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康熙二十五年(1686)站人駐驛開始計算,至光緒三十四年(1908)驛站裁撤,站丁這個特殊的群體在黑龍江整整存在了230余年。而站人及其后裔則在居住地繁衍生息,而今已經(jīng)整整330年。
古驛路驛站安在?遺址遺跡遺物所剩幾何?2014年9月23日至29日,在齊齊哈爾市政協(xié)文史學宣委員會的組織下,由市文廣新局、相關(guān)縣(市)區(qū)政府、政協(xié)的支持、配合,部分專家、學者、作家、媒體記者組成“齊齊哈爾古驛站及站人文化”調(diào)查組,從嫩江縣(墨爾根驛站)出發(fā),由北向南,沿著古驛道方向和大致地段,對訥河市老萊鎮(zhèn)(喀木尼喀站)、長青村(博爾多站)、拉哈鎮(zhèn)(拉哈爾站)、富??h友誼鄉(xiāng)富寧村(寧年站)、塔哈鎮(zhèn)(塔哈站)、黎明村(齊齊哈爾建城前卜奎驛站)、建華區(qū)鑫海家園小區(qū)(建城后卜奎驛站)、昂昂溪區(qū)榆樹屯鎮(zhèn)頭站村(特穆得黑站)、泰來縣大興鎮(zhèn)時雨村(溫托渾站)、肇源縣茂興鎮(zhèn)(茂興驛站)共計11個驛站遺址進行了考察。
站房民居
驛站站房的保留狀況比我預想的還要差,但民居保護稍好一些。
大站道上所有的驛站官房早己蕩然無存,但所在位置依然留存在站人后裔記憶深處。在他們的引導下,基本確定了具體位置。如在訥河老萊鎮(zhèn),據(jù)當?shù)赝诵萁處煂O洪閣(79歲)回憶,喀木尼喀站房在老萊鎮(zhèn)中心街北100米路西“何三狗肉館”樓后,與關(guān)帝廟舊址相鄰;在訥河市建華村,據(jù)站人后裔曹寶良(69歲)回憶,博爾多站房舊址在原長青村(己與建華村合并)村部,現(xiàn)為一朱姓人家居住;拉哈驛站遺址在四季青村,該市文管所進行了初步發(fā)掘并整理出部分遺物;在富裕縣富寧村,據(jù)站人后代姜黎(75歲)回憶,寧年站房在寧年村小學位置;在富??h塔哈鎮(zhèn),據(jù)站人后裔趙宗連(77歲)回憶,塔哈站房在塔哈鎮(zhèn)豐達小區(qū)(原鎮(zhèn)政府所在地)位置;在昂昂溪區(qū)頭站村,據(jù)當?shù)啬昀洗迕窕貞?,特穆得黑站房在頭站村小學位置;在泰來縣時雨村,據(jù)站人后裔王姓村支書(己退休)回憶,溫托渾站房在時雨村小學位置;卜奎驛站最初的地點在建華區(qū)王屯,該處遺址因鳳凰城的開發(fā)已無法確定??滴跞荒辏?692),卜奎驛站移入齊齊哈爾城。2008年,鑫海家園對這一棚戶區(qū)進行開發(fā)建設(shè)期間發(fā)現(xiàn)一口古井,市文管部門對之進行了GPS定位,鎖定在北緯47°21′03.7″,東經(jīng)123°56′29.7″。而今,古井己深埋地下,但卜奎驛站可以以此定點。從驛站官房使用情況看,驛站裁撤后,官房多用于政府、學校等公用設(shè)施。
作為站人精神家園的關(guān)帝廟,也無一幸存。依靠當?shù)卣救撕笠幔捕贾赋隽司唧w位置。如塔哈驛站關(guān)帝廟位于驛站站房北側(cè)。一些關(guān)帝廟內(nèi)的大榆樹或柳樹現(xiàn)在仍然存活,如拉哈站關(guān)帝廟原址在第二小學內(nèi),老榆樹依舊健壯。
站人墓碑
此次考察的起始站之所以選擇在嫩江縣,是因為嫩江縣在站人文化保護方面走在了全省前列。例如,墨爾根至漠河古驛站驛道遺址已經(jīng)是第七批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清代黑龍江北路驛站站官崔枝蕃及其家族墓地已經(jīng)成為省級文保單位;通過爭取,投資近四千萬元的墨爾根古道驛站博物館已經(jīng)投入使用,等等。這里需要介紹一下站官崔枝蕃。
