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沁
夜幕降臨,我們抬頭仰望天空,一些星星在云端閃爍,一些星星則隱沒于魅惑云海之中。但是,不得不承認,那些星星仍然在發(fā)出璀璨而又極致的光芒,只不過方式不同罷了。
隱,即藏,實是某種程度上的真諦。照野彌彌淺浪,橫空隱隱層霄——風將草籽傳播而不留蹤跡,是一種隱。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是一種隱。盲者以拐輕探路紋,是一種隱。貓頭鷹在黑暗中張其目耳,亦是一種隱。
隱,是一種對待命運,對待人生的態(tài)度。欻如飛電來,隱若白虹起,它不問你在世間的重量幾何,而是為你提供一個最得宜的容器;不問你身邊的泥淖幾許,而給你披上最堅硬的鎧甲,不問你內心蒙塵幾多,而為你擦亮人間最亮的眼睛。
北海的艱難苦寒地,一個漢朝老人獨自隱向山間的茅屋,使匈奴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蘇武,古今眾人贊揚他的忠義堅韌,而我卻在他的堅韌上看到了“隱”的某種特質。清溪深不測,隱處唯孤云。雖然命運扼住了咽喉,但他以不爭的態(tài)度同命運頑強抵抗,在沉默中揮發(fā)憤怒。舞過幾朝離散,牽過幾度流年,他,是一名愛國者,也是一名“隱”的戰(zhàn)士。史鐵生,著名作家,亦是此道中人。在影響廣泛的《我與地壇》一書中,讀者看到,史鐵生是一位身形有憾,但卻形象宏偉的戰(zhàn)斗者。史鐵生穿不了的鞋,劉易斯看不懂的書,你看,往事并不如煙。隱者,萬物向陽而生,我自獨辟蹊徑。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海句便工。寫過幾行哀怨,笑過幾筆膚淺之后,曾經殘疾的噩耗如今成了不朽的勛章,他變成世間少數的“幸運兒”。
史鐵生與蘇武不太一樣,然而他們在本質上又殊為一致,皆是“隱”的殊途同歸。北山白云里,隱者自怡悅,明月高墻之外,他們隱者堅硬的軀殼上有著被命運擊打過的傷痕,他們頑強的內心也有著掩映的塵埃,他們也曾經尺筆訴春愁,但隱使他們傷痕已愈,內心皆明亮如晨。
隱非懦也,而是高山之巔的清風。隱,不是逆風易折的英雄主義樹苗,而是歷過風浪歸來如初的少年郎。數月繾綣,時光往返,天地本寬,隱中人間四月天。
那么,是不是不張揚、不攀附就是“隱”了呢?很顯然,我們所談的隱,既是一種生活方式,也是一種外化性格,更是一種價值認可。向外,可能是一位與世無爭的皇子,但這并不能證明這就是隱,而隱更重要的是向內發(fā)展的。叩問心靈深處,是否有一份你不知道的寧靜,是否有一份晨種桃花晚種茶的渴望,是否愿意極致渴望像海子那樣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為什么現在有越來越多的有錢人選擇寧靜、偏居的住址?那是因為那里有著他們在鬧市所獲得不了的寧靜。甚至有些時候,我們發(fā)現,一些上班族白天出于鬧市之中,而夜晚回到離市中心百里之外的郊區(qū)一隅,以至于出現了不可思議之“睡城”,雖然這并非人力所能控制,但是至少證明,人人身上都有隱的一部分,有著一份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的夢想,有著一份復看津樹隱離舟的渴求。而我們不能否認這樣一部分的存在。我們不能做到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但是至少我們可以選擇一方安寧馨香之地。
如今社會發(fā)展日新月異,人們生活的腳步也越來越匆忙,也許還藏著些許慌張。偶爾有人提醒我們“要慢下來,等一等自己的靈魂”,是因為我們把自己身上隱的一部分憋得太難受,殊不知,器滿則傾,物極必反,它們也如積極的入世精神一樣,需要你的感官去認知,而不是用堅硬的殼,壓抑自己,武裝心靈,直至連自己也欺騙,相信那就是我們的本真。我們無法做一個說走就走的旅行家,與現實撕裂,無法像先賢圣哲一樣歸隱山林,做個與世隔絕的釣翁,也無法真的一瓣心香不染塵,身居草舍樹為鄰,割卻塵世的責任與憂擾。
日出日落,流云晚霞,天地浩瀚,人間喧嘩,既然不能隱居靈境拋卻那一絲浮華,那就守拙于方寸之間,獨隱于心靈之港灣吧,那一方天地,也許有你的一份歡喜,也許有你夢中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