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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隨時光

2019-07-19 13:05干亞群
四川文學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拆線蜻蜓阿姨

干亞群

下了一場雨,在我午睡的時候。一只蜻蜓,闖進屋里,那時我還躺在床上,隔著白紗帳,聽到啪嗒啪嗒的聲音。

啪嗒、滴嗒,像是和音。屋里越發(fā)的幽靜。

這是只紅蜻蜓,頭像一只縮小的電鈴,老紅,然后攢成三只熟透的番茄。這只是我一個通俗的比喻,就像看到手術(shù)后的胚胎組織,我會想到番茄汁。蜻蜓的眼睛,遠不至于我打的蹩腳比方,它有許多的小眼,東西南北,皆在它的視域里。竹節(jié)樣的腹部,卻似乎空無一物。只是,左翼已殘敗,像是一架被流彈擊中的飛機,搖搖欲墜。它努力著翔集的動作。雖然,始終不完整。

今天我休息,但下午三點要去一個村拆線,是一位絕育病人,她產(chǎn)后三個月在縣計生指導站做的手術(shù)。手術(shù)后的第二天,童醫(yī)生接到計生辦的通知,五天后拆線。昨天,計生辦的張阿姨來過,知道是我去,她一邊說好,一邊問童醫(yī)生怎么不去。我趕緊截住童醫(yī)生的話,說,是我自己要求去的,下村對我來說也是門功課。張阿姨呵呵笑起來,笑得很職業(yè)。早上,她又來敲我寢室的門,叮囑我不要忘了此事。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忘記下鄉(xiāng)。

樓下人聲隱隱,其間還有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是去辦一樁沒有底的事。然后,一輛拖拉機突突地奔進來。很快,又突突地跑出了醫(yī)院,像是紅色的叫聲。可能是外傷病人。

醫(yī)院里大多時候很閑,尤其是下午,似乎看不了多少病人。這并不是說醫(yī)生閑,就沒有病人。生老病死,禍福無常,不會因醫(yī)生的存在而蹈空。

我到衛(wèi)生院已經(jīng)有三個多月了,可不知為什么始終高興不起來。病人主動找我看病的很少,尤其是跟對面的童醫(yī)生一起坐班的時候。我只好努力裝作不尷不尬的樣子,看看書,或望望窗外。窗外是一只花壇,零星種著一些花樹,它們寂寞地長著,像種在寺院里一樣。我在窗內(nèi),卻無法靜心。因為自己覺得不甘心。

與醫(yī)院里的同事,我聊天也不多,雖然醫(yī)院攏共只有14個人,我還是叫不全他們的名字。醫(yī)院里一個月有一天晚上是學習,我總找個角落靜靜坐下,聽院長讀報紙,讀文件,會后他們打牌,我上樓看書。他們空閑的時候,會一身白地聚到屋檐下,東拉西扯后會開一些葷玩笑,有時也會拿清潔工阿德開心,問他想不想要媳婦。阿德年近四十,孤身一人,偶爾要犯癲癇病。阿德每每聽到這樣的問話,一邊裝作要逃的樣子,一邊卻咧嘴,頭一點點勾下去。

病人來看病,看到我一個人坐在門診,自言自語地說,醫(yī)生不在。我知道她說的是對面童醫(yī)生不在,可心里還是覺得不舒服。她在門口似乎猶豫了一會兒,問,阿娣姐不在嗎?我心想,剛才說沒人,現(xiàn)在你在跟誰說話呀。因此,我沒接過話。病人再次問,聲音提得高高的,似乎對我充滿了不快。我說,不在。我的聲音確實有點冷。病人說,這小姑娘的態(tài)度這么生硬。說完,她有點氣鼓鼓地走了。我坐在那里,也有些氣鼓鼓。

蜻蜓似乎記起了來時的路,在僅留一指寬的窗縫里撲打著翅膀,顯然,它想回去??伤鼥|碰西撞??吹梦倚睦镆涣嘁涣嗟?。

如果像蜻蜓一樣就好了,肚子里空空的,根本藏不住氣。

那天,我從汽車上下來,與我一起下車的人還有數(shù)個,我在他們中間,我的行李跟他們的編織袋、扁擔、竹籃擁擠著,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搬下車。

