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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

2019-07-04 02:02◎魏
短篇小說 2019年5期
關鍵詞:康復科中醫(yī)院內科

◎魏 鵬

一覺醒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四肢酸痛無力,竟下不了床了。

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間竟病成這樣?這是什么?。课易笏加蚁?,就像小學生做試題似的,先假設,后排除,急得滿頭是汗,仍找不到答案。

我試著翻轉身子,想用兩只胳膊把上半身撐起來,可身子轉不動,兩只胳膊只能虛張聲勢,徒勞地揮舞,身體像段木頭似的橫在床上,一動不動。

這時,我想到了死,但又覺得不像,快死的人頭腦不會這樣清晰。我只是身子不聽使喚而已,就像床頭的小鬧鐘,只要上上勁,走得還是很準的,并沒有壞掉,只是,我無力給鬧鐘上勁了,無力給自己翻身了。

死,我倒不怕,只是沒想到死會來得這么快。想想,我才剛到八十歲,還沒活夠呢,我還想再活二三十年呢。上幾天看家史,才知道我家祖祖輩輩都長壽,祖父活了一百一十四歲,父親百歲時還騎自行車呢。我才多大?有人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可對我們家來說,百歲不稀罕,七十正當年。這樣一想,死,似乎離我還很遙遠。

假如真的死了,也應該死在醫(yī)院里,讓親鄰們知道,兒子已盡了孝心。

可是,我平生最怕去醫(yī)院,不到萬不得已,醫(yī)院是萬萬去不得的??烧l又能料到,一覺醒來,已是萬不得已了。

“兒子,我是不是快死了?”我給兒子打電話,說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動了,也許是快要不行了吧。

“吃不愁吃的,穿不愁穿的,干嘛非要死呢!”兒子見我果真躺在床上,像快死的樣子,就連忙給我送進了縣人民醫(yī)院。

縣人民醫(yī)院有兩座高樓,東邊一座是內科大樓,西邊一座是外科大樓,兩座高樓中間的樓房只有四層,和內科外科二十多層的高樓比起來,這里已算不上是大樓了。設在這里的是腫瘤科和兒科,大夫們不說腫瘤科也不說兒科,叫這里為綜合樓。綜合樓和兩肩的內科外科大樓都貼上了白瓷磚,白晃晃地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醫(yī)院的門診部設在外科大樓的一樓。一樓大廳人聲鼎沸,待診病人的呻吟聲,病人家屬的哭喊聲,穿白大褂的呵斥聲,聲聲交織在一起,雜亂無章,聽不清頭緒。

在大廳里,兒子忙著為我掛號,一個穿白大褂的問:“掛內科?外科?婦科?兒科?五官科……”白大褂對醫(yī)院的科室設置了如指掌,如數家珍,如練口技,又似提示兒子。兒子說:“不知道……”

白大褂從玻璃窗口伸出頭來,看了一眼兒子背上的我,又問:“什么???”

我說:“不知道……”

“掛內科吧。”

“好的?!?/p>

內科門診有六七間房子,分別為內科一、內科二、內科三……內科一在二樓樓梯附近,屋里有一張辦公桌,桌后邊坐著一個男大夫,男大夫正在摸一個人的大腿。男大夫邊摸大腿邊抬起頭來,示意兒子把我放在墻角的一張床上,躺著,等著。

男大夫摸完了大腿,才掛著聽診器來到我躺著的床邊,這時我才看清這個男大夫只有四十來歲,臉龐清瘦,但兩眼放光,有神,一口白牙像鑲嵌的白瓷磚,冰冷,刺眼。白大褂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整整大了一圈。白大褂的左肩下有個小口袋,口袋里裝著一支鉛筆和一支簽字筆??诖戏接∮兴膫€藍色的隸體小字:主治醫(yī)生。再往上靠近肩頭的地方,有一滴黑色的墨水,像一泡鳥屎。

