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Rumex 圖|王小坡
寫《顏如》這篇小說的契機是,當顏如本人知道我在寫小說后,就問我可不可以把她寫進去。我當然不會拒絕啦,最喜歡有人和我分享他們的故事了,然后顏如這個名字又真的很好聽,便開始寫了。
我本人其實很喜歡看武俠小說和偵探懸疑小說,金庸、古龍還有阿加莎的作品都是我的愛。但是我好像真的沒有名家大腕那樣復雜的腦回路,寫的東西目前還只能基于現(xiàn)實。真希望我以后能寫出一篇讓人笑與泣的武俠小說啊。我現(xiàn)在寫的文字被印成鉛字,被許多讀者看到,內(nèi)心既歡喜又擔憂。我歡喜于自己一直以來喜歡做的事情居然可以被編輯和雜志社認可并刊載,這比我曾經(jīng)做過的任何一件事,比如考GRE,比如深潛到海底12 米,比如坐滑翔傘都更加讓我開心。因為有一種由衷的成就感,也有被認可的感動。我擔憂的是自己的文字可能不太被人喜歡,因為好多都是平淡的結局。我想盡力現(xiàn)實一點,我們的青春可能就是這么蒼白,可能遇見的很多人,以后都不能再遇到了,很多經(jīng)歷的事情也可能只有這一次而已。所以我很喜歡《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中寫的:生命是一張草圖。我們的經(jīng)歷只有一次,所以要格外珍惜。
寫的過程中,不斷地有朋友想看,然而我是羞于給認識的朋友看的,堅決不肯。因為小說,無論是不是寫自己的事情,總是會融入個人的情感。如果突然揭開來展示在好友面前,會有一種裸露的慌張感。于是他們便轉而要求我把他們寫進去。哇,名字都不用改的。所以讀者們看到的好些名字是真有其人,這倒省去了我絞盡腦汁想名字的過程。因為有這些人名的存在,我腦海里自然而然會聯(lián)想到她們的性格,雖然換了一個場景,但是人物是活的,倒是十分有趣。
小說里會涉及友情、師生情、親情和異性之間的曖昧。這些都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必然會有的感情,但是我并不贊成早戀。懵懂的情感正因為青澀才顯其美好,而成熟的愛戀必須要有成熟的心智為前提。在視野更開闊、閱歷更豐富、學識更廣博的狀態(tài)下,人們才有更大的概率做出合適的選擇,不至于傷神、傷身、荒廢學業(yè)。
學生時代真的挺美好的,幾乎是純白的,帶了點色彩,帶了點灰。高中時班主任總說,上了大學就好啦,就可以放松了,不會這么苦了。其實大學過得怎么樣也只是個人的選擇而已。我的大學時代過得比高中還緊張,各種考試,各種挑燈夜戰(zhàn),也沒有談戀愛,可以說是很枯燥了。但是因為像我這樣的人比較少,所以比高中那種眾人一起奮斗的感覺差很多。回想起來,還是高中最美好呢。每一次夢回課堂,也總是回到高中時代。
總而言之,希望大家每一次做選擇的時候都慎重而認真,因為每一個小小的選擇都可能改變你的人生軌跡。不管是泯然眾人還是與眾不同,都要珍視這僅有一次的人生。
她在斑馬線的一頭等著綠燈亮起,紅燈卻總是很漫長,她手里提了一袋子剛從超市買的食物,有西紅柿、胡蘿卜、橙子、紅心火龍果、面包、魷魚絲,還有一盒夢龍的巧克力雪糕。頭頂?shù)奶柡芰遥駛€巨大的暖爐,生生把人的水分給蒸干了。
顏如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似乎有綠頭蒼蠅在上下爬動,她動動眉毛,又撇撇嘴巴,那股癢意停頓了一會兒,似乎蒼蠅感知到了威脅,屏氣凝神不敢動彈,可它膽子大得很,一會兒又順著額發(fā)側邊往下爬動。
她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沉重的購物袋,實在是又累又熱又饑又渴,整個人如同曬干的雪里蕻,蔫了吧唧的。但是蒼蠅實在太可惡,好死不死要黏著她,她恨得牙癢癢,心想:“黑就黑吧!”單手收了傘,往臉上一抹,沒見著蒼蠅飛走,倒是抹了一手的汗。呵,原來是汗水。
