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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信托法的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研究

2019-05-13 11:35高天
海南金融 2019年3期

高天

摘 要:受益人代理人制度是日本現(xiàn)行《信托法》中的一大亮點,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符合民法中代理制度的基本法律特征,其適用于受益人現(xiàn)時存在且為多數(shù)的情形。受益人代理人由信托當事人合意產(chǎn)生,并具有與被代理受益人同等廣泛的權限,代理人須承擔謹慎義務、忠實義務和公平義務。受益人代理人選任的決定主體應限于受益人和委托人,立法上應對多數(shù)受益人的具體標準予以釋明,同一信托中可以同時選任多個相互獨立的受益人代理人。

關鍵詞:日本信托法;受益人代理人;受益人保護

DOI:10.3969/j.issn.1003-9031.2019.3.06

中圖分類號:D912.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031(2019)03-0038-07

日本是大陸法系第一個引入信托法的國家,在繼受英美法系信托制度并將其本土化改造方面具有豐富的經(jīng)驗。2006年底,日本通過了新的《信托法》,將舊《信托法》由75條擴充至271條,在信托受益人的保護方面增設了信托監(jiān)督人和受益人代理人兩項制度。我國與日本同屬東亞地區(qū)的大陸法系國家,加強對日本信托法領域新進展的關注和研究,對于推動我國信托法立法與理論的完善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一、日本信托法中受益人代理人制度概述

(一)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產(chǎn)生的動因

日本舊《信托法》第8條規(guī)定了信托管理人制度,根據(jù)該條規(guī)定,所謂信托管理人就是在受益人不特定以及受益人不存在時,以受益人的利益保護為目的,為受益人在審判上及審判外行使權利,并對受托人的職務執(zhí)行進行監(jiān)督,謀求受益人的權利保全的特殊機構。由此,在舊《信托法》下,日本理論通說和信托實務均以“受益人不特定或未存在”作為設立信托管理人的前提條件。但如果著眼于信托管理人的職能——受益人的權利保護,則舊《信托法》中的信托管理人制度面臨以下詰難。

盡管信托的目的在于賦予受益人利益而將信托財產(chǎn)轉移給受托人,但事實上由于受益人喪失了直接支配信托財產(chǎn)的權利而處于較弱勢地位。因此,必須賦予受益人足夠的監(jiān)督權以平衡受益人與受托人之間的利益沖突。但在受益人不特定或者尚不存在之時,這種利益平衡機制面臨失效的危險,此時信托管理人制度可以有效地填補受益人缺位的“空窗期”。在實踐中,即使受益人特定存在,也面臨很多受益人難于或不能妥善行使或保全收益權的情況,如受益人為高齡老人或殘疾人等弱勢群體。日本舊《信托法》對信托管理人采用的絕對限制條件,排除了上述主體適用的可能性,部分受益人群體的權利難以得到全面而及時的保護。日本立法者也注意到了上述問題并在此次修法過程中對上述問題作出了積極回應。

新《信托法》在保留信托管理人制度基本宗旨的同時,對該制度進行了適當?shù)恼{整和完善,增設了兩項新的制度:信托監(jiān)督人制度和受益人代理人制度。三者的共同之處在于均踐行著保護受益人、監(jiān)督受托人處理信托事務的制度旨趣,不同在于其選任的法律性質和適用條件的差異。信托管理人是從實際不存在受益人的信托中選任出來的,如將尚未出生的孩子指定為受益人。信托監(jiān)督人是受益人難于監(jiān)視、監(jiān)督受托人時選任出來的人,如高齡老人及未成年人為受益人時。受益代理人是從受益人雖然現(xiàn)時存在,但其成員不斷變化或受益人不特定的信托中選任出來的。這種立法設計和框架不僅基本形成了對特殊情形下受益人保護的全覆蓋,而且使每種制度的定位和功能更加清晰和科學,三項制度相互配合,取長補短,共同織就了受益人權利保護網(wǎng)。

