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維強,黃瑞群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西安710119)
契約文書屬于應(yīng)用性文體范疇,其語言表達有其獨特的一面,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我們曾就契約文書的文獻特點和詞匯研究價值進行過討論[1],分析了契約文書的文獻特點與詞匯特點。在文獻方面,契約文書歷史悠久、數(shù)量豐富、地域性強、為“同時”性語料、口語性突出;在詞匯方面,文獻的屬性便于詞匯歷時演變考察,能提供充足的語料,能保障詞匯現(xiàn)象的可靠性,能為方言詞匯歷時探源提供有效途徑。但是,文獻與詞匯方面還有一些問題沒有論及到,如文獻的文物性、新語料性、詞匯使用的保守性及其形成原因等。本文就詞匯方面的問題作進一步考察,是對已有研究的繼續(xù)探究與補充。
所謂語言的保守性,是指由于書面語與口語的脫節(jié),一些詞語在某一時代口語中已經(jīng)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在書面語中繼續(xù)使用。契約文書在體現(xiàn)語言發(fā)展口語性的同時,也顯示了具有保守性的一面。對于清末民國時期契約文書詞語使用保守現(xiàn)象的考察,不僅可以為漢語詞匯史專題研究提供一個新角度,揭示特殊文體的詞匯現(xiàn)象繼承與發(fā)展,揭示契約文書語言詞匯使用與時代口語發(fā)展不同步的問題,而且也有益于對契約文書文獻語言特點的深入認識,進一步挖掘契約文書的詞匯研究價值,不斷豐富契約文書語言研究內(nèi)容。值得注意的是,詞語使用保守性問題討論,需要注意地域問題,有的詞語在此地口語消失了,而在彼地口語中還在使用,所以保守性的分析不能脫離地區(qū)之別。
行文引例中原來沒有題目的契約文書,根據(jù)契約文書性質(zhì)、內(nèi)容進行自擬,并加上公元紀年,統(tǒng)一為“時代年號時間(公元紀年)某人某物交易文約”格式,原有編者自擬題目的,有的在引用時做了適當改動;文書中空缺及無法辨認的字句用“□”表示。部分為筆者收藏,例句末注“自藏”字樣。
歷史文獻詞匯構(gòu)成,可分為承襲舊有詞,當時產(chǎn)生新詞,以及舊有詞語產(chǎn)生新義。其中沿用舊詞有兩種情況:一是文獻書寫時代書面語和口語中都在使用,二是口語中消失,由于各種原因還在書面語中使用。后一情況對于一般人來說,該詞或詞義變得陌生了,本文所說的語言保守性就是這一類型的詞語。清末民國時期,由于下文所說幾種原因,契約文書在書寫時使用了一些舊有詞語,而這一時期的口語,不論是共同語,還是方言,都不使用了。在此以“比日”“項下”等幾個詞語為例,作一分析。
(1)《清乾隆八年(1743)畢文英等分鬮文約》:“因前父在病危,兄弟商議將店出當偹將比日當銀拾伍兩,每兩每月叁分行息。”(《徽清》1/298)①“《徽清》1/298”指王鈺欣,周紹泉主編:《徽州千年契約文書》清民國編第1冊第298頁,花山文藝出版社,1991年。下仿此。
(2)《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鍾琳士杜賣水田文契》:“比日三面言得時值九七色價銀三百三十六兩整。業(yè)主親族畫字一并在內(nèi),即日銀契兩交,不欠分厘?!保ā冻啥肌?)②“《成都》9”指胡開全主編:《成都龍泉驛百年契約文書(1754-1949)》第9頁,巴蜀書社,2012年。下仿此。
(3)《清咸豐十一年(1861)李氏永賣莊園文契》:“當日憑中議定時值田價錢壹仟六百串文正,比日一手交足,不欠分文,價足糧明。”(《陜文》14)③“《陜文》14”指王本元,王素芬編:《陜西省清至民國文契史料》第14頁,三秦出版社,1991年。下仿此。
(4)《清光緒二年(1876)祁門汪樹子賣山骨赤契(之一)》:“其錢比日在手足訖,當日契價兩明?!保ā痘涨濉?/81)
(5)《清宣統(tǒng)二年(1910)王啟祥王聶氏王紹玉賣地文契》:“盡(畫)字禮錢叁串整,叁人公分,比日親手領(lǐng)足,分文無欠?!保ā蛾兾摹?5)
