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鎖
我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山村。那時候,家里窮,爸媽起早貪黑地下地耕種掙工分兒,一年到頭也分不了幾個錢,弄不好還會超支(刨去一家人的口糧款,還欠生產(chǎn)隊錢家里的油鹽醬醋等生活用度,全靠奶奶養(yǎng)的幾只老母雞生蛋換取。糖果、點(diǎn)心,這些娃兒眼中的“好吃的”,對我們兄妹三人而言,是那樣的可望而不可即。奶奶親手熬制的山楂羹,便成了我們童年里唯一的美味吃食。
當(dāng)時,在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棵胳膊粗細(xì)的山楂樹,每到金秋時節(jié),樹上便會綴滿紅彤彤的果實(shí)。等到將山楂采摘下來,奶奶會先選一崔送給老街坊們嘗鮮,再挑一些給我們幾個娃][做山楂羹,剩下的埋到菜窖的土里保鮮,留著慢慢兒吃。
我們最盼望的就是奶奶熬山楂羹。奶奶是做山楂羹的好手,她先將山楂洗凈,用刀挖去兩端,再剖開去掉里面的核兒,然后將山楂放入柴鍋中,倒入清水,水不能多,沒過山楂即可。隨后,奶奶找來些樹枝、木棍開始燒火,先是大火燉,之后是小火煨,邊煨邊用粥勺攪拌,并加入適量的白砂糖……由于熬制山楂羹的時間比較長,奶奶會讓我們幾個到外面去玩兒,等熬好叫我們。我們兄妹三人的心里裝著甜美的山楂羹,哪兒有心思玩耍,只是在院子里打轉(zhuǎn)轉(zhuǎn),時不時跑回來,趴在門框上往灶臺那兒偷瞄,眼巴巴地期盼山楂羹早點(diǎn)兒出鍋。終于等到山楂羹做好了,奶奶取出藍(lán)邊瓷碗,為我們每人盛上一碗。我們就像三只眼里冒著藍(lán)光兒的小餓狼,端起熱氣騰騰的山楂羹就往嘴里送。見我們猴急的樣子,奶奶會忙不迭地嘮叨:“你們這幾個餓死鬼托生的,慢點(diǎn)吃,別燙著……”此時的我們,早已被誘人的山楂羹勾去了魂兒,哪兒還聽得進(jìn)奶奶的話,自顧自轉(zhuǎn)著手中的碗,貪婪地吮吸著其中的佳肴。就這樣,等不到山楂羹涼透,我們手中的碗便紛紛見了底兒。
也怪不得我們貪吃,如此令人饞涎欲滴的山楂羹,那時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兩三回。一來,白砂糖金貴;二來,山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我們兄妹幾個偷吃干凈。然而,有一年的夏天,我居然吃到了奶奶做的山楂羹。
那是我上小學(xué)四年級時的暑假前夕,當(dāng)我滿頭大汗地從學(xué)?;貋?,將一張“三好學(xué)生”獎狀遞到奶奶手中的時候,奶奶那布滿皺紋的臉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她將獎狀貼好,快步走到院中的水井邊,揭開上面的蓋子,搖動轆轤,像變魔術(shù)似的從井中吊上來一個罐頭瓶兒。我的眼前一亮,里面竟然是半瓶紅艷艷、亮晶晶的山楂羹!奶奶將山楂羹往我手里一塞:“快吃,別讓那倆饞鬼看見!”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罐頭瓶蓋兒,將山楂羹倒進(jìn)嘴里……那甜津津、涼絲絲的感覺一下子浸潤了我的心田,真的是一輩子也忘不掉。
彈指之間,幾十年過去了。如今,奶奶早已離開了我們,而那甜甜的、酸酸的、涼涼的山楂羹,也成為了我生命中最美好、最溫馨、最幸福、最難以割舍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