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蕊
摘要:王安憶的長篇小說《長恨歌》出版于1995年,該作品通過描寫一位傳奇女性四十年的悲喜人生來折射出上海這座城市的變遷,王琦瑤的悲劇命運使得作品有深刻的悲劇色彩,其悲劇命運是由多方因素造成的。如王琦瑤自身的因素、上海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幾個男人對她的摧殘等等。本文從本人、他人、環(huán)境的角度來探討《長恨歌》的悲劇成因。
關鍵詞:《長恨歌》 王琦瑤 悲劇命運
《長恨歌》塑造了一位令讀者難忘的上海女性形象——王琦瑤,這個精明而又堅韌的女性在經(jīng)歷了三段失敗的感情生活后最終落得一個“碧落黃泉”的結局。而人們對其悲劇根源的探討還不夠徹底,文章試圖從上海文化環(huán)境、王琦瑤自身因素和幾個男人對她命運的影響這三個方面人手來研究造成其悲劇的原因。
一、個人因素
(一)性格因素《長恨歌》中的王琦瑤是個平凡而又傳奇的上海女性,她身上集中體現(xiàn)了上海人的性格與精神氣質。她留給讀者最深刻的印象是那“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虛榮心,這是造成她悲劇的主觀因素之一。
作品中王琦瑤是個懂得觸摸時尚的上海女人。她將上海的時尚精神體現(xiàn)在了身上,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將自己打扮得楚楚動人本來沒有錯,但是,她追逐時尚的同時也暴露了自己的虛榮心。作者為了表現(xiàn)王琦瑤性格中虛榮的一面,這種虛榮源自于她對自己出身的不甘心。因而,王安憶在作品中安排了一出改變王琦瑤命運的情節(jié),一場有錢人的游戲。一、蔣麗莉的生日。王琦瑤作為她的朋友出席晚會,這是王琦瑤第一次見識上流社交場面的熱鬧。二、社區(qū)舞會。一群年輕人在舞池跳舞,年老的王琦瑤則獨居一隅,安靜地看著舞池中的人群,緬懷過去歡樂的時光。三、老克臘與王琦瑤的初識。舞會上老克臘與王琦瑤一起跳拉丁舞,他們沉醉在自己的節(jié)拍里不能自拔,因“懷舊”結識而成為相知。
上海的派對是女性社交的場合,也是展示自我魅力的一個平臺。漂亮風情的女子往往會成為派對的焦點,從上面這三次派對中可以看出,王琦瑤是一個向往歡樂而害怕孤獨寂寞的女子。著名心理學家榮格認為:“性格即命運”,王琦瑤的悲劇性格決定了她悲劇的人生。
(二)觀念因素王琦瑤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有著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情感觀念。20世紀40年代,社會動蕩,她在閨閣中做著繁華夢,是一種追慕名利的生活觀念;50年代,王琦瑤入住平安里,反映了她渴望安定生活的觀念;80年代,則表現(xiàn)出一種成熟的、閱盡人間世事的觀念。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思維觀念也發(fā)生了較大的改變,但唯一不變的,是對于愛情的近乎虔誠的信仰,這一點在她的思想觀念里是根深蒂固的。在感情面前,王琦瑤無疑是不理智的,在感情的漩渦中再一次迷失了自我。在經(jīng)歷了人生大是大非的王琦瑤已近不惑之年,早已經(jīng)看淡了人生的悲歡離合。按常理來說,一個經(jīng)歷了大半人生的“老女人”,“愛情”這個東西早已磨煉了她的心性。然而王琦瑤卻不同,她照樣出入舞會,靜靜地坐在舞會的一角,靜靜地等著下一次的邂逅。這就是作者筆下的王琦瑤——一個迷失在f青愛世界的女人由于欲望渴求或者處于偏執(zhí)的情愛觀念,陷入了一次次的感情深淵,無法自拔。一個視感情如命的人,孤注一擲,最終只能是賠得一干二凈。她是一個迷失在情愛世界的女人。
(三)宿命因素宿命意識是指人們對于自己的命運無法主宰的悲劇心理。該作品以強烈的宿命意識貫穿始終,增強了文本的悲劇意蘊。王琦瑤無疑是一個宿命意識的堅持者:這首先表現(xiàn)在她對于命運的妥協(xié)和堅持順其自然的原則。她幾乎是在朋友的慫恿之下登上“上海小姐”的寶座,這是順其自然的結果,不是由人能夠左右得了的。王琦瑤亦是懷著平和的心態(tài)接受命運的安排的。因為在她的思想觀念中,命運是被安排好了的。王琦瑤坦然地接受這個安排,沒有絲毫掙扎與反抗,而是向命運妥協(xi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同理,面對身居高位的李主任,也十分淡定地答應了他的要求。殊不知,她這種消極的人生觀一次次地將她逼迫到人生的死角,最后競無轉圜的余地。王琦瑤的美麗是命中注定好的,李主任的飛機失事也是注定好的。王琦瑤年少時去片場游玩,看到了一個女人慘死在床上的情景,與她最后的結局竟然不謀而合。王琦瑤終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知道了那個片場的女人就是他自己,死因是他殺。王琦瑤的宿命觀念導致她對命運一次又一次地妥協(xié),這是造成她悲劇命運的原因之一。
二、上海文化環(huán)境
