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繼泉
他在雕一只貓鼬。削、鑿、磨、銼。間或抬起頭來,和我們說話。
“多少年不見這物件了?!彼f的是貓鼬?!澳菚r候在山上干活,經常見?!倍窨桃恢回堶哪铑^就是從那時候產生的。那是一個傍晚,要收工了,同事們回去了,他在收拾遺落的工具。突然,他發(fā)現一只貓鼬警覺地看著他,它一忽兒把頭直立起來向這邊張望,旋即又將頭埋在草叢里。他向前走了兩步。貓鼬沒有動。他又向前走了兩步,貓鼬向一邊挪了兩步,又伏下了,睜著一雙大眼睛在看著他。他看見了那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滴露水,也像深夜的一顆滴溜溜的星星。那雙眼睛扎到他的心里。至今回想起來,他都會喃喃地說:“唉,真像一汪水似的,叫人疼得慌?!蹦鞘且粋€春天,動物繁殖的季節(jié)。他想,附近,興許就在貓鼬后面幾米的地方,肯定有一窩小貓鼬,它們剛剛出生。第二天,他決定放棄這個即將使用的采石場,率領他的員工轉向另一個山坡。
那時候,他是鄉(xiāng)大理石廠的廠長。他們上山采石,再回廠加工,然后到全國各地推銷產品,盈利歸鄉(xiāng)里,紅火了好幾年。山上多的是黃荊、山棗、葛藤,在采石過程中,經常會掘出許多樹根,有的是幾十年上百年的老樹根。他和同事們端詳著一個個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分別猜測這個像什么,那個像什么,它們有的像龍蛇,有的像虎狼,有的像鷹隼,有的像雞狗。還有的像人。他把這些樹根悉數帶回了家,堆在了墻角。退休之后,他煞有介事地買來錛鑿斧鋸,開始了他的雕刻事業(yè)。他文化程度不高,小時候弟兄多,只上過高小。但加上后來的自學,能讀書識文。他訂閱了幾種雜志,一邊學習,一邊實踐。他還遍訪鄒城雕刻名家,虛心請教。春秋寒暑,雨雪風霜。他雕啊雕啊。今天雕出一只鶴,明天雕出一只狐貍,后天雕出一只金雞。還有金蟾、雙頭狼,還有喜鵲、鴿子、草獾。就這樣,他一氣雕了幾百件,把他想像中的東西都雕出來了,把他積攢了多年的荒料都用光了。
屋里有些暗,他拉著了燈。昨天,他才把安放荒料的木架子、鐵砧子連同鐵錘電鉆磨機等一應家什拾掇到屋里?!耙兲炝ā保f。一邊說著,一邊干著。漸漸地,一塊木頭在他的手中鮮活起來,靈動起來?!坝行瘟?,你們看看?!彼档裟绢^上的木屑,木屑迷了眼睛,他揉著,又湊上去吹。
“這是一個槐樹根,家槐?!彼f。為了雕一只他藏在心里的貓鼬,等了很多年?!皼]有合適的料啊,不是小,就是大,要么就是造型不符合?!鼻锾欤炯乙粋€弟弟要建新房,忍疼把院里一棵十九年的家槐刨了,把樹根給了他。他把樹根拿回家,放在院子里晾了幾個月,他也揣摸了幾個月,覺得雕一只貓鼬,剛剛好。這些年,他用過多少樹根,數不清。因為在雕琢的過程中有時候會損壞,雕一件作品可能要用好幾塊原料,也可能在雕刻的過程中不滿意,被迫放棄了?!斑@些料有買的,有別人送的?!彼嬖V我們,為了等一個樹根,他騎著自行車整天在附近村莊轉悠,碰到刨樹的就在那里等,有時候幫著人家干活,幫著賣樹的跟買樹的談價格。別人用詫異的目光看他,他笑笑。
告別的時候,天上落下了小雨。雨水灑在青竹上,使得青竹愈發(fā)蒼翠。我們一再叫他留步,他卻把我們送了很遠。雨滴落在他的白發(fā)上,像細密的露珠懸掛在草尖上。其實,他就像一株山間石縫里的不起眼的小草,堅強地生長著,在四季更迭中葳蕤著,使這片貧瘠的山地充滿生機。
天剛眬明,李憲金就起床了。他一般早上五點半起床。不過今天他沒有等到五點半,今天明得早,今天是夏至,兩頭都長呢。
他開始了他的日常工作。搖蜜(荊條花花期40天左右,之間搖三次蜜)。檢查蜂箱,看有沒有蜂王,沒有的及時引進。割蜂蠟。除蟲脾……等妻子起來,他就開始取蟲。妻子帶上鏡子,坐在馬扎上移蟲。移完蟲,就動手取蜂王漿。
