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騙子

一人問我：“現(xiàn)在騙子太多，傻子是不是不夠用呢？”

我答：“夠用。騙子再多，傻子也夠用，傻子人多。”

我這么說，是因為我是被歸于傻子一類的人，有發(fā)言權(quán)。雖然我認為自己精神智力正常，但隱約覺出經(jīng)常被別人當成傻子。起初有怨氣，時間一長也就習(xí)慣了。而且我看到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人多，就不覺得自己吃什么虧了。

真傻子和被別人當成傻子是兩回事。被人耍，吃了虧自己不知道，這兩條是被別人當成傻子的理由。騙子的兩大快樂正是耍人占便宜，以及看人吃虧懵然無覺。

但仔細想一想，騙子的快樂跟吸毒的快樂一樣，好像有大樂，終究歸于虛無。

先說吃虧占便宜。一般人能占到的便宜都不是什么大便宜，靠機巧蒙騙得到的利益也算不上大利益，來得快走得也快，這個利益沒根基。劉翔比賽得冠軍，沒人說他占了便宜。我看所有靠磨礪得到的成功都是吃虧吃出來的成功。劉翔肯定比他同齡人多吃了百般之苦才有今天的實力。

那些在生活中津津樂道于占便宜的人，如果雇調(diào)查公司給他做一個跟蹤調(diào)查，這個人肯定失多于得。大便宜與他擦肩而過，手里只剩點小便宜。

愛占便宜的人喜歡尋找他認為傻的人，別人不傻顯不出他奸。這就是傻子與騙子之間的共生關(guān)系。

可是，騙子雖然覺得把傻子蒙在了鼓里，卻不知，常常是傻子把便宜讓給了騙子。不是他騙得好，是別人不計較。騙子得了便宜卻失了信譽。為了應(yīng)付信譽壞賬，騙子還得練習(xí)厚臉皮，不得不接受別人的負面評價，哪占到什么便宜？

騙子占不到大便宜。健康、寧靜的心境、好聲望都不是騙來的。騙子也是人，他會為謊言而受到內(nèi)心折磨。騙子一般都沒學(xué)過易經(jīng)上的道理，易經(jīng)認為福禍相倚，天下沒有白占的便宜，也沒有白吃的虧。圣經(jīng)說，白白得來的，將白白失去。兩經(jīng)都推崇寧傻勿奸的道理。我見過的騙子在騙了十幾年后，有的一貧如洗，有的愁容滿面。他們的雙手攥不住不義之財。誰的手都攥不住不義之財。

再說騙子的第二項快樂——蒙人于鼓里的快樂。這也算不上樂。為什么？有樂不知，謂不樂。有苦不知，謂不苦。傻子的優(yōu)勝正在覺不出（或不去覺）被騙的苦，因而不苦。常言道，搶銀行最大的苦惱是自己有錢卻不敢對別人說。富豪最大的樂趣是能讓別人知道自己是富豪，搶銀行的劫匪一輩子也享受不到這種開朗的快樂。劫匪的郁悶跟騙子的郁悶差不多。

跟騙子比，傻子更長久、更放松、更健康。騙，基本是智力范疇的活計，但人這輩子過得好不好，除了智力發(fā)生作用，還有方方面面的因素發(fā)生作用。所有的欺騙都將在時間面前敗下陣來，計謀跟潮流相比，連一片樹葉都算不上。傻子固然沒什么智慧，但老天爺常在關(guān)鍵時刻指點他走哪條路，一輩子有這么幾次指點就夠用了。

誠實大美

1

在不完善的競爭機制中，誠實有時像密封膠片，哪怕遇到一點點光亮，就成相，即所謂曝光。許多人把誠實放在最隱秘的角落，或者干脆放棄所謂誠實與信用，如釋重負。

但，這只是就不完善的競爭機制而言。

就國家而言，它不完善的競爭機制往往處在經(jīng)濟剛剛起飛的時期。在隨之而來的整合之后，會有一大批缺少信用的經(jīng)營者會因為信用危機而被淘汰出局。這只是個時間問題。