崔枝蕃是漢軍旗人,并非站人。他擔任過墨爾根驛站站官,曾總管北路10個驛站。有的文章說崔枝蕃是第一任站官,這與史實出入很大。從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的記載可知,第一任北路站官是杜爾岱,南路站官是關(guān)保,均為滿族人,崔枝蕃只不過是雍正年間的站官而已?;谒L期服務(wù)驛站,頗有建樹,死后清廷授予他“文林郎”、“資政大夫”稱號,賜墓地一座。授予其夫人查庫他氏“夫人”稱號。統(tǒng)治者的封贈顧及生也顧及死,是做給后人看的。
崔枝蕃墓地群在高峰林場。這里被當年的風水先生稱為“二龍戲珠”寶地。沿蜿蜒石階而上,兩邊古樹參天。到達墓區(qū),首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座外觀完好的七孔透龍碑,上刻皇清誥命,滿漢文字漫漶,氣勢不減。墓區(qū)有青磚圍墻保護,南北長約40米,東西寬約30米。南墻居中設(shè)門并建木制牌坊,上懸匾額,配有楹聯(lián),其中“松蔭懷古”令人印象深刻。崔枝蕃墓室用青磚砌筑,并用木炭、白灰、樺樹皮圍裹。墓前設(shè)有石桌、香爐,但己殘缺,綠苔染就方磚,滄桑百年。該墓約建于乾隆三年(1738),“文革”曾遭到破壞,后又多次被盜。主墓東北,另有崔枝蕃之子崔標(麻力圖,漢軍佐領(lǐng))墓院,立有七孔透龍碑,上刻奉天承運碑文。據(jù)《嫩江崔氏族譜》記載,該墓建于嘉慶六年(1801)。在主墓正東還有7座一字排開的古塋墓院。這些墓院圍繞崔枝蕃墓,形成古墓群。
與崔氏站官墓不同,富??h是站丁墓保存最完好的區(qū)域。
寧年驛站,也就是今富寧村,距富??h15公里。在富寧村東北約6華里的東山(后人也叫它“老墳山”),有一處站丁姜純墓。
姜純被姜氏后人尊稱為“開基始祖”或“來江始祖”,1925年(民國十四年),姜氏第七代孫姜金棟、姜金發(fā)等人發(fā)起為先祖立碑活動,始有姜純墓碑。“文革”期間,姜氏家族祭祀活動被作為“四舊”被迫停止,墓前石碑、石桌、石碗、石杯遭到破壞。2006年,時值站丁戍邊320周年,姜氏后人己繁衍至第14代,約萬余人。為不忘歷史,自發(fā)捐款,為姜純修墓立碑并舉行了祭祖儀式。如今,該處墓園已經(jīng)成為文保單位,成為承載站人歷史的遺存。查閱富??h編撰的《古道站丁習俗》,在富??h,還有站丁張永泰等人的墓碑。
車行富裕縣富寧村附近考察寧年站丁姜純墓時,站人后裔姜黎先生拄著拐杖與我同行。也許他也有一段時間沒來了,站在墓碑前久久的注視,記憶仿佛回到從前……
站人譜牒
調(diào)查期間,有幸見到多份站人家譜,表現(xiàn)形式有譜書、譜表、譜聯(lián)、譜單。富裕之家譜書,貧寒之家譜單。家譜多為記述式,條目完備,記錄詳盡。譜單多為圖表式,宣紙、高麗紙、黃紙均有,只列家族世系表。