我到的時候,他們夫婦倆剛剛忙完這些例行的活計,準備吃早飯。他們一天吃兩頓飯。早飯九點多,午飯四五點,冬季有時候要到天擦黑。他們的早飯很簡單,土豆炒火腿,清水煮面條?!爸形绯院玫?。”妻子說:“閨女一家四口都來,蒸大包子,外孫女最愛吃我蒸的豬肉槐花大包子了?!卑宸块T口,一坨冷凍的槐花已經從冰箱里取出,泡進了清水里。另一個盆里,還有她剛從山上撿來的青綠地皮。
吃過早飯,妻子到鎮(zhèn)上絞肉餡兒,老李泡上一杯茶,給我沖上一杯荊條蜜,坐下和我聊天。“虧你嫂子在家,要是我一個人,一天到晚不得閑哩。你想想,不光蜂子,還有這群雞和狗,還得做飯洗衣裳?!蔽覇柹┳舆€去忙啥,他說:“兒媳生下雙胞胎孫女,一歲多,正纏手,一年中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看孩子。”
我叫他說說放蜂的事。他問從哪里說起。我說從頭說起唄。
從前我教學。他說。那是1976年,我十九歲,干民師,干了八年?!澳窃趺淳筒桓闪四兀俊蔽也逶?。他說,到了1984年,有了兩個孩子,一個妮,一個小。不能干了,待遇低,撐不住了。要是撐下來就好了,86年就轉正了,咱沒那個命。還不孬,政府給民師發(fā)補貼了,每干一年給20元,我干了八年,每月160元,從60歲開始給。我今年59歲,明年就能領錢了。
他接著說,不干(民師)之后,干點什么呢?這事琢磨了一年。那時候剛分了地。但種地也不掙錢。俺村里(鄒城市大束鎮(zhèn)小洪溝村)放蜂的多,到現在還有十幾家。我覺得放蜂自由,南里北里跑,還能看風景,就選擇了放蜂。誰知道放蜂也這么苦!沒想到,唉,沒想到?!罢€苦法?”我又插話。他說,那時候養(yǎng)了100多箱蜂子,每年過了元旦就得出去,搞繁殖,等著采油菜花。春節(jié)都是在外邊過。采完油菜花回來,采槐花。采完接著走,采雜花。再回來,采棗花、荊條。有時候也追著采槐花、采棗花,向北、或者向西。腿就是那時候葬送的。他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右腿。那是2005年,剛過了元旦,10號,蜂子裝上車,準備去巢湖。汽車剛開到村西,街上有一道電話線擋住了,我上車挑電話線,不慎掉下來,右腿骨折了。妻子叫來120,我住進了急救中心,妻子和徒弟去了安徽。那年最背運。他說著重重地嘆了口氣。放蜂還有一個問題,風險太大了?!帮L險在哪里?”我話音未落,他接著說,每一種花的花期都很短。有的十來天,有的一個月,沒有很長的。這時候如果遇到風,不行;遇到旱,不行;遇到下雨,更不行。不流蜜,沒產量。這就壞了,賠了。就是那年,2005年,天旱,你嫂子和徒弟從安徽到江西,還是旱,再回山東,繼續(xù)旱,完了,賠了3萬多。那年,放蜂賠,加上我摔了腿,兩個孩子上學還得用錢,里里外外,八萬多。從那,再沒出去過,光在家門口放了。
我們倆正說話,走來一位老人,將一筐桃子放在板房前,老李一邊和他打招呼,一邊拿馬扎叫他坐下,給我介紹說:“這是下邊顏家莊村的老支書,姓孫,和你一家子哩?!崩蠈O哈哈地笑著,讓我吃桃。并說:“自己種的,放心吃吧。這后面就是我的采摘園,不光有桃,還有蘋果、梨,還有棗、核桃、栗子、柿子?!崩侠顚ξ艺f,我在這里放蜂有三十年了,這十八盤山和十八趟大峽谷到處是槐樹和荊條,是放蜂人的點兒。俺哥倆打得火熱。老哥在村里干了幾十年,對我像對待親兄弟。閨女就是經他介紹到顏家莊,現在隨丈夫去了單縣煤礦。
嫂子從鎮(zhèn)上回來,忙著和面、弄餡子,隨手丟給老李兩頭蒜,叫他剝。
過來一輛汽車,在板房前嘎地停住,看了看筐里的桃,問:“有桃?”老孫說:“有桃?!薄罢c兒?!薄昂?,跟我走吧?!崩蠈O囑咐老李幫著照看放下的桃,就領著幾個人去了他的采摘園。
又過來一輛車,嘎地停住,開車的人徑直走過來,問:“有什么蜜?”老李說,槐花蜜、荊條蜜。說著把兩桶蜜一一打開給那人看。并說,你嘗嘗。那人說,不用嘗,各打五斤,總共十斤。