市場經(jīng)濟是一個千面人。當你用欺詐手段經(jīng)營時，也能看到它的笑面。但時間一長，這張笑臉會凍結(jié)。因為市場經(jīng)濟的本質(zhì)是與欺詐相對立的。這就像在懸崖峭壁上采藥的人總有一天會被摔死，沒摔死以及所采到的珍奇藥材，只是提前預(yù)支的一點酬金。

也就是說，不可為之事常常被認為是可為的。吸一次毒，甚至用手摸一下電門，上帝都顯示出寬厚，即對人的寬厚。而人借著上帝的仁慈一次次重復(fù)上演危險劇目，把毒素積累到閾值時，人的形象在上帝眼里與鬼無異。生活也由此顯示其殘酷性。

2

當誠實不再偷偷摸摸的時候，一個人已經(jīng)具備了很大的力量。

齊白石70多歲的時候?qū)θ苏f：“我才知道，自己不會畫畫。”人們齊聲稱贊老人的謙遜。老畫家說，我真的不會畫。人們越發(fā)稱贊，當然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齊白石從古人與造化中看出自己能力的些微，是接近真理時的謙遜。在真理面前，一個人光明無礙地坦白自我，是一種歡喜，已臻做人與藝術(shù)的極致。

巴金也說過：“我不會寫作……”聞?wù)唧@詫不已，巴金不會寫，誰還會寫呢？但如果認真地讀他的作品，感到巴金的確沒“寫作”，只把非說不可的話說出來，技藝已居末位。

牛頓也說過：“宇宙的秘密面前，我只是個在海邊拾撿貝殼的兒童?！?/p>

愛因斯坦被推舉擔任以色列首屆總統(tǒng)，他謝辭了。他說：“我只適合從事與物理學(xué)相關(guān)的一些工作?！?/p>

這些高明人士的嘉言懿行，以往都被當作謙遜的美德加以贊揚。其實，真正的謎底是他們的誠實。誠實有時如同謙遜，甚至如同幽默。這是被大人物的光環(huán)虛化的誤讀。誠實是一個人走向人生頂峰自然呈現(xiàn)的坦誠。在他們那里，一切謊言虛飾變得毫不重要，甚至可憎。

在缺少力量的人的手里，往往離不開虛假，像沒有力量走路的人離不開拐杖那樣。

3

誠實是一種美。

和誠實的人打交道，令人心折不已。他們的平靜以及坦白，初聽起來有一點意外。突如其來的真話甚至像假話。

誠實的人常常淡定從容，他們的眼睛和口氣使你無法懷疑話語的真實。他們可以坦誠地談?wù)撟约旱某錾?、處境和對事情的看法，使你感到所謂榮辱進退、尊卑顯隱之間，有一個大的道理的存在。掌握這一道理的人敢以真面目示人。這樣的人讓人感到踏實牢靠。

誠實的人同時是得大自在、占大便宜的人。他們比詭詐的人更放松，因而更有智力。他們沒羈絆，也不設(shè)防，臉上沒有心機重重的艱難神色，也不需要借助更多的辭令、表情，包括身態(tài)來解釋自己。誠實的人把真話像石頭一樣卸到了別人的懷里，自己反得輕松。

不說真話的，除去道德缺陷之外，大約屬于這幾種情形：不宜、不敢和不能。第一種屬于私密范疇，如一個女人不必要向每一個剛見到的男人自我介紹：我已經(jīng)40歲了。不敢，是在文化上懷疑誠實的作用。這種人知悉誠實帶來的小麻煩，不知誠實帶來的大境界。所謂“從文化上懷疑”，是指在我們民族的人際交往觀念中，大都貶低誠實的作用。誠實者，除了吃虧之外，還怕被別人低估你的智力水準。而不能，是一個人長期在不講真話的環(huán)境下生存已久，誠實的機制已經(jīng)遲鈍，誠實會與他整個世界觀相對立。有些貪官在法庭上甚至臨刑前都說不出一句真話，就是證明。

4

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當然是糟粕與精華并存，前者或許更多一點。五四新文化運動所顛覆的正是那些腐朽的東西。其中，詭詐的學(xué)說被不可思議地抬到很高的地位，如孫子兵法與法家的學(xué)說。