(6)《清宣統(tǒng)三年(1911)新都縣徐貴元杜掃賣產(chǎn)業(yè)紅契》:“比日賣主協(xié)同連莊胞弟徐華元,憑中引買主,分別眼同指界,踩明界址?!保ā兜仄酢?38)④“《地契》138”指熊敬篤主編:《清代地契檔案史料:嘉慶至宣統(tǒng)》第138頁,四川省新都縣檔案局、檔案館,1986年。下仿此。
(7)《民國十年(1920)王丫頭當田契》:“其洋比日親手收足訖無欠,其業(yè)即交銀人管業(yè),永無攔阻。”(《徽清》3/472)
(8)《民國三十六年(1947)廖曾氏送荒山文約》:“比日憑證,討主備有水禮一堂送主親收,當即禮約兩交清楚?!保ā冻啥肌?65)
(9)《中華民國三十二年(1943)何仁山父子賣山地房屋文契》:“憑中說合,值大價國幣洋三千二百元正,比日親手領(lǐng)足,未欠分文。”(《陜文》97)
“比日”即當日,按照歷代契約文書的慣例,交易雙方在立契時會商議價格等條件,協(xié)商一致后,一手交錢一手交物,錢物兩清才算完成交易,因此“比日”為“當日”義。使用“比日”的句式,契約文書中在同一位置上,或上下文中,有時也用“即日”“是日”“當日”“就日”“當即”等來表達,它們是一組同義詞。我們已作詳細的考釋[2]。查閱有關(guān)方言資料以及一定范圍內(nèi)的方言調(diào)查,徽州、四川、陜西在民國時期方言中都不在使用“比日”一詞了,李榮主編《現(xiàn)代漢語方言詞典》,許寶華、宮田一郎主編《漢語方言大詞典》等沒有收錄這一詞。
(1)《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捌珼出佃地鋪契》:“立出佃地鋪契人捌珼,今在西包頭西街街南有荒地兩塅,情愿出佃與苗計有。……四至分明,永遠承成住,每壹丈地鋪銀七錢。四季交(清)??趾鬅o憑,立此契為照用?!保ā稓w化》1/6)⑤“《歸化》1/6”指曉克編:《清代至民國時期歸化城土默特土地契約》第1冊第6頁,內(nèi)蒙古大學出版社,2011年。下仿此。
(2)《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趙連收地鋪約》:“立收約人趙連,今有五十七年十二月廿三日朝旺借去錢伍拾千文,因他別無輾轉(zhuǎn),同眾說合包頭西街三義公地普趙連名下收十一年,每年地普銀拾兩零壹錢伍分,玖百合錢,十一年為滿,共合錢壹佰千零肆佰捌拾伍文,本利兩清,至(自)五十七年十二月廿三日起,至六十八年十二月廿三日止??湛跓o憑,立約存照?!保ā稓w化》1/7)
(3)《清嘉慶二十五年(1820)捏圪登出租地文約》:“同眾言定,現(xiàn)使過押地錢肆拾八千零柒拾文整,……每年秋后出租地地普現(xiàn)共錢柒千五百文,……許種不許奪,地租不許長支短欠,不許長迭?!保ā督鹗稀?)⑥“《金氏》8”指鐵木爾主編:《內(nèi)蒙古土默特金氏蒙古家族契約文書匯集》第8頁,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1年。下仿此。
(4)《清咸豐元年(1851)回民費文玉賃地約》:“同中金貴當使過自己押地錢壹拾捌千文整,每年秋后憑折交納地市錢壹仟壹佰文?!保ā督鹗稀?0)
(5)《清光緒二十二年(1896)達木氣出典空地基約》:“每年出蒙古地城市錢叁佰文,其錢秋后交情(清)不欠。”(《金氏》77)
(6)《清光緒二十二年(1896)觀音保出典空地基約》:“言明秋后交地普市錢叁佰文?!保ā督鹗稀?8)
(7)《清宣統(tǒng)三年(1911)馬大漢租空地基約》:“每年應(yīng)出地滿錢叁百文,秋后憑折收取。”(《金氏》118)
(8)《中華民國二年(1913)拜德佃空地基約》:“每年共作地城市錢壹千文,秋后憑折收取,不許長迭拖欠?!保ā督鹗稀?27)
(9)《中華民國九年(1920)馬萬財租空地基約》:“至每年應(yīng)出地城市錢壹千文,立此約現(xiàn)附過押地城市錢壹百貳拾千文。”(《金氏》143)
(10)《中華民國二十年(1931)馬正福租空地基約》:“同中現(xiàn)使過約錢肆拾伍吊文,到每年應(yīng)出地同元壹百伍拾枚。”(《金氏》163)
