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亞平
昨天回老家,一位同學交代我在當?shù)刭I兩斤茶油,于是萌發(fā)對油茶樹的懷想。
我的老家盛產(chǎn)茶油,漫山遍野的油茶樹是我記憶中最溫馨的一幕。油茶樹,是我家鄉(xiāng)最常見的樹種,在我家鄉(xiāng)老宅對面的“面前山”就有一片油茶樹,它和松樹長期和諧地共存在一起,分層利用空間。而近二十多年來,松樹撤出了,油茶樹這種灌木卻仍然頑強地堅守著陣地。
油茶樹在園林鑒賞者眼里是非常不起眼的,它沒有完美怪異的樹形,沒有奇麗色彩,像一位質(zhì)樸的村姑,身穿農(nóng)家自制的粗布衣裳,扎著馬尾辮,頂多插一朵家鄉(xiāng)的野花,超凡脫俗,純天然地生活在那片沒有喧囂的世界里,但它卻總是讓家鄉(xiāng)的人們惦念著。
春天,特別是清明節(jié)前后,油茶樹已長出了新綠,家鄉(xiāng)的大地便披上了盛裝。山山嶺嶺的翠綠像是水墨畫中的景色被渲染過似的,青翠欲滴,捧手可掬,讓你的心靈得到洗禮,脫盡塵埃。特別是與樹周圍的蔓草融為一體,你會情不自禁在草坪上打個滾,或仰臥著從綠錦似的樹梢間欣賞藍天白云,或又轉(zhuǎn)身反撲擁抱大地感受小草的溫軟。最愜意的是,你突然發(fā)現(xiàn)那濃綠的枝頭有白嫩嫩的像“白熾燈”一樣閃亮的“茶泡”在和風中顫悠著,這使你頓感有了食欲,但又不忍去摘取它,破壞這綠意中的亮麗。
油茶樹的夏天和秋天,是它長生繁育的季節(jié)。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也似乎暫時遺忘了它,它過著那屬于它自己的寂寞的日子。可是一到冬天的“霜降”前后,山野的油茶林里便沸騰了,許多農(nóng)夫都到這山里來摘茶籽。茶籽的生長期整整一年,在摘茶球的同時,人們還可以欣賞那潔白的茶花,享受蜜蜂的哼唱。山村的孩子從樹下如被褥似的蕨菜叢里折其一枝,抽出芯來,做成吸管,銜在嘴里,把吸管刺進茶花的花蕊中,輕輕地一吸,口中的甜意,卻讓你美在心里。更有甚者,帶上一個洗干凈的小藥瓶,把吸進管中的糖液又吹到瓶里,儲存起來,在一個優(yōu)閑的時間,一次性喝下去,在那年代可算是痛痛快快地享次口福,過一個饞癮,讓你對它在口舌上產(chǎn)生依賴。
但最使我敬仰油茶樹的是它的品格,它耐得了凄涼又守得住貧賤而又不忘感恩。油茶樹生長過程,不需要特別的照料,常是自生自滅,順其自然,盡其天年;它不用高貴的肥料,也不必精心地栽培;它的生存環(huán)境也不挑三揀四,不論是肥沃的黑土地,還是貧瘠的黃土地,它都能盡情地生長,哪怕是遭受山火焚燒的滅頂之災,它也能在砍去樹身的樹蔸上長出新芽,三五年后也會結果。對生活,它一片赤誠,不抱怨其中的枯燥乏味,不詛咒人生的平淡無奇;對環(huán)境,滿腔熱情,它不在乎舒適與惡劣,不計較功過得失,只是默默無聞地扎扎實實地開花結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歲月的風雨中勤勤懇懇地奉獻自己的青春與激情,自己的花樣年華。
每年的冬季,人們就會從不同地方回到家來摘茶球。記得小時候,有的年頭要摘半個月,還要請親戚來幫忙。榨油也榨好幾天,收益頗豐,我們當?shù)厝硕挤Q它是“地寶”。那時村里的孩子讀大學每年的學費就靠這茶油。油茶樹不像現(xiàn)在種的臍橙那樣,費心費力,又是要家畜糞肥,又是要剪枝傳粉,又是要病蟲害的防治,天天在果園里管護著,盛產(chǎn)期過后,其人生系統(tǒng)還要升級甚至于更新?lián)Q代,而油茶樹最多是每隔三五年翻翻土,當然最好是在霜凍時節(jié)上山把樹上的螞蟻窠劃破,讓螞蟻凍死,或是用火熏死帶回家喂雞。油茶樹憑借旺盛生命力,頑強的毅力,敦厚的品格,堅強地生長著,開它的花,結它的果,反哺著和它一樣淳樸憨厚的農(nóng)民,回報著這片明凈的青山綠水。
如今油茶樹依然吐著翠綠,給大山披上綠裝;繼續(xù)為村民創(chuàng)造經(jīng)濟收入,它深深被人們所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