男大夫解開我的上衣紐扣,像探囊取物似的把聽診器伸進羽絨衣里邊,邊聽邊問:“老爺子是怎么回事?”男大夫竟稱我為老爺子,這親切的稱呼一下子拉近了男大夫和我的距離。

“今天一大早,老爺子給我打電話,說他下不了床了?!眱鹤踊卮鹫f。

“噢,是這樣。老爺子你現(xiàn)在能下床了吧?下來,來,這樣,對,就這樣,走兩步,讓我看看。”男大夫收回聽診器,就讓我下床走給他看。我滿頭大汗,如履薄冰。

“怎么樣?”男大夫忍著笑,問。

“大夫,疼、疼,渾身都疼,像散了架似的,寸步難行……”

男大夫聽了哈哈大笑,笑得露出了滿口白牙,笑得腦門上的三五縷頭發(fā)亂顫,笑得大了一圈的白大褂窸窸窣窣。

“哈哈哈,哈哈哈,太像卓別林了!老爺子真逗,再給老爺子一把傘桿當拐杖,簡直就是卓別林轉世!”男大夫差點笑岔了氣。

我活八十歲了,還從沒見過這么愛笑的大夫,也從沒見過這么能笑的大夫。在我的記憶里,有過一個愛笑的朋友,后來當了大夫,當了大夫就再也不會笑了。在我五十五歲那年,他從醫(yī)院跳樓自盡了。

“這樣吧,”男大夫和我兒子商量說,“先住下來,給老爺子徹底檢查一下?!?/p>

兒子點了點頭,就給我辦了住院手續(xù)。

接下來的三天里,兒子用擔架車推著我,抽血化驗,查大便查小便,查B超查彩超,查CT查MRI,用醫(yī)院原裝進口設備通通查了一遍。男大夫拿到檢查報告單之后大笑不止,仿佛到了世界末日,再不笑就沒有機會似的,笑得我心驚肉跳毛骨悚然,然后才拍著我的肩膀說:“放心吧老爺子,沒事!只是腰間盤突出壓迫到神經了,還有就是大腦供血不足,有輕微的腦萎縮,沒有生命危險?!苯酉聛砭褪亲屪o士給我打吊針,輸活血化瘀的紅花、丹參、杜仲、陳皮等藥水。

我向來瞧不起沒有骨頭的人,對骨質松軟者也不視為同類。從年輕時起,我就盼著骨質增生。在所有的疾病中,我最喜歡的莫過于骨質增生了,一聽這名字就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想不到八十歲了,果真患上了骨質增生,增生就增生吧,可偏偏又壓迫到哪根神經了,讓我渾身酸痛,寸步難行。

男大夫每天都要帶著男男女女的一群實習大夫和護士長到病房里看我。男大夫讓護士給我洗洗頭,刮刮臉,剪剪指甲,有時還拉著我的手,笑著問:“老爺子,好些了嗎?”

“好多啦,似乎能下床了!”

“不急!不急!既來之,則安之?!蹦写蠓蛐χf,“我父親和老爺子同歲,前一陣子,也得了和老爺子一樣的病,在這里只掛了幾個月的水,就好啦。現(xiàn)在在家還能接送孫子上學呢!”

憑良心說,我的疼痛是減輕了一些,但并不是好多啦。我說好多啦,是對大夫醫(yī)術的肯定和鼓勵。

“難道我也要像大夫父親那樣,在這里掛幾個月的水?”我在心里問自己。

病房里共有三張床鋪,我躺的是里邊的一張,中間一張?zhí)芍氖且粋€小干部模樣的中年男人,他對我愛理不理的,我也很少和他搭訕。聽兒子說,我躺的這張病床,原是他想留個他的一個親戚的,后來被男大夫安排給我躺了,他自然不高興。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

最外邊一張床鋪躺著的是一位遠鄉(xiāng)人,看樣子已年過花甲了。他很健談,常常隔著中間的床鋪和我拉家常。他說他得的是肝癌,最后一次檢查才確定是誤診。

那天查房,男大夫的后腳跟剛跨出房門,他就欠了欠身子對我笑道:“這個大夫真有意思——我剛住院時得的是肝癌,怕是活不多久了,可大夫說他父親和我一樣的年紀,也和我患一樣的病,手術后已能提著籃子到市場買菜啦。今天他又說他父親和你一樣的年紀,也和你患的是一樣的病。真有意思!”

我聽了微微一笑,心想,這大夫真會和病人套近乎呀!