(1)《賣田契格式(甲)》:“所買所賣,系是二比情愿。”(《粹編》868)①“《粹編》868”指張傳璽主編:《中國歷代契約粹編》第868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下仿此。
(2)《賣屋契格式(甲)》:“所作交易,系自二比情愿,故(固)無逼勒、債負準折等情。自賣已后,聽從買主管業(yè),無得別生異說?!保ā洞饩帯?70)
(3)《清康熙五十九年(1720)龍溪縣陳益賣田契》:“日后不敢言及取贖洗找契尾等弊,此系二比甘愿,各無反悔?!保ā陡煛?2)②“《福師》22”指福建師范大學歷史系編:《明清福建經(jīng)濟契約文書選輯》第22頁,人民出版社,1997年。下仿此。
(4)《清雍正六年(1728)龍溪縣廖門阮氏賣田園契》:“此系二比甘愿,各無反悔。”(《福師》31)
(5)《清乾隆四十五年(1789)汪子龍賣明水田文契》:“此系實銀實契,二比情愿,亦無貨物準拆(折),并無逼勒情獒(弊)。”(《吉昌》4)③“《吉昌》4”指孫兆霞等編:《吉昌契約文書匯編》第4頁,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下仿此。
(6)《清嘉慶二十一年(1816)陳勝材賣山地文契》:“二比心愿,無得異言?!保ā蛾兾摹?5)
(7)《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田方仲出田文契》:“此系二比情愿,并非逼勒強押,……二比不得翻悔。十二家不得占礙田洪弟兄掉換公業(yè),田洪弟兄亦不得占礙十二家公業(yè)?!保ā都?87)
(8)《清咸豐十年(1860)陳文蔚出賣山地水田房屋文契》:“此系二比情愿,并無勒迫,驀謀情由,日后不得異言生端?!保ā蛾兾摹?9)
(9)《清同治元年(1862)賈三合稞荒山熟地水田文契》:“其錢無息,其地內(nèi)樹木只許蓄禁不得另毀,二比不得異言?!保ā蛾兾摹?02)
(10)《清光緒十九年(1893)田治彬賣明科田文契》:“賣主當席親手領(lǐng)明應(yīng)用,并無貨物準折,亦非逼勒等情,此系二比情愿?!保ā都?0)
(11)《清宣統(tǒng)元年(1909)柯全興拔稞文約》:“收當之日,錢字兩交,原價收取,二比不得異言短少?!保ā蛾兾摹?04)
(12)《中華民國二年(1913)喬庭續(xù)立賣地文契》:“此系兩比意肯,并無勒索而成,自賣以后,永無反悔?!保ā蛾兾摹?16)
(13)《中華民國三十六年(1947)范治和賣明秧田文契》:“此系二比心干(甘)意愿,亦非逼勒等情,亦無貨物準折。”(《吉昌》127)
(14)《清宣統(tǒng)元年(1909)馬陳氏分約文契》:“此系二彼心悅誠服,并非逼迫等情?!保ā都?54)
(15)《中華民國三十三年(1944)石仲和賣房屋地基文契》:“此系二彼情愿。自賣之后,任隨馮姓子孫永遠管業(yè)住坐,賣主親侄房族以及異姓人等不得前來爭論異言?!保ā都?57)
“二比”在上述例子中都是指發(fā)生契約關(guān)系的當事者雙方。據(jù)黑文婷[3]、儲小旵[4]、張麗與韓健[5]已發(fā)其義,無需多言?!岸取庇謱懗伞皟杀取薄岸恕保缋?4)(15)。例(1)、例(2)出自明代陳繼儒的《捷用云箋》“關(guān)約類”,說明“二比”一詞在明代契約文書已經(jīng)使用,而且是以范本的形式出現(xiàn),推測在清末民國時期的契約文書中延續(xù),與范本有直接關(guān)系。《漢語方言大詞典》《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沒有收錄“二比”。
(1)《清嘉慶十四年(1809)廖德九立賣田契》:“立賣田契人廖德九仝侄有周、有乾等,……立出文契,送與闕天開叔入手承買為業(yè),……其田契載,割藤斷根,日后子孫永無找贖等情,所賣所買,兩造情愿,二比甘心,并無逼勒之(情)。”(《石一》8/172)①“《石一》8/172”指曹樹基等主編:《石倉契約》第1輯第8冊第172頁,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下仿此。
(2)《清道光十八年(1838)李春茂立賣地文契》:“此系兩造意肯,并無勒索準折等弊。”(《陜文》115)