(二)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的法律屬性

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符合民法中代理制度的基本法律特征,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的各方主體之間構成代理法律關系。

首先,受益人代理人制度涉及三方法律關系,有別于單純兩方關系的委托??v觀整個受益人代理人的制度構造,可以發(fā)現(xiàn)其包含有三層法律關系。一是受益人與受益人代理人之間的關系。受益人與受益人代理人間通常有信托文件或其他專門的委托合同等基礎法律關系,基于此合同關系,受益人代理人有為受益人在代理權限內(nèi)盡職從事代理事項的義務。二是受益人代理人與相對人的關系。受益代理人直接進行法律行為,為相對人與被代理受益人之間產(chǎn)生、變更或消滅法律關系提供可能。三是被代理受益人與相對人的關系。受益人代理人在代理權限內(nèi)從事代理行為,其法律效果由被代理受益人完全承擔。其次,受益人代理人以被代理受益人的名義實施代理行為。在受益人代理人制度中,法律要求受益人代理人必須顯名代理,代理人在對外從事信托代理時必須表明自己代理人的身份,并明確自己代理的受益人的范圍。最后,受益人代理人在從事代理行為時,獨立進行意思表示,具有一定程度的自由裁量權。受益人代理人并非機械地執(zhí)行本人的意志,被代理受益人對代理人的授權是一攬子性的授權,受益人代理人不可能對每一件事事必親問,這樣受益人也會不勝其煩,受益人代理制度就失去了其便捷高效的制度優(yōu)勢。因此,受益人代理人必須具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獨立地進行或接受意思表示。

二、日本信托法受益人代理人制度析論

(一)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的適用范圍

受益人代理人制度適用于受益人現(xiàn)時存在且為多數(shù)之情形。日本《信托法》第138條第1項規(guī)定,信托行為中,得訂定為代理受益人,指定受益人之代理人。實際上,單從法條的字面意義上理解,信托代理人制度的適用并不存在任何特殊的限制,只要在信托文件中予以約定,即可設立受益人代理人。但在日本學界,理論通說均對信托代理人制度的適用范圍進行了限縮解釋。如新井誠認為,受益人時刻變化、難以對其把握時,受益人為多數(shù)、難以迅速且適當?shù)刈鞒鲆馑紱Q定時,選任受益人代理人。

因此,日本信托代理人制度的適用條件包含以下兩個方面的關鍵要素。一是信托受益人現(xiàn)時存在,假如被代理人——受益人實際上并不存在,則并無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的適用余地。受益人現(xiàn)時存在與否是區(qū)分信托管理人制度和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的重要標志。二是信托受益人為多數(shù)。多數(shù)受益人既包括特定多數(shù),也包括不特定多數(shù)。其中不特定多數(shù)是指受益人雖在范圍上是明確的,但整個團體處于動態(tài)變化過程中而無法具體確定。如以加入某社團之人為受益人設立信托,社團的成員發(fā)生替換,受益人也隨之變動,這種情況下的受益人即是不特定多數(shù)受益人。

(二)受益人代理人的產(chǎn)生方式

一般來說,特定法律主體的產(chǎn)生方式無非分為私法方式和公法方式兩種。前者主要是指通過當事人平等協(xié)商,達成合意的方式選定相關法律主體,強調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和契約自由。后者則是通過賦予公共機關的單向權力方式指定相關法律主體,強調高效及時的穩(wěn)定秩序,如日本《信托法》對信托管理人和信托監(jiān)督人選任規(guī)定了當事人意定和法院指定兩種方式。而在受益人代理人選任方面,日本《信托法》并未在代理人選任方面賦予法院選任權,而是嚴格要求代理人只能依當事人協(xié)商約定的方式產(chǎn)生。這是因為與信托管理人和信托監(jiān)督人不同,受益人代理人制度適用的條件不存在無現(xiàn)時受益人或受益人難以監(jiān)視、監(jiān)督受托人的情形,恰恰相反,受益人代理人制度中受益人數(shù)量眾多,無須仰賴法院的指定。代理人本質上是代受益人行使相關權利,尊重受益人的意思自治有利于保證整個制度最大限度的滿足受益人利益的最大化,從而更好的保護受益人權利。

