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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同殊最早知道“顏玉齋主”這個人,還是因?yàn)橹x宴。
那還是在皇子時清的周歲宴上。帝后素來不喜鋪張,只謝宴在宮中花園里辦了個家宴,客人寥寥,除了平北公夫人,便是與謝家交好的幾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和月云旗的家眷。
江同殊進(jìn)宮奉上自己親手為小皇子手抄的書經(jīng)時,并不知道謝宴在宮中招待諸位夫人小姐。
男人們湊在一處自然聊的是家國正事,而江同殊因?yàn)榕c南桑桑的婚約,被安排著坐在了同一席。恰好遇到了謝宴正拉著南桑桑說著什么。
聽聞江同殊求見,謝宴立時高興地把他一并叫進(jìn)了御花園。
江同殊正因這滿園女眷而尷尬呢,卻不防謝宴直接拉著南桑桑朝他走來,道:“同殊,你來得正好,皇上最近膩煩了我和杭錚老把云旗派去排隊(duì)買顏玉齋主的話本子,打算差人去見見這顏玉齋主,順便把那書社買下來。往后再有了新的話本子,第一時間送到拂光樓便成呢!”謝宴說這話時,一雙晶亮亮的黑眸,不動聲色地瞥了南桑桑一眼,繼續(xù)道,“同殊你是京中出了名的書癡,與各大書社的掌柜都極為熟識,可認(rèn)得這位顏玉齋主,能否為本宮引薦一下?”
“顏玉齋主?”江同殊眉頭一擰,還未開口,便聽身側(cè)南桑桑搶白道:“區(qū)區(qū)一間書社和一個寫三流話本子的小人物罷了,娘娘千金貴體,怎可屈尊去見這種人!”
“可是,本宮實(shí)在有些好奇這顏玉齋主的身份,他何以能寫出如此多柔腸百轉(zhuǎn)、跌宕起伏的兒女情長。不過,同殊不認(rèn)得也沒關(guān)系,皇上前日特意差人去查了查這顏玉齋主的來歷,結(jié)果好巧不巧,居然正好遇上那書社的掌柜親自去顏玉齋主家取手稿,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真是踏破……”
謝宴話音未落,南桑桑已經(jīng)一把拉過她的手:“娘娘這個月的平安脈好似還沒診吧?臣女現(xiàn)下正好有空,不如到前面容臣女幫您好好診診脈!”說著,也不管猶自一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江同殊,直接拽著她便到了一旁。二個女人也不知湊在一處嘀嘀咕咕地說起什么來,只是看那南桑桑緊張兮兮的樣子,江同殊有點(diǎn)想笑。
他覺得,對上謝宴,南桑桑這副表情,和自己簡直如出一轍。
普天之下,大約也只有初一那家伙,能將宴兒吃得死死的。
這樣一想,他又不禁有些黯然,輕嘆著將那本手抄的書經(jīng)交給了小金子,便悄然離去。
2.
再聽到“顏玉齋主”這個名字時,卻是在他與南桑桑大婚后的某個午后。
原本是他約了洗墨軒的霍掌柜,去取他一早定下的松煙墨。結(jié)果剛一進(jìn)店,便見店中的筆墨架前站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頭上還戴著風(fēng)帽,正對身旁的女子小聲道:“不行不行,真的要封筆了。當(dāng)初我聽皇后說起月云旗和他夫人的事后,偷著寫那本《我的絕色小侍衛(wèi)》已經(jīng)是冒險了。月云旗要是知道那個妻管嚴(yán)的賤侍衛(wèi)的原型是他,鐵定要拿劍戳我十個八個窟窿的。”
“封什么筆!你才多大就封筆?我送你金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但使南燕向北飛》都重印第八次了,那個癡心的異族王子簡直成了近來京中閨中小姐的夢中情人!現(xiàn)在每天都有人去問顏玉齋主什么時候出新作。這次我們一定要乘勝直追,再來一本霸氣太后之類的深宮奇情,一定能再賺個盆滿缽滿……”
“我才不稀罕賺錢,我原就不是為了賺錢才寫話本子的。當(dāng)初因?yàn)檠瞿绞飧绺绲奈牟桑娝隽瞬簧僭娂碗s談,行筆落墨,字字珠璣,才想著我得做點(diǎn)什么才配得上他。也是從前無聊看了許多這樣的話本子,才寫起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聊以自我安慰。如今我都和殊哥哥成親了,自不必再這般偷偷摸摸……”女子小聲嘟噥了一句,便轉(zhuǎn)過頭來想去看另一邊柜臺上新上的宣紙,只不過轉(zhuǎn)頭之際,也看到了呆呆看著她的江同殊。
她先是一怔,旋即整個人都彈了起來。
不等江同殊反應(yīng)過來,只覺身旁一道黑影飄過。
說時遲那時快,江同殊以從未有過的敏捷身手一把扯住了風(fēng)帽一角,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家嬌妻:“桑桑?”
“不是不是,公子你認(rèn)錯人了!”南桑桑漲紅了臉,捂著臉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江同殊又好氣又好笑,抓住她的手:“敢問姑娘,那我家這只祖?zhèn)鞯聂浯滂C子是從哪偷的?”