(3)《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張裕祠杜賣水田文契》:“此系兩造甘愿,并無債賬準折逼勒等情?!保ā兜仄酢?07)
(4)《清宣統(tǒng)三年(1911)江善慶、馬六十三立合縫字據(jù)契文》:“兩造不準栽樹霸管所有,身等磨道流水之渠應(yīng)著于馬六十三,出水應(yīng)著于江善慶接水,兩造通行?!雹诟拭C省臨夏檔案館編:《清河州契文匯編》第412頁,甘肅人民出版社,1993年。
(5)《中華民國五年(1916年)江錫章立清白文書》:“立清白字人江錫章于光緒年間由宋瑞庭月老將身次子與謝天寶堂聯(lián)婚,送過聘禮洋壹百元正,……現(xiàn)兩造憑中說情,確系小庵侄女從中誤會,愿將聘禮如數(shù)退回?!保ā痘涨濉?/460)
(6)《中華民國五年(1916)寧長春賣地文契》:“此系兩造情愿,各無反悔,欲后有憑,立賣地契存照。”③劉海巖編:《清代以來天津土地契證檔案選編》第159頁,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
(7)《民國十三年(1924)永嘉縣戴得喜田皮白找契》:“此系兩造情愿,各無反悔。”(《粹編》1909)
(8)《中華民國二十七年(1938)立推手文字人郭黑旦》:“此系兩造情愿,各無返悔,恐后無憑,立此推手文字為證。”④王支援等編:《故紙拾遺》第2卷第90頁,三秦出版社,2007年。
“兩造”在先秦文獻已有出現(xiàn),《尚書·呂刑》:“兩造具備,師聽五辭?!薄皟稍臁敝冈V訟的雙方,即原告與被告。鄭玄注:“造,至也,使訟者兩至?!庇郑瑑稍?,即兩曹。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曹,獄之兩曹也。兩曹,今俗所謂原告被告也?!焙髞碓~義發(fā)生演變,產(chǎn)生了交易的雙方,即賣方與買方,在契約文書中常見。黑文婷[3]、儲小旵[4]、張麗與韓健[5]對此作了詳細的考釋。民國到今天的方言中都不見使用該詞。
(1)《清同治九年(1870)綏德縣郝大銀賣窯紅契》:“立賣(窯)孔文約人郝大銀,因為用錢急緊,今將自己愿(原)分到坐北相(向)南正院一鑿(宅),土(窯)四孔、硙一合、豬槽一?。敚?、狗槽一?。敚ⅠR棚二間、羊圈一間、大門一坐、豬圈、后圈二分,四至分明,各衣(依)舊界,土木水石相連,情愿出賣于郝有名下永遠為業(yè)。”(綏德檔案館藏)
(2)《清光緒五年(1879)米脂縣李士義賣地白契》:“硙礳公用,四至分明,各依舊界,情愿出賣于傅邦有[名下管]業(yè)耕種?!保ㄗ圆兀?/p>
(3)《清光緒四年(1878)綏德縣李應(yīng)士賣窯地白契》:“石(窯)二孔,門具全,上至高畔為界,下至天溝為界,東西至磘(窯)退(腿)為界,硙磨公用,四至[分]明,各以舊界,情愿出賣于李士義名下管業(yè)耕種?!保ㄗ圆兀?/p>
(4)《公元一九六五年綏德縣韓恩生分單》:“立(寫)分單文約人胞兄韓恩生,今分到本宅中磘(窯)后磘(窯)兩孔,房則(子)兩杰(間),坋磘(窯)叁孔,碾硙出路公用,上至高畔為界,下至天溝為界,前至胞弟磘(窯)為界,后至王姓水渠為界。四至分明,各以舊界,土木水石相(連)。同人言明,日后有人爭吵,有分單為證,此照?!保ㄗ圆兀?/p>
“硙”指石磨,這是其本義,早在漢代就出現(xiàn)了,后世沿襲,有的一直使用到現(xiàn)代,如陜北清澗。但是在有的地方,“硙”已被“磨”替代,“硙”在方言中不在使用,如綏德、米脂?!澳ァ痹谙惹貢r代產(chǎn)生,一直持續(xù)到今天,在大部分地區(qū),用“磨”不用“硙”,而上舉最后一例,時間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口語中實際消失了,該例子是在筆者的村里保存下來的契約文書,本人自小就沒有聽說過表示石磨意思用“硙”這個詞。
(1)《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清澗縣劉立朝賣地契文字》:“立賣地文字人劉立朝(+),因為胞兄亡故,所遺田地圪針嘴陽地兩,高家山棗林三,車家灣舍窠兒背日界地一,半渠口棗林嘴兒半,老坬棗林一,四至分明,各有舊界,情愿出賣于綏平□里七甲劉貞元永遠為業(yè)?!保ㄗ圆兀?/p>
