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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親情

2019-07-30 05:40劉文俊
躬耕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小軒小惠娃兒

劉文俊

一條寬兩丈有余的水渠從村東北角斜插過來,在村子?xùn)|邊轉(zhuǎn)了一個九十度的彎后,在村前向西流去。兩條渠埂如高高的兩條黃龍,在村南逶迤而去,煞有氣勢。

渠水清清,緩緩地流淌,水面上不時浮起些樹枝、草屑,不時有各色的塑料袋子像一只只小小的船,慢慢向前滑動,漸漸消失在遠(yuǎn)方。幾只鴨子在水面逆水游著,水是透明的,能看見鴨們黃黃的掌一前一后如槳般交替運(yùn)動,可費(fèi)了好大勁也游不了多遠(yuǎn),它們依然不知疲倦地游著,似乎是在一架特別跑步機(jī)上鍛煉身體。幾個八九歲的男孩子,脫得赤條條的,撲撲騰騰地跳進(jìn)水里,鴨們放棄了往上游的打算,紛紛張開翅膀,連飛帶爬地上了堤岸,“嘎嘎”地大叫著跑到遠(yuǎn)處的綠油油的玉米地里。

小男孩兒們在水里嬉戲著。渠岸上的大柳樹下,幾個扎著小辮的小姑娘在樹蔭下團(tuán)團(tuán)坐著,嘻嘻哈哈地玩,小姑娘們的身后有五六個四十來歲的婦女一邊在納鞋底,一邊漫無目的地聊天,有時將手中的針在頭發(fā)間劃過,畫出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

柳樹有年代了,一摟抱不過來的樹干上那疙疙瘩瘩和粗糙的老皮向人們訴說著它的生長史。初春時節(jié),柳樹上一團(tuán)綠綠的霧籠罩在樹冠上,如一幅水墨山水寫意的國畫。柳樹是發(fā)芽最早落葉最遲的樹種。春來時,它不顧一切地?fù)屧诎贅渲劝l(fā)芽,深秋里,它最舍不得落葉,一直堅(jiān)持到別的樹葉落完了,它才依依不舍地在寒風(fēng)中抖落一地的黃。夏天里,別處熱浪襲人,但一進(jìn)入這濃厚柳蔭里,馬上心身俱爽。濃密的柳葉過濾了強(qiáng)烈的陽光,把陰涼投在地上。樹下有一口井。四塊粗糙的石條圍成井口,井壁上長著綠厚的苔,蜈蚣草葉撒嬌般地在井壁上伸展。夏天里人們在地里忙乎得渾身大汗,干渴難耐時,便匆匆跑到井邊人家李勝利屋里,提出紅色塑料水桶來,用繩子系下去,提出一桶清凌凌的涼水,嘴就著桶沿,咕咚咕咚牛飲一通,然后長出一口氣,提起桶把水澆到腿上腳上,再吧唧吧唧跺跺腳,然后坐在樹蔭下休息一會兒,汗落了,氣順了,或再干一會兒,或者回家去。現(xiàn)在家家用上自來水了,井口就用一塊水泥板蓋上了。啥時候自來水停水,人們掀開水泥蓋子,打上來的仍是清涼潔凈可以飲用的井拔涼水。

有這得天獨(dú)厚的條件,這里自然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是人場兒,是飯場,是人們乘涼的地方。樹蔭后面的李勝利利用這塊寶地,順勢開辦了一家小賣店。

李勝利是農(nóng)村少見的白面書生型的男人,白白的臉再曬也曬不黑。很多男人嫌戴草帽捂得慌,就光著頭頂著太陽曬,要不幾天曬成個黑炭頭,唯有李勝利夏天上地,肩膀上搭條毛巾,草帽是一定要戴的,大熱天,太陽毒,他總是穿件長袖衫。李勝利不胖不瘦,單眼皮,長臉,鼻子高挺,嘴唇不薄不厚,見人不笑不說話,在村子里人緣極好,尤其是得女人緣,但也沒有出啥緋聞。農(nóng)閑時,柳樹下男男女女都圍在這里玩牌聊天打毛衣。

“嫂子來了?!崩顒倮藭r站在院子里,看見一個四十五六歲的婦女走過來,老遠(yuǎn)就笑著高聲打招呼。

來人是李勝利同學(xué)的老婆,娘家姓李,名叫李秀麗,嫁到村里劉家了。由于娘家姓李,便與李勝利攀成本家,成為她的半個娘家人。加之,李秀麗的男人和李勝利是同學(xué),二人關(guān)系又特別好,李秀麗就成了這里的???,沒事了,來這人場里與人聊天打發(fā)時間。

“接了兒媳婦,高興得舍不得出門了?!崩顒倮c李秀麗打趣道。

2000年的五一節(jié),李秀麗的兒子結(jié)婚,兩輛紅色桑塔那,扎著各色花草,加上兩輛農(nóng)用汽車,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去迎親。轎車一輛載著新娘子,一輛拉著把轎客(新娘子的長輩,是當(dāng)天的主客)。農(nóng)用車一輛拉著嫁妝。嫁妝夠氣派的,嘉陵摩托車一輛,雙缸洗衣機(jī),二十九寸大彩電,花紅柳綠的被子十來床,大堆小堆裝了一車。另一輛農(nóng)用車上坐著嗩吶班子,吹鼓手們搖頭晃腦地吹著百鳥朝鳳的曲子,一路鞭炮把新媳婦迎進(jìn)了家門。熱熱鬧鬧地請了二十幾桌客人,老親舊眷,多年不走動的親戚也都相見了。

“是呀。家里多口人,是不一樣了。為娃兒們結(jié)婚跑里跑外,借這弄那,忙得東不是東,西不是西,暈得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李秀麗笑著說。看得出來李秀麗心里高興。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兒大成家,添人進(jìn)口確實(shí)一件好事?!昂眯┨煲矝]來跟你們說話了,沒有以前清閑了?!崩钚沱愓f罷還長嘆一聲。

“當(dāng)上婆子媽了,要不多長時間就要抱孫子了,高興去吧。人不就是圖個這嗎?要是娃們不會長大,看你著急不著急?!崩顒倮醾€小椅子,遞給李秀麗?!敖o,今天舍得出來,坐這兒歇歇。喝口茶吧?”

