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秀芳

中國最富有詩意的地名，網(wǎng)上有很多提名，諸如棲霞、仙居、蘭陵、姑蘇，而無論哪一種版本，都少不了“云夢”。如今湖北孝感市有個云夢縣，算是對歷史的紀念。

“楚王云夢澤， 漢帝長楊宮。”唐太宗李世民一首《出獵》詩，道出了古往今來人們對云夢的贊慕。如云似夢的大澤，煙雨迷離，煙云彌漫，確實極富詩情畫意。然而，對“云夢澤”的這一詩意的想象與解釋，其實是錯得離譜。因為追根溯源便會發(fā)現(xiàn)，它也許既非云，也無夢。

讓我們來看《左傳·宣公四年》記載的一個故事：若敖娶?女為妻，生斗伯比。若敖死，斗伯比隨母回?居住，與表妹?子之女私通， 生下子文?！?夫人使棄諸夢中”，子文被老虎喂養(yǎng)。?子打獵時看見此景，嚇得罷獵而歸。?夫人如實相告，?子頗覺神異，遂將子文抱回，取名斗谷于菟，意為由老虎哺乳。

若敖是西周末至春秋初期楚國的國君，“?”呢？西晉大學者杜預作注解時說：“?，國名。”“?本又作鄖，音‘云?！?斗谷于菟后來成為楚國最高行政長官令尹，為楚國的強大和爭霸做出卓越貢獻。這個故事的本意為夸耀令尹子文之不凡，但無意中卻揭開了“云夢”的真相：“?夫人使棄諸夢中”的“夢”，在楚語中為“澤藪”之意，即包含有湖沼的山林原野。子文被?夫人棄于夢中，哪的夢？?國。于是謎底揭開：“云夢”原本可能叫“?夢”。

?國在何處？追尋?國往事，頓感歷史如夢幻。

?來自妘，妘又與云相關?！妒酚洝の宓郾炯o》里說，黃帝以云命名官職，春官為青云，夏官為縉云，秋官為白云，冬官為黑云，中官為黃云。對此，翦伯贊在《中國史綱》里解釋道：“黃帝之族，恐怕是由幾個胞族組成的一個部族，所以其中有屬于一個胞族的五個氏族，是以云為圖騰……”

何光岳先生在《（?）子國考》一文里， 闡釋了云之演變脈絡：氏族社會時，以云為圖騰的部族，在云旁加女——以“妘”作姓氏;進入父氏社會、出現(xiàn)封國后，在云旁加邑——以 “?”為國名。

話說黃帝之孫有顓頊，顓頊之孫重黎為帝嚳的火正官，賜姓“祝融”，重黎死后由其弟吳回世襲。《國語·鄭語》說，祝融氏有八姓，妘為其一，楚之羋姓也為其一。 妘、羋原來同祖。

吳回生陸終，陸終有六子，四子名會人，會人后裔的一支，在今新鄭、密縣一帶的祝融之墟建國，在會旁加邑，是為鄶國。周平王東遷時，鄭桓公也隨之遷于今河南新鄭，與鄶國相鄰，為了做大，先是侵占了鄶國的地盤，鄭武公時，又滅了鄶國。

據(jù)何光岳考證，鄶國中的一支，早先因不愿臣屬商朝，向南遷至今湖北鄖陽縣，后又向東南遷至安陸縣（今云夢縣一帶），以族姓為國。周初受封為子爵，又去女字旁加邑，是為?子國。在古語里，鄖與?同，唐《括地志》云：“安州安陸縣城，本春秋時鄖國城?！钡酱藶橹箍梢?，云——妘——?——鄖，既相關聯(lián)又可通用。

妘、羋本同祖，然鄖國最終被楚國所滅。楚平王二年（前527年），斗氏后人斗辛封為鄖公。只是此鄖已非?。撫養(yǎng)了斗子文的?國之“夢”，終于夢斷。

云夢最富詩意？確實，是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