(三)受益人代理人的權限

代理人的代理權限是受益人代理制度的核心問題,代理權限的大小直接關乎制度功用所能觸及的邊界。根據(jù)日本《信托法》之規(guī)定,除非當事人另有約定,否則代理人有為所代理的受益人的利益行使與該受益人權利有關的一切審判上或審判外的權限。但受益人所享有的免除賠償權被排除在外,即代理人不能代替受益人免除對受托人及其管理人員的損害賠償權。因為上述索賠權對受益人乃正整個信托得利益都關涉重大,是實現(xiàn)受益人權利救濟的最后防線,而免除權是一種形成權,代理人一旦做出意思表示,受益人即喪失了對受托人及其管理人員的損害賠償請求權。因此該等事項需要受益人作親自判斷,不無妥帖。除此之外,日本《信托法》并未在規(guī)范層面上對受益人代理人的權限作出其他特別限制,這一點與信托監(jiān)督人制度有所不同。在信托監(jiān)督人權限方面,日本《信托法》將信托監(jiān)督人的權限限定在《信托法》第92條所列的各項權利范圍之內(nèi),這些權利多是受益人監(jiān)督受托人所必需的權利,而其中與監(jiān)督受托人無關的個別權利則被排除在信托監(jiān)督人權限之外。

造成上述差異的主要原因在于兩種制度的功用和旨趣有所不同。信托監(jiān)督人是在受益人是高齡老人或嬰幼殘疾時,囿于難以監(jiān)督受托人,允許選任監(jiān)督受托人的第三方,其主要功能在于監(jiān)督、監(jiān)視。信托監(jiān)督人是在受益人特定存在時選任出來的,會與受益人競爭行使權力的問題,尤其是在信托監(jiān)督人是通過法院選任方式產(chǎn)生的情形下,上述權力行使的沖突和矛盾可能更為緊張。因此,將與受益人個人私益緊密相關的重大權利從信托監(jiān)督人的權限中剔除,同時為信托監(jiān)督人保留更多其他監(jiān)督受托人的相關權利,這會促進信托事務的順利進行,也不會使受益人失去行使權利的機會。在受益人代理人制度中,受益人雖也現(xiàn)時存在,但其并非弱勢群體,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的設計就是為了解決受益人為多數(shù)或有頻繁變動情形下難以及時便捷行使權利的問題,其天生就是為代理受益人行使權利而存在的,同時受益人代理人的選任只能由當事人協(xié)議約定,而不能為法院指定,受益代理人原則上可以行使受益人擁有的信托法中的幾乎一切權利。在受益人代理人制度中,當被代理的受益人時刻變化、難以把握,以及受益人為多數(shù)時,顯名是困難的。于是,日本《信托法》規(guī)定,受益人代理人只要明示其代理的受益人范圍即可,無須表明個別的受益人。

另外,值得關注的是受益人與受益人代理人權利行使的競合問題。受益人代理人是在受益人現(xiàn)時存在時選任的,而受益人代理人的權限又相當廣泛,理論上可享有與受益人同等范圍的權利。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受益人與代理人同時對同一權利主張權利,無疑就會產(chǎn)生競爭行使權利的問題。因此,日本《信托法》對受益人的權利行使作出了重大限制。具體而言,當有受益人代理人存在時,被代理的受益人除了《信托法》第92條所列各項權利以及信托協(xié)議另有約定的權利外,不得行使其他受益人權利,集中由受益人代理人行使,這種集中行使被認為是最佳的情形。日本《信托法》允許受益人和受益人代理人雙方共同行使上述權利,并不會妨礙信托事務的順利處理,反而更有利于對受托人的信托行為實施監(jiān)督,更加及時周延地維護信托受益人的權利。