我生病住院的消息不脛而走,左鄰右舍和親朋好友都趕到醫(yī)院來看望,仿佛要趕來和我見上最后一面似的。他們有的給我送來了花籃,有的給我送來了水果,有的干脆向我的枕頭底下塞錢。

劉老頭把兒子拉到病房外,避著我嘰嘰咕咕好一陣子,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些什么。

張大嬸已八十有五了,是我的老鄰居。她見我就止不住地落淚,像遺體告別似的。我連忙安慰她說:“大夫說啦,沒事,沒生命危險的?!?/p>

“該吃吃,該喝喝吧!”張大嬸抹著眼睛,哽咽著說。

有一天,我躺在病床上睡著了,迷迷糊糊地聽到棋友老李看我來了。

“我跑了外科大樓,又轉到了內科大樓,想不到你老爸住進了腫瘤病房!”老李氣喘吁吁地對我兒子說。在我們這里,所謂腫瘤,基本上都是惡性的,和癌癥沒什么兩樣,腫瘤多發(fā)地所謂的腫瘤村、腫瘤鄉(xiāng),其實就是癌癥村、癌癥鄉(xiāng)。

“門診時,遇到了一個愛笑的男大夫,誰知道這個大夫是看啥病的,當時也不知道老爺子得的是啥病,那個男大夫就安排老爺子住進了腫瘤病房?!?/p>

“現(xiàn)在知道是啥病了?”

“知道了,是骨質增生壓迫到神經了,不是腫瘤……李叔,你放心,我爸病好了還會和你下棋……”

“不是腫瘤還住什么腫瘤病房?怪嚇人的,趕緊轉骨科吧!”

我醒來后,兒子又把老李的意見給我說了一遍。這時我才知道大家勸我該吃吃該喝喝,怕我來不及吃喝了,原來是以為我患上了腫瘤,活不多久了,也難怪張大嬸一見我就不停地抹眼淚。

我對兒子說:“老李說得對,就照老李的意見辦,趕緊轉骨科?!?/p>

兒子找到男大夫說:“大夫,你看老爺子的病……”

“老爺子的病不是好多了嗎?你不要著急……”

“可是,老爺子不是腫瘤病人,老住在腫瘤病房,怕是不合適吧?能不能把老爺子……轉到骨科?”

男大夫眉頭一皺,露出滿口的白牙,似乎碰到了疑難雜癥。男大夫兩眼直直地盯著墻角的一個垃圾桶,然后用聽診器敲著桌面對兒子說:“老爺子是我的病人,我對我的病人向來是負責到底的,決不能半途不管!懂嗎?”兒子點了點頭,但依舊站在男大夫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男大夫又敲了敲桌面,對兒子笑道:“老爺子的病,我不會撒手不管的。我們還將與骨科大夫一同會診,會讓病人安心的,會讓親人放心的,會讓大家都滿意的?!?/p>

第二天,男大夫就讓兒子把我在醫(yī)院拍的七八張片子拿到骨科。骨科在外科大樓八樓,兒子從腫瘤病房的三樓下去,又上到外科大樓八樓。聽兒子說,骨科的一位實習大夫見了我的片子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得兒子莫名其妙。

“大夫,你看……”

“哈哈哈,沒有辦法了吧!骨科的病人也敢收!沒有金剛鉆,就別攬那瓷器活!哈哈哈,沒有辦法了吧!”

“大夫,你看……”

“我看啦,病人需要推拿!”實習大夫斬釘截鐵。

兒子回來告訴我會診 (這就是男大夫所謂的會診)的結果,說:“需要推拿?!庇指嬖V男大夫說:“骨科大夫說啦,老爺子的病需要做推拿。”

“推拿就推拿吧?!蹦写蠓蛭⑿χ鴮鹤诱f,“你用擔架車把老爺子推下去,再轉到外科大樓,乘電梯上到外科大樓八樓,在骨科做完推拿后,再推回來!”

“這個……只是……老爺子渾身都疼……太麻煩了!”

“哈哈哈,為老爺子看病,哪能怕麻煩呢!如今的人啊,孝心都讓狗給扒吃了!”

