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瀟瀟

【內容提要】2018年，隨著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任期進入第二年，其執(zhí)政基礎更趨鞏固，“特朗普式治理”對美國內政外交的塑造能力進一步增強。美國內政更趨極化、社會更趨分裂，外交上謀求通過“特朗普主義”維護和提升其霸權。在雙邊關系層面，美國對華政策更趨強硬和消極，但中美諸多領域交流合作仍繼續(xù)發(fā)展，兩國關系的復雜性和競爭性更加突出。

【關鍵詞】美國內政；美國外交；中美關系

【DOI】10.19422/j.cnki.ddsj.2019.01.007

2018年，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任期進入第二年，特朗普個人對美國國家機器運轉、內政外交決策等塑造作用不斷上升，美國內政外交由此發(fā)生深刻變化，帶有明顯的“特朗普烙印”。內政方面，特朗普依靠良好的經濟形勢，不斷鞏固執(zhí)政基礎，順利挺進任期后半段，但在其“攪局”下，美國國內政治更趨極化，社會更趨分裂。外交方面，“特朗普主義”主導美國外交政策，謀求重塑同盟友關系、地區(qū)戰(zhàn)略及國際多邊機制，維護美國全球霸權。美國對華政策更趨強硬、消極，中美關系復雜性和競爭性顯著上升。

“特朗普式治理”與美國國內政治重塑

一、特朗普標榜執(zhí)政成績“A+”，執(zhí)政團隊漸趨穩(wěn)定

2018年，特朗普政府以兌現(xiàn)競選承諾為施政重點，推行美國31年來最大規(guī)模減稅計劃；提出基礎設施建設計劃；推動國會修訂2010年《多德-弗蘭克華爾街改革和消費者保護法》，放松對中小型金融機構監(jiān)管；修建美墨邊境墻，限制移民進入；通過財年預算，加大軍事投入等，取得一定政績，特朗普本人更是多次為自己的執(zhí)政成績打出“A+”高分。盡管特朗普的國內支持率僅維持在43%左右，且不少政策飽受爭議，但其激進政策與“推特治國”方式深得基本盤“鐵粉”之心，執(zhí)政基礎較為穩(wěn)固。在執(zhí)政團隊建設方面，特朗普于2018年上半年和中期選舉后先后兩次對執(zhí)政團隊進行調整，排除“異己”，加強鷹派勢力，并突破壓力任命保守派的卡瓦諾為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其個人威望和執(zhí)政團隊穩(wěn)定性得以加強。

二、對特朗普的“愛憎”主導中期選舉選情，政黨政治更趨極化

為備戰(zhàn)中期選舉，美國兩黨均以提高核心選民投票率為目標，大打“特朗普牌”。共和黨進一步“特朗普化”。特朗普在共和黨內的支持率由2016年的58%躍升至近90%，得到其“站臺”的50名共和黨國會議員候選人中僅2人落選。民主黨更加“反特朗普化”?！胺刺乩势铡背蔀槊裰鼽h爭取女性、少數族裔、LGBT（同性戀、雙性戀及跨性別者）等群體支持的最有力口號，以新晉眾議員科爾特茲等為代表的黨內新一代左翼進步主義勢力日漸壯大，主張通過啟動總統(tǒng)彈劾等較為激進的手段反對特朗普。兩黨政策立場向政治光譜兩端進一步偏移，美國政黨政治極化趨勢更加顯著。在2018年11月6日舉行的美國中期選舉中，民主黨拿下435個席位中的235個，時隔8年重掌眾議院，并在州長選舉中將其同共和黨籍州長數量差距縮小至4個；共和黨則在參議院獲得53席，進一步擴大領先優(yōu)勢，形成“分裂國會”格局，未來特朗普政府施政將面臨來自民主黨方面更大掣肘。