(2)《清咸豐二年(1852)清澗縣郝蘭貞賣地紅契》:“立出賣地契文約人郝蘭貞,因為用錢急緊,今將自己舍窠水路地柒尺,后依買主(窯)腿為界,前依賣主地為界。四至分明,各依舊界,情愿出賣于郝世吉名下管業(yè)?!保ㄗ圆兀?/p>
(3)《清光緒十九年(1893)王步蟾典舍窠白契》:“立典舍窠契約人王步蟾,因為緊急,今將自己舍窠兩半院(腦)畔上西面石磘(窯)弍眼,一眼天窗俱全,大門一座,底院正磘(窯)壹眼,頁(橫)磘(窯)弍眼,頁(橫)正門窗俱全,……情愿出典[與]堂叔王征賢名下為業(yè)?!保ㄗ圆兀?/p>
(4)《民國十年(1921)徐建泰等讓舍窠白契》:“立讓舍窠文約人徐建泰、徐建花,因為緊急,今將自己祖占二郎家泒(坬)(桃)樹舍窠一坼(宅),東至天仁地為界,南至本宅為界,西至大路為界,北至鳳寅地為界,……情愿出讓(與)徐鳳科名下永遠為業(yè)?!保ㄗ圆兀?/p>
(5)《民國二十一年(1932)霍萬國典舍窠地白契》:“立典舍窠地文約人霍萬國,因為用大洋急緊,今將自己本身舍窠地,名喚園則(子)走路上圪堵地,接連乙(一)塠(堆),上至高坪為界。……情愿出典于霍時文名下管業(yè)?!保ㄗ圆兀?/p>
“舍窠”是指住宅、房舍。該詞在陜北契約文書中所見,今陜北、山西地名中還可見到,但是在口語中早已不用,當?shù)厝艘巡恢獮楹卧~、何義了。1917年本山西《臨縣志》:“住宅曰舍窠?!庇嘘P(guān)辭書未見收錄該詞。
(1)《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冉廣容永賣田莊文契》:“立出永售田地、房屋、基址、園圃、荒熟地土、山林樹株、竹木耳樹、水石果樹、堰水溝渠、陰陽二宅文契人冉廣容,……愿將先年故父買明坐落地名八畝領(lǐng)各契之田地房屋受分己身項下所占,……向到陳德化名下備價承買為業(yè)?!保ā蛾兾摹?)
(2)《清咸豐十一年(1861)毛李氏永賣莊園文契》:“立永遠絕賣水田、旱地、山坡、雜樹木、房屋基地、院場水什物等件真符里白十甲文約人毛李氏、同男興一,……母子商議,情愿將祖置買明項下田地壹處,……出賣于興里六甲伍一朝名下管業(yè)耕種。”(《陜文》13)
(3)《清同治十年(1871)楊正學永賣田莊文契》:“父子夫婦商議:情愿將祖置項下孟村里五甲地名田地壹段,坐落長春廟壩中,……央中人說合出賣于伍壹朝名下子孫永遠管業(yè)?!保ā蛾兾摹?9)
(4)《清宣統(tǒng)元年(1909)許肖氏出賣莊園文契》:“立出永賣瓦房、旱地、莊基、園圃、院子、老大門道、垣壩文約人許肖氏仝子承賜、承恩,……情愿將祖置分明己身項下老上房瓦房叁間,……自請中說合,情愿出賣與許承培名下管業(yè)耕種當差?!保ā蛾兾摹?2)
(5)《中華民國十三年(1924)劉長泗賣山地房屋文契》:“地內(nèi)粟糧捌合,在蜀河里二家劉繼文項下買主割過完納?!保ā蛾兾摹?8)
“項下”一詞只見于陜西契約文書?!绊棥庇蟹N類、款目的意思,契約文書中“項下”應(yīng)解釋為某人的“名下”,如例(1),冉廣容同弟兄叔侄商議賣地,所賣田地房屋為其先父留給他名下的遺產(chǎn),因此,“受分己身項下所占”說的是冉廣容自己名下所占有的田地房屋。例(2)毛李氏永賣莊園,田地是祖上置買的,“祖置買明項下田地壹處”即祖上置買到自己名下的田地。例(3)-(5)亦同。上舉例子中,有的“項下”與“名下”變換成文,“項下”之“名下”義顯豁?!稘h語大詞典》無此義項,可補?!绊椣隆痹凇冬F(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漢語方言大詞典》中都沒有收錄,檢索方志庫沒有發(fā)現(xiàn)該詞義的用法??梢酝茰y,清末民國時期“項下”一詞在口語系統(tǒng)中已經(jīng)消失,僅陜南地區(qū)契約文書中仍使用。
(1)《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戶司印照》:“戶司為發(fā)給印照事,乾隆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九日,據(jù)延壽寺喇嘛達爾格勒等呈稱,本寺喇嘛公森惱旺巧齊克兄弟二人同稱,將伊等祖遺延壽寺西邊路北樓房鋪面四間,大門一間,……出賣與阿佐領(lǐng)屬下朝克津扎布名下?!保ā锻疗酢?上/15)①“《土契》4上/15”指云廣編:《清代至民國時期歸化城土默特土地契約》第4冊(上)第15頁,內(nèi)蒙古大學出版社,2012年。下仿此。