老李打完蜜,裝好,交給顧客。從桌子里取出一張不干膠貼,說,這上面有俺的地址和電話,好喝再來。那上面寫著“十八趟回頭客純蜂蜜”,還有“30余年養(yǎng)蜂經驗,只做高濃度純蜂蜜”,“常年銷售純蜂蜜、蜂王漿、蜂花粉、蜂膠”,“假一賠千”、“地址:鄒城市田黃鎮(zhèn)九曲十八趟牌坊東5米路北老李養(yǎng)蜂場”……老李說,城里有兩家假冒“回頭客蜂蜜”的,他得換標簽了,新標上面印上他的照片,這下他們沒法仿了。說著催我把沖好的蜜喝下。說,我和你嫂天天喝,常年在野外干活,從不感冒,這東西增強免疫力哩。
閨女李祥蓮是下午兩點多到的,牽來她的一雙兒女,女兒6歲,兒子是春節(jié)前生的,才半歲。女婿本來打算開自家的車一塊來,單位臨時有事,來不了了。她帶著孩子先坐班車到鄒城,再打的來到十八趟父母的養(yǎng)蜂場。她把還在睡著的兒子放到床上,幫媽媽做起活。女兒擎起一根王漿條學著姥姥取蜂王漿的樣子,坐在凳子上叫媽媽給她照相。一只花狗試探著走過來,嗅了嗅女兒的腿腳,然后就勢偎在小女兒身邊。
大包子上了籠,李祥蓮沒事了。我叫她回憶回憶跟父母養(yǎng)蜂的事。她說,從記事起,父母就養(yǎng)蜂,轉戰(zhàn)南北。我和弟弟隨著父母放蜂的地點上學,從小洪溝小學、武莊小學、土旺小學到大束中學。上到初中,我就不上了。弟弟一個人上。我問為什么。她說,看著父母太辛苦?!鞍吵煽兛珊昧?,在班里從來沒下過前三名?!彼贿吔o女兒梳頭,一邊說:“不過俺弟弟李強成績更好,從來都是年級第一。后來從鄒城一中考到武漢大學,現在是中國電力科學院碩士,英國伯明翰大學博士,在北京國家電網工作。弟媳和弟弟是武漢大學的同學,現在也是中科院的博士。”山東人邪。正說著,弟弟李強從北京打來電話,電話打到媽媽手機上,問好之后商量下周媽媽進京的事,日期,車次,接站。聽說姐姐在,又給姐姐說了話。女兒一手扒著姥姥的手機,伸著頭大聲喊舅舅。一陣喧嘩,把床上的兒子驚醒了,李祥蓮把兒子抱起來,在蜂場逛游。
午飯后,李憲金照例開始了忙活。他沒有午休的習慣,而且晚上睡得也不早,一般要到十二點,或下一點,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我說,睡得太少了。他說,習慣了。
臨走的時候,他說,從《中國養(yǎng)蜂》雜志上看到,對放蜂的國家要有扶持,讓我?guī)椭鴨栆粏枴,F在養(yǎng)蜂的少了,年輕人都不干這個。咱養(yǎng)蜂對農業(yè)發(fā)展有好處哩,蜜蜂幫著莊稼授粉,蜂王漿還出口,所以養(yǎng)蜂的從來不上稅。
我應承著,離開了李憲金和他的十八趟養(yǎng)蜂場。
他黑壯魁梧,動作利落,快言快語,面帶笑容。一頭烏黑的頭發(fā),頭頂的右前方有一片醒目的白,非圓形,也非矩形,像濃縮的某個地方的地形圖。不知道這是怎么白的。也許是在某個夜晚,遇上了什么煩難事,思慮過度,失了精血,突然白了。他脫下黑色的外衣,穿上黃色的皮衩褲,立馬像變了另外一個人,本來的一個高挑個兒,這會兒顯得有些矮壯和笨拙。他把衩褲緊了緊,邁著大步走進水里,他下腳的地方,泛起一串潔白的水花。
他的面前,是一方闊大的荷塘,他不叫荷塘,他說,這是藕池。這兒是鄒城市太平鎮(zhèn)的王行村。附近有個煤礦,因為采煤塌陷,地比以前低了,地低了,水就多了,這兩年,村里的人利用這個地勢養(yǎng)藕,藕是紅蓮藕,長的粗大、脆嫩、無渣,逐漸成了一項大產業(yè)。
收藕又叫踩藕、崴藕,腳的作用最大。先用腳試探著找到藕,再下手把藕取出來。他先用腳在池子的底部摸索,用勁兒。今年的藕長得好,下面已經盤根錯節(jié)。我們能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他使勁的程度。腳把下面的情況弄清楚,他開始蝦腰用手收藕。他低頭彎腰的時候,水浸到了下巴?!坝质且粋€大瓜兒!”他驚嘆著,把一枝米把長的藕從水里抓起來,橫在胸前。岸上的人嚷著別動,紛紛掏出手機拍照。他配合著,笑著,滴滴汗水漫過臉上的皺紋無聲地落在水里。大家拍完照,他把藕小心地放在岸上,說:“直接吃都行。你們嘗嘗吧?!闭f著將一截鮮藕掰下,遞給一個女士。那女士咬了一口,嚼了嚼,說:“好吃!嘿嘿,原來藕還能生著吃!”“藕不光能生吃,還能熗著吃、炒著吃、燉著吃,也能做成醬菜,磨成藕粉,吃法多著呢?!币贿呎f著,他又撈起一枝藕,這枝約有一米七八,豎起來比他還高。