南桑桑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鐲子,又抬頭看了看江同殊,最后只能無比怨念地瞪向那位把自己約來洗墨軒的泰亨書社的女掌柜,當(dāng)下急得幾乎要哭出來:“我,我不是有意瞞你的,只是,只是我,我寫的那些東西,和你的陽春白雪比起來,簡直,簡直不堪入目……”
說到這,她腦中自動浮現(xiàn)了好些“不堪入目”的句子,只覺悔不當(dāng)初。
她反手扣住了江同殊的手,一臉誠懇又絕望的嚴(yán)肅表情,道:“答應(yīng)我,殊哥哥,無論如何,一定一定,千萬不要看我寫的書,行嗎?”
3.
第二日的文華殿里,某位新晉文華殿的小文書進(jìn)得殿內(nèi),發(fā)現(xiàn)了猶自捧著書坐在案前專心研讀的江同殊:“咦?這個時辰,江大人沒去參加早朝嗎?”
江同殊卻似是全未聽見,雙眸看著手中的書,呼吸微有些亂,臉色都泛起了一片可疑的紅潮。
“昨日下官回家時,大人猶自伏案辛勞,也是這般姿勢,難不成,竟是一夜未歸嗎?”小文書說完,恰好外間傳來定陽門處的鼓聲。
江同殊似是聽見鼓聲才猛地回過神,略顯慌亂地將書放下,這才瞧見小文書:“ 早朝?咦!糟了!險些忘了還要早朝呢! ”說完便要往外走,只是走了兩步,竟是忽然又調(diào)轉(zhuǎn)回來,從自己書桌下又搬出個藤制小書箱,將桌上撂得極高的一摞書小心翼翼地收進(jìn)書箱。
小文書十年寒窗,眼睛視力不佳,雖站得近,硬是沒瞧清是什么書,只好陪著江同殊背起書箱吭哧吭哧地小跑著出了文華殿,猶自搖頭感嘆:“江大人正值壯年,又是新婚,竟肯如此夙夜不懈,為皇上分憂,難怪深蒙皇上器重了!”
江大人被夸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背著一箱子書也不方便早朝,索性史無前例地告了個假直接回了家。
自家新房上的窗欞紙上,還貼著大紅喜字。
他進(jìn)屋時,南桑桑正對鏡梳妝,見他天明才出現(xiàn),有些驚訝又有些不安,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殊,殊哥哥!”
江同殊也不多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將背上的小書箱放在了桌上。
南桑桑心里一慌,前日被江同殊撞見她與書社掌柜后,他什么也沒說回到家便說要出門辦事,前夜她進(jìn)宮輪值不曾回家,昨晚則換他一夜未歸,只天黑時派人回來報了個信。說起來,這還是自那日洗墨軒后,二人正式的獨(dú)處。
“你,你今日下朝這樣早?用了早飯嗎?要不要……”南桑桑心虛地沒話找話,卻被江同殊抬手打斷。
只見他從書箱里拿出一本《我的傾城男寵》:“我沒猜錯的話,這是你寫的第一本話本子吧?這傾城男寵,寫的是先帝的四妹,齊陽公主和她的夫婿吧?”
南桑桑睜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江同殊冷笑了一聲,拿了第二本:“那么,這本《但使南燕向北飛》,寫的便是皇后與武陽的事吧?”
南桑桑神色滯了滯,垂頭道:“是!”
“皇后的性子興許不會將事往心里去,可皇上若是閑著無事,翻看之下瞧出這其中的蛛絲馬跡,與你較起真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聽他語氣嚴(yán)肅,南桑??s了縮脖子:“我,我那里面寫的都是胡編亂造,不過便是借用了一下武陽與皇后相識的經(jīng)過,皇上是明君,怎會因?yàn)榇说炔讹L(fēng)捉影的緣故怪罪于我?”
江同殊聽她這樣一說,愈發(fā)憤然道:“只憑你這話本里最后那一頁,江南燕真嫁了烈其北,還與他洞房花燭……”他說到這忽然頓住,白凈的臉上再度泛起紅潮,好像泄了氣般,“還敢說自己胡編亂造!姑娘家家的,便是化名,也不能如此坦然露骨地寫這些男女之事吧!什么‘嬌喘微微,什么‘長驅(qū)直入,簡直……簡直……”他說到詞窮,索性將書扔回書箱,“簡直豈有此理!誰教的你這般遣詞造句!你那時才多大!”
南桑桑一臉茫然,想了想,才試探道:“所以……殊哥哥,你到底是氣我寫的東西有原型,還是氣我寫了那些香艷的情節(jié)……那種情節(jié)吧,其實(shí)是書社掌柜要求我加的,說是大家喜歡看……反正也沒人認(rèn)識我,也沒人知道我是男是女,沒人……”
她話音未落,忽然被江同殊一把摟進(jìn)懷里,狠狠吻住了還在解釋的菱唇。
這一吻來得突然,且江同殊氣息凌亂,害得她也有些猝不及防,一時間倒忘了回應(yīng)。
江同殊輕哼了一聲:“往后再不許寫這樣的東西,就算是你憑著想象胡編亂造也不行!你是我娘子,你心里的所有風(fēng)月,都只可與我閉門鎖窗,研究探索,懂不懂?”
南桑桑當(dāng)時意亂情迷,壓根沒辦法細(xì)想。直至后來,許久沒等到她新作的謝宴問及原因,她脫口而出,道出江同殊讓她封筆的這句原話。謝宴聽后,拍著大腿道:“到底是狀元之才啊!聽聽你們家同殊這遣詞造句,閉門鎖窗,研究探索……嘖嘖嘖……”
南桑桑怔了數(shù)秒后,臉上飛起自家相公同款紅潮,卻惹來謝宴一陣愈發(fā)夸張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