(2)《清道光十二年(1832)楊沖漢等立約》:“伊兌五年所立之約,吾四處找尋不知弍約存于何處,待吾回家找尋,如找尋在手,是以為憑據(jù)?!保ā锻疗酢?上/302)
(3)《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陳氏推空地基約》:“立推空地基約人閆門陳氏仝子閆功長,情因伊母年大子年幼,不能掌管,情愿推與舍力兔召東倉。”(《土契》4上/381)
(4)《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不扣兌地普租錢約》:“立兌地普租錢約人不扣,今有短張三寡婦錢債伍拾仟整,有利。言別付伊現(xiàn)錢壹拾捌仟四佰文,下短伊錢叁拾壹仟六百文?!保ā稓w化》1/155)
(5)《清咸豐元年(1851)劉范中租地約》:“立租空地基合同約人劉范中,情因蒙古金寶之先人于乾隆年間將伊祖遺營房大道西空地基壹段租給杜海清之父?!保ā督鹗稀?2)
(6)《清咸豐四年(1854)八叩揭錢約》:“現(xiàn)與過伊折子弍個收利。……恐后無憑,與伊立揭錢文約為證。”(《歸化》1/236)
(7)《清光緒六年(1880)王孀婦立出轉(zhuǎn)典房院約人》:“立出轉(zhuǎn)典房院約人王孀婦,今將伊女原置到郭法美人橋路東巷壹所小院?!保ā锻疗酢?中/118)
(8)《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拜永貴佃空地基約》:“因蒙古達木欠同母名下差事緊迫,將伊祖遺座落在營房道路西東邊空地基壹塊,……情愿佃到拜永貴名下永遠為業(yè)。”(《金氏》90)
(9)《清宣統(tǒng)元年(1909)崇福堂拜姓佃空地基約》:“立佃到空地基約人崇福堂拜姓,今佃到蒙古祥祥同子達木氣,今因伊母子使用不便,怏人說合?!保ā督鹗稀?16)
(10)《中華民國九年(1920)馬萬財租空地基約》:“立租永遠空地基合同約人馬萬財,今同中租到蒙古寡婦同伊子達木歉、雙全爾將伊祖墳地北邊空地基壹塊?!保ā督鹗稀?43)
其中,例(1)的“伊”指“公森惱旺巧齊克兄弟二人”。例(2)的楊沖漢是立約人。楊的曾祖父賃必力克的灘地,后發(fā)生訟事,雙方重新立約?!耙痢敝副亓?,“吾”指楊沖漢等。這里“伊”“吾”對舉,典型的文言書面語用詞。例(7)“伊”指立推約人陳氏及兒子閆功長?!耙痢痹谙惹刈髦甘驹~,如《詩經(jīng)》中的“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伊”指這個人。魏晉至隋唐時期,“伊”常用作第三人稱代詞,如《隋書·楊勇傳》:“我為伊索得元家女。”[6]19到了金元時期,“伊”也可以用作第二人稱代詞。例如《張協(xié)狀元》:“我當初閉門不留伊,你及第應(yīng)是無分。”[7]2388“伊”作第三人稱,明代契約文書中已有使用,主要出現(xiàn)在南方地區(qū),如徽州契約文書,北方地區(qū)偶爾見到,如土默特契約文書,上引例子即是?!耙痢痹诂F(xiàn)代漢語普通話和北方方言中消失,民國時期土默特契約中的“伊”無疑是書面語的成分。查閱邢向東、張永勝的《內(nèi)蒙古西部方言語法研究》、哈森、勝利《內(nèi)蒙古西部漢語方言詞典》二書及有關(guān)論著中沒有記載,說明該詞在今口語中消失了。
(1)《唐總章元年(668)高昌張潘塠賣草契》:“如身東西不在者,一仰妻兒及保人知當?!保ā洞饩帯?95)
(2)《唐天寶五載(746)高昌呂才藝出租田契》:“田上所有租(輸)百役,仰田(主)知當?!保ā洞饩帯?82)
(3)《南宋淳祐八年(1248)祁門胡夢斗賣山赤契》:“如有四止不明,并是出賣[人]知當?!保ā痘彰鳌?/6)①王鈺欣、周紹泉主編:《徽州千年契約文書》宋元明編第1冊第6頁,花山文藝出版社,1991年。
(4)《元代判山木榜式》:“如有此色,且某自用知當,不涉判主之事?!保ā洞饩帯?04)
(5)《明萬歷五年(1577)閩清縣歐成吾賣田契》:“如有來歷不明,系成吾出頭知當,不得負累買主?!保ā陡煛?)