什么孝心不孝心的,我兒子不愿聽。

兒子又轉到骨科,請那個實習大夫想想辦法,如何才能讓老爺子住進骨科病房。

“哈哈哈,沒辦法了吧,骨科的病人也敢來搶!哈哈哈……”實習大夫依舊是大笑一陣,接著才說:“從經濟效益上來說,既然住進了腫瘤科,腫瘤科會咬住不放的;從骨科和腫瘤科的友好關系上來說,我們讓病人轉進骨科,這是極不道德的,也是骨科所不為的?!睂嵙暣蠓蛳窭洗蠓蛩频?,看了一會地板磚,又看了一會天花板,才意味深長地笑道:“要說辦法嘛,也不是沒有,天無絕人之路,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是不是?”實習大夫向兒子招了招手,把嘴巴湊到兒子的耳朵上,仿佛說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讓老爺子出院,然后再進來,掛個骨科,包你住進骨科病房!”

兒子給我一說,我就爽快地答應了?!安贿^呢,”我對兒子說,“出院后,我們就不再進來啦,我們進中醫(yī)院。中醫(yī)院雖然沒有人民醫(yī)院名氣響,整體醫(yī)術也不敵人民醫(yī)院,可那畢竟是全縣第二大醫(yī)院,單說推拿,水平比人民醫(yī)院還高呢!”

“好!就這么定了,我們出了人民醫(yī)院就去中醫(yī)院!”兒子說。

天空灰蒙蒙的,飄著毛毛細雨。風吹在臉上還是冷颼颼的,雖是早春,又不像早春,我一絲都沒有感覺到春天的來臨。

在中醫(yī)院門口,我們遇到了曾到人民醫(yī)院看望我的棋友老李,我忙對老李說:“謝謝你到醫(yī)院看望我,我兒子聽了你的話,想把我從腫瘤科轉到骨科,可轉不進,沒法轉,只有出院后再掛骨科,才能住進去。我想,與其這樣繁瑣,不如來中醫(yī)院,聽說中醫(yī)院的推拿水平比人民醫(yī)院還神呢!”

老李樂呵呵地笑道:“你這病其實也算不上個病,只要年齡超過七十,誰沒有個輕微的腦萎縮?誰沒有個大腦供血不足?誰沒有個骨質增生啥的?這要是病的話,現(xiàn)在滿大街上跑的都是這種病人?!?/p>

聽了老李的話,我的心放得更寬了。老李還說:“來到中醫(yī)院,你也不必掛骨科的。這里新成立一個科,叫什么啦,你看我這記性,對了,叫康復科,似乎是專門為人做推拿、按摩、拔罐、針灸什么的,效果的確不錯。上回,我家老太婆腿疼腰酸,彎不下身子,在這里推拿了兩個禮拜,就能彎腰系鞋帶啦!”

“謝謝你!老李,我們這就去康復科?!?/p>

兒子把我背到了康復科,給我看病的是一位女大夫,三十來歲,齊耳短發(fā),看上去很精神。

女大夫像是例行公事,又像審問犯人似的問我姓名性別年齡……我兒子在一旁忙向女大夫介紹情況,說我們是從人民醫(yī)院來的,因為在人民醫(yī)院住的是腫瘤病房,沒能住進骨科,我們才來中醫(yī)院的。聽說中醫(yī)院新近成立了這個康復科,推拿水平特神,妙手回春,手到病除,而老爺子的病正需要推拿,所以,所以我們就來康復科了。

女大夫一邊聽我和兒子說,一邊在我的病歷上寫下姓名、性別、年齡……當我說到自己八十歲時,女大夫禁不住哈哈大笑了。她放下手中的蘸水筆,問我:“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這話,老爺子聽說過嗎?”

“嘿嘿,嘿嘿嘿,”我笑道,“那都是老古語嘍!”

女大夫又看著我的兒子說:“不管怎么說,老爺子是被人民醫(yī)院推出門外的病號,我們也不敢接收?!?/p>

兒子忙說:“大夫,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在人民醫(yī)院,老爺子住的是腫瘤病房,需要轉骨科進行推拿,可轉不進骨科,我們才要求出院的。老爺子并不是人民醫(yī)院推出門外的病號!”

“哈哈哈,”女大夫笑道,“誰知道呢?也許真像你說的那樣?!?/p>

“不是也許,事實就是那樣的!”

