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一路
美國《生活》雜志的攝影記者杰克·伯恩斯曾給齊白石先生拍過一幅照片。照片是黑白照,色調(diào)雖然單純,但光與影、明與暗的對比卻很強烈。畫面上,白石老人長髯垂胸,戴一副圓圓的黑邊眼鏡,寬袖長袍。他悠然自得地坐在藤椅上,身邊是一位八九歲男孩兒,與他悄悄說著話。身后的墻上,掛著白石老人自己的畫作,蝦、蟹與荷葉在紙上栩栩如生,自由自在。
有一句話,附在照片之下,應該是某位雜志編輯的感慨,表達的意思有點悵然,他這樣寫道:“現(xiàn)在的人,已經(jīng)找不到那種古意的悠然了?!?/p>
現(xiàn)代生活日新月異,節(jié)奏快且富于變化。一味求變,往往令人心中焦慮。蘋果公司在iPhone X之后,很快就出了iPhone XS,可是用戶覺得iPhone XS就是為了變化而變化,那點變化沒多大意義,猶如跑步機上的奔跑,在運動——但只是在原地運動。現(xiàn)代人的生活就是這樣,在焦慮中求變,又在求變中焦慮。
而古意中生活的人們,似乎都在演電影中的慢鏡頭。你看水墨丹青,你看寬袖長袍,似乎都很慢。古意中人,周邊的因素相對穩(wěn)定,人們心中沒有對突變的不安,坦然,釋然。因此有了悠然,有了自在。
于是,有今人從古意中尋找價值。照理說,辜鴻銘是最不應該在古意中生活的。他生在南洋,學在西洋,婚在東洋,仕在北洋,會說9門外語,獲得13個國外博士學位。可是他在北大任教時,拖著長長的辮子跟學生大談中華文化,樣子食古不化。有人說他的古意裝束是帶淚的表演——出生在一個不幸的時代,他為中華傳統(tǒng)和炎黃文明的失落深感憂慮。有一本書叫《張文襄幕府紀聞》,是他的筆記。從中能聽到他的深深嘆息,嘆息源自他對中國古文化的自尊與守望。他是否想用一種復古的方式,從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一種力量,一種亙古不變的永恒價值,來改變當時古老文明式微的境況呢?
當然,古意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情調(diào)和趣味。近讀葉兆言的一段很短的文字,寫的是畫家豐子愷。他說,自從有了火車,一個舊時代結束,一個新時代開始。時間開始有了全新的意義,卻仍然還有不同的理解。豐子愷先生從家鄉(xiāng)去省城,乘火車只要四個小時,可是他寧可坐船。坐船要四天,他認為這樣可以看到更多的風景。
豐先生是否執(zhí)意生活在舊時代呢?倒也未必吧。坐船,四天的行程,沿途的風景,是藝術的啟迪和情趣的發(fā)酵。此情此景,容易讓人想到散發(fā)弄扁舟,想到了桃花潭水深千尺,想到了楊柳岸曉風殘月……在悠然的古意中,更能生發(fā)文學與藝術的想象。或許,那時的豐子愷先生就明白,時間的快慢并不代表一切,工業(yè)文明也并不能涵蓋一切美感。
最近我去了一趟平遙,這是一處保存完好的古城。走進這樣的古意,我仿佛重又回到了昨天。幾乎全世界的、各種膚色的人都到這里來尋找些什么。我由此相信,在幾千年的文化積淀中,有某種永恒的價值經(jīng)久不變,代代傳承,穿越著時空隧道,寬袖長袍地來到今人的身邊,讓人沉醉或向往,如一輪古月被詩人們詠嘆千年,如竹菊梅蘭被畫家們描摹至今。
1.悠然古意,體現(xiàn)出的是綠色的生活和心靈的恬淡。
古意,不是刻意雕琢的仿古,而是自然流露的雅致;古意,不是附庸風雅的做作,而是渾然天成的雍容。正如白石老人的剪影,自然、自由、率真、率性。其根基,正是老人內(nèi)心深處的從容不迫與寵辱不驚。當一個人不為名利所困,不為進退所擾,他周身自然會發(fā)散出一種悠然古意,這便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坦蕩自然的態(tài)度應對世間的一切。
2.悠然古意,是對文明的自信和對文化精髓的傳承。
社會的發(fā)展,絕非對傳統(tǒng)與經(jīng)典的顛覆,而是對古代文明的傳承。尤其在人心浮躁、行色匆匆的今天,我們更應當啜飲一杯傳統(tǒng)的佳釀,來冷卻和滋潤燥熱的神經(jīng)。就像辜鴻銘老先生,他那對不少人來說難以接受的復古裝扮其實是一種“帶淚的表演”——借此喚醒人們珍視中華傳統(tǒng),敬重中華文化,因為它是我們精神的根基,它是我們永恒的價值!