絨絨的短發(fā)軟軟地伏在額頭上,沒了往日的精神抖擻。終于等到綠燈亮了,只有10 秒而已,她快步走上斑馬線,對面也有很多人走過來。撐著花傘的大嬸兒,穿著白色汗衫的老頭兒,還有一個長腿歐巴。她眼睛有500 度近視,卻不喜歡戴眼鏡,只看得到紅的藍的黃的色彩,在白晃晃的太陽光下混為一體,像浪潮般向她涌來。她迎著這浪潮走過去,走不了幾步就得上岸了,卻忽然被一只長手從斜后方拉住了衣領,一股男性的草木香從這只手傳來,她回頭一看,提著購物袋的緊繃著的手指卻不由得松軟下來,一瞬間,袋子里的橙子、西紅柿滾了一地,咕嚕嚕地沿著馬路牙子滾得很遠了。那人扭轉身子退了回來,彎著腰和她一起去追那些滾落的蔬菜瓜果,10 秒已經(jīng)過了,一時間汽車鳴笛聲不斷,有車子從身邊呼嘯而過,響聲如輕雷。男子攔住她,道:“你站在這里等我,我去撿?!毕乱庾R咬住的下嘴唇泛出深紅色,耳邊似乎有呼嘯的風,感覺不到太陽的熱度,只是看著遠處的那個身影,就像是一幅水彩畫,整個世界都被渲染了。
他終于跑回來,汗水像露珠在短短的頭發(fā)間閃著光,臉還是那么白,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酒窩,睫毛很長,像女孩子。
“真是好久不見了?!?/p>
像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穿越了宇宙的廣闊黑暗而來。
他們的高中是坐落于神農(nóng)湖畔的B大附中,出了名的難進,更加令人羨慕的是他們學校的食堂飯菜很好吃,校服也很好看。校園建筑是典型的徽派古典風格,白的墻,青的瓦,雕花鏤空的木窗,還有綠化度最高的園林。除了有省屬重點中學這個名頭,還連年被評為“Z 市最美中學”。每一年開學季,被錄取的高一新生的名字都會被用毛筆字寫在大紅色的喜紙上,貼在校園進門的柏園里,顯得十分莊重。
開學那天,一進學校就是一條長長的繳費隊伍,從學校第一棟教學樓排到了學校大門。家長很多,烏壓壓的一群人,間或有交頭接耳的,吐出的話語都隨著柏園的風飄遠。她背著墨綠色的小布書包站在大紅榜前面看,從左往右,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看過去。2 班第四排有一個名字格外扎眼。她看了又看,確實是李謹辰。不會吧,他也在這個學校?離小學畢業(yè)已經(jīng)過了三年,那個板寸頭的男生長成什么樣子了,有點好奇,也有點不易察覺的喜悅,如絲線般從心底升騰上來。數(shù)學成績永遠第一、每次奧數(shù)都能拿獎的男孩子最終還是和她來到同一所高中,這說明自己也沒有被去了私立貴族初中的尖子生甩得很遠嘛。她繼續(xù)往下看,終于在第五排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世界真小。她回頭看了一眼排隊的人群,轉身走出了校門。
入學的那天依舊很熱,她穿著白色T 恤、牛仔長褲,隱隱感覺背上有一股涼意,想是出了一些汗。班主任姓白,可皮膚其實很黑,他站在講臺上說了一些歡迎的話語,語氣卻聽不出任何歡迎的意味。他還說:“你們也看到了,我們班的座位是單排排列的,之所以這樣排座位是為了避免早戀。明確跟你們講,如果我發(fā)現(xiàn)了早戀的苗頭,發(fā)現(xiàn)一例就扼殺一例。所以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就讓你們見識我的冷血無情?!?/p>
白老師繼續(xù)說:“既然大家已經(jīng)來到這所中學,想必都做好了苦戰(zhàn)的心理準備。九年義務教育已經(jīng)結束了,你們將要面臨的是競爭式教育,因為你們面臨的是高考這座獨木橋,稍微多一分,就可以甩掉1000 個競爭對手,就有可能上一個好的大學。在這里,我希望你們心無旁騖,持之以恒,把學問吃進去、鉆研透,內(nèi)化為自己的東西,成為自己的本能,在考場上做到下筆如有神。”
班里鴉雀無聲,窗外的樟樹葉子動都沒動一下,只聽見電風扇在頭頂“嘎吱嘎吱”地響。這無疑是一堂壓抑緊張的班會課,在座的同學如果在來之前還留存有冗長暑假后遺癥的話,這時候也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但這些學生中也不乏有暑期上了培訓班的,提前學習了高中課程,鉚足了勁開始新的學習歷程。