中國人崇尚孫子兵法，源遠流長。另一個崇拜它的民族是日本人。不管是否領(lǐng)軍作戰(zhàn)，人們對其中詭詐的數(shù)術(shù)心儀不已，而諸葛亮似的人物被等同于英雄。這種文化的底蘊是：我要騙人，人莫騙我。兵家的謀略術(shù)，被當作智慧的化身加以膜拜，深深地影響著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與處世方式。在這種陰影之下，人們對真正的智慧，如愛因斯坦式的天真、法布爾式的單純、林肯式的樸素，都引發(fā)不出心底的共鳴。仿佛天真的、單純的、樸素的智慧算不上智慧，因為其中缺少權(quán)謀與精彩。

這是傳統(tǒng)文化的遺傳劣勢之一。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民族心智的健全，妨礙人看到誠實之大美，之大善。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在全球一體化的后工業(yè)時代檢討誠信，實在是一件大可悲傷的事情。但這是一條正道，光明無礙，月滿天心，讓人感到創(chuàng)新與再造的活力。

說謊只是敗露的鋪墊

1

欺騙像毒品一樣讓人上癮。世上所有的壞人，都有過騙的經(jīng)歷。騙，是走向邪惡的捷徑。

毒品通過生物機制即化學(xué)性讓人成癮并讓人身心完蛋。簡單說，毒品以外源方式提供嗎啡類物質(zhì)（呔）使人產(chǎn)生欣快感，取代大腦合成多巴胺（腦內(nèi)嗎啡）的能力。由于它可以得之于外，人不得不增加劑量，超量最終導(dǎo)致了完蛋。

欺騙的快樂在于把別人蒙在鼓里。在心理機制上，騙和偷是一回事，都是趁人不備盜竊別人的財物與感情。伊斯蘭法規(guī)為什么要剁掉盜竊者的手？他們認為，偷之罪很難悔改，偷了還會偷。為什么？除了不法獲得財物（感情）之外，小偷和騙子還有卑劣的樂趣在心中蕩漾，欲罷不能。這就像吸毒，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無數(shù)。最后，騙子、小偷和吸毒者都以次數(shù)太多敗露并收場。

2

喜歡欺騙的人大都有偷竊的習(xí)慣。

這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給騙子栽贓。我觀察過許多慣騙人士，他們真的喜歡小偷小摸，都有過偷竊史。

兒童時代的偷竊與撒謊算不上人格卑污，孩子們不能夠明辨是非。成年人偷盜，一般都伴有撒謊的惡習(xí)。在人類的大腦區(qū)域里，偷和騙是同一種機制在發(fā)生作用。

以后遇到騙子，你管他叫盜賊肯定不是口誤，更不必向他道歉。

3

前面說到了捷徑，捷徑是人人想走的路，也就是通向成功的最近的路。

什么路最近？如果不算知識、技能和勤奮，最近的路就是欺騙和偷竊。這種捷徑不是只有現(xiàn)代人才懂，歷朝歷代都有人屢嘗屢試，無師自通。騙子和盜賊沒讓社會財富增加，沒讓社會更美好，他們本人混得也不怎么好。為什么？我沒考慮明白。有一點明白，那就是在人力之外還有天意。

天意常常讓騙子敗露，讓偷竊行為敗露。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即使一個人不信仰宗教，是一個無信仰的人，也應(yīng)該相信神明確乎存在。神明不僅能看到人在偷，也能聽到人在騙。我有一篇文章叫《別當著自己的面撒謊》，其實不是怕自己聽到自己的謊言，是怕神明聽到。神明常常不發(fā)言，無作為，但總有一天作為。這個作為不是神做的，是小偷和騙子自己所做，又叫敗露，只是時間早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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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子的臺是誰拆的？是他們自己。還可以說，騙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失敗做鋪墊。騙子聽了此言可能會委屈，他們?nèi)龅闹e不已經(jīng)天衣無縫了嗎？

沒有一場騙局可以天衣無縫，世上根本就沒有天衣。不相信的人不妨接受這一挑戰(zhàn)，看一看，人算和天算哪個能贏。

說坦誠

1

人的品格如果可以分成等級的話，坦誠居于最高等級。擁有坦誠品格的人，如同一塊沒有瑕疵的玉，如同水晶，可用“光明通透”來形容。他們是人中美玉，少之又少。

2

人在童年，都是這樣的美玉。小孩子想什么，就說什么。人聽到孩子的話，一下能看到他們的心，像一汪清水，幾塊石子、幾根青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3