李勝利笑咪咪地,站在柜臺后面,雙肘支撐在木制的柜臺上看著李秀麗。

“你們那個媳婦細(xì)腰高挑,明眉大眼,在咱莊上可是數(shù)得著的。多少人眼紅喲?!崩顒倮难劾锩黠@地露出羨慕神情。

“呵,咱莊稼人,長得再漂亮也不管用,得能干活才中呀。唉!……”李秀麗長嘆一口氣?!艾F(xiàn)在的妮們,不好侍候呀,光長個好臉蛋,成天看也不當(dāng)吃喝?!?/p>

“知足吧。媳婦娶進(jìn)門,你熬出來了。漂亮的媳婦走哪兒,都讓人們羨慕。都說你們家爺奶積德,找個漂亮媳婦。你們有本事呀。把事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熱熱鬧鬧的,三親六眷,二十多桌客,也花不少錢吧?”李勝利笑著說。

“買衣服,要家具,置電器,音響電視就花一萬多,下來花了約莫有三萬吧?!崩钚沱惏庵割^算,也沒有弄清楚。

“欠賬沒有?”李勝利關(guān)切地問。

“賬倒是欠的不多,借他倆舅們幾千元錢。半輩子不敢吃不敢喝攢點(diǎn)錢,就這一下兒弄得場光地凈了。”李秀麗有些心疼,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農(nóng)村人,攢點(diǎn)錢不容易,都是從嘴里摳出來的。李秀麗坐在椅子上擺弄著她腳下的拖鞋。這一雙非常普通的拖鞋,拖鞋的后跟磨得很薄了,走路時,腳后跟就幾乎接觸到地面了?!敖觽€媳婦進(jìn)門,成個窮光蛋了?!崩钚沱愓f。

李勝利笑著說:“就這一個娃兒,辦完了這事,完成一大半心事了,再等幾年,閨女一出門,就完成一生的大事,比我強(qiáng)多了?!崩顒倮膬鹤涌忌洗髮W(xué)了,開個小店還不夠兒子的學(xué)費(fèi),女兒還在上高中。地里忙了店里忙,吃也不敢吃,喝也不敢喝。

“真是一家不知一家,在咱莊上,誰不說你是有本事的人,祖墳上冒青煙,娃兒是大學(xué)生,等兩年,妮兒也是大學(xué)生。全村數(shù)你風(fēng)光。你就捋著胡子喝米湯吧,現(xiàn)在你還說我的風(fēng)涼話?!崩钚沱惏淹闲釉诘厣希K臟的腳插進(jìn)去,站起來說:“好了,不說了,給我拿兩袋鹽,再拿一瓶醋,得做飯了?!?/p>

“中?!崩顒倮まD(zhuǎn)身子取鹽,還在問著“做啥飯?”

“熬稀飯餾饃,調(diào)個黃瓜。天太熱了,懶得費(fèi)事?!崩钚沱愄湾X付完賬,一手提著鹽,一手提著醋往家走。

“嫂子慢走,抽空來坐?!崩顒倮钚沱惖谋秤罢f。

“中,走了。”李秀麗沒有轉(zhuǎn)身,只是把提著鹽的手往高處抬了抬。白白的鹽袋子,在低空中亮了一下。

夕陽西下,紅霞滿天,樹蔭下的陰涼顯得有些發(fā)暗,風(fēng)起了,細(xì)細(xì)的柳枝在風(fēng)中舞動著,平靜而柔和。

天真熱,仿佛聽到柳樹葉子被太陽光曬得滋滋啦啦的聲音,人曬得沒精神,柳樹葉子也耷拉著。吃罷晌午飯,李勝利趴在木柜臺上睡著了,突然聽到一聲:“大叔,有沒有雞蛋糕?”

李勝利睜開睡眼,一個苗條的二十歲出頭的女人站在面前。這是李秀麗的兒媳婦。高挑的個子,秀挺的鼻子,紅紅的不厚不薄的兩片嘴唇,長著雙眼皮的大眼睛忽扇忽扇仿佛會說話。李勝利和劉會聚是同學(xué),與李秀麗是本家,兩家感情特別的親,兒媳婦自然也熟悉。

“呵,是小惠來了。咋啦,今天晌午又沒有吃好?”李勝利一臉笑。兩個多月來,小惠多次在家剛吃過午飯就來他這里買吃的。

“可不是哩。晌午做的甜面片,饃也干得咬不動,涼拌個黃瓜也不是新鮮的,擱到嘴里不甜不咸不脆,難吃,吃不進(jìn)去,碗一放下就餓了?!毙』萁型趸?。話里明顯地帶著對婆婆的不滿。一個人在一個家庭生活了二十多年,不管是生活習(xí)慣,生活節(jié)奏,說話方式等都是不一樣的,突然到另外一個家庭生活,是有太多東西要適應(yīng),就是吃飯口味也得適應(yīng)。

“雞蛋糕賣完了,下午去進(jìn)貨的。面包要不要?要不,先將就著吃點(diǎn)吧,可別才嫁到劉家倆月就餓瘦了,到時小軒可不好向你爹媽交待。”小軒是小惠的新婚丈夫。

“他呀,笨鱉一個,光怕他媽咋著他了。原來想著找個老實(shí)安生男人,現(xiàn)在才知道,老實(shí)安生光吃虧。跟著他呀光受氣?!毙』菪∽斐灾姘f著話?!翱取取肆?,給我一罐可樂吧。”李勝利從冰柜里拿出一罐可樂,易拉罐上帶著冰碴碴?!昂牵鲅?。”小惠打開可樂,用吸管吸了一口。“涼,涼,得勁兒……”

小惠把可樂罐啪地放在柜臺上,甩了甩手?!疤澋迷谀锛?guī)睃c(diǎn)私房錢,要不,還真得餓著。”

李勝利一聽這話,不由得笑起來?!翱催@妮說的啥話,沒有錢,叔也讓吃呀。不怕你們跑了?!?/p>

“可是哩,以后沒錢了,我拿麥來換。只是太費(fèi)事了?!毙』荽蛉さ卣f。

“咋樣,過門倆多月了,婆子對你好不好,你婆子媽可是能說也能干?!?/p>

“還算中吧。不過,反正也不是人家親生的,還是沒有對人家親妮兒好?!?/p>

“不會吧?”