(四)受益人代理人的義務

日本《信托法》對受益人代理人的義務只規(guī)定了兩項內(nèi)容,一是受益人代理人應以善良管理人之注意行使代理權,二是受益人代理人應為其所代理受益人的利益,誠實且公平的行使代理權。從中可以抽象出受益人代理人行使代理權過程中應當履行的三個義務。

首先是謹慎義務,是對受益人代理人的一項基本要求。受益人代理人的信托代理行為如果發(fā)生爭議而又難以依據(jù)信托文件的明確規(guī)定進行衡量,則可以根據(jù)謹慎原則對受益人代理人的行為是否正當、合理作出判斷。如前所述,為了避免權利行使競合的問題,當受益人代理人存在時,受益人自身的權利行使受到了極大的限制。此時,受益人的權利保護很大程度上需要仰賴受益人代理人的代理行為,如果受益人代理人像處理自身事務那樣隨意為之,甚至懈怠行使代理權或恣意不恰當行使代理權,均會對受益人的信托權益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害。因此,受益人代理人負有善良管理人之注意義務,在代理信托事項時必須比處理自己的事務履行更高的注意義務。另外,日本《信托法》允許信托當事人對受托人的謹慎義務另作規(guī)定,從而客觀上為實踐中放寬受托人的善良管理義務預留了空間。反觀受益人代理人制度,則未做任何但書規(guī)定,由此可見,日本《信托法》對受益人代理人的謹慎義務作出了比受托人更嚴格的要求。

其次是忠實義務。受益人代理人必須為受益人的最大利益處理信托事務,受益人代理人不得使自己處于代理人職責與個人利益相沖突的地位,受益人代理人只能忠實于受益人利益,受益人代理人不得利用代理人的身份和地位謀取私利。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受益人代理人與受托人在信托中的職責和地位不同,兩者忠實義務的內(nèi)涵并不完全一致。如受托人的忠實義務要求受托人不得以固有財產(chǎn)與信托財產(chǎn)進行交易,主要是因為受托人以固有財產(chǎn)與信托財產(chǎn)進行交易,受托人既是買方又是賣方,其受托人職責必然與個人利益產(chǎn)生沖突,出于逐利性,受托人很可能以低價購買信托財產(chǎn)或以高價出售固有財產(chǎn),從而犧牲受益人利益。而對于受益人代理人而言,并不存在上述既是買方又是賣方的情形,因此也沒有理由對受益人代理人施加不得以固有財產(chǎn)與信托財產(chǎn)進行交易的義務。

最后是公平義務。在受益人代理人制度中,被代理受益人往往并非僅有一個,公平義務即是要求,當一個代理人代理眾多受益人時,該代理人必須公平對待其代理的各受益人。當然,公平義務并不是要求受益人代理人絕對公平的對待不同的受益人,受益人代理人至少要保證對同一類受益人在相同或相似的情形下做出相同或相似的代理行為。如當受托人拖欠本金受益人本金收益的,受益人代理人應代理所有其代理的本金受益人主張收益取得權,而不能僅代理個別本金受益人主張權利。

三、日本信托法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的啟示

我國尚未建立信托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缎磐泄炯腺Y金信托計劃管理辦法》第四十六條提到“受益人可以委托代理人出席受益人大會并行使表決權”,此處的代理與普通民事法律關系中的委托代理并無二異,但并非本文所探討的日本《信托法》意義上的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當受益人為多數(shù)群體,尤其是受益人成員不斷變化或受益人不特定時,受益人代理人制度在提高信托管理效能、保護受益人權益方面具有獨特的制度價值。隨著我國信托產(chǎn)業(yè)的快速發(fā)展,信托法律制度的不斷完善,未來在借鑒日本《信托法》信托代理人制度時,應特別注意以下三個問題。