3.悠然古意,是對我們所追求的理想的詩意的生活。
現(xiàn)代人,多在焦慮中求變,又在求變中焦慮。所以,他們的人生每每是在渴求與焦慮的雙重擠壓中茍延殘喘。沒有一顆恬淡、優(yōu)雅的心,我們的生活便只能是一種煎熬。這時我們要做的,是放慢腳步,真正地關注生活,而不是被生活的泡沫遮蔽了雙眼;欣賞我們身邊的風景,而不是被茫茫風塵侵蝕了靈魂。多一點情調(diào),多一點趣味,生活才會更美好。
在古文化園遇上新時代而恢復容光之時,我們更應深入思考:怎樣讓以“慢”為特色的古文化與以“快”為標簽的新時尚更好地包容合契,從而激發(fā)持久的文化活力?不讓《在舌尖上的中國》里的掛面、章丘鐵鍋僅成為短時間的現(xiàn)象級追捧,不讓文物保護只停留在瞬時激增的志愿者報名數(shù)目,不讓悠久的文化只是我們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片斷記憶……我們要以更堅守的態(tài)度、更堅定的毅力呵護著古文化的過去、現(xiàn)在甚至未來,讓新時尚陪在古文化的身邊,慢下來,走遠去。
當頑強如石、堅韌如絲、絢爛如畫、優(yōu)雅如詩的古文化與新時尚相遇,我們看見了中華文明更悠久、更深遠的未來。
——廣州市高考一模優(yōu)秀作文《古文化遇上新時尚》
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的飛速發(fā)展,同時也產(chǎn)生了巨大的文化負效應——人在物的面前變得畸形委瑣,自然在物質(zhì)面前也失卻了昔日的風采。
所有這些,我們只能靠回憶、靠夢境、靠文學創(chuàng)作來再造。這“白日夢”是人類的幸還是不幸?是人類進化史上的喜慶還是悲愁?
當我咀嚼著昔日文化的神韻時,當我擁抱親吻大自然泥土的芳香時,我才能真正體會到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剔除的文化危機。
我居住在這有著深厚底蘊的古城里,我十分喜歡沿著那充滿著古意滄桑的城墻蹀躞;我也十二分愉悅地留連于中山植物園,感謝蒼天造化,給南京留下了這一片寧靜而典雅的自然去處,在人跡罕至群山環(huán)抱的蒼翠之間,你可以在空山鳥語的熱帶雨林中諦聽天籟之音,那幾萬種植物將你包圍在大自然的清新之中,讓你切切實實感到遠離紅塵、漸近自然的妙處。
除此之外,中山陵一帶的陵墓文化也讓你領略著“古道、西風、瘦馬”的意蘊,亦足以勾起你對千古歷史的遐思。
現(xiàn)代文明造就了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傾訴孤獨,恐怕是當下現(xiàn)代文明病中最好的療救方式。但醫(yī)治靈魂創(chuàng)痛的醫(yī)生是很難尋覓的,仿佛“他人即地獄”的陷阱無處不在。
然而,我還是要尋找,找到他以后,我們一起坐在世紀末最后一抹古典的夕陽下,去品嘗這充滿古典人文景觀的城堞,去體味這大自然賦予我們的清新芬芳。
——丁帆《追逐古典的夕陽》
(編輯:李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