孩子享用坦誠的特權(quán)，所以只有孩子才說出皇帝沒穿什么新衣，皇帝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

成年人喜歡孩子這樣講話。他們知道孩子不可能永遠這樣講話，像“樹大自然直”一樣，孩子長大之后，自然而然就封存了坦誠。還有，成人容忍孩子的坦誠是由于孩子知道的事情少，孩子所知道的要命的事情尤其少。如果——這里僅僅假設(shè)一下——孩子們知道許多政治、經(jīng)濟、軍事上的機密，他們可能變成了失蹤者。

4

人類共同遵守著一條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即：不歡迎傷害他人的坦誠。

魯迅講過一個故事：一家人生了個大胖小子，眾人在孩子滿月的時候前來道喜。一人說，這個孩子長大當大官，另一人說，這個孩子長大成大富豪，主人聽了無不滿意。一個傻子說，這個孩子將來會死去，他被主人打了出去。這是魯迅這個故事的大意，這個故事是魯迅從克爾凱郭爾那里搬過來的。傻子雖然講出人世間一個規(guī)律，還是會挨打。為什么？用美國電影公會制訂的行業(yè)規(guī)則說，“永遠不要挑戰(zhàn)人類共同的價值觀念?！碧魬?zhàn)就挨打，不管規(guī)律不規(guī)律。

5

在許許多多時候，隱瞞與欺騙傷害了許多人。在另一些場合，有人以坦誠為利器，傷害過別人。正因為這樣，法律所保護的人身權(quán)利里面有一條隱私權(quán)。

誹謗他人與撒布他人隱私是同罪，即損害他人名譽權(quán)。私人名譽和私人財產(chǎn)一樣，受到法律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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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我們回到“坦誠”這個語境當中來，發(fā)現(xiàn)坦誠并不包括抵毀和傷害。坦誠正面的姿態(tài)，它僅僅是說出人們有權(quán)利了解的真相。

7

坦誠之難，不在于說而在于做，這是問題的核心。

人們厭惡虛偽，是有人壞事做絕，好話說盡。他們用好話掩飾壞事。人們并非厭惡他們的好話，是厭惡其壞事以及對壞事的掩飾。于是，人們期待坦誠。

人們期待坦誠的意義僅僅在言行一致。

人們并不歡迎壞事做絕，壞話也說絕的“講真話”的人。

8

人中美玉的坦誠，在講為人光明，而后言語光明，讓人透過他的話語看到清水一般的內(nèi)心世界。

有人慣于說假話，也不是他喜歡說假話，是他做的事情自己實在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卻又在做，其伴生物或者叫衍生品就是假話，這是中國文化中的一大鮮明特色，叫偽善。

然而做了坑害他人的事，再把這件事坦白出來（上派出所自首例外），也算不上美好，該混蛋還是混蛋?；蛘呓袆e有用心。

9

鄧小平說“實事求是最難”，也就是言行一致最難。言其實不難，誰都會天花亂墜，但跟行一并天花，或一并亂墜就太難了。

做一個言行一致的人，別說天花亂墜，僅僅做到吃飯、做工、讀書的心口如一已經(jīng)太難，已經(jīng)有很大的一塊光明在心里邊，是老實人。

別當著自己的面撒謊

我過去有酒名，現(xiàn)在不喝。以后喝不喝，我也不知道。有關(guān)心我酒事的人發(fā)問，你不喝了？我說不喝了。問你真沒喝？答真沒喝。又問，你確實不喝了嗎？我說我怎么才能讓你相信呢？其實你信不信對我沒所謂，我勸你認為我還在喝酒。

這個人搖搖頭，說，真不相信你不喝酒。我說，我不能當著我自己的面撒謊。他沒聽懂，反問，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能當著自己的面撒謊。他搖搖頭走了，從始到終，我說的話，他一句都沒懂，白說了。