三、“特朗普景氣”得以延續(xù)，中長期看隱藏風險

美國經濟當前處于上升周期，2018年前三季度經濟實際增長約3%，美聯(lián)儲預計全年經濟增長有望達到3.1%。美國第三季度失業(yè)率降至3.7%，創(chuàng)下1969年以來最低，通貨膨脹較為穩(wěn)定，薪資增長3.1%，為10年來最高增幅。但同時，外界擔心當前美國經濟增長是“喝完糖水的興奮”，下行壓力仍然存在。特朗普政府減稅及放松監(jiān)管等舉措對經濟增長的紅利可能于2018年年底結束，而且聯(lián)邦財政赤字持續(xù)攀高，已達7790億美元，占GDP的3.9%，恐將拖累未來3年經濟增長。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已將2019年美國經濟增長預期由2.7%下調至2.5%。[1]

四、特朗普言論助推民粹主義，社會矛盾更趨激化

特朗普乘民粹主義之勢上臺，當政后言行進一步助推民粹主義勢力上升。近年來，美國社會人口結構持續(xù)演變，有色人種比例不斷攀升，貧富分化加劇，白人的焦慮感、社會底層的不滿情緒日益累積，仇富的極左民粹主義與仇外的極右民粹主義相互交織，令美國社會進一步撕裂。以特朗普為代表的美國政客為博取政治利益不僅不疏導民意，反而利用民眾焦慮和仇恨情緒，大搞“身份政治”和“仇恨政治”，煽動白人與少數族裔、不同社會階層和不同政治立場人群間的對立和仇恨，為民粹主義火上澆油。2018年，美國發(fā)生多起嚴重槍擊案，大法官卡瓦諾的任命造成民意分裂，抗議示威此起彼伏，中期選舉前夕極右翼分子向民主黨名人郵寄炸彈包裹等，充分折射出美國社會內部矛盾重重、積重難返。

“特朗普主義”與國際秩序重構

一、重塑盟友關系

在貿易方面，特朗普政府延續(xù)對盟友“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策略，以退出《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NAFTA）為要挾，向墨西哥和加拿大施壓，迫使兩國最終簽訂《美國—墨西哥—加拿大協(xié)定》（USMCA），美國成功獲得加拿大3.5%的奶制品市場份額，并對加、墨兩國進口汽車設置了260萬輛的配額限制，成為真正贏家；對韓、日、歐等盟友，先是揮舞關稅大棒，隨后軟化立場同韓國簽署雙邊自貿協(xié)議，同日本啟動《貨物貿易協(xié)定》（TAG）談判，同歐盟就貿易爭端達成原則性共識，并爭取盟友在世界貿易組織（WTO）改革、第三國非市場化政策等問題上的支持。在安全領域，美國強調責任分擔，在重申北約安全承諾和美英“特殊關系”的同時迫使盟友承諾增加軍費開支、承擔更多責任。總體看，美國同盟友在貿易、歐洲戰(zhàn)略自主等問題上的分歧增大，同盟關系日漸呈現(xiàn)出“盟而不同”、在分歧中尋求合作的趨勢。

二、攪動中東局勢

2018年，美國在中東地區(qū)的外交政策呈現(xiàn)出極強的現(xiàn)實主義色彩，重利輕義，以反恐、遏制伊朗、重塑地區(qū)同盟體系、巴以問題為主要抓手，試圖以相對較小投入重掌地區(qū)主導權。一是不顧國際社會反對退出伊朗核協(xié)議，重啟對伊朗單邊制裁，強化對伊朗經濟的打壓和戰(zhàn)略圍堵。二是借美籍牧師布倫森被羈押向土耳其發(fā)難，通過制裁令土耳其貨幣大幅貶值、經濟陷入困境，土耳其被迫釋放該牧師。三是拉攏地區(qū)盟友，試圖打造美國主導的中東戰(zhàn)略聯(lián)盟。美國高調支持以色列，堅持將其駐以色列使館遷至耶路撒冷，并醞釀出臺新的中東和平計劃。在沙特籍《華盛頓郵報》記者卡舒吉遇害事件上，美國政府雖迫于壓力宣布制裁17名沙特涉案人員，但特朗普及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等仍力挺沙特，拒絕取消對沙特軍售，毫不掩飾其視地緣政治利益重于自由人權的本質。

