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世海

牛二的娘病死了。

最先得知消息的村長趕到牛二家，正遇到準備出門去找二宅先生批秧的牛二。

“前幾天我還見你娘拄著拐杖靠在大門口曬太陽，氣色也不錯，咋就說走就走了呢？”村長惋惜地對牛二說。

“人吃五谷雜糧，咋能不生病哩？”牛二道：“再說都活了九十多歲了，早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這是喜喪哇！”

“等等！”村長聽了牛二的話，不由一愣，他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忙將牛二拉到一旁道：“你剛才說啥？說你娘活了九十多歲？”

“是呀！”牛二望著村長，重復道。

“你這人腦瓜進水了是不？可不能信口亂說？”村長聽后急了，說：“誰不知道咱村是附近有名的‘長壽村，全村年齡上百歲的老人，就有五位，其中你娘是咱村年齡最大的老壽星。這些年逢年過節(jié)，上面領(lǐng)導可沒少來看望她，每次來都提著大米白面不說，每月還給她200月養(yǎng)老補助金。你說這是為啥？因為老人是咱村的驕傲，也是全鄉(xiāng)的榮譽，因為這，縣里還連年授予咱‘敬老模范村稱號。你想想，這些年咱容易嗎？”

“那？那在訃告上咋寫？”牛二為難了。

“有啥難的？就按身份證上的年齡寫唄?！贝彘L說：“我這是在提醒你，具體咋寫？你自己考慮著辦？要考慮后果……”村長有些氣鼓鼓地說。

村長剛走不久，鄉(xiāng)長帶著秘書趕來了。鄉(xiāng)長看了看逝去的老人，有些惋惜地說：“中秋節(jié)我來的時候，老人還能吃能喝好好的，現(xiàn)在咋說走就走了呢，唉！”

“都九十多歲了，早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這是喜喪哇！”牛二說。

“哦！”鄉(xiāng)長聽了牛二的話，眉頭不由一皺。他盯著牛二道：

“你記錯了吧！據(jù)我了解，老人享年應該是115歲吧！在長壽村里，她是年齡最大的‘老壽星，這是全鄉(xiāng)的榮譽，也是咱全縣的驕傲，這些年，逢年過節(jié)，上面領(lǐng)導可沒少來看望她，每次來不但提著大米白面，而且每月還給老人發(fā)200元養(yǎng)老補助。因為這，咱鄉(xiāng)還多次被縣里評為‘敬老先進鄉(xiāng)這些都不容易，不容易??！其實歲數(shù)這東西很微妙，該咋說你明白嗎？要考慮后果……”

“明白，我明白！這些年確實讓領(lǐng)導們費心了！”牛二苦笑著，不住向鄉(xiāng)長點頭。

鄉(xiāng)長走后，牛二找到二宅先生批秧并撰寫訃告。二宅先生讓牛二報出老人姓氏，年齡，牛二聽到報年齡，一時支吾著，為難不語。

“享年多少歲？”二宅先生問。

“我也不知道該寫95，還是寫115。”牛二想起鄉(xiāng)長和村長的叮嚀，嘟噥道。

二宅先生有些糊涂了。

牛二說：“那年我娘從外地往來遷戶，誰想到因村會計一時粗心，錯把68歲誤寫成了88歲。起初沒在意，后來戶口入了電腦管理，我?guī)状稳ムl(xiāng)派出所想更正過來，結(jié)果沒辦成。后來那年人口普查，剛滿80歲的老娘，依據(jù)身份證便成了村里唯一的百歲壽星。自那以后，村里鄉(xiāng)里便開始逢年過節(jié)來人慰問。可俺娘人老實，幾次向鄉(xiāng)村領(lǐng)導說明自己的實際年齡，可鄉(xiāng)村領(lǐng)導不聽，就以身份證年齡為準，到今天呀！瞞了整整十五年了?！?“哦！原來是這樣！”二宅先生若有所思。

“你說這訃告咋寫？”牛二對二宅先生說：“說真話吧，鄉(xiāng)村領(lǐng)導那里難交待，會讓人說他們欺上瞞下？而我娘這些年所領(lǐng)的錢和米面會不會給人家全部退回去？不說真話吧，老娘在臨終前特別交待過，她說活著哄人，死后一定讓說真話否則到了地下被閻王爺責問起來該咋辦？” “這！這！”二宅先生聽后想了想說：“這確實挺難的？不過，為了達到兩全齊美，只能這樣寫了！”二宅先生說完，提筆在一張麻紙上寫到：

“陳氏女，生于公元20年代初，卒于戊戌年10月11日零時，享年約等于115歲……”

望著二宅所寫的訃告，牛二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