很快,他們走散了,小站像一個豁了口的池塘,擱淺在午后的烈日下。

迎接我的是一只大黃狗。它蹲在離我約一米開外的地方,一根猩紅的舌頭吊在嘴里,微微抽著,眼圈上有一撮漆黑的毛,像是有人隨意用毛筆蘸了墨水涂上去的,顯得它的瞳仁有些枯黃。

它正看著我,或許是瞪著我。我無法理解它的目光,只能從它枯黃的瞳仁里解讀它的眼神?;蛟S我在它的眼睛里也是枯黃的。

我的頭發(fā)有些零亂,因暈車一直靠在車座上,在縣城轉(zhuǎn)車后車子一直跑在山區(qū)的公路上,路面坑坑洼洼,有時車子跳幾下,有時顛簸一段時間,偶爾才有坐車的感覺。胃被撐得脹脹的,似乎頂?shù)搅诵毓?。我知道自己臉色極差。

它忽然甩了一下尾巴,又甩了一下尾巴,像轉(zhuǎn)了兩個半圈,然后把頭抬起來,看著我,目光變得炯炯起來,好像我又成了某種東西。我別過頭去。剛才還有幾位下車的乘客,他們嘰嘰喳喳的,站在我旁邊說了些話,一會兒散去了。他們把空出來的地方全讓給了我,包括片刻的寂靜。

我一只手皮箱子,一只手網(wǎng)兜,孤立地站在馬路邊。箱子里是我換洗的衣服,還有幾本醫(yī)學書籍。早上出門前我把昨晚拿出去的《組織與解剖學》再次塞進箱子,上車的時候不得不先把網(wǎng)兜提到車上,再把箱子扛進車里。

我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再次與狗的目光相撞。它霍得支起身子,朝前走了幾步。我不由后退了幾步。狗朝左邁了幾步,脊背上的肉顫了顫,猛地扭過頭來。這時,知了喳喳地叫成一片,有種籠罩一切的氣勢。就在狗剛才蹲過的地方有一棵大樟樹,樹冠像一頂巨傘,把周圍的平房都覆蓋在它的庇蔭之下。不知在這棵樹上停了多少知了。我呆呆地站在知了聲里,腦袋里一片空白,似乎思維停滯在某個年齡段。

等我回過神來,大黃狗背對著我,屁顛屁顛地走了。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啪啪聲,似乎驚到了我。我聞聲轉(zhuǎn)過頭去,在我的左前方坐著一位中年婦女,頭上蓋了一塊舊毛巾,一直垂到脖子上。這塊看不出顏色的毛巾,使她的臉上也看不出表情來。她的面前放著一只剝落了顏色的木箱子。她手里握著一塊小木板,剛才就是她敲的。她見我正往那邊瞅,又拍了幾下,跟醒堂木似的。

“賣棒冰呃……”她吆喝起來,但她的目光沖著我。

她的吆喝,似乎慢慢推醒了我的記憶。剛才那幾個下車的乘客,好像彼此在打招呼,表情軟的,但怎么感覺那口氣是很硬的,尤其是尾音,仿佛往下?lián)逡粋€不可饒恕的瓜秧。不像我家鄉(xiāng)人說話,后面總拖著一個“啷哉”或“啷咪”,類似于語文中的“嗎”,語調(diào)是軟軟的。

“賣棒冰呃?!彼吪男∧景澹吔泻?,同時仍把目光推送過來。我實在沒有食欲,連吃棒冰的欲望也沒有。盡管太陽此刻正毒辣辣地罩著我,喉嚨里火燒火燒的。早上五點從家里出來后只吃了半團的糍飯,連水也不敢多喝,有意不讓胃充盈,可三個小時的汽車仍然讓我暈了。

