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菜
黃菜生長在村后的荒坡上。不算很多,但偶有所見。我以前總認為黃菜是草,不是菜。
我小時候,放了學回家,給豬“尋”草(也就是打豬草),是我的主要的任務之一。因為那時候,我們所學的課程太少了,只有語文和算術,作業(yè)也就更少。老師從來都不給我們布置家庭作業(yè)。放學不回家不行,學校就在村里,父母都知道放學的時間?;亓思?,時間還早,必定要幫家里做點什么。但做家務,向來都是我所厭煩的事情。所以我總是自告奮勇地,放下書包,就跟別的讀書郎一起,提一個竹編的籠子(籃子)或干脆背一個背篼,到坡上去,給豬尋草。尤其是在夏天,這是我非常喜歡的工作。因為用不著在家里聽大人的使喚,我可以一邊玩,一邊干。山坡上的風吹得也暢快,陽光也不像中午的時候那樣強烈了。不時地,還可以一邊聽別人唱山歌,一邊給豬尋草,是很愜意的事情。
在我們鄉(xiāng)下,幾乎人人都能唱山歌,而且多半都是自編自唱,現(xiàn)編現(xiàn)唱,很隨意,很有個性,也很能抒發(fā)自己的感情。山歌不能在家里唱,不能在村里唱,只能在野外唱。給豬尋草,就是唱山歌的最好的時機。因為尋草的人一般都在玉米地里,也多是單個的,別人能聽見,但看不見,唱了,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一旦到了暑假,我更是每天都要去給豬尋草。莊稼地里的草,一般都比較小,很麻煩,要一兩個小時才能把籃子或背篼裝滿,費時又費事。給豬尋草,我就喜歡到坡上去找黃菜。運氣好的話,能夠一下子找到好幾叢。黃菜的根是黃色的,一根一根的,很粗,也很稀疏。它的葉子綠油油的,能長到一尺左右長,指頭那么寬,黃菜的葉面很厚,很嫩,葉子也很多。一叢黃菜能揪一大把葉子,五六棵黃菜就能裝滿一籃子。我們也只把葉子揪來,讓根留著,繼續(xù)給我長葉子。什么地方有黃菜,我是牢牢地記在心里的。給豬尋草,找黃菜,相對來說,輕松得多了。
暑假的時候,玉米長得比人還高,出“天花”了,玉米穗子也“掛紅”了,可以“咂”玉米桿了。玉米桿是我們的“零食”,比甘蔗還甜,還爽,水分也比甘蔗還要足,尤其是靠近根部的比較粗壯的那四五節(jié),也就是玉米穗子以下的那一部分。我們不希望地里的玉米長得都很好,我們希望每一塊地里,都有幾棵長得不好的玉米。長得不好的玉米,葉子不那么綠,是黃色的,玉米穗子很小,玉米桿也勻稱。這樣的玉米,結(jié)不出好的玉米棒子,結(jié)了,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幾顆玉米粒。見了這樣的玉米,剝掉根部的干葉子,如果玉米桿不是綠色,是黃中帶著紅的,玉米桿“咂”起來,就肯定很甜。
長得好的玉米,玉米桿就不甜。能“咂”玉米桿玉米,一般沒有收成,因此也就不能算是糟蹋莊稼,人人都可以這么做,也都在這么做,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我有時候甚至弄幾根回家來,慢慢再“咂”。
給豬尋草,如果找到了黃菜,就可以找一個陰涼的地方,坐著或者躺著,咂著玉米桿,聽著別的尋草的人唱出來的山歌,悠閑地享受一番。我當然要等到天黑了才回去。回家太早了,父母肯定還得安排你再做點兒什么事。
我小的時候,就沒有吃過黃菜。但我聽父母說起過,他們說,在大饑荒的年份,他們是吃過的。他們認為黃菜不好吃,所以,不到餓死人的程度,他們也就不吃黃菜。
把黃菜焯一焯,晾干,可以存到冬天,再吃。也可以用鹽來腌。鄉(xiāng)親們覺得腌它太浪費鹽了,一般都不這樣做。
我是參加工作,調(diào)到縣城以后,才吃過黃菜的,是在宴席上。它的味道寡淡寡淡的,難以給人留下什么好印象,更不會有什么深刻的記憶。我跟我父母的觀點差不多,覺得它實在不怎么樣,很一般。但是,這時候的黃菜,已經(jīng)成了山珍,別說拿它喂豬,連村里人自己,也是舍不得吃的了。它們被菜販子收購了去,加工之后,絕大部分都賣到沿海城市或國外去了。據(jù)說,在村里就可以賣到四五十元一斤。誰還舍得吃它呢?