本以為第一天開學都會像初中那樣,每個任課老師輪流著做自我介紹,每個學生輪流做自我介紹,結果白老師卻說:“自我介紹就免了,你們知道任課老師是誰就行了。至于你們嘛,以后相處久了都會認識的。我們今天先來做幾套卷子,摸一下基礎?!?/p>
班內(nèi)“嘩”的一聲炸開了,坐在中間的陳浩第一個發(fā)言:“第一天來就考試,太狠了吧!”有男生附和:“是啊,簡直是雷霆手段啊?!币粫r間議論聲不斷,吵吵嚷嚷如同回歸了蜂巢的工蜂群。
白老師面不改色,道:“不狠怎么行?將來你們可是要感謝我的?!币贿呎f一邊從講桌上拿起了試卷。發(fā)下來的是語文試卷,背面滿是小方格子。陳浩又說:“不是吧,居然還要寫作文!”白老師無聲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馬捂住了嘴巴,表示自己再不說話了。沒一會兒,教室里就響起了輕輕的寫字聲,筆尖劃在紙張上,“沙沙”如同幼蠶噬咬桑葉。
兩個小時過后,白老師“咳”了一聲,說:“好了,時間到了,要收試卷了。哪位同學幫我收一下?”陳浩搶先舉手:“我來吧老師!”白老師點了點頭。陳浩提高了嗓門兒:“請最后一位同學幫我將每個組的試卷收到前面來,謝謝!”很快有椅子腿在地面摩擦的聲音,坐在最后一排的幾個學生陸陸續(xù)續(xù)站了起來。看著陳浩和那幾個同學的身高對比,白老師驚嘆道:“你們這一屆孩子都很有自知之明啊,個子高的都知道主動坐在最后一排了?!眲偦氐阶詈笠慌抛坏狞S奕帆說:“不是啊老師,其實是我來得太晚了,座位都被搶光了,我是被擠到這里來的。”有幾個男生發(fā)出了竊笑之聲。白老師白了他一眼:“好意思說。”李謹辰只是動了動嘴部的肌肉,“哼”笑了一聲,平靜無波的眼睛看著這個偌大的教室,但又找不到焦點,似乎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平行世界,靈魂脫離了身軀,飄飄蕩蕩扭在空中,彎著脖子,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窺伺著這方小小的空間。女生斜眼打量著這個出神的人,似是不經(jīng)意,不由得也笑了。他一定又在說“無聊”了。
上小學時他就顯得與眾不同,簡直可以說是鶴立雞群。門門功課都要拿第一名,數(shù)學心算很快,永遠都是第一個交作業(yè),永遠都拿一百分。就連計算機課上的打字游戲也是速度快得飛起,輕易地就開著電腦里的那輛卡通車跑遠了,把別人甩得不見蹤影。
有一次周子健和許佳琪比賽打英文,許佳琪被甩出一大截,周子健嘴邊已經(jīng)揚起了勝利的笑容,那笑容不斷擴大,最終在嘴里成了形,發(fā)出了“哈哈”的笑聲。許佳琪越急越出錯,眼睛里氤氳著水霧,幾乎要掉下淚來。李謹辰卻穿過圍觀的人群,對許佳琪說:“我來幫你。”待許佳琪讓開身子,他便坐在許佳琪的座位上開始敲擊鍵盤,鍵盤的小方格子上下跳動,像是跳著歡快的踢踏舞,舞步整齊,氣勢如虹。雖然之前落后了一大截,但是圍觀的眾人很快看到,在賽道的末端慢慢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它的身形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似乎腳踏七彩祥云而來,很快拉近了和前面那人的距離。圍觀的孩子們不由得發(fā)出了“哇”的驚嘆聲,坐在一旁座位上的周子健臉色漸漸變了,嬉笑的弧度慢慢淡了下去,灰藍的色彩慢慢裹了上來,像是天空撤去了漫天紅色黃色的彩霞,換上了灰色藍色的幕布。電腦屏幕上,兩個小人之間的角逐很焦灼,紅衣服的小人后來居上,超越了藍衣服小人,并且將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最終,紅衣服小人第一個沖過了重點的紅線,引來了孩子們的陣陣歡呼。好多人圍著李謹辰,有人推搡著他的肩膀說:“你好厲害啊,怎么練的?”被無數(shù)雙艷羨的眼睛和由衷的贊美包裹著的小男孩不過是輕輕說了一句:“沒什么,熟能生巧罷了。”