(6)《明崇禎十一年(1638)閩清縣陳習軒賣租米契》:“如有來歷不明,系習知當,與劉無涉?!保ā陡煛?)
(7)《清康熙五年(1666)侯官縣鄭長弟賣田契》:“其田系是自己物業(yè),于兄弟叔伯無干。倘后不明來歷,長出頭知當?!保ā陡煛?)
(8)《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朱世豹賣竹山契》:“來歷不明,盡身知當,不干買人之事。”(《徽一》4/32)②劉伯山主編:《徽州文書》第1輯第4冊第32頁,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
(9)《清光緒十八年(1892)連江縣張傳奇賣店厝契》:“此店與厝系奇祖遺物業(yè),中有不明,系奇與各在見知當,不涉銀主之事?!保ā陡煛?56)
“知當”在契約文書中表示承擔義,唐代已使用,如例(1)中意思是牛典賣后,如果牛被偷盜了,由賣主和保人承擔,不干買主的事情。例(2)呂才藝出租田地,田地上的所有租稅徭役由田主承擔。元代時期,“知當”出現(xiàn)在契約范文的書寫中,如例(4)。到了清代民國時期,主要見于福建地區(qū)、徽州文書,意思為“承擔責任”[8]3407。“支”與“知”同音,因此契約文書中又寫成“支當”。例如:
(10)《元廷佑六年(1319)徽州汪潤翁賣山地契》:“如有一切不明,并系潤翁自行支當,不涉廷芳之事。”(《粹編》473)
(11)《明建文元年(1399)祁門縣謝署先賣山地紅契》:“其山好打(歹),買人自見。如有來歷四至不名(明),盡是賣者支當,不涉買者支(之)事。”(《粹編》653)
(12)《賣田契格式(乙)》:“其田的系己業(yè),如有來路不明,賣主支當,不涉銀主之事?!保ā洞饩帯?69)
(13)《賣屋契格式(乙)》:“如有各色出,自賣主支當,不涉置買主之事?!保ā洞饩帯?70)
(14)《清康熙十年(1671)侯官縣陳起鳳賣田契》:“其田未曾重張典當他人財物,有不明來歷,系鳳支當?!保ā陡煛?)
(15)《清同治五年(1866)黟縣舒義賓賣田契》:“交易如有來歷不明及內(nèi)外人聲說等情,盡身支當,不干受買人之事。”(《徽清》3/26)
(16)《清宣統(tǒng)三年(1911)石光能立賣屋基地字》:“其基地自賣之后,任憑買主前去開懇(墾)一成田,耕種管業(yè),賣人無得異言阻執(zhí),系賣人清業(yè),如有來歷不明,不涉買主之事,賣人一力支當?!雹俨軜浠戎骶帲骸妒瘋}契約》第4輯第3冊第87頁,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
(17)《中華民國二十九年(1930)王翠立配婚約》:“日后并無異言,如有此色,王氏一力支當,不干闕邊之事?!保ā妒弧?/334)
“知當”“支當”在唐宋時期的契約文書中已使用,延續(xù)到清末民國時期,也出現(xiàn)在契約文書的范本中,例(12)(13)即是。《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漢語方言大詞典》未收錄此詞,方言中亦不見使用。
通過上述考察我們看到,清末民國時期契約文書中存在當時口語中已經(jīng)不使用的語詞,而契約文書中仍然頻繁使用,體現(xiàn)了語言使用保守性的一面。產(chǎn)生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我們認為除了書面語言的使用的保守性,至少還有如下三個方面的因素。
第一,契約文書書寫者文化水平較低,這是形成契約文書語言保守性的主要原因之一。契約文書的書寫,發(fā)展到了明清民國時期,形成了固定的構(gòu)成要素,這些要素一般不能缺少,表達這些要素的用詞、句式相對固定,卻并非不可能變化,只要沒有歧義或誤解,可以選擇同一意思的詞來表達。但是對于一個文化水平較低的人來說,在契約書寫時則往往不能通古今之變,不能將變化后的詞語進行更替變換,于是就照搬抄錄了前人舊有契約文書的字詞句式,只是將其中的人名地名、數(shù)量價格、年月日期等,做一改動即成,其余一依他人字詞句式。至于其中一些詞語是否理解,表達什么意思則無關(guān)緊要,在他們看來,既然他人都這樣使用詞語句式,能夠使契約關(guān)系建立并且有法律效力,不發(fā)生差錯和糾紛,那么,照貓畫虎也不會產(chǎn)生問題,因而使故舊的詞語保存在契約文書中了。