亥 韭
我認為亥韭就是韭菜,是野生的韭菜。
早春,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在那些土很薄的貧瘠的干旱的荒山野嶺上,它不動聲色地萌發(fā)了,出土了。它的根好像不死,很粗,而且肥大,應該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亥韭的根系比較發(fā)達,能夠緊緊地把有限的那一點點土抓住,抓牢,即使牛羊吃了它,也只能吃掉葉子,它的根還在。只要根還在,葉子也就會很快地再一次長出來,在風中招展,搖擺。亥韭的葉子跟韭菜比起來,葉面較寬,較厚,顏色較深,要更“肉”一些,更嫩一些,也更加碧綠。韭菜讓人們精心地“飼養(yǎng)”著,為什么還常常是那么一副窮酸相呢?亥韭自己養(yǎng)活著自己,反而比韭菜更加精神,更加飽滿,實在值得令人深思。
亥韭經(jīng)常成片地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但它們是單株的,株與株之間,一般都有幾寸到半尺的距離。甚至更遠些。它們保持著必須要保持的距離,似乎為了不搶,不爭,也是為了不互相影響,互相妨礙。它們是有距離的,卻又是在一起的,它們能夠看見,但不依靠對方,它們是一個并不擁擠的團體,也是一個不能分開的整體。這樣的狀態(tài),是理想的,和諧的,因而也是好的。人也應該這樣。這樣的道理人當然是知道的,但人做不到,或者,人不容易做到。
亥韭有蒜的味道,但比大蒜淡得多了。
藏在亥韭骨子里的,更多的,還是韭菜的味道。
整整一個冬天,吃夠了干菜,亥韭是第一份送到我們嘴邊的新鮮的綠色點心。它只能是小菜一碟,但它讓我首先嘗到了春天,嘗到了新來的這一年。也還是它,讓我們對新來的這一年,滿懷著期待的。
亥韭是調(diào)味的野菜,屬于菜里邊的“小吃”。和它配合著出現(xiàn)的,是家常便飯,不是宴席。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它更像我們鄉(xiāng)下人。
亥韭仿佛就是種在園子里的蔬菜,而不是野菜。掐亥韭來吃,很容易,很快,也很方便。它的“家”離我們家一般都比較近,它好像愿意跟我們住在一起,也愿意被我們吃掉。也因此,我們掐它的時候,總是比較小心的,怕一旦不留神,傷害了它。我們掐掉它的葉子,留著它的根,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再去掐它來吃了。它長得格外努力,也格外賣力,似乎害怕供養(yǎng)不了我們。什么地方有亥韭,我們心里都清楚。我們盡量不讓牲畜到有亥韭的地方去,怕它們踩壞了它,糟蹋了它。
在春夏兩季,我們經(jīng)常掐亥韭來吃。到了盛夏,亥韭就長出蒜薹狀的莖,但比蒜薹細得多了,它還在頂端,開出一束細小的花來,花圍成圓球的樣子,看上去,菜薹是在努力地挺舉著花,很吃力,也很危險。風吹來,圓球就左右劇烈地晃動,似乎搖搖欲墜,卻怎么也倒不下去。
開花以后的韭菜,葉子好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氣,老了,我們也就不吃了。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它已經(jīng)精疲力竭,似乎為了開花,它把自己掏空了一般。
我在前面已經(jīng)說過了:亥韭就是野生的韭菜。那么,我們培育著韭菜,澆灌著韭菜,呵護著韭菜,為什么韭菜長得還不如亥韭那么好呢?這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環(huán)境造成的,還是,韭菜缺乏積極健康的心態(tài),缺乏努力進取的精神?我不知道。一看見韭菜的“黃毛”模樣,就忍不住想起亥韭來。
無論人還是植物,養(yǎng)著,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自自然然地成長,哪怕吃些苦頭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認為,這比成長在花盆似的環(huán)境里,還要更好一些。能增加生活的閱歷,多一些見識,更主要的是鍛煉了它,增加了它的耐受能力。這不是為以后的生活和人生道路,積累了更多更堅強的保障嗎?教育子女,尤其應該這樣做。
水蕨子
水蕨子,顧名思義,生長在水邊,或地下水比較豐富的地方。水蕨子喜歡潮濕的環(huán)境,不喜歡干旱。人也是一樣的。
在村子附近的河邊,就有水蕨子,但不是太多。深山里相對較多。但總的說來,還是少。水蕨子長得也是這兒一棵,那兒一棵,各自為陣,比較分散。水蕨子的分布,應該說是比較廣的,高山地帶、沿川,只要是潮濕的地方,都有它的蹤跡。
水蕨子沒有桿,只有根、葉柄和葉子。它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水蕨子枯萎了的葉子不腐朽,不離散,仍然在根上,這樣積累起來,根那兒就有了樹樁一樣粗壯的東西,似乎是桿,其實不是。水蕨子的葉子,從葉柄那兒就開始長葉片,葉片很窄,很長,在葉柄兩邊,很對稱很均勻地排列著。它是一個唯美主義者。
初春,萬物萌發(fā),水蕨子也早早地長出來了。剛出來的時候,葉柄向內(nèi)蜷曲著,頂端像蝸牛殼那樣,葉柄上有白色或暗紅色的絨毛,后來就沒有了。水蕨子慢慢長大,葉柄也就慢慢地向外彎曲,頂端稍稍下墜,呈仰面朝天的形狀,加上略微向上的葉片,是好看的弧形。
水蕨子是草綠色的,一直都是,老了還是。水蕨子的頂端如果蜷曲著,沒有打開,就可以采回來吃。如果完全打開了,就不能吃了,據(jù)老年人講,吃了會中毒的。我沒有嘗試過它的毒性,我想,應該不是太強烈的吧。我沒有以身試毒的勇氣,雖然我很想那么做。經(jīng)驗總歸是經(jīng)驗,是前人經(jīng)歷過也驗證過了的,不應該懷疑。但是,我忍不住還是有點兒不相信:為什么嫩的時候能吃,老了,就不能吃了呢?它還是同一種植物,還是水蕨子嘛!