三、加快推進“印太戰(zhàn)略”

美國為推動“印太戰(zhàn)略”走實采取一系列舉措。一是提出“印太經濟愿景”，為“印太戰(zhàn)略”提供經濟支柱。美國多名高官出席“印太商業(yè)論壇”，高調宣示“全政府投入”，擬出資1.135億美元加強區(qū)域合作。美國副總統(tǒng)彭斯在出席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峰會期間宣布美日將聯(lián)合投資700億美元支持印太地區(qū)基礎設施建設。二是繼續(xù)推動構建美日印澳四國安全合作機制，2018年9月美印外長防長首次“2+2”磋商在印度首都新德里舉行，推動印度發(fā)揮更大作用。三是將美軍“太平洋司令部”更名為“印太司令部”，借防務、經貿和海上安全等議題加強與泰國、菲律賓、印尼、越南等地區(qū)伙伴的關系，企圖重塑地區(qū)格局。

四、“以退為進”重構國際多邊機制

在國際多邊機制層面，特朗普政府推行單邊主義，對有關多邊協(xié)議和組織“合則用，不合則棄”，大搞“退群外交”。繼宣布退出氣候變化《巴黎協(xié)定》、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之后，美國在2018年退出聯(lián)合國人權理事會、拒繳聯(lián)合國會費、規(guī)避國際法院管轄、退出《維也納外交關系公約》中的《關于強制解決爭端的任擇議定書》、啟動退出萬國郵政聯(lián)盟程序并宣布將退出《中導條約》、抨擊WTO對美國不公并以退出相威脅要求改革WTO。同時美國還大量削減援外支出，降低對維和、難民、發(fā)展、公共衛(wèi)生安全等全球性問題的投入。美國的上述舉措是其“美國優(yōu)先”政策的具體表現(xiàn)，一方面旨在甩掉國際責任“包袱”，另一方面“以退為進”，謀求重構國際多邊機制，使其更有利于維護美國的霸權地位。

美國對華競爭顯著上升

但雙方交流仍繼續(xù)發(fā)展

一、發(fā)動并升級對華經貿摩擦，干擾中國發(fā)展進程

2018年，特朗普政府以改變對華貿易逆差為由發(fā)動對華經貿摩擦，根本目的在于限制中國高新技術發(fā)展和產業(yè)戰(zhàn)略的實施，進而遏制中國發(fā)展。一是大打關稅戰(zhàn)。特朗普政府先后發(fā)起“201”“232”調查，并依據對華“301”調查結果，繼對500億美元中國輸美產品加征25%的關稅后，又對約2000億美元中國輸美產品加征10%的關稅。[2]二是在知識產權、技術、投資領域設限。美國妄稱“中國制造2025”公開支持竊取外國知識產權，制造不公平競爭；對中興公司先實施出口禁售，后開出14億美元巨額罰單；近期要求加拿大警方逮捕華為副董事長孟晚舟，指責華為違反美對伊朗出口禁令；出臺《外國投資風險評估現(xiàn)代化法案》，限制中國在美投資和美國對華技術出口。三是聯(lián)合盟友向中國施壓。美國聯(lián)合歐、日提出針對中國的WTO改革方案；在美墨加新貿易協(xié)定中加入“毒丸條款”，為兩國同中國商簽自貿協(xié)定設置障礙。

二、醞釀對華戰(zhàn)略調整，大肆炒作“中國滲透論”