我提起箱子,把裝有臉盆的網(wǎng)兜拎起來,一腳高一腳低朝馬路對面走去,一團黑黑的身影纏在腳跟,無聲無息。

啪啪的木板拍打著從我背后跟過來,聽上去有些熱乎乎,帶著些許白晃晃。

我以為后面還會有“賣棒冰呃”。但后面是空的,同樣也是寂靜的。她的背后同樣是寂靜的,二間平房的車站里空蕩蕩的,像是被抽空的一副骨架,因路基高,使得這副骨架有點歪斜。

早上,當我從柵欄似的售票窗口拿到票時,有那么一會兒,對著票上的三七市這個站名發(fā)愣。家鄉(xiāng)有句俗話一不管三七二十一,這話帶有做事武斷的意思,但有時也適合那些勇于堅持到底的贊美。在我記憶里,母親常常拿這句話來批評父親,而父親也用這話來數(shù)落母親??伤麄z到底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兄妹拉扯長,還接受了高等教育。

以后,我將經(jīng)常出入于這副骨架。一想到這兒,悵然再次涌了上來。

忽然,一陣鑼鼓震天響地傳了過來。我有些詫異,忍不住朝鑼鼓聲傳來的方向瞧過去。原來是一支送葬的隊伍。有一個中年人頭纏白布走在最前面,手里捧著一張遺像,旁邊有人打著黑傘,臉上是黑黑的表情。他倆背后是吹鼓手,鑼鼓嗩吶上纏著白布,除了吹嗩吶的漲紅著臉,其他人的臉上極其寡淡。有兩個腰纏白布的人不停地往外撒紙元寶。一群身穿縞服的人哭哭啼啼地跟在抬棺材的后面。

我把箱子提到路邊,人站到箱子的后面,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汗。

很快,他們從我身邊走了過去??蘼暸c鑼鼓聲飄了一路。有幾只紙元寶,被風裹挾著飛過來,拂過我的褲腳,陰森森的感覺悄然襲來。

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告訴母親。母親早上出門前既在堂屋前的爺爺奶奶遺像前拜了三拜,又在觀音像前上了香,求佛托祖宗保佑我出門順利。

我提上箱子,拎著網(wǎng)兜往路東方向走過。身后知了聲此起彼伏,叫得無邊無際。

我起來,打開窗。外面的明亮,讓室內(nèi)的幽暗薄了很多。

風,忽地跑進來,蜻蜓一個趔趄,左翅便耷拉得很厲害,幾只細腳不住地抖動,看上去像是比畫著什么??晌覜]法解讀它的意思,不知道它是恐懼,還是憤怒,或是疼痛。

我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翻了幾頁后,蜻蜓仍站在窗臺上。其間,它又啪嗒了一陣子。我伸手,想幫它重新飛起來。手一觸及它網(wǎng)狀似的翅膀,它居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是我手術(shù)中的病人。我忙收回手,它慢慢跌向窗框,似乎那是一架滑翔中的紙飛機。

雨又開始淅淅起來。我看了看手表,時針已指向二時。

我匆匆下樓,到了產(chǎn)科門診室,發(fā)現(xiàn)里面圍著一群人,正與童醫(yī)生吵,而童醫(yī)生一臉的壞情緒,一會兒站起來爭辯幾句,一會兒倒向椅子,不言不語。有一個女的,臉色蒼白,神情痛楚,癱在折疊椅里,兩只手捂在腹部,嘴里不住地呻吟著。計生辦的杜阿姨也在,提著嗓子不住地勸這個,慰那個,可沒有人聽她的,有兩個男的差點把拳頭伸到她臉上。

原來,這個女的一星期前在童醫(yī)生這里做了人流術(shù),術(shù)后一直不太好,今天早上突然大量出血,還伴有腹部絞痛。于是,她男人叫了兄弟與老婆舅,跑到醫(yī)院里來責問童醫(yī)生怎么回事。童醫(yī)生一看這陣勢,忙讓隔壁中藥房的鄒醫(yī)生打電話給計生辦。