“咋不會,那天炒盤肉,盤子擱在她妮的面前,老婆子只怕我多吃了,還趔著身子,胳膊伸老長,一個勁兒地往她妮兒碗里夾,弄得俺老公公都看不下去了說:‘恁大人了,讓她自己吃吧,還得喂她嗎?你說,這個老婆子偏心不偏心?!毙』菡f著笑了。

“你老公公可是個好人。這半輩子讓你婆子打扁捏圓,叫上東不敢上西,叫攆鴨不敢攆雞?!崩顒倮χ?,兩只眼睛瞇得彎彎的。

“小軒就隨他吧,沒一點(diǎn)主見?!毙』莸男β暫苡懈腥玖Α?/p>

“你這樣好。當(dāng)家呀,想干啥就干啥,省得小軒跟你爭權(quán)?!崩顒倮F(xiàn)在睡意全無。

“我可不想操那些閑心喲。操心多了折壽限?!泵姘酝炅?,可樂也喝干了?!盎丶伊?。睡一會兒,今天下午回娘家,半月沒有回去了。”

小惠走了,只有太陽明晃晃地曬著,柳蔭下沒有人,只有知了扯著嗓子拉著腔叫,還有那條黃狗臥在哪兒,舌頭伸著,瞇縫著眼睡得正香呢。

八月下午的田野,在太陽的直射下遠(yuǎn)遠(yuǎn)望去,可以看見那淡淡的如薄霧般的熱浪飄蕩著,流動著,太陽光是白色的,晃得眼睛睜不開,不得不瞇著眼睛往前看,太陽光如錐子一樣扎進(jìn)人的胳膊,火辣辣地生疼生疼。大片大片的玉米長有一人多高,寬大的葉片被太陽照得往下耷拉著,剛剛吐出來的金黃的須嫩嫩地掛在玉米苞外,寬大而長長的葉子呈弓形相互穿叉著,一動也不動。地里的棉花半人高了,一些棉花葉子上有些小孔孔,這是被棉鈴蟲咬出來的;還有些棉花葉子紅紅的一片,這是紅蜘蛛在侵食著棉田,棉花需要打藥了。棉花是當(dāng)?shù)剞r(nóng)民的主要經(jīng)濟(jì)收入,吃飯靠夏,花錢靠秋。

下午三點(diǎn)多了,熱浪襲人,地里少有人活動。

劉會聚頭戴草帽,身背噴霧器,一出門,就看見兒子小軒睡在門前的樹蔭下,就過去叫他:“小軒,起來吧,起來到地里給棉花打藥去。地里紅蜘蛛成片成片了,棉花葉子紅成一片了……”

兒子小軒眼都沒睜,翻個身給劉會聚一個脊梁,嘴里含糊地嘟囔著:“熱成啥了,上啥地,等涼快一點(diǎn)了再去……”說罷,又睡了。

剛拿著草帽出來的李秀麗,一看丈夫叫不動兒子,走到跟前,朝著小軒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快起來,打藥得乘熱才好,你不知道這個理,睡,睡,睡死過去,也不當(dāng)飯吃,不當(dāng)錢花?!?/p>

小軒挨了一腳,一聽是媽說話了,這才慢悠悠地坐起來,用手揉著眼。“知道了,你們先走吧,一會兒我就去?!毙≤幱行┎荒蜔┑卣f。

“小惠呢?”李秀麗問小軒。

“她回娘家了?!毙≤幓卮鹬?。

“又回娘家了,咋地里一忙,她就回娘家?!崩钚沱惸槼料聛砹??!案铥湑r,誰家里不是忙得黑不是黑,明不是明,就這也要回娘家。等麥割完了,她回來了。你得給她說,她是咱劉家的媳婦了,以后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要是這樣,可真是不行,也不能光靠著我們倆老的?!崩钚沱愒秸f越氣。

劉會聚一看老婆生氣了,忙打圓場:“算了,算了,才過門,還不習(xí)慣,習(xí)慣了就好了。就這幾畝地,也不差她一個人干活。走吧,上地?!眲郾持鴩婌F器,手提著藥瓶子,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走。劉會聚是個羅圈腿,走路時膝蓋間露出偌大的圓,草帽下面露出花白的頭發(fā),其實(shí)他不到五十歲。李秀麗跟在丈夫后面,火辣辣的太陽把這二人不長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跟著他們的腳步不斷地移動。

為割麥的事,小軒也和小惠說過了,二人還弄得有些不愉快。剛嫁過來一個多月,就趕上收麥,要動鐮了小惠要回娘家,小軒不怎么同意。小惠說,他爹身體不是太好,公公和婆婆身體好,地里活也不用她咋干,所以小惠回娘家忙收麥了。但不管怎么說,正忙的時候沒有在家干活,小軒也是覺得有些理虧。剛才媽媽說這事時,小軒也就沒敢還嘴。小軒感覺到媽媽生氣了,趕忙起來,洗了把臉,找出個草帽扣在頭上,追趕父母上地去了。

晚上,小惠沒有回來。小軒吃過晚飯,急匆匆地到李勝利家里打牌,妹妹也出去串門了,只有劉會聚和李秀麗二人坐在院子里。一個小小的低矮的方桌上,放著幾個剛剛吃過的飯碗,桌子中間的那碗腌黃瓜,只剩下一點(diǎn)剩湯,還有幾粒黃瓜籽沾在碗沿兒,幾雙筷子胡亂地扔在桌子上。

天上的月亮不圓,黃黃的柔和的光,照著半個院子,秀麗手拿著芭蕉扇搖動著,一雙赤腳放在地上,似乎這樣才涼快些。劉會聚肩上搭著毛巾,嘴里噙根煙,有一口沒一口地吸。小小的紅紅的煙頭亮光一明一暗,在月亮光下很顯眼。

