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順國
通過石油
舉手,并不是表決
夜色深深淺淺,在低處
蜿蜒,漂流,遠過風的步伐
時間示意,一條鋼鐵的管道
開始汩汩作響,轟然而來
石油通過,大地熱烈
一個民族的自信,讓高懸的圓月
有了溫度,變得橙黃
越來越熱。山巒早已側(cè)身
雨雪躲進巖石,讓出了一生的成長
通過石油,城市如波
我和我的愛情,追求
安放下甜蜜,懷抱濟世的石油
放眼強國的夢想
停留,轉(zhuǎn)移,從一地到另一地
像一輪不落的太陽
通過石油,光芒燦爛
逐油而遷的人,不懼言語愁苦
孤獨、淚水,一閃即逝
肩頭是往返的風霜,而腳下
每一寸土地都是青蔥的祖國,是籍貫
是一條河的故鄉(xiāng)
在平原小城
一座小橋,隔開的不是一輪明月
陰晴或圓缺中,相聞的是雞犬之聲
橋北是操著純正方言的人
橋南是一群南腔北調(diào)的人
相互攙扶漢語,溫暖的是日子
我在南邊生活,算是石油工人
因為沒有野外找油打井的經(jīng)歷
只好給自己一個勉強的稱呼
她家居北邊,每至炊煙裊裊時
我們就會說出一種香甜和親人的味道
日復(fù)一日,歲月更加寬闊了
我常外出,每次出走像搬家似的
少則半年,多時要把月份疊加起來
她說,你們真辛苦
一道門檻上,守不住一個人的心思
卻有摟緊萬水千山的緣分
那年,我們再次告別
我遠走,行囊還未及卸下
她已成為出嫁的新娘,在揮手之間
一座城市和一座油田
像兩個緊鄰的庭院
我可以看清她豐腴的愛情時光
她可以看清我夢中的事物
幸福讓春天遲遲不肯退場
父親
父親年屆九十,一直咬著黑色不肯松口
清明過后,一棵抽苔的綠波菜
開始把季節(jié)推向另一個高度
從他咀嚼夜晚流出的汁液里
穿越時空,說出前生今世的愿望
父親的臥室灰暗,一間不大的客廳光線很弱
唯一朝陽的小南屋
是可以容他接受陽光的地方
午后,母親讀報的聲音
讓父親安靜在一望無際的波瀾里
這樣極簡樸的日子,從未改變
天天如此,他抓住這些念念不忘的文字
嗅著油墨的氣息,讓粘稠的激蕩附身
握緊,再握緊些,父親擔心
石油和沙粒,從指縫間遺落
于自己的不謹慎
父親喜歡深重的顏色
黑鐵,墨和積厚的石油
他經(jīng)常染發(fā),不讓一根白發(fā)隨意顯露
盡管行動遲緩,不識字
仍用一米歲月的拐杖,撐起身體
在自知的石油和生活的結(jié)局里
母親
作為石油工人的家屬工,母親耕犁
插秧種田,脫坯燒磚,揮廉收割
一樣不缺。年滿八十
當母親第一次領(lǐng)取高齡補貼時
她才知道,這份福利
來自國家的關(guān)愛和尊嚴
盡管,每年都拿當日的報紙拍照
證明自己的存在,也歡天喜地
耗時費力地前往指定地點留影
讓一根手指按下確認鍵
通過生活的船帆。內(nèi)心微瀾傷痛
母親說,她要自己證明自己活著的鮮血
無需我們吃鹽,擔憂
暗夜里的燈盞
曠野寂靜,一場雪后
萬物隱忍,被掩藏在故事里
去年的風橫貫東西,在高處
點亮鋼鐵,燃燒一個人的夜空
鋪開壯闊,讓火光更遠
自太陽飲咽下一丸冰冷的月,瑟瑟退后
夜,從此不再平靜
機器轟鳴,向下勇敢挺進
鉆頭旋轉(zhuǎn),糾纏巖石,破曉
讓三萬億年走完一生的蟲子醒來,現(xiàn)身
注目火焰,掀翻南山,峽谷
帶著雷電的光輝。歸途上
石油犁開冬天
淌進時間的溫度,發(fā)燙的
一路向前
緩緩漫游的燈盞,在夜空下
是家的標志,除去鄉(xiāng)戀
所有漂泊,讓所有往來的人
升起淚水,生動兩岸
懷抱風,涌向欣欣曙光
在鎮(zhèn)江夢溪園巷21號
今夜,一個名叫沈括的人
在鎮(zhèn)江夢溪園巷21號,被召喚起身
這里是你人生最后的八年,月色下
我邀來九百多年前的風土、煙塵和愛戀
把延川擺放我們中間,一起說說石油
隋唐兩朝加起來,形不成這個詞
先人,或先人的前人
把它叫石漆、膏油、脂水
這些好聽的名子,吹動雨水
可以讓人民安居,讓一個國家樂業(yè)
也可以使國與國,形同水火
戰(zhàn)亂紛爭,一直不斷,延續(xù)繼承
是的,是你向世人第一次命名了石油這個詞
從此,石油二字便風行于今
受人青睞,貪圖
林木、柴草可以用盡
石油之物,是用之不竭的
沒有人注意,燃燒的力量
是你手指下的成就,在遠方滾滾而來
水漫金山,是仙界和人間的愛情傳說
而你沒有,也無需擁戴和擋住水
用多難的身體。你緊握石油
寄于夢溪之園,寬闊內(nèi)心
讓我和我的祖國在復(fù)興之路
團結(jié)。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