我想從人群里過去,但根本擠不進。他們不僅吵得兇,而且手腳也兇,在童醫(yī)生的辦公桌上亂拍一通,耳邊像是扔了一塊塊三角石,砸下去,跳起來。

這時,院長也過來了。院長似乎認識這個男的,大聲地叫他的名字,讓他好好說。那男的回過頭,看到院長,雖然仍火氣十足,不過拍桌子的手抽了回來。他說,襖叔,你來得正好,我老婆手術(shù)后人變成這樣,要不要負責?院長說,負不負責不是你說了算,你現(xiàn)在還要不要你老婆好?旁邊的幾個人馬上附和,當然看病要緊。院長說,那你們先出去,我們商量一下。人群里開始有些松動。我趁機擠了進去。

杜阿姨先看到了我,大大咧咧地問我手術(shù)后病人出現(xiàn)這種情況,多數(shù)是什么?杜阿姨的嗓子有點啞,話聽上去像是被撒了粉。我看了看童醫(yī)生,童醫(yī)生正氣呼呼中。我小心翼翼地說,殘留的可能性大一些。說完,我不由低下了頭,不敢與童醫(yī)生的目光相迎。

院長別過頭去,說,童醫(yī)生你覺得呢?童醫(yī)生起初沒接過話,室內(nèi)有片刻的靜默,靜默得讓人心里沒著沒落似的。童醫(yī)生說,這個手術(shù)病人做手術(shù)時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了,而且子宮位置后傾,這么多天了突然出血這么多,殘留的可能性大。

院長跟杜阿姨交換了下眼神后,說,那么你自己做手術(shù),還是讓別的醫(yī)生做。他倆同時把目光對準我。我心里一緊,又一慌亂,手不由得去翻桌上的東西,卻只翻到一張一星期前的報紙。

童醫(yī)生猛地站了起來,說,我是不會做了。我是說過的,過了六十天的手術(shù)我是不做的。童醫(yī)生的氣還在,但神情卻轉(zhuǎn)向了抱怨與后悔。

院長問我,小干你來做?我點頭不是,搖頭不是,整個人尷尬地戳在那里。

這時,他們再次涌了進來。男人責問院長,商量得怎么樣?難道要等死人了,才有結(jié)果?幾個人立刻在旁邊幫襯,聲音像幾條毛刺刺的繩子,在我們周圍狂舞起來。

院長像是痛下決心似的,說,讓小于給你老婆再檢查一下。

一屋的人齊刷刷地把目光聚焦到我身上。我的手再次朝桌上翻東西,這次拿到的是一本處方。

不行,這個小娘我們不信任,年紀介輕,我們要轉(zhuǎn)院。又是七嘴八舌。我再次感到熱辣辣的物質(zhì)往我神經(jīng)與骨髓里鉆。我無法甄別那叫羞辱,但硬物質(zhì)正拼命地噬啃著我的神經(jīng)末梢。

杜阿姨趕緊說,那我馬上打電話叫車子,去縣里做。我陪你們?nèi)ァ?/p>

亂紛紛的聲音,總算得到了統(tǒng)一。很快,四輪車呼呼地開進來。

我像是發(fā)一陣呆,等我回過神來,周圍已很靜了。童醫(yī)生也像是在發(fā)呆,臉上的壞情緒依然掛在那里。

絕育病人的村子在醫(yī)院后面,并不難找,只是要過一個坡。計生辦的張阿姨本想讓村里的婦女主任來帶我,被我拒絕了。兩個陌生人,如果沒有話,會很尷尬。沒話找話,又覺得累。何況我今天休息,順帶還可以去看看風景。只是天公不作美,下了場雨,否則去爬山了。

整拆線包時發(fā)現(xiàn)碘酒棉球沒了。我去拉敷料抽屜,里面也是空的。我問童醫(yī)生棉球在哪里?童醫(yī)生不響。我又問了一次。童醫(yī)生沒好氣地說,我管棉球的啊。我一愣,之后,倆人都沒怎么說話,寂靜突然像塌陷一樣,我站在這邊,童醫(yī)生在那邊,彼此的沉默像一塊蹺蹺板,卻又各自拼命躲閃。