“聚呀,兒媳婦娶進(jìn)門本來是個好事,我咋看這才幾個月,毛病就出來了。今天飯咸了,明天說沒有菜了,一會兒說咱光吃面條,咋不做頓米飯吃。聽勝利說幾回了,在家里吃不飽,上他店里買面包蛋糕吃,還喝著可口可樂。咋看也不是過日子的人啊?!崩钚沱惪粗煞蛘f著。

“妮們還小吧?!眲鄹胶椭f。

“?。慷脦琢?,還???”秀麗對丈夫的回答不滿意?!拔疑夏銈兗視r,多大?十八。比她現(xiàn)在小幾歲。還小?哼!”李秀麗用芭蕉扇子使勁拍打了一下左胳膊,有蚊子咬她了。

“現(xiàn)在的娃兒不比咱那時候。等等就好了?!眲畚鵁?,低聲說。

“我進(jìn)你們家時,三間柴瓦房,二間草房。看他們現(xiàn)在,咱給他們掙的,加在一起十來間房子,兩層樓。妮兒以后一出門,都是他們的,他們還身在福中不知福?!崩钚沱愄ь^看看,她親手蓋起來的房子。

這是一幢坐北朝南的二層小樓。紅磚砌就二十四公分寬的墻,白灰縫細(xì)細(xì)的橫平豎直,對得整整齊齊,小樓底層為四間,二樓三間,二樓留有一間房的地方做為曬臺。收玉米、黃豆等,可以在空地上晾曬。在二樓有一水泥做成的樓梯可以直接上到二樓的樓頂。如果是要曬麥子等需要大面積地方時,就上二樓頂。這樣可以防止人偷,也不用怕雞子吃鴨子鬧。

院子?xùn)|面緊靠正房處是廚房。廚房也有近二十平方。廚房南面是一堆雜物的小房間。而正房西邊沒有房子,是上二樓的樓梯,樓梯的南邊是一大豬圈。豬圈里兩頭百十斤重的白豬哼哼著,豬圈南面有一個小屋子,緊靠院子門的西面,是一廁所。院子里栽有一棵核桃樹,還有兩棵櫻桃樹。院子收拾得較為干凈。

這是李秀麗二十幾年掙來的家當(dāng)。為了蓋這房子,買磚拉水泥,拉石灰拉沙,鋼筋門窗,事事親為,只為了省錢,房子蓋好,李秀麗瘦了十來斤,劉會聚一下子頭發(fā)白了一半。農(nóng)村人四件大事就是起房蓋屋,打發(fā)閨女,接媳婦,送老人入土。李秀麗和劉會聚現(xiàn)在完成一大半了,只有這閨女還待字閨中,別的任務(wù)都完成了。

“娃兒是自己的娃兒,媳婦咱沒生人家沒養(yǎng)人家。這幾個月,有些憋不住了。不行了,讓他們分家另過吧?!崩钚沱愋÷暤卣f給丈夫聽。

劉會聚沒有吭聲,只顧著吸煙,半天后才說:“你說的不中吧。小惠才進(jìn)門倆仨月,咱就和他們分家,莊上人笑話,跟親家們也不好說呀?!?/p>

“五一到現(xiàn)在,也是才幾個月時間,我咋覺得時間很長了。要是我過去的脾氣,不知吵多少架了?!崩钚沱愡呎f話,邊起身來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你說這小惠,正忙哩,她回娘家了。割麥時回娘家,現(xiàn)在忙一點(diǎn)就回娘家,也不對咱說一聲,這不是明顯地看不起咱們嗎?”

劉會聚沒有吭聲,只顧吸自己的煙,煙頭紅色光線一明一暗,照出他黑黑瘦瘦的臉,還有額頭上深深的皺紋,還不到五十歲呢,如果是城里人,還很年輕,可他已經(jīng)成為一個老頭了,腰竟然也有些彎了。

“成天就知道吸煙,啥時候把頭吸著了,把嗓子眼吸成冒煙洞就不吸了。一盒煙的錢還不如存下來還個賬,成天跟你睡一張床上,聞你的煙油子味兒,惡心人……”劉會聚聽著李秀麗的牢騷,權(quán)當(dāng)沒有聽見,仍然吸著煙。

李秀麗罵著,端著碗筷走進(jìn)廚房,一會兒傳來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匿体伮曄赐肼暋?/p>

地里的芝麻開花了,一節(jié)節(jié)地往上攀,芝麻花越往上慢慢就小了,拽下一朵芝麻花,把花的根部放在嘴里吸吮一下,甜甜的,香香的。不經(jīng)意中花落了,葉子也落了少半,芝麻不知何時竟然要成熟了,有少數(shù)已經(jīng)熟了。青油油的芝麻稈,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枯黃了。棉花開花結(jié)蕾,長成棉桃,青青的棉桃壓得棉枝彎腰,低低的下垂,仿佛不勝重力。慢慢的棉桃黃了枯了,開口笑了。棉桃干枯萎縮,咧開了大嘴,吐出白花花的棉花來。玉米的纓子也變成干黃了,玉米稈頂部的花須已經(jīng)枯黃了,大大的玉米棒子在秸稈半腰中斜生著,如一個孕婦挺著肚子顯示著自己的功勞。

豐收在望,中秋節(jié)也快到了。

吃過晚飯后,小軒和小惠竟然沒有出去玩,坐在桌子邊上不吭聲。李秀麗覺得他們有事要講。

“媽,八月十五快到了,小惠想回娘家去看看。”小軒仿佛理不直氣不壯地小聲說。

“哦,你不說,我都忘了,快八月十五了,得去看看,得回去看看。過節(jié)了,咱不能缺這個禮。”李秀麗一連聲地答應(yīng)。

小惠看著婆婆這樣爽快地答應(yīng),臉上露出笑臉。李秀麗平時大家都說她厲害,原來還是懂禮的。

李秀麗從腰里掏出個手絹來,一層層地打開,最后拿出一沓錢來,右手的食指在嘴唇上沾了點(diǎn)口水。從一沓錢中抽出兩張遞給小軒?!敖o,這是四十元錢,明兒買盒月餅,給小惠的媽送去吧?!?/p>

“四十?”小惠一聽婆婆說中秋節(jié)回娘家只花四十元錢,眉頭立馬皺了起來?!叭思抑星锕?jié)走親戚,一盒月餅幾十元,還配一箱蘋果,沒有六七十元拿不出門吧。”小惠沒等小軒說話,就接過話茬來。