繼2017年發(fā)布《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后，2018年美國政府陸續(xù)出臺《核態(tài)勢評估報告》《2018年度中國軍力報告》，國會通過《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案》等文件，質疑中國軍力發(fā)展意圖，渲染中國軍事威脅。美國戰(zhàn)略界舉行多次辯論，認為美國對華“接觸”戰(zhàn)略失敗并就中國已成為美國主要戰(zhàn)略競爭對手達成共識，主張對華強硬的勢力上升。此外，美國政府、國會、媒體及智庫輪番炒作“中國滲透論”，副總統(tǒng)彭斯公開發(fā)表意識形態(tài)色彩濃重的演講，污稱中國在美扶植代理人、干涉美國內政、“使用政治、經濟、軍事、宣傳工具推進在美影響和利益”，妄稱中國利用“一帶一路”倡議加強對沿線國家滲透等，企圖“妖魔化”中國，損害中國的國際形象。

三、在涉華敏感問題上消極動向增多，不斷試探中方底線

在臺灣問題上，美國簽署《與臺灣關系法》，執(zhí)意允許蔡英文“過境”美國并公開發(fā)表演講，對中國與多米尼加、布基納法索和薩爾瓦多等臺灣前“邦交國”建立或恢復外交關系說三道四；宣布新一輪價值約3.3億美元對臺軍售計劃，2018年內兩次派軍艦通過臺灣海峽，并有意聯(lián)合日本支持臺灣“潛艇自造”。在南海問題上，美國繼續(xù)炒作中國南海島礁建設，多次派軍艦軍機擅自闖入中國南海島礁鄰近?？沼颉Ｔ谏娼畣栴}上，美國批評中國的少數民族政策，美國國會—行政部門中國委員會（CECC）發(fā)布年度報告指責中國對維吾爾等少數民族搞“政治再教育營”。[3]此外，美方還不斷在涉藏、涉港、人權、宗教等問題上對中國妄加指責。

四、元首外交引領作用顯著，兩國諸多領域交流與合作持續(xù)開展

盡管中美雙邊關系面臨困難，但兩國高層及各級別交往依然頻密。習近平主席同特朗普總統(tǒng)多次通話、通信，并在2018年12月阿根廷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峰會期間舉行會晤，為中美關系未來發(fā)展指明了方向，充分顯示元首外交的引領作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劉鶴，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等中方領導人訪美，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前國防部長馬蒂斯、商務部長羅斯、運輸部長趙小蘭等訪華。2018年11月，楊潔篪同蓬佩奧、馬蒂斯共同主持第二輪中美外交安全對話，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魏鳳和參加。中美諸多領域交流合作穩(wěn)步推進。2018年1月至10月，中美雙邊貨物貿易額達5261.4億美元，同比增長12%。中美雙方就朝核問題等重大國際地區(qū)問題保持密切溝通和協(xié)調。

2019年，美國經濟可能迎來下行拐點，政治將步入大選周期，兩黨黨爭將更趨激烈，特朗普對內施政將面臨更大掣肘和壓力。為轉移國內視線、謀求連任，特朗普可能轉而在外交領域加大投入，尋找突破口、打造執(zhí)政“亮點”，美國外交政策的進攻性、冒險性可能進一步上升。由于美國兩黨在對華戰(zhàn)略上存在共識，且中美勢力此長彼消的態(tài)勢不會改變，美對華政策不會出現(xiàn)大的轉變，甚至可能更加強硬和消極。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美大北歐局）

（責任編輯：甘沖）

[1] http：//www.imf.org/en/Publications/WEO/Issues/2018/09/24/world-economic-outlook-october-20.

[2]“201”調查參見《美國將對進口洗衣機和光伏產品征收保障性關稅》，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8-01/23/c_1122300398.htm；“232”調查參見《財經觀察：美主要貿易協(xié)會反對使用“232條款”限制鋼鐵進口》，http：//www.xinhuanet.com//fortune/2017-06/05/c_1121090609.htm；“301”調查參見《單邊貿易保護損人不利己——專家談美國即將發(fā)布301調查結果》，http：//www.xinhuanet.com//2018-03/22/c_1122577932.htm。

[3] http：//www.cecc.gov/publications/annual-reports/2018-annual-repo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