出了醫(yī)院后,我突然加快了蹬的速度,掛在車頭的拆線盒被撞得咣當咣當。身上的雨披被鼓起兩片,嘩啦嘩啦,不停拍打著我的大腿。我忽然想到書桌上的那只紅蜻蜓,出門前我沒有關(guān)紗窗,它的天空不應該在我的寢室里。我直起身子,風呼呼從耳邊跑過去,我感覺胸前的雨披緊緊地抱著我,但啪嗒啪嗒的動作,并沒有消失。

雨密密地打過來,一會兒眼鏡片上全是水汽,眼前白茫茫一片。我不得已,下車,用衣服的下擺擦眼鏡片。我摸了一把臉,往下甩了幾下,又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有點熱。我戴上眼鏡后又揩了揩眼睛,仍是熱乎乎的。

我順著山坡,繼續(xù)蹬。一棵棵樹像一會兒蹲在我前面,又一會兒站到我后面,在雨中泛出鮮亮的光澤。風一來,樹林里噼里啪啦,仿佛樹全綻開了表情。

過了陡坡后,路開始平穩(wěn)。我放慢速度,踩幾腳,歇幾口。自行車像是駝著我,路過溪水,路過亭子。

大約十分鐘后,我看到一座石橋,一邊接著房子,一邊連著路。橋下的溪水正嘩啦啦地翻出白色的浪花。張阿姨跟我說過,看到橋,拆線的病人家就到了??涩F(xiàn)在我看到的至少有好幾座房子,不曉得哪家是。我過了橋,摸進一家院子,幾個人正在搓麻將,旁邊站著三個人,噼里啪啦的打牌聲,比屋檐下的雨滴還響。

我過去,他們也沒注意到我。我喊了幾聲,他們才把目光從牌上轉(zhuǎn)移到我這里,他們愕然的表情,像是我是一張意外出現(xiàn)的牌。我問他們姓呂的住哪家?他們中有人幾乎笑出聲來,說,這里大部分姓呂,你要問哪家?。课矣行擂?,因為我確實把病人的名忘記了。我說,是剛剛做絕育手術(shù)的。人群里馬上有人應出聲來,儂是來拆線的吧?跟我來。一個約五十多歲的一個中年婦女從桌后閃了出來。

她在前面,我在后面。這是衛(wèi)生院新來的吧,還介年輕。背后有人在嘁嘁。

山里的房子像是戲場里的人,互相擁擠著。我推著自行車,一連經(jīng)過了好幾個院子。這時我覺得脊背很熱,雨已停止,空氣里散發(fā)出一種清香,跟小孩身上的氣息差不多,我不由貪婪地吸了幾口,把雨披的帽子摘了。

在一家屋檐下涼滿尿布的門口立住,隔著一道籬笆,女人朝里喊了幾聲,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出來迎接。他臉上堆著笑,憨厚地叫著阿姐。女人說,醫(yī)生來拆線了。男人忙把籬笆門打開,嘴里不停地道謝。女人既像是挖苦,又像是道賀,生了兒子,儂骨頭輕了許多。男人嘿嘿著,沒有還嘴。

我把拆線盒提在手上,跟男人邁進了門。絕育病人正在哺乳,看到我,讓男人把嬰兒抱走,誰知嬰兒一松開嘴,就哇地哭了。男人抱不是,不抱也不是,可臉上仍蕩漾著笑,一種發(fā)自肺腑的笑。我說,等嬰兒吸飽后再拆吧。男人表示歉意,但快速地把孩子遞給床上的女人。女人沖我笑了笑,吩咐男人給我倒茶。

我坐在屋檐下,那里有一把小椅子。剛才送我來的女人已經(jīng)走了,也不知是他們家的鄰居,還是親戚。

院子里有一群母雞,有幾只腿上吊著紅繩,縮在角落里,像是在打瞌睡。還有七八只踱來踱去,神情有些懶洋洋??吹梦乙灿行醒笱蟆S谑?,我只好呷茶,一口一口的。對面有一只母雞,它正啄米,脖子上的毛微微抖動著,偶爾停下來,用一只眼看我,樣子有些認真。

