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張中行是當代著名學者、散文家、哲學家。他與季羨林、金克術合稱為“燕園三老”,他們三個又和鄧廣銘合稱為“未名四老”。季羨林嘗贊他為“高人、逸人、至人、超人”。著有《文言常識》《文言津逮》、《佛教與中國文學》、《順生論》、《負暄瑣話》、《負暄續(xù)話》和《負暄三話》等。
上世紀30年代,張中行在北大求學。據他回憶,北大當時的風氣,可謂特別寬容。那怎么個寬容法呢?他舉了三個他親身經歷的事,來做說明:
一、學生可以在課堂上公開質疑老師。一次,青年教師俞平伯給學生講古詩,講的是蔡邕的《飲馬長城窟行》,其中有這樣兩句,“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俞師說:“‘知在這兩句中,是反訓,也就是‘不知的意思?!边@時,一個同學站起來說:“俞先生,你這樣講有根據嗎?”俞師說:“當然有,古書這種反訓不少。”說著,就拿起粉筆,,在黑板上一連寫出了六七種這樣的反訓。然后,問提問的同學:“你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嗎?”同學說:“沒了?!庇釒熣f:“好,坐下。”然后又接著講課了。
二、學生可以公開批評先生。張先生說:“那時候,在北大,像學生在課堂上,突然站起來質疑先生,甚至反駁先生的事是時有發(fā)生的,先生、學生也早都見怪不怪了。還有更不禮貌的。如有一次,在一個關于佛學某個問題的討論會上,胡適的發(fā)言比較長,他正講得津津有味,一個姓韓的同學突然氣氣沖沖地站起來,對著臺大聲說道:‘胡先生,你不要講了,你說的都是外行話。胡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誠懇地說:‘我在這方面的確是不太在行。不過,叫我講完了可以嗎?在場的人都說:‘當然要請胡先生講完了。但也沒見有人去批評那個同學,因為這是紅樓的傳統(tǒng),你堅持己見,也要容許別人堅持己見。
三、在師生因為學術問題發(fā)生利害沖突時,校方總是維護學生的。張先生說:“這種堅持己見的風氣,有時也會引來一些麻煩。比如有個教授和一個學生,因對講課中涉及的某個學術問題意見相反,兩人都互不相讓。就這樣一直頂牛到了學期終了,不知教授是有意為難學生,還是選取重點,考試的題目,正好就是關于這個問題的。這位同學自然要言己之所信。教授閱卷,自然認為錯誤,于是給他打了不及格。照規(guī)定,補考分數要打九折,如果打九折后,不滿六十分,仍是不及格。且說這次補考,也許是為了表示決不讓步吧,教授出題,仍是原樣。這位同學的答卷也仍是原樣。教授給寫了六十分,打折后,自然不及格。還要補考,雙方還是誰都不讓步,教授評分還是六十分。但是這一次卻算及格了。教授找到校方問為什么,校方的回答是:規(guī)定只說補考要打九折,但沒說再補考還要打九折,所以這次不打折了,六十分便是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