(一)時代文化環(huán)境王安憶在《長恨歌》的第一章中,以鴿子的視角俯瞰上海的全景,寓意了作家的筆觸伸向大上海的日常里弄,以鴿子的視角“俯視”上海的市民生活。而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從弄堂里走出來的尋常女子。誠如王安憶所說:“歷史是日復一日,點滴生活的演變?!边@時期的舊上海文化可謂是畸形的,一直從弄堂出現(xiàn)到街道和樓房的陰暗處,流言在這里滋生。這時的上海文化是既保守又開放的:它的主流文化是殖民文化,它的特征是繁華與腐朽并存。王琦瑤就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社會環(huán)境向她伸出欲望的橄欖枝,在這個繁華的都市里,有錢、權、色的交易。在這里,女性是可以被商品化的,甚至是可以被消費的。所以,王琦瑤是被時代教唆出來的,虛榮和野心使她總是幻想一個平民家庭女子所難以奢望的生活。她從普通的弄堂走出來,又在朋友的幫助下走向了人生的最巔峰,獲得“上海三小姐”的頭銜,由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轉變?yōu)榇竺餍?。這樣的華麗轉身在那個時代似乎是合隋合理的,王琦瑤在這個過程中內心也無任何波瀾,可見,她的思想觀念是對當時文化環(huán)境的自覺認同。而王琦瑤的選擇以及今后的命運亦是不言而明的。
(二)世俗生活法國存在主義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她的作品《第二性》中寫道:“女人不是生成的,而是造就的。”縱觀王琦瑤的一生,她的生活環(huán)境經(jīng)歷了弄堂、愛麗絲公寓、平安里的轉變。王琦瑤在不同的環(huán)境中完成了她凄涼的人生,并在與周圍人打交道的過程中走向了生命的盡頭。王琦瑤出生在上海弄堂的普通家庭中,這樣的出身似乎注定她與上流社會的人沒有任何交集。如果王琦瑤想要實現(xiàn)她的繁華夢,以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來看,她一定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作者安排了程先生和蔣麗莉作為王琦瑤命運的關鍵人物,是他們倆把王琦瑤送到了上流社會。作品第二部分,刻畫了從上海解放到“文革”結束這段歷史。1949年后的上海,王琦瑤這些前朝遺民在平安里蟄居,是被無產(chǎn)階級重點改造的對象。這樣的社會風氣下,王琦瑤收斂昔日的鋒芒,在平安里茍且生活。作者在第三部分描寫了上?!拔母铩苯Y束到改革開放前的這段歷史。王琦瑤在這段社會生活中獨自一人將女兒帶大,并看著她嫁為人婦,而日常生活對她的打擊亦是浸透在女人的骨血里。
三、男性對于王琦瑤命運的摧殘
(一)李主任李主任的出現(xiàn)拉開了故事的帷幕,是他打好了王琦瑤悲劇人生的底牌。作品采用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結構敘事,每一段失敗的感情都為下一段恩怨埋下伏筆。王琦瑤最年輕的時候找到了在戰(zhàn)爭中的依靠—李主任。一個是傾國傾城,一個是來者不拒,這樣的結合似乎避免不了一場交易。感情世界,雙方本該平等。反觀李主任和王琦瑤,他們的情愛關系卻是不平衡的。在這里,李主任自覺地扮演了極富強權色彩的命運主宰者,因為他的出現(xiàn)給王琦瑤的悲劇命運打上了底色。
(二)康明遜康明遜是舊社會的私有企業(yè)工廠主的兒子,是一個懦弱的小男人。他與李主任相比實在是沒有什么作為,就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能守護。他將王琦瑤的長恨悲歌吟唱到了高潮,王琦瑤對她的渴望是傾其所有,可是事實證明康明遜根本擔不起這份沉甸甸的責任,他是王琦瑤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遇到的錯誤的人。但是,康明遜的好,在于能迎合王琦瑤的小心眼。王琦瑤最終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殊不知當他知道王琦瑤懷有身孕時,那曾經(jīng)的翩翩風度蕩然無存,留給王琦瑤的只是一枚難吞的苦果??得鬟d并非真正愛著王琦瑤,他只是有點動心罷了。這份真情甚至有點同病相憐的意味。他有一個致命之處—一懦弱??得鬟d知心知情卻沒有擔當,擔負不起王琦瑤的幸福生活。
(三)老克臘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她的書信中寫道:“唯有你想見我的時候我們的見面才有意義,”老克臘的出現(xiàn)好像是上天刻意的安排。老年的王琦瑤生活平靜,老克臘的出現(xiàn)給她的命運帶來了變數(shù)。他們之間存在不太健康的曖昧關系,王琦瑤對他而言就只是懷舊的工具,他們之間畸形的感情是共同建立在懷舊之上的。而懷舊本身就是一場夢,一場對過去時空的留戀,一旦被現(xiàn)實打破,它的本來面目就無所藏匿。對于老克臘而言,這是一次幡然醒悟;但對于王琦瑤而言,卻是心如死灰的打擊。時間是殘忍的,40多歲的王琦瑤要與年輕人談戀愛,足以見得作者對于上海“情與愛”的執(zhí)著的表現(xiàn)。王安憶認為:“女人,是情愛戰(zhàn)場上,付出她們一生的人?!痹斐赏蹒幈瘎〉闹苯釉颍巧虾N幕尘跋碌娜齻€男人。
《長恨歌》演繹了上海女人王琦瑤的一生,她的悲劇命運是多重因素交織的結果。上海繁華與腐朽并存的殖民文化使她有一顆向往上流社會的心,世俗生活中的人與事對她的命運產(chǎn)生了影響,她那種不安分的性格和悲劇色彩的思想觀念,使她在命運面前又是那么柔弱。幾個男人對她命運的摧殘使她徹底失去了對人世的留戀。作者書寫王琦瑤人生的悲歌,也是在譜寫一曲時代的悲歌。舊上海繁華懷舊的背后,則隱含了作者巨大的反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