第二,契約文書范文的存在也是促成語言使用保守性的因素之一。各類實用性文體性質(zhì),促成了唐代以來尺牘大全之類的問世。在唐五代時,敦煌文獻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契約文書的各類“樣文”,例如S.5700《賣舍契樣文》、P.4017《賣地契樣文》、S.1897《后梁龍德四年(924)燉煌鄉(xiāng)百姓張厶甲雇工契樣文》、S.5647《養(yǎng)男契樣文》、S.4374《分書樣文》、S.343V《放妻書樣文》、S.4374《從良書樣文》、S.6537V《遺書樣文》,上引“知當”一詞,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其中了。元代到民國時期,各類應(yīng)用文尺牘的大全中都有契約文書范本。例如元泰定元年重刻本《新編事文類要啟札青錢》卷十一“公私備用”有:典買田地契式、當何田地約式、典買房屋契式、當何房屋約式、判山木榜式、占墓山榜式、生鈔批式、生谷批式、覓子書式、棄子書式、雇女子書式、雇小廝契式、雇腳夫契式、雇船只契式、買馬契式、買牛契式等16種范本;明萬歷四十年刊本《新板全補天下便用文林妙錦萬寶全書》第17卷“體式門”有:買田契、又契式、典田式、佃田文約、田批式、承佃批式、賣屋契、典房契、房批式、賣墳地契、園批式、買妾契、買養(yǎng)男契、買養(yǎng)女契、服書式、買牛契、賣馬契、雇長工契、倩人代當里長式、雇船契、雇腳夫契。對于文化程度不高或者初次書寫契約文書的人來說,構(gòu)成契約文書的要素有哪些,都不很清楚,所以需要參考這類契約文書樣文或范文,只要把其中的具體信息空白處一一填寫,或者參照舊有契約文書將其中的一些信息更改即可,至于原有其他用詞,不論含義如何,沿襲即可。而書寫范本的人,一般文化水平較高,他們在書寫契約范文時常常會使用比較典雅的、從古的詞語,以此顯示文化水平程度之高,這樣就使得舊有詞語出現(xiàn)在其中了。例如上文所引的“比日”,清末民國直至解放初的契約文書中還在大量使用,而各地方言口語中早已不用。這里看一個明代尺牘上的例子。
《賣田契格式》:立賣田契人某都某圖某人同某等,今因缺少錢糧,無從辦納,是以父子兄弟商議,情愿憑中將受分祖父早/晚田地一段,坐落土名某處,共計幾十幾畝,載/種租若干,田塘水圳俱已腳踏,四至明白?;蛏賱t就開東至某處,西至某處,南至某處,北至某處?;蚨鄤t止云四至載明在后。內(nèi)有瓦/草房幾間,門窻戶扇、園林竹木,一應(yīng)俱全?;螂S各處地方,如有石硫、石碾、車車、風車、斛桶、碓、磨、牛欄、豬圈,又在人酌量添減。盡行出賣與某名下為業(yè)。當日三面言議時值價銀若干,隨契交足,俱系一色細絲,不欠分毫。其田請問親房族內(nèi)人等,不愿成交。亦無重復交易,并無債負準折。所買所賣,系是二比情愿。原非逼勒。如有不明,俱在賣主一任承管,不干業(yè)主之事。自買以后,照契管業(yè)。所有田上稅糧,悉依丈量方口,包與賣主輸納。俟過大造黃冊,過割入戶當差,再無異說。今恐人信(心)難憑,立此賣田文契,子孫永遠為照。(《粹編》868)
文中的“某”“某處”“幾十幾”“若干”“幾”,改成實際的信息就可,至于其中“二比”的意思是否被真正理解了,則無關(guān)緊要。
第三,應(yīng)用文體注重實用性,也是詞語使用保守性形成的重要因素。重實用就可以不避詞語的重復使用,務(wù)實的語言表達需求可以使用舊有詞語,契約文書的詞語使用即此。與文學作品比較,文學作品除了強調(diào)、排比句式中可以反復使用一些詞語外,一般都力求語言的豐富多彩,而契約文書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文書,為了避免一切糾紛爭執(zhí)的發(fā)生,表意需求以準確明白為標準,在此前提下,可以使用過時了的舊有時代詞語,加之樣文范本的示范作用,使用了故舊詞語,所以保守性的詞語頻現(xiàn)其中。也就是說,實用性文體使得語言使用呈現(xiàn)出了保守性的一面。
一般的文學創(chuàng)作避諱與他人的作品雷同或近似,講究創(chuàng)新,力求新穎,與此不同的契約文書,屬于實用文體范疇,因為其實用,便有范本的應(yīng)用而生。既有范本,便可以直接參考,以至于只作相關(guān)要素的更改,其余文字照錄,加之書寫者文化水平不高,不能作出相應(yīng)時代詞匯變化的調(diào)整,從而導致契約文書在語詞使用上具有保守性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