半杯茶差不多進肚了,男人過來說,好了。我放下杯,進了里間。嬰兒閉著雙眼,臉紅撲撲的。嬰兒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絕育的切口很小,也就兩針,而且愈合非常好。我拆線的時候,男的一直在旁邊,跟剛才笑呵呵的神情不同,他緊張地問我還好吧。我說,很好。他這才重新恢復樂呵呵的表情。

我收拾好拆線盒,把雨披夾在自行車后座上,準備回去。這時我發(fā)現(xiàn)自行車的前胎上有一坨雞屎,還在冒熱氣。男的見了,忙從柴垛上取了一塊抹布,執(zhí)意要給我擦掉。我說沒事,但他仍堅持,還取了半盆水沖了沖。

我出來后,橋邊的那桌麻將仍在繼續(xù)中,剛才陪我的女的也在,兩只手交叉抱在胸前,全神貫注。

我原路返回。雨后,山中很清新,鳥鳴悠長,溪水淙淙,頭上的云在慢慢裂開,一道金光從云層里射出來。我腳底輕,朝山下騎去。

上來時有一個拐彎,下去時發(fā)現(xiàn)多了幾個拐彎。好在,沒費多大的勁。我感覺自己愉快起來,把鈴聲摁得響響的。其實,路上也沒什么人,除了看到有幾只蛤蟆從草叢跳到路中央,又從路中央跳到草叢。

在山坡上看遠景,完全不同于我在寢室里看景色,哪怕一片云,它的變幻也比在窗口豐富得多。我不禁有些愜意起來。

忽然,我的自行車硌到了一塊石頭,前胎瞬間往上彈了起來,車頭不由朝左側(cè)歪。出于本能,我拼命把車頭往右拐。砰,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上,疼痛讓我大腦一片空白。像是短暫的失憶,我在地上躺了幾分鐘。等我慢慢用手撐起身子時,自行車的前輪還在轉(zhuǎn),車頭被擰成了一條麻花,拆線盒被壓在底下。我往下瞥了一眼,頓時一陣冷汗,旁邊居然有一堆亂石,如果滾下去,被摔成生活不能自理是大概率。

一只花青蛙,正鼓著眼睛,在我的一丈前。我摔倒的動作、情形,肯定被它突靈靈的眼睛看到了。不知為什么,它居然不逃,還大膽地瞅著我。

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除了大腿與膝蓋的疼痛還在持續(xù),胳膊與背部的痛慢慢在撤退。我卷起褲腿,膝蓋上已磕破了皮,點狀樣的出血點有碗口那么大,我又看了看肘部,沒什么大礙。我扶起自行車,車頭已歪得不像樣子。我用兩腿夾住前胎,把車頭擰了過來。

青蛙陡然一頭扎進水里,水里有一團青苔,看上去像是石頭頂著一蓬亂發(fā),青蛙半個身子隱進青苔,而后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兩只胖腿,不住地劃,水面上蕩起一個個漩渦。然后,它不見了,只有綠稠稠的青苔,還在那里左右搖晃,像是很滑很滑,可落在心里,怎么都像是堵。

我用右腳配合左腳,蹬了幾下,車能騎,痛也能忍受。我重新系好拆線盒,用手拭了拭眼睛,一種叫淚的液體,慢慢浸出眼眶……

回到醫(yī)院,已是快下班的時間。童醫(yī)生仍坐在那里,我進去,她沒有抬頭。我一瘸一拐走進產(chǎn)科門診,把拆線盒放回手術(shù)間,出來時,她滿臉驚訝地問我怎么了。我說,摔了一跤。她不由地啊了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問我摔得怎么樣。我說,還好,就是膝蓋那里磕破了皮。她過來撩起我的褲子,看了看,說,去外科涂點紅藥水吧。我嘴里嗯嗯著,但并沒有去。

我上樓回到寢室,蜻蜓趴在紙上,上面寫著“尾隨時光”。這是我準備想寫的一篇散文,已經(jīng)寫了很多次,但每次寫到一半都放棄,只是這個題目,我一直很喜歡。

蜻蜓的頭歪向一側(cè),圓圓的眼睛,無神地睜著,一道金色的光芒,從窗外照進來,落在蜻蜓的左翅上,比右翅更加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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