“小軒,今年咱家里花錢多,你是知道的,為了辦你們的婚事,家里的錢花光了不說,還借了一屁股賬,這個你們也是知道的。有頭發(fā)誰也不想裝禿子。薄禮長行,以后等咱有錢了,咱加倍地補(bǔ)中不中?”李秀麗感覺到了小惠的不滿,可還是這樣解釋著,但是直接對著兒子小軒說話。

“可是,可是……這是小惠過門后,第一個中秋節(jié)呀,總得讓我拿得出手吧,媽?!毙≤幣滤麐寢?,可還是硬著頭皮說。確實(shí)四十元只能買散裝的月餅,用黃紙包著,沒有用彩盒裝著的好看。年輕人愛面子。

“再添點(diǎn)吧,是少些?!眲勐牭竭@里,也幫著兒子說話。

“少些,少些,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吃喝花銷,人情世故,啥不要錢。還有你,一天一盒煙。顯少些?顯少你以后不要吸煙了。恁些賬,這以后咋還。”李秀麗把手絹往桌子上一拍。“給,全部家當(dāng)都在這兒,誰想當(dāng)家誰當(dāng)家?!崩钚沱愂帐白雷由系耐肟?,把碗往一起摞的時候,弄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憽?/p>

小惠坐在那兒,看到婆子生氣了,心里也在生氣。她想,我這才過門幾個月時間,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人家走親戚,摩托車后衣架上一箱蘋果,一盒月餅,有的還有一箱白酒,走得威風(fēng)八面。我這來到你們劉家才幾天工夫,就不把我當(dāng)回事了。拿我不當(dāng)回事,就是把我娘家不當(dāng)回事,這分明是看不起我和娘家人嘛?,F(xiàn)在說起沒錢走親戚,以后還不知道會咋對我和我的娘家人呢,沒錢了,不怨自己,還怨我了。想到這兒,小惠忽地站起來說:“說過來說過去,家里沒錢怨我了。有錢你們?nèi)⑾眿D,沒錢你們就不要娶。啥中秋節(jié)不中秋節(jié),我不拿禮物,我媽也不會把我推出來。只是人家笑話我嫁了個窮光蛋,讓人家笑我有眼無珠。四十元錢不要了?!?/p>

小惠說完,匆匆向外面走去。

“小惠,小惠……”小軒聽見父親給他小聲嘀咕了一句啥,但也沒聽清,他嘴里喊著,站起來去追小惠。

“別搭理我,我是你們家的喪門星,是我把你們家弄窮了。你們找個有錢的家兒去吧,能給你們家?guī)б桓泶皴X?!毙』荽舐曊f。

“你看看……你看看,就為這二三十元錢,弄哩是個啥,這算個啥。”劉會聚一看這形勢,攤著雙手,嘴里自言自語道。

小軒追小惠去了。李秀麗一看這陣勢,碗筷往桌子上一堆,坐在椅子上,雙手捂著眼,坐在那哭去了。“娶了媳婦忘了娘,真沒有說錯呀。這個……一看媳婦惱了,不吭氣就去攆媳婦去了,要這娃兒干啥呀,還是分開過吧。這日子難過。”李秀麗哭著說著,鼻涕流到嘴邊上,用手抓一把甩出去啪地一聲響,再順手在椅子腿上抹一下……

劉會聚坐在那兒聽著李秀麗哭,不時用手抓抓短短的頭發(fā)。似乎只有吸煙才是唯一可以干的事。在這中秋前的夜晚,頗有些涼意,但劉會聚的腦門子,還是沁出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子,在夜色中發(fā)亮。

中秋節(jié)前兩天,劉會聚拿出一百元錢給小軒:“你媽也是為了咱們以后著想,今年咱們都將就一下,以后日子好了,你媽也不會太小氣?!?/p>

小軒接過父親遞過來的錢,低著頭沒有吭聲。八月十四上午,小軒騎著摩托車,在鎮(zhèn)上買了一箱蘋果和一盒月餅。把蘋果箱子放在后面的貨架上,月餅放在蘋果箱子上面,然后用繩子綁結(jié)實(shí)了,小惠坐在摩托車后面,雙手抱著小軒的腰,小兩口兒親親熱熱,一溜煙地來到小惠的娘家。

吃過午飯,在丈人家睡了一覺。醒來時,看到小惠正在和她的媽媽說話。母女有說有笑,小軒也陪著笑臉湊過去。“媽,你們在說啥呀,這么高興?!?/p>

“俺們正在說小惠小時候的事。就這一個閨女,還是最小的,幾個哥們都讓著她,嬌生慣養(yǎng)的,從小就稀罕吃我做的飯,走親戚回來,說人家的飯都不好吃,吃不飽,還得我給她做小灶,從小慣得不像樣兒?!闭赡改镉媚_蹬過來一個小板凳?!敖o,坐這吧。我這閨女好吃嘴,這幾個月也沒把她餓瘦了……”

正說著呢,小惠的哥哥從地里回來,老遠(yuǎn)就叫:“小軒來了?!?/p>

小惠哥坐好后,拿著草帽當(dāng)扇子,使勁地扇著說:“小軒,你可要好好待我這小妹子,從小到大,俺們就沒人敢碰他一手指頭啊。如果你敢欺負(fù)小惠,俺們可是不饒你。”小惠哥哥笑著說,眼睛看著小軒。

小軒低著頭,只是一個勁地笑,不說話。

還是小惠接過話來。“他呀,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欺負(fù)我。只是他媽做的飯不好吃。我想在家里多住些日子,我想一天三頓吃米飯?!?/p>

“中,中……住吧,這本來就是你的家嘛?!蹦赣H和哥異口同聲地回答。小惠哥隨后又轉(zhuǎn)過頭去問小軒:“小軒,你說中不中?”。

“咋不中,我不當(dāng)她的家?!毙≤幮χ卮?。

下午小軒獨(dú)自一人騎著摩托回家。一進(jìn)門,李秀麗就問:“咋?小惠呢?”