其實,危險,往往隱藏在“不危險”的外衣下面。還是小心的好。生命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有只有一次,我應該珍惜,我也完全沒有冒險的必要。
水蕨子可以焯了,涼拌,也可以炒著吃。和臘肉炒在一起,別有風味。水蕨子不開花,不結(jié)籽,也沒有果實之類的。它怎樣繁殖?年年春天,水蕨子都是從存活著的根部長出來的,這我知道,但是,它的根又是怎么來的?天下事物,總有來處,總有去處,這個世界,沒有無源之水,也沒有無本之木,這我們都知道。但我還是不明白水蕨子是怎樣繁殖的,——其實我也是沒有太在意,太留意。因為,等它完全舒展開以后,不能采來吃了,我也就不再關心它了。
一年里,吃水蕨子的季節(jié),當然是春天。而且,吃它得有點兒運氣,你要是恰好碰上了一處水蕨子生長得相對較為集中的地方,就掐了它們,四下里再找找,攢湊攢湊,就可以采到一家人能吃一頓的,如果不是這樣,人們就不會采它。零零星星的水蕨子,就讓它按自己的意愿長著去,它又沒有妨礙人,作為人,我們也就沒有必要跟它過不去。這是父親小時候就教育過我的,我也覺得父親說得對,有道理,所以,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對水蕨子是這樣,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應該這樣。直到現(xiàn)在,我還這么認為,這么堅持,——我從來就沒有動搖過。
漆 尖
漆尖,即漆樹的嫩芽,黃綠色,嫩嫩的,仿佛是香椿,其實不是。把它掐回來,淘洗干凈,焯一焯,拌上油鹽就能吃。
按說,還應該放一些花椒末之類的調(diào)味品。故鄉(xiāng)出產(chǎn)的大紅袍花椒,是國家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也并不缺,但對于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還是緊缺。我們把并不多的一點點花椒(每家一年一般只產(chǎn)出三兩斤),只嘗那么幾頓新鮮,就都賣成了錢。漆尖是春天的野菜,舊年的花椒等到來年,早就沒有了。
漆樹長在深山老林里,從村子里出發(fā)去采,來去都要三個多鐘頭。專門去采漆尖,就得一天的時間。不過,我們多半是在做其他事情的時候,順便采一些回來,很少專門去。
我們到林子里去,要么是砍柴,要么是挖野藥,回來賣給收購站或藥材販子。還有就是,在林子不怎么茂密的山里,也就是生長著漆樹的地方,一般都有生產(chǎn)隊的開荒地,種著藥材——大黃、木香、黨參、當歸等等——或者是洋芋、甘藍菜。我們到林子里去,多半是為了它們,間接地,人們也就有了接觸漆樹的機會。這樣的機會我們當然不會放過,尤其在春天——準確地說,是初夏,漆樹正歡歡地長葉抽新枝,那正是我們吃漆尖的好時節(jié)。很少有人專門到山里去掐漆樹尖,因為捎帶著,就能夠弄很多漆尖回來吃。一棵大一點的漆樹,要不了一袋煙的工夫,就可以掐一背篼,專門去采,反而不合算。
一棵漆樹,大的,要幾個人才能抱得住。小時侯,我們家曾經(jīng)住過幾次來割漆的外地人。究竟怎么割漆,我沒有見過。據(jù)說是在漆樹的樹干或樹枝上,斜著劃開一個刀口,漆樹的汁液——也就是生漆——就從開口處流出來了,在開口的地方,仰著插上貝殼,生漆就流到貝殼里,割漆的人(我們叫他漆客子),過上幾天,再到林子里去,把貝殼里的生漆收集起來,帶回家就行了。
我見過的,是漆樹上的一塊塊橫七豎八的傷口,我知道那是漆客子留下的。我們掐漆尖之后不久,就能看見黏糊糊的汁液從創(chuàng)口冒出來。我們一般不動它,生漆粘在手上,或者是衣服上,只要它一干,就變成黑色,很難洗掉。