崴藕得先把上面的莖葉去掉。他沒有專門干這件事。崴完一小片兒,他用手左右一打,已經半枯的莖葉就被他的手勁兒震斷了,倒在水里。朋友驚呼著,要那支干蓮蓬。他伸手把蓮蓬抓住,遞上來。還不經意地說:“這東西,有的是。要多少都有?!?/p>
他叫齊洪泉,47歲,杏行村的。這周遭叫行的村子多,有張家行,翟家行,中行,鄭行,王行,劉行,杏行。他在杏行養(yǎng)了十多畝藕,藕池四周種上了油桃,藕和桃一年收入十來萬。“種地白搭,全靠它哩?!彼谒锵粗鴦傖松蟻淼囊还?jié)藕,說。
荷塘的主人叫王建。幾天前,王建就說,國慶假期來玩啊,吃新藕。午餐時,我們就吃上了剛剛崴上來的藕,鮮、脆、嫩,確如他的介紹。
飯后,我想再和崴藕的齊洪泉聊聊,荷塘里卻沒了人。只見岸上一片水跡。旁邊,堆著百十斤長短不一的蓮藕。不遠處的一個磚垛上,整齊地碼放著一大束完好的干蓮蓬。
原來我以為他在這兒臨時護坡,村里有他真正的家,院落闊大,子孫滿堂。后來才知道他一年四季都住在這里,冬天在這里,春節(jié)也在這里,這里就是他的家,他只有這么一個家。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護坡人。
夏天,我?guī)缀趺刻於紡乃拈T前經過,經常遇上他從村里剛剛回來,他插好自行車去開門,車把上總是掛一把長長的豆角,或者一把水靈靈的芹菜。他的自行車已銹成褚黑色,誰知道它馱著主人走了多少路。更多的時候是見他坐在屋山頭吃飯,有時候是用茶盅喝酒,有時候是捧著一個粗瓷大碗,吃飯的時候他總是光著上身。如果不是正吃著飯,他的嘴里準嚼著一支老式的漆黑的裝旱煙末的煙斗,表情漠然地坐在石渠上。這種煙斗已經很少見到了,印象中他是我十年中見到的惟一一個端著這種煙斗吸煙的人。我想他一準是村里的一個鰥夫,他嚼著煙斗的時候大概正回想著那些甜蜜的或者酸澀的往事。很長時間以來,因為住著這么一位老人,我覺得這片田野特別親切,特別溫暖。我想那些在夏天玉米長高以后從這條路上夜行的人一定也感到特別安全。只是我覺得老人該養(yǎng)一條狗,不然的話在沒有月亮的夜晚,在大雨如注的黃昏,在北風呼嘯的清晨,在大雪飄飛的白晝,有誰給他做伴?
如今,那位老人不見了。我先是看見從護林房檐下伸出來的一截鐵皮煙筒沒有了,近了,才看到原來沒有注意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小窗戶成了一個黑洞,在卸下它的時候還扯下了一溜墻皮,帶掉了窗邊的幾塊紅磚,可以想見干這件事的那個人使了多少沒用的力氣。如果這個時候走進這間小屋,肯定尚能聞到老人留下的氣味,這種氣味不是哪一樣東西生發(fā)的,那是他的不大常曬的被褥、洗得不勤的衣服,他過冬的咸菜,他的那輛破自行車以及他在屋里生爐子做飯混合而成的。只是人已經遠遠地離開了它。大約為了證實一下是否真的就有那樣一種氣味,我把頭從那個黑洞里伸進去,結果卻發(fā)現這個小屋出奇的狹小,我想這個時候如果讓我重新將老人的床鋪、鍋灶,他的桌凳、自行車一一擺放到這個小屋里,無論如何我也做不到。
這座空落落的小房子以后還有什么用途?大約是這么兩種:供遭了急雨的人護身;供過路的人解手……直到它再也派不上什么用場。
這段時間,我騎著自行車在田野里兜著更大的圈子,還到附近的河口村,看了看那些平時沒有人居住的破房子,試圖找到那個護坡人。結果是徒然的。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找他。這之前,我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