“她在娘家住幾天再回來?!毙≤幰贿呁Dν熊?,一邊回答母親。

“又是住幾天,要摘棉花哩,又住幾天,得住幾天呀?咋一忙她就住娘家了。咱家里的事,她咋一點(diǎn)也不上心呢?!崩钚沱愐贿厸]好氣地發(fā)著牢騷,一邊收拾著剛摘回來的棉花。

小惠在娘家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小軒去接過幾次也沒有接回來,原來小惠懷孕了害口,吃不進(jìn)去東西,一見油膩東西就嘔吐,小惠媽就留她住下,好好侍候女兒。其間,小惠回來了一次,李秀麗聽說小惠懷孕了,也慌得做這做那,都不對小惠的胃口。小惠還是一定要回娘家住。說她媽媽做的飯好吃,對嬰兒有利。李秀麗也不好說啥。

小惠住在娘家,小軒就魂不守舍了,整天在家里蔫蔫地,干啥事也提不起精神。地里事少一點(diǎn),就騎著摩托車去小惠家,有時一住就是幾天。小惠娘家有房子,現(xiàn)在人們的觀念也改變了許多,小惠家專門給她留有一間房,小夫妻有地方吃有地方住。小軒在小惠娘家?guī)椭N種地,閑了和那里的人們打打牌,也樂在其中。

晚上,秀麗和會聚睡在床上,會聚吸著煙,秀麗大眼睜著。

“聚呀,看看小惠一住娘家就是幾個月,小軒也跟著跑過去。在那邊比在家時間還長。唉,咱是不是養(yǎng)個狼娃兒?!崩钚沱惪粗鴥鹤硬辉谘矍?,情緒很復(fù)雜。

會聚不吭聲。

“要不,咱跟小軒分開過吧,分開了,咱就不操恁些心了。他們有本事就吃好的,沒本事吃差點(diǎn),也不用埋怨咱這不是那不是了。我也不用一提起做飯就提心吊膽的,怕咸了怕淡了。做了幾十年飯,落個不會做飯,也不知咋把小軒養(yǎng)大哩?!?/p>

“盡說些沒使處的話?!睍圮涇浀貞?yīng)了一句。

“啥叫沒使處話。我做飯不是也把你們爺們都吃得精精神神的。這個小軒也是叫咱們慣成這樣,弄成個怕老婆,成個老婆迷了?!?/p>

“你也不是善茬,也別光怨人家。”兒子不在跟前,媳婦長住娘家,讓這男人也有些火氣。

“咋,都是我不是了。為這個家,沒明沒夜地干,不都是為了他嗎?明兒,妮一出門,這家里全部家當(dāng)不都是他們的嗎?你說,我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為了啥,是為了啥?”李秀麗來火了,唾沫星子噴出老遠(yuǎn),黝黑的臉上顏色更重了些。“好了,好了,想分就分吧。明兒去跟他舅們商量一下吧。”會聚把煙頭在床腿上按滅?!八伞C鲀哼€得上地呢?!遍L期以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李秀麗一發(fā)火,最后是會聚讓步。

麥苗已經(jīng)突破黃土的襁褓,尖尖的葉子顯現(xiàn)出堅(jiān)強(qiáng)和無與倫比的力量,不怕嚴(yán)寒,不懼風(fēng)霜,勇敢地在無邊的田野里,在涼風(fēng)中,站起來了。有了麥苗,大地就有了生機(jī),大地也就成了多彩的世界,人走在田野里,也少了些荒涼和寒冷。

李勝利家門前的柳樹葉子快落完了,剩下的,也是黃黃的無精打采地掛在樹枝上,夏天里密密的葉子把樹枝也裝點(diǎn)得稠密,而現(xiàn)在葉落了,樹枝也就稀疏地垂著,可以從枝縫里看到對面的天空,可以清楚地看見麻雀在樹枝上蹦跳,樹下是一層薄薄的落葉,靜靜地躺在地上,這是頭天晚上的落葉,李勝利還沒有來得及打掃呢。

天冷了,來這里聊天的人也少了許多,外面不適應(yīng)站得太久。平時顯得空曠的院子里放滿了從地里拔回來的棉花稈、玉米稈、芝麻稈。李勝利坐在棉花稈前面,趁著沒人來買東西時,順手把殘留在棉稈上的棉花摘下來。

“喲,勝利在摘花呀?!崩顒倮ь^一看,是李秀麗來了,忙笑著說:“這會兒沒人,閑著也是閑著,就手摘幾瓣。要不,一場雪下來,這就糟蹋了?!?/p>

“是哩,我的也扔在那兒,也得快點(diǎn)摘下來,能賣一個錢是一個錢呀?!崩钚沱愴憫?yīng)著李勝利。

“是想要點(diǎn)啥,還是……”李勝利問。

“沒事,來找你說會兒話,走的時候,再稱半斤白糖回去,妮兒上火了牙疼。想給他們沖幾碗雞蛋茶。”李秀麗說著,也搬個椅子坐在李勝利的身邊,幫他摘棉花。

“可中。天涼了,天干,人們?nèi)菀咨匣?,消消火,省得感冒了費(fèi)錢費(fèi)事?!崩顒倮胶椭f。

“唉!還是你們會事呀,把兒女們一個個調(diào)教的懂事,哪像我現(xiàn)在這樣子?!崩钚沱悋@口氣說?!笆芸嗍芾鄱喟胼呑?,好不容易把娃拉扯大了,娶個媳婦吧,都說是好事??墒牵次壹疫@樣,媳婦住娘家不回來。兒子跟著媳婦跑。差不多成個倒插門女婿了?!?/p>

“呵……這個你放心吧,兒子跑到哪兒也是你的兒。你怕個啥呀。按你這樣說,我那娃兒,還不敢讓他上大學(xué)了,跑到外地去了,不是更指望不著嗎?”李勝利打趣道,但心里卻在想,這李秀麗是有事來找我的,不然不會大冷天里專門跑來幫我摘花。

