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夜幕下的村子傳來幾聲犬吠。
環(huán)顧一下四周,他踏進了黑魆魆的院子。
“媽!媽?”喊了兩聲,沒人應(yīng)答。他心里一緊,推開了虛掩著的大門。
這些年來,無論他怎么勸說,母親都固執(zhí)地留在村里。如今他要出遠門了,心里終究放不下母親。
亮起燈,家里一切和以前一樣。母親會去哪兒呢?長竹椅上靜靜地攤著幾件舊戲服。母親年輕時可是唱戲的好手啊,難道她的戲癮又犯了?
晚風(fēng)拂過,村里悠悠地傳來幾聲鑼鼓鐃鈸聲。祠堂小戲臺!
臺上正演著《四郎探母》,臺下人頭攢動。他摸著黑擠到了戲臺邊,終于尋到了那個佝僂的身影。
“媽!”他急切地握住母親竹枝似的手。
“看戲吧?!蹦赣H回頭看了下他,將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像小時候一樣拉著他看戲。
昏黃的燈光映照在戲臺上。四郎正在堂前彷徨,猛見一龍頭杖從幕后擲出,寒光閃閃地斜立在臺上。
“呀!”佘太君掀幕而入,右手搖指四郎:“提起來母子情令人難受,看起來有你在不如無有,有你在叫老身氣塞咽喉!”
“好!”臺下掌聲雷動。母親跟著凜凜然哼出了聲:“把兒原當(dāng)作連心之肉,只可恨不孝兒不肯回頭……”
臺上的龍頭杖寒芒閃爍,他額頭滲出了汗珠。難道今后要像四郎一樣有家難回?半晌,他嘆了口氣,俯在母親耳邊說:“媽,我回去了。”
“怎么剛來就走?看戲,看戲啊。”母親撫著他的手不放。
“媽,兒這一走就是三年五年的,您可得保重身子啊……”他鼻子一酸,推開母親枯瘦的手……
身后,響起蒼老的唱腔:“見四郎把娘的心疼爛……于楊家要爭個忠孝牌……”
娘
天空漸漸暗了下來。肆虐的風(fēng)在院子里突來突去。
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之際,辦公室門口出現(xiàn)一個羸弱的身影。“娘?”我心里忐忑起來。十多年來,娘可是從沒到單位找過我?,F(xiàn)在她來得這么急,定是為了哥的事。
我起身將娘迎了進來。娘把包袱打開,“嘩啦”幾聲,一堆積木散落在辦公桌上。我愣住了。這是我和哥小時候的積木!娘這是要我報恩了嗎?
“娘要你再堆一次塔!”娘蒼老的聲在耳畔響起。我像小時候一樣,拿起積木,一塊一塊堆了起來。
七歲那年,娘從集市上買回這堆積木。我和哥在門前坪場上爭搶著玩,誰也不讓誰。拉扯中,兩人一起跌入了冰冷的池塘。娘從廚房沖出來,跳入池塘后,先救出我,再去救哥。從那次起,我就認定了將娘當(dāng)親娘待。
十八歲那年,娘讓我和哥堆塔,比誰堆得好。哥平時玩得少,堆得塔根基不平,好不容易堆好,又倒了一地。而我堆的塔,四平八穩(wěn),巍然而立。這座塔,將我送進了大學(xué)校門,也成就了后來的我主政一方。而哥,卻留在了老家。我滿心愧疚,因為家里人都知道我愛堆塔!
我艱難地堆著塔,曾經(jīng)嫻熟的手如今竟不聽使喚了。我瞥了眼娘,花白的頭發(fā),滿面滄桑的臉。兩個月沒見,娘又變老了!
汗珠從頸背冒出來,濕透了我的襯衫。我小心翼翼地將塔堆好,長吁了一口氣。我站在一旁,不敢看娘的眼睛。
“啪啪!”娘一掌拂過,塔稀里嘩啦地掉了一地。
我心里一驚。我知道,娘要攤牌了。
“堆塔這么難,要推倒它就容易多了。你哥犯了事,你可不能犯混了?。 ?/p>
霎時,我的淚洶涌而下。
【作者簡介】曾繁斌,《井岡文學(xué)》雜志副主編,中國寓言閃小說學(xué)會會員,江西省吉安市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浙江小小說》《作家周刊》《澳華文學(xué)》《華東文學(xué)》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