周子健嘴唇緊抿,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切”了一聲,不屑道:“真沒意思。還可以請幫手的啊?!痹S佳琪站在一旁,嘴唇微張,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李謹辰皺了眉,道:“周子健,還是不要欺負女孩子吧?!眲⒊盗艘宦暱谏?,發(fā)出“哦”的一聲嘲笑,周圍的男生也跟著哄笑起來。周子健恨聲道:“就你是君子!”說完便沖出了教室。
最后,建議自由行的游客把地圖、酒店預訂信息、門票預訂信息、護照等重要證件要保存好,避免丟失,或者準備幾份復印件攜帶。因為如果這些證件丟失的話,是非常棘手的。
很快,幾個以周子健為首的教師子弟開始在李謹辰身后竊竊私語。流言總是懷揣著惡意,并且病毒似的傳播。從幾個人,慢慢擴散到十幾個、幾十個。似乎無論那個人做什么都要被中傷。在體育課上做廣播體操過于標準,被老師表揚,要求其他學生照著做的時候,人群中冷不丁冒出一句“惡心”,而擔心被貼上這“惡心”標簽的眾人做操的動作變得更加懶散,小心翼翼地和那人拉開界限;在數(shù)學測驗上交試卷太快,被人說“賣弄”,于是其他人幾乎都在和那人隔開一段時間后統(tǒng)一交卷;在領獎狀時揚起的微笑被人說“炫耀”,于是其他好學生學會了“謙虛”,領獎狀時一臉嚴肅,似乎并不情愿拿到那一張輕飄飄的紅色打印紙;放學回家和幾個女孩子一路被說成“風流”,于是幾個矜持的女生遠遠地和男生隔開,彼此間手拉著手似乎是最好的朋友。
好像一座孤島,這頭是一望無際的海洋,另一頭是縹緲虛無的天空。
頭腦好的孩子大概觀察力也很敏銳。他做操開始左甩一下右甩一下,上課舉手發(fā)言不再積極,受表揚不再眼睛放光,大部分時候保持沉默。似乎和旁人無異,但他已經(jīng)與寂寞為伍。
憂郁和冷峻讓他離群。就像是一頭在孤獨行走的鹿,目不斜視,走向一個未知的方向,但同時也讓周圍的事物像潮水般退去,失去所有顏色。于是有女孩子開始關注他,從細小升騰起的點點好奇演變成被母性情懷升華后的柔情,繼而無理由地擁護。有人去請教他數(shù)學題怎么做,有人給他送牛奶,甚至有更大膽地在放學后跟蹤他回家。
顏如一直是個安靜害羞的女孩子。轉學到楓溪小學的第一天,班主任袁老師在黑板上寫下她的名字,要她進行自我介紹。教室里很安靜,有風從窗口穿梭而入,在教室里撩起女孩子們的額發(fā),吹動她們淺藍色的背帶百褶校服裙。小女孩看到一雙雙好奇的眼睛,那里面倒映著一個個小小的自己。她嘴巴微張,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底下漸漸有細碎的議論聲,有人在說:“她怎么了?”有個男生站了起來,揚著嗓音道:“顏如?鯰魚?哈哈哈哈哈,我最喜歡吃鯰魚了?!币黄逍β?,像是浪花拍打著懸崖。她盯著那個男生的臉看了看,沒有言語,卻皺了眉頭。很快她就知道了那個男生的名字:周子健。
她覺得自己要在這里適應很久,可是下了第一堂課以后很快有人來和她打招呼。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小馬甲背心,里面是白色的襯衫,短短的黃黃的頭發(fā),白皙的皮膚,淺褐色的眼睛,像是洋娃娃一般。她說:“你是顏如?你的名字很好聽哎。我叫文倩。你住在哪里???”
坐在座位上被搭話的小女孩臉上升騰起紅色,像是一朵剛剛沾上秋露的玫瑰。她說:“我就住在楓溪大街,在那個坡上面。離這里很近?!?/p>
文倩很開心,簡直是喜出望外,道:“那我們以后都可以一起上下學啦!我也有人同路了!”
小女生之間建立友誼如此簡單,但不能因此定義它不深厚。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唯一向你伸出的一雙手,將你從陌生得讓人窒息的海水中撈出來,你急切地呼吸著破水而出以后的空氣,那個人身邊的空氣。從此以后,兩個人形影不離。顏如離了文倩不出門活動,文倩逢人就說自己誰都不怕,最怕顏如生氣。
默默關注著那個出塵的男孩子,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