許多人對漆樹過敏。我不。我砍柴,見了漆樹,也砍。也有砍了漆樹做木料,用來打家具的。
對漆樹過敏的人,自然得有對付他們過敏的方法:不讓他知道他見到的是漆樹,吃到的是漆尖,就行了。這辦法特別管用。不讓容易過敏的人知道,見了、摸了、吃了,都沒什么。一見、一摸、一吃,就生漆瘡,我小時候覺得很奇怪,甚至覺得漆樹神奇,它居然會報復傷害它的人,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明白原因了,這是過敏。過敏是很厲害的,一旦過敏,全身的皮膚上就會大片大片地生漆瘡,開始是紅色的顆粒,然后化膿、潰爛,不大病一場是過不了過敏這一道關的。每年,幾乎每家都吃漆尖,如果家里有了過敏的人,就得瞞著他,不告訴他,他問了也不說,問得多了,很不客氣地回答他一句:“吃你的就是!”的確,不吃是不行的。春末夏初,往往是鄉(xiāng)下人的難關,莊稼青黃不接,家里的壇壇罐罐,多半都見了底,不得不找些野菜來,填飽一家人肚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偙劝ゐI要好。
漆尖還算比較好吃的,又新鮮,又嫩,不像有些野菜,特別難吃,跟草料一樣難吃,在口里嚼來嚼去,就是咽不下去——這樣的野菜都得吃,何況漆尖。吃漆尖幾乎是一種享受,所以,雖然不得不吃,但是,人人都愛吃。
我已有很多年沒有吃過漆尖了,連它的味道,也逐漸模糊。
魚腥草
魚腥草,也叫則兒根。在我家所在的鄉(xiāng)下,人們習慣于叫它魚腥草,而不是則兒根。
魚腥草的莖是淺紅色或綠色的,葉子呈半橢圓形,厚,全綠或背面淺紅色,葉面碧綠,莖葉脆嫩。魚腥草的根是白色的,根莖均分節(jié),根的分節(jié)處,有稀疏的須根。
魚腥草的長度不足一尺,它生長在河灘上,這兒一棵,回頭望望,那兒,又有一棵,醒目,招眼。把它攥在手中,輕輕一拔,魚腥草就拖泥帶水地,握在我的手中了。我看看它,拿到鼻子底下嗅嗅它,又把它丟在河灘上。我小時候覺得,魚腥草是一種沒什么用的植物,郁郁寡歡,自生自滅。我那時想,我將來做人,可千萬不能做成它這樣。
成年之前,我沒有吃過魚腥草,但見過,見得多了。我記得小時候,魚腥草在我的印象中,是一種沒什么用的野草。后來知道,它可以入藥。
魚腥草的味道跟附近的別的草木,太不一樣了。與眾不同,往往就是生存之道。魚腥草有濃烈的魚腥味,因為我的家鄉(xiāng)沒有吃魚的條件,鄉(xiāng)親們不常吃魚,就不是太習慣魚腥味。在我的記憶中,似乎沒有人吃魚腥草。我小時候就不喜歡吃魚腥草,不愿意吃魚腥草,我也想不到,它居然可以吃。參加工作以后,在別的地方,在餐桌上,我看到了魚腥草。它也是可以吃的嗎?我挺納悶??吹絼e人吃,我照樣不吃。后來,在別人的勸說下,我吃了幾次,覺得還不錯,就吃起來了。我把我吃魚腥草的經(jīng)歷告訴了鄉(xiāng)下的親戚,因為采摘較為方便,幾乎是唾手可得的事情,我想讓鄉(xiāng)親們也嘗嘗魚腥草,但他們不,還說:“它有啥好吃的?”我也不便于勉強他們,只能聽之任之。更后來,餐桌上有了魚腥草,我常常就成了第一個覬覦它的人,不讓盤子見了底,我是不會住手的。
魚腥草可以生吃,洗干凈就可以吃了,不費時,不費事。人的口味,有時候,是會變的。
【作者簡介】小米,男,原名劉長江,1968年生,1986年開始在《人民文學》《詩刊》等百余家報刊發(fā)表作品1000余篇(首),曾入選數(shù)十種詩文選集,已出版?zhèn)€人詩集《小米詩選》。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