“誰知道呢?”

“大夫,我還能對你說假話嗎?”

“誰知道呢?”

“大夫,老爺子八十歲了,會說……”

“誰知道呢?如今什么人沒有?把病危的老人推進醫(yī)院,病人稍有不測,就趁機敲詐醫(yī)院一筆,這樣的事我們見得多啦!”

“大夫,你的意思是,老爺子不能住院啦?”

“你看,都這歲數了,還……”

兒子急了,四處給同事和朋友打電話。我在一旁悲哀地想,如今什么都要托關系走后門,連進火葬場,也要有熟人朋友才能及時火化,要不,想變成一縷青煙都難。

兒子恰好有一個朋友,這朋友和院長是麻友,關系不一般。朋友一個電話打給了院長,院長就給女大夫來電話了。

“院長,是這樣,老爺子已八十多了,而且是人民醫(yī)院推出門外的病號,我怕康復科收下老爺子,要是有個什么意外誰負責任?”

“這是朋友介紹來的病人,并不是人民醫(yī)院推出門外的無法醫(yī)治的病號?!?/p>

“這是他們自己說的,誰知道是真是假?”

“你看情況吧。能接受就盡可能地接收下來,不要為難病人,要一切為了患者,要為了患者的一切,要為了一切患者,救死扶傷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職責!”手機是免提的,院長的聲音像作報告。

“好的!好的!好的!”

女大夫邊點頭邊連聲說好的,連說了三個好的就掛了電話。然后轉身對我說:“像你這樣高壽高危的病人,我不擔心別的,我最擔心的是你的心臟,怕禁不住折騰。要不這樣吧,我把你介紹給內科,內科有重癥監(jiān)護室,一旦出現(xiàn)意外也好及時搶救。至于推拿嘛,老爺子你放心,我會派人每天都給你去做推拿的?!?/p>

還能說什么呢?我看了女大夫一眼,又看了兒子一眼。兒子把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同時把兩臂伸著,差一點就要擁抱女大夫了。

“你就是康復科介紹來的老爺子吧?”內科大夫問我。內科大夫是個男的,逢人就笑,嘴角掛著笑,眼里含著笑,態(tài)度溫和得像幼兒園的阿姨。內科大夫簡單地問了一下我的病情,兒子就把我在人民醫(yī)院拍的大大小小的片子遞給了內科大夫,內科大夫一張一張地拿過去,對著燈光看了一遍,問:“這是什么時候拍的片子?”

“兩周前吧,這片子上都有日期的?!眱鹤犹嵝褍瓤拼蠓?。

“哦,噢,”內科大夫點了點頭,“來到中醫(yī)院,還要檢查一次的?!?/p>

“大夫,在人民醫(yī)院,不是才檢查過嗎?”

“人民醫(yī)院不等于中醫(yī)院,要不,老爺子為何要從人民醫(yī)院轉到我們中醫(yī)院呢?再說了,昨天檢查沒問題,不等于今天檢查也沒問題。事物都是不斷發(fā)展變化的,絕對不變的東西是沒有的,每時每刻都在變化之中。拿老爺子來說,頭天還好好的,第二天就下不了床了。所以,我們要對老爺子徹底檢查一遍。再說了,這也是對老爺子負責嘛!有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第二天就不讓我吃早飯了,開始抽血化驗,大便,小便,彩超,B 超,CT,X……用中醫(yī)院原裝進口設備,通通檢查了一遍。當內科大夫拿到檢查結果時,依舊笑道:“這樣,你放心,我放心,大家都放心了!”

接著,內科大夫就給我開藥輸液,輸的依舊是活血化瘀的紅花、丹參、杜仲、陳皮、桔梗、甘草等藥水,幾乎和人民醫(yī)院輸的一樣,只是顏色略顯淡些。還有,就是讓我口服一種“清腦復神液”,一日三次,每次10毫升。