《姜氏宗譜》復印件陳列在富??h文化館展柜之中。據(jù)姜氏后人傳說,姜純以前的族譜在先祖來江時已經(jīng)丟失,清代《姜氏家書》是姜純后裔在其仙逝之后又重新整理的。我以為,應(yīng)不存在丟失之事。作為“三藩”子孫,當時連性命都不保,何談家譜之說?我們見到的是新修《寧年驛站姜氏家族族譜》。家譜由三支:富寧為大支、小榆樹為二支、東房子為三支分別續(xù)寫,并由嫡長子、長孫、曾孫,一代一代的保存并負責續(xù)編。姜氏始祖、四世祖名單字,二世為“自”、三世為“文”。從第五世起:懷、保、金、德、成、常(第十世)。受文革破“四舊”影響,姜氏家譜數(shù)十年未能得到及時整理和續(xù)編,分散保存的家譜也己支離破碎,到“德”、“成”字輩,人員登記不全。姜氏家族重修族譜后排字:永增基發(fā)裕、訓聚貴國通、昌賢治源繼、盛余翕和繹,現(xiàn)己傳至到第十四代“發(fā)”字輩。為保取名規(guī)范,經(jīng)族人研究,推出新字譜:乾坤恩澤廣、鈞厚沛兆豐、宏興利全濟、祥瑞昭宗榮。
在富??h,還有袁氏家譜、張氏宗譜、劉氏家譜、宋氏家譜、楊氏宗譜、李氏家譜均值得一記。
寧年站人家譜除姜氏外,還有四份?!对霞易V》由八世祖袁普祥立,成于道光十二年(1832)。偽滿康德七年(1940).第十一代袁金寶續(xù)譜至十一世。上個世紀90年代末,十三代袁廷國,再續(xù)譜至十六代; 《楊氏譜書》是光緒三十年由十代楊致和、楊致永續(xù)修。被后裔楊洪東于近年找到。序言記載,其先祖原在云南巧山縣馬蹄坡。“康熙二十五年(1686),奉差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城北寧年站予應(yīng)服徭之額”;據(jù)《李氏家譜簡續(xù)》記載:李楷、李牧、李軾、李林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隨吳三桂原任偽總兵的叔叔李文淵由云南出發(fā),于三月份到達北京。停留不久,發(fā)往了黑龍江寧年居住至今。同族一嫡兄弟,分派拉哈站?!独钍霞易V簡續(xù)》一度隱跡,后由李國秋(曾任寧年村黨支書)尋到;宋氏家傳譜單,經(jīng)第九代宋士英記憶并口述,由第十一代宋維新完成。因資料匱乏,內(nèi)容不完整。
現(xiàn)知塔哈站人家譜有兩份。 《張氏宗譜》由二世始祖立譜,譜書、譜單完整齊全,保管完好,記錄詳盡。譜書序言記載了族源是“云南省貴州府文墨縣大槐樹張家莊一排二甲永合石氏,上輩先人黃堂正四品,紅袍黃帶子”的來歷,己續(xù)到十代;劉氏是塔哈站大家族,譜書、譜單保存均完整。譜單用高麗紙粘合,雙層制成。長約六尺,寬約五尺,可掛一面墻。氏名小楷寫成,字跡工整。譜書、譜單和供奉祭祖器具均保存在第十三代劉學敏家中。
由于相對封閉,在黑龍江大站道驛站上,站人家譜似乎并不鮮見。
在昂昂溪東南十五公里頭站村(特穆德黑),調(diào)查組見到三份家譜。頭站,有“曲、柏、王、石”四大姓。《王氏家譜》光緒二十六年(1900)九月初二日,王成志祖上立了家譜,有序有表,源流十分清楚,1927年(民國十六年)建了祠堂,供奉始祖爺爺、始祖奶奶,至今均保存完好。據(jù)序言介紹,其祖上來自云南竹村縣王家莊尾。在后來舉辦的站人文化論壇上,曲氏后裔為在場專家學者展示了上百年的四幅譜聯(lián),極為寶貴。
站人家譜寫男不寫女,寫配偶只載姓氏。清代中期,妾入譜,排妻后。站人族源追溯心理強烈,視祖先為神靈供奉于北墻。晚輩不能隨便看譜,只有在祭祖立譜時,才能叩見。至于外人,更不準看了。
行至頭站村,我們在四百多歲、號稱樹王的古榆下稍作停留。樹大根深,枝繁葉茂,這,也許正是站人文化的寫照。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站人還有這么多的遺存?由此證明站人文化的存在、延續(xù)并非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