撒謊的目的是騙別人。但每一句謊話說出之后都被自己聽到了，置自己于難堪境地。我們假設(shè)人的舌頭是壞人，撒謊與惡言惡語是它干的壞事。同時假設(shè)人的耳朵是好人，是站在中立立場的旁觀者和純潔的人。耳朵聽到舌頭說的話離事實那么遠，一定替它害臊。但耳朵說不出話，沒辦法指出舌頭的謊言。耳朵生氣變紅，臉跟著紅了。我撒過謊，撒完過不了一會兒，臉發(fā)燒，手腳及表情均不自然，十分容易被別人識破，受更大的窘迫。這一種遭遇實屬不幸，都是被舌頭害的，后來我不到萬不得已決不撒謊，非不能也，實在受不了臉發(fā)燒的煎熬。這么大年紀，臉還發(fā)燒，簡直不成樣子。為了看到自己撒謊之后臉到底是怎樣一種紅法，我曾對著鏡子操作。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在沒開始撒謊的時候已經(jīng)目瞪口呆，心想算了，別遭這個罪了。自己對著鏡子撒不出謊，也沒看到臉上別樣的飛紅。

別當著自己的面撒謊，是怕耳朵聽見瞧不起自己。又想，聾人難道撒謊容易嗎？不能這么說，比耳朵先聽到謊言的是心。我的朋友三相失聰，從來不撒謊，特純潔。聾人和我們一樣，更依賴自己的心靈而非僅僅是耳朵。我認識一個最愛說謊的人，對說謊產(chǎn)生了很強的依賴性。我暗中替他算賬，看他的收入、健康、人際交往，別人對他的信用度和美譽度評估。實話說，他收入不少，身體狀態(tài)一般，人際交往頻繁，信用度美譽度不詳。他自我感覺不幸福而且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幸福，恓恓惶惶。他對我說，身體不怎么好，心情也不好，吃什么可以調(diào)整好？我想告訴他別撒謊了，沒敢說，怕他急眼。人光知道撒謊的好而不知不撒謊的好，不撒謊心里踏實、瓷實，我老家還有一句話叫“牢棒”，意謂結(jié)實。這都是不撒謊的回報，耳朵特別高興，替心高興。

誠實是一塊畫布

一個人擁有才華，仍郁郁不得施展，除去環(huán)境與機遇方面的原因，也許是在品格上出了問題。

品格并不能用好與壞這種二極的看法來衡量。意志力、忍耐力、協(xié)調(diào)能力、眼界等都是品格的外在表現(xiàn)。它與道德有關(guān)，與知識也有關(guān)，更多時候服從于天性。天性與磨煉決定著品格。

一個溫和的好人，不一定是一個卓越的人，譬如不一定能在擔當大局時忍辱負重。但一個戰(zhàn)場上的指揮官，則必須堅定、沉著、頑強。此時，是品格而不是才華指引他走出困境。

品格是道德所滋養(yǎng)的花朵。

大難當頭，所有的生路都在善的路標上。對天地與他人的悲憫，使無數(shù)的人走向了光明。曼德拉在獄中漫漫27年，能夠支持他活下來的，是對祖國與民族的熱望。這種熱望給了他鋼鐵般的意志，無人能夠摧垮。

道德的泉水會在最高的地方催生才華。有人說“文人無行”。文人不乏才華，但無行的文人其才華顯然還不夠耀眼。正如雪蓮在山頂開放，絕世的才華只有善良能夠催生。魯迅最偉大的作品字字交織著民族——一個苦難的、瀕死的母親——的命運；托爾斯泰的煌煌巨制，處處透著俄羅斯大地的呼吸。

因此，仁慈、純潔、誠實是人生之樹的土壤，決定著這一棵樹的高大與粗壯。知識可以外假以求，談吐與禮儀可以后天獲得，但誠實與仁愛，除了內(nèi)心，我們要到哪里獲??？

誠實是一塊畫布，正如品格是構(gòu)圖，才華是顏料，它是一幅精美之作的底襯。當人們只注意到畫面的五彩繽紛時，會忘掉背景以及畫布。但沒有畫布——樸素而平凡的亞麻布，就使所有的色彩失去了依托。

即使在今天，人們求知若渴、求賢若渴，但競爭到最后，仍然是心靈的較量。越是才華橫溢，別人越是疑心他的才華背后是否有端正的心術(shù)。然而，即使缺少才華，仁慈、純潔與誠實仍然會為自己贏得一席之地。

并非所有的人都需要別人的才華，但所有的人都看重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