每天上午,內科大夫也會帶著一群男男女女的實習大夫和護士長來查房。我住的病房里依舊有三張床位,我依舊躺在里面的一張床上。憑良心說,內科大夫查房非常仔細,每天都要對病人詢問三五個問題。在我們的病房里,內科大夫幾乎每天都要問另外兩床病人:“早飯吃的是什么?吃了多少?大小便次數?數量?服藥后有什么反應?輸水后有什么效果?”等等,等等。在陪護聽來,又繁瑣又啰嗦,又老生重談。但到我跟前就簡單多了,有時連問也不問,有時只是隔著中間的床位向我點點頭,就算是招呼過了,有時只在出門時,向我回頭一笑,就算查過房了。

同病房的病友們都感到奇怪,私下里責怪內科大夫對我太不負責任了。我向他們解釋說:“我不是內科大夫的病人,我是康復科的病人,內科大夫當然不肯費心了?!倍祻涂平o我看病的女大夫,一次也沒有到病房來看過我。

我知道,內科大夫已把對我的責任推給康復科了,而康復科的女大夫又把責任推給院長了,所以女大夫也就對我不管不問,連形式上的走過場也都免了。

女大夫可以對我不管不問,可兒子不能對我不管不問的。兒子每天下午都要到康復科催推拿師來給我做推拿,有時忙不過來,就打電話催。好在打了三四次電話,好像從沒有超過五次,康復科就會派推拿師來給我做推拿了。

給我做推拿的推拿師一共有四個,一個姓張,一個姓李,一個姓王,一個姓劉。她們個個都愛說愛笑,個個都年輕貌美,最大的也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我叫她們推拿師,她們不同意;我叫她們大夫,她們也不同意;我叫她們小姐,她們仍不同意。她們說:“小姐的稱呼已經給污染了,讓人聽了莫名其妙,也讓被叫的人臉紅發(fā)燒。曉得的人曉得我們在康復科做推拿,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我們在洗頭房拉客呢!干脆就直呼其姓吧?!庇谑俏揖徒兴齻冃?、小李、小王、小劉。

小張給我做推拿時手頭較重,做半個小時,我也要歇半個小時才能緩過氣來。小王給我做推拿時手頭較輕,推拿了半個小時都沒有什么感覺,推拿和不推拿沒什么兩樣。小劉做推拿的手法不得要領,找不準穴位,時輕時重,效果也時好時壞,好壞都反彈。有時我故意問她幾個穴位,她都說得模棱兩可。只有小李手法最高,輕重適中,穴位也推拿得準。因此,我就叫兒子找小李來給我做推拿,可小李太忙,需要推拿的病人都喜歡找她。小李的服務態(tài)度特好,她常說:“病人只要找到我,哪怕是加班加點,我也會給病人做完的?!蔽揖徒洑v過好幾回,都是她用加班加點的時間給我做的推拿。

在小李給我做推拿時,兒子就在旁邊跟著學。小李也很樂意把自己的推拿技術傳授給我的兒子,有時干脆讓兒子給我做推拿,她只是在旁邊做指導。幾乎每天上午,兒子都要在我的脊背上、腿上、胳膊上敲敲打打一番,像敲打被褥、敲打死人的送老衣似的。

或許是兒子的敲打歪打正著了吧,或許是小李的推拿技術果真高超吧,誰知道呢?也許是紅花、丹參起了作用了吧,也許是口服的“清腦復神液”確有療效吧,誰知道呢,總之,我骨頭的疼痛是一天天地減輕了,一個月之后,我就能下床行走了,一個半月之后,我就康復出院了。

出院這天,風和日麗,窗外的花草都向我點頭含笑,玉蘭枝上的幾只麻雀也都歡快地蹦跳著,遠遠地就和我打著招呼,似乎還要陪送一程。

在走廊的拐彎處,我們遇到了康復科的女大夫,這是我在中醫(yī)院一個多月來第二次見到她。女大夫大概早已把我給忘記了,她見我就如同見了一個死而復生的人,如同見了從另一個世界里走過來的人。我連忙和女大夫打招呼:“大夫,你看我……”女大夫依舊大笑,但面部表情復雜,有三分之一的肌膚的確在動,但另外三分之二的臉皮已經僵化了,笑得怕人,像個女鬼。

在我轉身離去時,我聽到女大夫在我的身后說:“看看,這個老爺子就是被人民醫(yī)院推出門外的高齡高危的不治病人,經過我們康復科的推拿,已康復如常了……看看,老爺子走路的架勢,比好人還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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