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高電
老爸他,好像瘋了。
前些日子,他開車去了趟鄉(xiāng)下奶奶家?;貋淼臅r候,他灰頭土臉地弄上來個大紙殼箱子。我剛想問他紙殼箱子里是大蘿卜還是土豆的時候,一臺破破爛爛的縫紉機出現(xiàn)在我和老媽的面前。我當場認出,它是好多年前就被奶奶淘汰掉的老家伙,小時候我還在它的抽屜里藏過一條毛毛蟲和幾個五角錢鋼镚。
難道老爸下崗了,要在家里開裁縫鋪子?
從那之后,老爸每天下班,圍棋也不下了,抖音也不刷了,開始鼓搗起那臺破縫紉機來了。于是我家的舊衣服,可能還有新衣服,都被我爸一件件翻出來,扯爛的扯爛,剪碎的剪碎,就連我小學時玩兒的一個布偶也慘遭毒手——它的紅披風被扯了去,看起來就像一個被大魔王蹂躪致敗的小英雄,頓時蔫巴了。
當我去找我媽告狀時,我媽兩手一攤,意思是“老娘我也不知道他要作什么妖”。老爸本就又白又瘦,再往縫紉機前面一坐,有時我甚至覺得他變成了我老姨。
這天,我終于按捺不住我的好奇心,沖上去摟住他的脖頸子,揶揄道:“老姨,你到底在縫什么?”
“你別管,大外甥女!”
你們瞅瞅,我爸就是這么個“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給個破碗就要飯”的人。我吼道:“本姑娘我還不稀罕知道呢!”
某天,當我正在跟數(shù)學題決一死戰(zhàn)的時候,我的房門被敲響了。打開一看是我老姨,啊呸,我老爸!他左手拿著針,右手拿著線,頭上還冒著汗珠,笑呵呵地說:“嘿嘿,老姑娘,幫你爹個忙唄,這今天不知道咋了,鼓搗了半天愣是沒穿上針……”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我?guī)酌腌娋徒o他穿上了,他拿著穿上了線的針一顛一顛地跑到了客廳,然后坐在了縫紉機前。我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別說,他還真挺像那么回事兒——左手按著布料,右手一起一落,墻上的影子微微地擺動,讓人覺得還怪安心的,那種說不出來的安心。
幾天之后,晚飯吃到半截,老爸突然從桌子底下拿出來個禮品盒……我爸他,的確是瘋了。
他居然從那個華麗麗的粉色禮品盒里拿出了三條圍裙!一條說是要送給我,上面縫著變了形的kitty貓,我差一點兒就以為縫的是一只熊瞎子;另一條是他送給自己的,上面縫著“廚神”兩個字,字的外圍居然還縫了個紅色的大圓圈;最后一條是送給老媽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繡著“珍愛生命,遠離外賣”八個大字。
旁邊的老媽一臉呆萌,而我卻猛然間明白了老爸的意思。
前些日子老媽單位組織檢查身體,醫(yī)生跟老媽說她的胃里有幽門螺旋桿菌,需要吃藥殺菌,否則這種細菌就會誘發(fā)各種嚴重的胃病。醫(yī)生還說,最好不要吃外賣,因為大部分外賣都不太衛(wèi)生。
老媽的工作時間很長,沒有精力做飯,平時我們一家人靠外賣為生??磥?,老爸這不僅當了繡女,往后的日子里還要當廚娘啦!
“你去網(wǎng)上隨便買兩條不就得了,犯得著花那么大力氣自己縫嗎?”
“你懂什么!有那錢,我都能去菜市場買條魚給你娘倆兒燉燉了!”
“那請問,你開車去鄉(xiāng)下的油錢和剪爛的那些衣服值多少錢?”
老爸沒再回我,然后我就聞到一股煳巴味兒從廚房飄出來……得,我的“悲慘”生活,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