵循常人為其制定的程式化的“可能性”,這樣,明知死亡在前方“懸臨”而仍然積極地、從本真狀態(tài)出發(fā)來籌劃自己的人生,在海德格爾看來就是獲得了“自由”。在更多的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心境”上的自由,是一種在身體有限性的制約下,去尋求精神的“敞開”狀態(tài),即打破束縛、接納無限可能性的自由。
第三,死亡讓此在明白人生的意義而熱愛生命。到此看來,海德格爾的“向死而在”理論大體沿著這樣的路徑前進:此在明白自身領會死亡的“不可能”,從而在“先行”狀態(tài)下看到了“生”與“死”的“共在”,在“生死”二元結構中領會了死亡的“本己性”,繼而開始從繁忙的常人生活中解脫出來,自由、自主地籌劃自己獨特的人生可能性。因此可以說,海德格爾雖然在其“生存論”哲學中澄明了“死亡”的“在場”,但他的最終目的并不在于否定生命、消解意義,走向徹底的虛無主義。恰恰相反,在對死亡這一“非存在”的觀照中,此在能夠撥開常人意見的迷霧,看到“存在”的本真含義,從而更加熱愛生命,在有限的人生中創(chuàng)造盡可能多的價值。
海德格爾認為,一個將死亡納入其存在體系的人才是整全的此在,因為只有從本體論層面了解人的存在的全部結構,此在才能明白人生的意義。正如施太格繆勒的評述:“死亡就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力量。沒有任何斗爭可以像死亡那樣把人從他的日常性中拋出來?!盵5]海德格爾所描畫的“死亡”正是這樣一種具有悲劇色彩,又包含了詩意的“創(chuàng)造性力量”,他“挖掘出了死亡的一種積極含義:作為能在的此在,只有向死而在,才能本真生存”[6]。在海德格爾這里,“死”與“生”融為了一體,它不再是生命的反面,而是生命的救贖,它為迷茫、沉淪在日常生活中的現代人指明了解脫之路。
正如海德格爾所指出的,死亡是一件必然到來、不可回避的壞事,然而經驗卻對其無從領會,因此常人總是躲在“死亡現象”和“公眾意見”的背后窺視死亡,因而逐漸地遮蔽了死亡的必然性。忘卻了“死亡必然性”的此在雖然獲得了虛假的“安寧”,但也付出了迷失本真的代價。此在唯一能夠真正領會死亡的方法就是“先行”,即在“生”與“死”的“共在”模式下觀照“存在”與“非存在”的差別,從而在“生死”二元結構中澄明“死”的“在場”。一個澄明了死亡的人才是一個完整的此在,完整的此在亦即“個別化”的此在,那是脫離常人意見“統(tǒng)治”,沖破枷鎖、重獲自由的本真“存在”,基于這樣一種生存狀態(tài)的此在才能領會生命的真諦,以飽滿的熱情對待人生,積極籌劃專屬于自己的獨特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