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仁秀

雙目失明的王老先生入院時雙下肢肌力2級、大小便失禁、左肩部疼痛，我和家屬把老人從平車移到床上。因聞到異味，于是趕緊把老人用的成人尿不濕去掉，給他清理擦拭干凈、留置尿管，預(yù)防失禁性皮炎。經(jīng)了解老人大多是在早上排便，因此建議他不再使用尿不濕，而是給他鋪上尿墊、及時清理大便，并使用防壓瘡氣墊床預(yù)防壓瘡。在疼痛評估中，發(fā)現(xiàn)家屬怕老人用藥成癮，止痛藥（奧施康定、西樂葆）是按需服用的，而沒有按時服用。在給老人講解數(shù)字疼痛評估量表后，老人很肯定地回答：“剛才的疼痛有10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平時大多數(shù)時候是5～6分，有時候8分。”因此，在處理爆發(fā)痛的同時，我們將奧施康定加量至60毫克，同時加上西樂葆和加巴噴丁，并向家屬講解了按時服藥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當(dāng)天晚上老人出現(xiàn)了兩次爆發(fā)痛，第二天早上我?guī)椭浞恚屗∈孢m臥位，并在其頸髖肢體懸空處墊上衣物。老人說：“國護(hù)士你就是我親姐姐……”他女兒說：“人家小著呢，怎么就成你姐姐了？”老人說：“不分大小、年齡，能救命的就是我姐姐！”我說：“老先生，我怎么救你命了？”老人說：“你讓我不疼了，躺得舒服了，就是救我命了……”

我知道老人的家屬對他隱瞞了患腫瘤的事實，但是老人短時間內(nèi)下肢失去知覺是病情加重的表現(xiàn)，于是把老人的兩個女兒叫到走廊里，問她們的想法。女兒們說：“之所以不跟爸爸說真實病情，是怕他接受不了，進(jìn)而放棄治療?！蔽覇枺骸袄先藛栠^他自己的病情嗎？”女兒們說：“昨天晚上他問這個病是不是不好治，我們用話岔開了，沒告訴他?！蔽艺f：“我們的醫(yī)生應(yīng)該跟您講過了吧，你們父親的病確實已經(jīng)到了晚期，下肢失去知覺有可能是腫瘤壓迫所致。如果是腫瘤侵犯到腦部，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基本上是沒有辦法治療的。以后主要是控制癥狀，讓他舒服一些……”女兒說：“醫(yī)生也這么說了，明天讓做個腦核磁，等結(jié)果出來再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蔽艺f：“如果你們的父親再問起病情，你們最好向他透露一些，聽聽他的想法，看看他有什么心愿，盡量幫他完成……”她們都頻頻點頭。

第二天晚上老人沒有再出現(xiàn)爆發(fā)痛，但由于臥床時間過長、出汗多，他感覺周身不適，同時痰液黏稠不易咳出，在給他做了霧化扣背排痰后，我和老人的女兒一起給他在床上洗頭。在洗頭過程中，老人不停地跟他女兒說：“撓撓！多撓撓！太舒服了……”老人的女兒說：“我爸爸特別愛干凈，生病前每周都必去洗兩次桑拿，現(xiàn)在生病了，這個月一直待在老家的醫(yī)院里，別說桑拿了，洗個頭都是奢望！還是北京的醫(yī)院好！爸爸，這次我學(xué)會床上洗頭了，以后我每天都給你洗！”老人笑著說：“那可太好啦！”我說：“老先生，看您女兒多孝順??！”老人說：“我4歲就失明了，老伴也有殘疾，但我們有兩個好閨女！她們都成家了，女婿人也好，我病了，他們帶我來北京看病，忙里忙外的。我知足了！”整個洗頭過程都伴著她們話語背后展示的道愛和道謝，這讓我心里頗有成就感。洗完頭，我們?yōu)槔先藫Q上干凈的被服，老人露出了舒服滿足的微笑，他說：“國護(hù)士，你是個好人，我問你個事兒，你務(wù)必要告訴我實話！”雖然知道老人失明看不到我的眼睛，但我還是俯下身，拉著老人的手，輕輕地說：“您說！”老人說：“我這個病是不是很重，不好治？”我握著老人的手緊了緊，點了點頭，肯定地說：“老先生，您的病的確不好治，今天下午做完腦核磁后讓醫(yī)生看看有沒有辦法。如果沒有什么好辦法，您有什么打算嗎？”老人說：“如果沒有好辦法，我就趕緊回家，在這里花費(fèi)太大！”女兒趕緊說：“爸爸，錢的事兒您不用管！醫(yī)保我們給您轉(zhuǎn)過來了，花不了幾個錢?！崩先苏f：“雖然醫(yī)保轉(zhuǎn)過來了，但我還是想回去?！蔽艺f：“您是不是在老家覺得踏實、安心？”老人說：“國護(hù)士，你就是我的親人??！說得太對了！落葉歸根啊……”我說：“老先生，我跟您的女兒們都明白您的想法了，今天檢查完以后就讓您回去。我們會給您帶足量的止疼藥，盡可能讓您舒服、干凈、不受罪。”老人說：“太好啦！如果能這樣，那可太謝謝你了！你就是我的親姐妹啊……”把老人安置好讓他好好休息后，他的女兒們跟我走出病房。我跟她們說：“雖然老人看不見，不知道這是腫瘤醫(yī)院，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疾病狀態(tài)。在家鄉(xiāng)離世是他的心愿，根據(jù)他疾病發(fā)展情況，你們還是要盡快帶他回家！”女兒們頻頻點頭，同意我的說法。我又跟她們講了家庭舒適護(hù)理的方法以及怎樣在老人最后的日子里陪伴他等。

當(dāng)天下午，他們就辦了出院手續(xù)，約了救護(hù)車?；氐郊也坏揭恢埽先司碗x世了。老人的女兒發(fā)來微信說，她們最后還是把父親罹患腫瘤的事實告訴了他，父親釋然了，走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