(一)誰是受益人代理人選任的決定主體

如前所述,受益人代理人的選任不能由法院加以指定,而只能根據(jù)信托當事人的協(xié)商加以確定。但日本《信托法》并未具體明確哪些信托當事人有權參與代理人選任的協(xié)商,那么究竟是委托人、受益人、受托人三方協(xié)商?還是其中某兩方協(xié)商?或是僅有一方內(nèi)部協(xié)商即可?受益人代理人制度是為了更有效的監(jiān)督和制約受托人信托行為,保護受益人的合法權益,如果將受托人納入?yún)f(xié)商主體的范圍,很可能對代理人的選任造成制度上的障礙,從而導致受益人利益受損。因此,首先應當將受托人排除在協(xié)商主體之外,同時受益人作為被代理人,是最大的利益攸關方,自然應當對代理人的選任具有發(fā)言權。同時滿足上述條件的選任模式,實際上只剩兩種,即委托人與受益人兩方協(xié)商或僅需受益人內(nèi)部協(xié)商即可。在自益信托中,委托人與受益人為同一人,上述選任模式的區(qū)分并無意義。但在他益信托中,是否應賦予委托人參與選任受益人代理人的投票權頗值研究,筆者對此傾向于持肯定意見。

首先,賦予委托人選任權更加契合大陸法系國家的立法傳統(tǒng)和法律土壤。按照英美信托法,委托人在信托有效成立后基本脫離信托關系,除非信托文件明示地為其保留了一定權利,否則,委托人不再享有任何權利、職責,通常也不承擔其他義務。與之相反,大陸法系信托法普遍比較重視委托人的權利,尤其我國信托法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強調委托人的權利。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委托人作為信托財產(chǎn)的提供者和信托關系的創(chuàng)設者,在信托成立后即喪失對信托財產(chǎn)的權利以及監(jiān)督信托實施的權利,這種制度設計不符合東方文化傳統(tǒng)。另一方面,在我國處于向市場經(jīng)濟轉軌的時期,社會信用制度很不健全,經(jīng)濟監(jiān)督機制也不夠嚴密,受托人濫用信托財產(chǎn)的潛在風險較大,這種情況下賦予委托人一定職責,使其與受益人共享部分信托權利,共同監(jiān)督受托人信托行為,維護信托健康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其次,賦予委托人選任權體現(xiàn)了對利益攸關者的尊重和保護。委托人是信托財產(chǎn)的提供者,對信托財產(chǎn)享有歸復權,這幾乎是世界信托立法的通例。如受益人放棄收益權,信托文件沒有規(guī)定處理辦法,又沒有其他受益人的,放棄的受益權歸屬委托人或其繼承人。因此,某種程度上信托事業(yè)包含有委托人的期待利益,信托事業(yè)運營的優(yōu)劣也關乎委托人的切身利益。綜上,肯定委托人與受益人雙方商定受益人代理人人選的模式具有理論正當性。日本《信托法》雖未在選任代理人時明確委托人的投票權,但其在后文,無論是受益人代理人的辭任、解任,亦或代理事務的終止,無不要求需要委托人與受益人達成合意,這也從側面印證了肯定委托人的代理人選任投票權的解釋的合理性。

(二)是否應將共同代理人與個別代理人區(qū)分開來

受益人代理人制度被認為應當運用于存在多數(shù)受益人情形下的信托中,那么隨之而來的問題即是多少個受益人才能算“多數(shù)”呢?就一般而論,10個受益人可以稱之為多數(shù),5個受益人也可勉強視為多數(shù),那么兩個受益人是否還屬于多數(shù)受益人的范疇?受益人代理人制度是否需要對“多數(shù)受益人”進行明確的數(shù)量限制?是否應采用法律擬定的方式對“多數(shù)”加以界定?再進一步延伸,一人受益人代理與多數(shù)受益人代理二者是否具有實質性的區(qū)別?

