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曦是我的房客,也算我的小朋友。
說房客,是來自異鄉(xiāng),張曦租了我的房。說小朋友,是他的年紀,比我小上一輪。大學畢業(yè),張曦開始搖搖擺擺地,像一只剛學會走路的企鵝尋找前行的路。
沙發(fā)前,坐著我,也坐著張曦。
跑了一天人才市場,張曦抹了把汗,說:“哥,這工作真不好找啊?!蔽覀z一見如故,短短幾天,已無話不談。
我說:“加油吧!”
初夏的天,早早亮了。張曦早早起床,繼續(xù)游走于各個人才招聘市場,每次回來,都是滿頭大汗風塵仆仆的樣子。
張曦說:“哥,這求職的人咋這么多,人山人海鑼鼓喧天的,我看到一家民企普通文員的崗位前,都擠滿了求職的人……”
張曦還說:“哥,我今天走得晚,看到一個面試官,在翻桌上的簡歷,邊翻邊扔,幾乎是翻十張扔九張,一個收垃圾的老太太,收了滿滿兩袋的應聘簡歷……”
張曦最后說:“哥,你說,我是不是找不到工作了?這工作也實在太難找了。”
我笑笑,又說:“加油吧!”
所幸,一個月后,張曦找到了廣告公司的工作。張曦應聘的是文案,入職的卻是推廣。底薪加提成,看業(yè)績說話。
張曦說:“哥,要不我試試吧?”
我笑笑,說:“好?!?/p>
已經是酷暑了。張曦的目的,是把他們公司代理的廣告牌,掛在飯館內。與之對應的,是把這家飯館的介紹,掛在別的飯館里。同樣的,都是免費。
第一天,張曦回來時,早已漆黑一片,臉上寫了一個字——累!
我說:“今天順利嗎?”
張曦說:“不順利?!睋u搖頭,洗澡去了。
第一周,張曦簽了一單,是家一百多平方米的小飯館,勉強達到他們公司規(guī)定的三星標準。三星,是最低標準。
第一個月,張曦簽了三單。一單兩星,兩單三星。按公司的規(guī)定,員工每月的簽約要達到八家。完成率一半不到。
那一晚,張曦捏著第一個月的工資,辛苦賺來的錢。錢不多,薄薄的幾張紙,顯得那么地毫無分量。
我坐在沙發(fā)前,張曦也坐在沙發(fā)前。張曦看著我,我看著張曦。這一個月,張曦明顯瘦了,也黑了。
張曦說:“哥,我已經盡力了?!?/p>
張曦說:“哥,我是不是能力太差了?”
張曦說:“哥,我是不是不該來?”
我說:“張曦,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多年前,我和你一樣,一臉迷茫一窮二白地來到這個城市。我干的第一份工,在一家綠化公司做技術員,技術員是說得好聽。我工作的前三天是除草,像現(xiàn)在這樣的酷暑天,我戴個遮蔭帽,搬張板凳,坐在一大塊草坪上用小刀除草。整整一天,保持一個姿勢去除草,腿腳麻了,腰疼了,還是在除。晚上睡工地上的房間,是不能出門的,外面放著狗,屋子里有蚊子,一個星期我都沒睡好。隨著工程的推進,我們還通宵種樹,一大早困頓不堪地去馬路上買大餅油條吃,吃完洗把臟兮兮的臉繼續(xù)干活。我騎著澆水的機器回宿舍,過一個彎道時,整個人隨著車一起翻進了灌滿水的稻田里。我自己在外面燒東西吃時,線路出問題,火星直冒差點還沒了命……”
我說:“我把這困難和我爸說,我爸看著我,只說了一句,‘夏天的時候你不出汗,那你什么時候出汗呢?’意思就是,在這個夏天,你是要出點汗的。出點汗,對身體是有好處的。還有,人年輕的時候吃點苦,那是應該的。嘗遍了苦中苦,以后,你也不會覺得苦了?!?/p>
張曦看著我,深深地嘆一口氣,像是醍醐灌頂?shù)卣f:“哥,我明白了?!?/p>
張曦又說:“哥,這是不是你夏天不大愿意開空調的原因?”張曦不忘調侃我一句。
客廳里的空調,我倒是真不大開。是習慣了嗎?
第三個月,張曦的簽約量全公司第一。
第七個月,張曦被挖去了另一家公司。另一家公司很大,也給予了他更高更大的平臺與施展空間,據說他們是看中了張曦出汗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