“小惠也不好侍候。我今兒,就是想跟你商量個事。我在這里也沒有人好商量,一直把你當(dāng)娘家人了?!崩钚沱惖椭^很真誠地說。

“有啥事恁慎重?”李勝利疑惑地問。

“我想和小軒們分開過。省得說飯咸了茶淡了,今天稀了明天稠了,也叫他們知道啥叫過日子。你說中不中?”李秀麗說明了來意。

“這可中,樹大分杈,娃兒大分家,很正常的事,他們也不是三歲小娃兒了,會自己過日子了。你跟我聚哥結(jié)婚時,還沒有他們現(xiàn)在大吧,不也過得紅紅火火,樓上樓下的?!崩顒倮洫勚钚沱惖娜兆舆^得紅火。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一大半了。還有個事,得你幫幫我?!崩钚沱愄痤^看著李勝利?!坝袀€事你一定得幫我,找別的人我也不放心。”

“說吧。只要幫得上,還有啥說哩。”李勝利表態(tài)。

“你看,我這也勞累半輩子,你哥看著看著胳膊腿也老想出毛病,妮兒還沒出門,以后花錢的時候多著呢。還欠著他舅們四五千元錢。我想讓小軒們吃點(diǎn)苦,權(quán)當(dāng)幫我了。反正就這一個娃兒一個妮兒……現(xiàn)在掙錢可是真難呀。過去的錢蓋房接媳婦花沒有了。房子俺們活著就住,死了都是小軒他們的??墒?,妮也大了,以后花錢門路多。我得留個后路?!?/p>

“留后路,留啥后路?”李勝利不解地問。

“我是想把這賬都分給小軒,讓他還賬。”李秀麗看著李勝利。

“都分給小軒?這樣怕不合適吧?!崩顒倮@才明白李秀麗兜恁大一個圈子是為了這個,便說?!八麄円啦灰姥剑俊?/p>

“我也是怕不合適,所以找你幫忙。他們也不知道我欠多少賬,都借了誰的錢?”李秀麗回答。

“哦。”李勝利等著下文。

“我想等他舅來分家時,就說,為了他結(jié)婚借了他倆舅五千塊,這是真借了。另外再說借你五千。他舅的賬讓他們還,你只幫我頂著空賬。要不然地里望天收,種下了不知道能收多少,這賬可是夠還了?!闭f完,李秀麗看著李勝利。“這忙你得幫,除了你,別的人也幫不上,我也不放心。”

“你是叫我說瞎話呀。這可不中,以后叫娃兒們知道了,叫我咋見他們,不是一輩子都得叫人家說我這叔當(dāng)?shù)貌坏氐?。”李勝利停下手中的活,連連擺手,嘴里連連說:“不中,不中……”

“有啥不中。不就是一句話嘛,他們也不會問你。問了,你也只管說,‘咋,你們不信,不信問你媽去。你含糊地說說就中了,不會有事,有我呀。這忙不幫不行呀。你得幫你哥嫂子?!崩钚沱惪磥硎巧钏际鞈]過的,把李勝利的退路都想好了。

這女人想得恁周全。本來沒有我啥事的,現(xiàn)在一攪和,不知以后會出個啥事。一個莊上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不見老的見小的,不幫吧,李秀麗不愿意,幫吧,以后要是穿幫了,小軒們也會說我?guī)椭麐岒_他們,最后人家母子還是母子,倒 是我落一身不是。李勝利又一想,其實(shí)李秀麗想的也不算太錯。勞累半生了,為自己妮兒想想,為老夫妻想想,為以后的生活想想,也沒啥。想想有多少父母為兒女辛苦一輩子,到老了,有小病小災(zāi)的兒女們爭著不拿錢看病,讓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死。死了,沒氣了,不會吃東西了,再看哪個閨女哭的聲大,哪個兒子買的鞭炮長……

“嫂子,那可說好了,你們得弄嚴(yán)實(shí)一些,不要讓我在娃們面前不好看。他們問我,我不會承認(rèn)的,要不,會讓你娃兒記恨我一輩子的。我能含糊過去就含糊過去了。”李勝利這樣回答李秀麗。

“中啊,不叫你作難,放心好了。只要你不真找我要賬就中了?!崩钚沱惗ㄏ聛砗螅酒鹕韥?,說:“那你給我拿半斤白糖,得回去了。明天叫他舅們過來分家?!?/p>

目送著李秀麗遠(yuǎn)去,李勝利突然覺得冷,渾身打了個冷顫,天要變了。一陣風(fēng)來,把干枯的棉花葉子吹得呼呼啦啦的響。

李秀麗與兒子小軒分家了,風(fēng)平浪靜,沒有費(fèi)啥事。兩個舅來了,吸了兩盒煙,喝了兩茶瓶開水,搭進(jìn)去二兩信陽毛尖,吐了一地的痰,這事就定下來了。

房子由小軒來繼承,姑娘是要出門的,但妮兒出門的費(fèi)用還得由李秀麗出。小軒和小惠作為哥嫂,有了多拿點(diǎn)添箱錢(添箱,即為嫁妝)沒有了少拿點(diǎn),看當(dāng)哥嫂的心意。分家對于李秀麗劉會聚來說,沒啥變化,輕松了許多。而對于小軒小惠來說,小軒小惠就忙了許多。小軒小惠親自下廚房,自己做飯自己吃,吃米吃面自己當(dāng)家。這是可以看得見的分家前后的最大不同。再就是小軒接下了他兩個舅的五千元的賬。分家時,李秀麗說:“咱家蓋房子,還有你們結(jié)婚,落下一萬元的賬。我和你爹還能動彈,也不叫你們?nèi)€,你們還一半,我來還一半。你舅的賬你們來還。不管咋說,是你舅的,是自己親戚,親舅如父,有了你們早還,沒有你們晚還,也得罪不了。我借你勝利叔的賬,我來還,這個畢竟跟咱沒有啥親戚關(guān)系,說要就得要,這個我來想法。”說到這兒,李秀麗看著她的兩個哥哥說:“今天話說到頭里。如果是人家李勝利要賬,你們先得替我準(zhǔn)備著,別叫到時候了讓我丟人現(xiàn)眼。”李秀麗的兩個哥哥只有點(diǎn)頭的份,嘴里只是說:“中,中,放心吧,只要緊急,你張嘴,沒多的有少的……”

第二天,把家里的麥子玉米及其它糧食,按人頭分了,多分了小惠一份。因?yàn)樾』莶偶薜竭@里,還沒有分地,但飯還是得吃。麥子玉米都分了,只是沒錢分。好的是小惠身上有錢,小惠出嫁,小惠的親戚們隨的份子錢,小惠當(dāng)作私房錢帶到婆家了。

臘月到了,快過年了。

這天晚上,小軒和小惠半躺在床上看電視,突然小惠想起個事來,在被窩里用腳蹬了蹬小軒的腿說:“對了,忘記個事?!?/p>

小軒一看小惠的表情,似乎是有啥大事似的?!罢??有啥事?”