筆者認為,回答上述問題,需要回到受益人代理人制度的制度功用和價值上。日本《信托法》由舊法中單一的“信托管理人”發(fā)展為現(xiàn)在的“信托管理人”、“信托監(jiān)督人”、“受益人代理人”三大制度并駕齊驅,實際上體現(xiàn)了立法的精細化發(fā)展,三種制度各有分工,各司其職。尤其是現(xiàn)有的受益人代理人制度事實上正是從舊法下的信托管理人制度中分離出來的,更是上述立法精神的生動體現(xiàn)。受益人代理人制度有兩項重要的制度價值,從受益人角度來講,當存在多數(shù)受益人時,受益人數(shù)量眾多很難迅速恰當?shù)貙π磐惺聞兆鞒龇磻瑫r受“搭便車理論”的影響受益人行使受益權的積極可能會受到挫傷或逐漸懈怠。而相對而言,受益人代理人則顯得更加精簡和專業(yè),有利于更加高效地處理信托事務,保護受益人的權利和信托的健康發(fā)展。從受托人的角度來講,多數(shù)受益人的行權會使受托人的成本陡增,試想在受益人成百上千的信托中,當每個受益人都向受托人請求行使查閱、復制信托事務相關處理文件并要求受托人作出說明時,受托人何堪其重。受益人代理人制度可以有效的實現(xiàn)眾多受益人的集中行權,從而減輕受托人的工作負擔,使其得以施展更多精力在信托財產(chǎn)的運營上。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多數(shù)受益人的存在是受益人代理人制度彰顯其制度特色根本所在,是實現(xiàn)其制度價值的基礎。因此,受益人代理人制度與個體受益人代理存在制度層面的界分,不可混作一談。個體受益人代理與民法上的普通代理并無二致,而受益人代理人制度則是信托法上為更好保護多數(shù)受益人而設置的一項特別制度,這種特色體現(xiàn)在被代理人的數(shù)量要求、代理人的義務以及被代理人的權利與普通代理制度相比均有所不同,但仍然可以將其視為一種特殊的代理,因為其本質上仍符合民事代理制度的基本原理。因此,受益代理人制度中應當強調適用條件為多數(shù)受益人,至于多數(shù)的標準并未有標準的答案,完全取決于立法選擇。如我國訴訟代表人制度要求當事人一方人數(shù)眾多,其后《民事訴訟法》將人數(shù)眾多界定為“一般指十人以上”。筆者認為立法應當對“多數(shù)”予以清晰界定,以減少實務紛爭。

(三)同一信托是否可以存在多個相互獨立的受益人代理人

如果我們承認受益人代理人制度是多數(shù)代理人制度。顯而易見的問題是,同一個信托中不是所有的受益人都會同意實行代理人制度或者愿意接受某個代理人的代理,是否可以通過多數(shù)決的方式強制少數(shù)受益人接受代理?同一信托是否可以同時選任多個相互獨立的受益人代理人?筆者傾向于持肯定意見,理由如下:實踐中并不能保證所有受益人都團結一致,這是合乎情理的,不同受益人之間往往存在不同程度上的利益張力,在某些特殊場合下不同受益人間的利益訴求甚至是激烈對抗的,如信托破產(chǎn)清算下的優(yōu)先級受益人和劣后級受益人。而受益人代理人必須為了被代理受益人的利益從事代理行為,當被代理受益人之間利益張力過于強烈時,整個代理行為實際上與代理人的忠實義務是自相矛盾的。同時,根據(jù)代理理論的基本原理,代理權限源于被代理人的授權,又囿于受益人代理人對被代理受益人行權的重大限制,因此受益人代理人必須取得所有被代理受益人的同意,換言之,受益人代理人只能代理對其授權的受益人。而對于沒有授權的代理人,可以選擇親自行權或與其他未受益人結合選任新的受益人代理人。綜上所述,允許同一信托中選任多個相互獨立的受益人代理人不僅是法理使然,同時也符合實踐上的客觀需求。

(特約編輯:潘文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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