“現(xiàn)在家也分了,我進(jìn)劉家門這半年多一點(diǎn)的時間,還是新媳婦。頭一年得給我娘家送八色禮呀。還有媒人,合起來,最少得四份八色禮,這可得不少錢,四份下來得一二千吧?!毙』菡f完,看著小軒,“這個錢應(yīng)該你媽出吧。”

送八色禮是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新媳婦接進(jìn)門后,當(dāng)年過春節(jié)時,公婆家在年底前,給媳婦的娘家送八樣禮物??偡輸?shù)多少,得看結(jié)婚當(dāng)天媳婦娘家來認(rèn)親的多少。一般是成家后的分門另戶的親哥親姐,還有爹媽,這是非認(rèn)不可的親戚,還有一個不能少的就是媒人。當(dāng)媒人就有這點(diǎn)好處。一是結(jié)婚當(dāng)天,媒人不用送禮,在婚宴上,第一桌的上位是媒人的,還有就是送八色禮不用回禮,稱之為謝媒。

“是。這事忘了。照說得咱媽們送禮?!毙≤幰宦犘』菡f這件事,也想起來了。一千多元錢,是在地里扒坷垃一年的收入,得兩千斤麥呀。

“這個不中,忘了,咱才想起來。該你媽們出,就得他們出。”小惠語氣堅(jiān)定地說。

“可是已經(jīng)分家了,親戚是咱的親戚,再咋說呢?!毙≤幬ㄎㄖZ諾地說。

“該咋說就咋說。我這一進(jìn)門,啥沒有落著,先落五千元錢賬,給誰說理?”小惠一看小軒猶猶豫豫的就來氣了?!澳阏f,你是個男人,一遇著事,就不會干脆點(diǎn)。這事你不跟你媽說,我跟你媽說去?!?/p>

小軒看著小惠的樣子,似乎是現(xiàn)在就要下床找媽說這事似的。忙用手拉著小惠的胳膊說:“看你那樣兒,說著說著就想動氣。不要急,我湊個機(jī)會給咱媽說說。當(dāng)老的也不容易,我去說,我去說?!毙≤幷f完,拉著被子給小惠蓋了蓋。“行動都不利落了,還是一說話就動勁,小心肚子里的娃吧?!?/p>

“這事,你媽不是不知道,是裝著不知道,想著咱不懂這事,就想混過去了。你說說,咱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啥也沒落,就落一屁股賬,我心里啥味兒呀。”小惠的氣還沒消,俊俏的臉上滿是怒氣。

“好了,好了,不說了,咱爹媽落的賬,不也是為了咱嗎,要不,咱也沒好房子住呀,是不是?!毙≤幒逯』菡f著。

“沒房子,你們就不接媳婦。誰結(jié)婚還得住到野地里去。”小惠說完電視也不看了,身子往下一出溜,鉆進(jìn)被窩里,給小軒一個脊梁,睡覺了。

第二天,小軒沒敢直接和李秀麗說送禮的事,而是不好意思地對爹說了。爹沉默了半天才說:“我和你媽商量商量吧?!?/p>

等了幾天,會聚把小軒叫到一邊說:“你媽說了,這家都分了了,這事該你們自己處理了。我好說歹說,你媽才同意,給你們五百元,再不夠了,你自己添點(diǎn)兒。”

會聚說著,用粗大發(fā)僵的手掏出五張百元大鈔來遞給小軒。小軒接著錢后說:“五百不夠,算算得一千多呢?!?/p>

會聚沒有吭聲,接著又從懷里掏出個布包來。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張錢?!斑@是我這些年攢的私房錢,平時買煙今天一毛,明天五分省下來的。給,這還有小一千?!毙≤幙粗赣H不靈活的手把幾張大錢找出來,給他后布包里只剩幾張零鈔了。“我存這些錢,成天怕你媽看見,就防著有個啥緊事?,F(xiàn)在你們把事辦了吧,不要對你媽說。對小惠就說是你媽給的。有些事將將就就過去了。”

“爹,你這是……”小軒接過父親遞過來的一把錢,說話不禁有些發(fā)哽,眼圈也有些發(fā)紅。

小軒扭過身去,用手擦了下眼睛,急匆匆地走了。

過罷年二十三兒,小軒騎著摩托車,用蛇皮袋子,裝了四份八色禮,送到了小惠娘家及媒人家里。禮物還頗為豐厚,一只羊腿足有十幾斤,兩條草魚十斤出頭。小軒對丈母娘講,這是父母給的錢置辦的禮物,小惠娘家人聽了十分高興。

年二十八,小惠的哥來下請?zhí)6ㄓ谡鲁跛恼埿屡龅嚼险扇思易骺?,稱之為待添箱客。所謂添箱客,就是小惠娘家的七大妗子八大姨和朋友,在小惠出嫁前送了禮物,添了嫁妝。由于農(nóng)村閨女出嫁當(dāng)天不宴請客人,要等到過年時,老親舊眷,一次性到齊,大排場一下,一是請新女婿,二是讓大家跟著熱鬧一番。這天隆重,擺全場,是大場面。

初四上午,好天。小軒穿著鴨絨襖,里面露出白襯衣領(lǐng),白襯衣外面里是灰色牛毛絨毛衣,雞心領(lǐng)處系著紅色的領(lǐng)帶,藍(lán)色的鴨絨襖拉鏈未拉到頭,露出領(lǐng)帶紅紅的結(jié),十分醒目。小軒戴著棉手套,把一樣穿戴得鮮亮的小惠扶上摩托車后面坐下,由于小惠身子重了,小軒就騎得小心翼翼的。未到小惠家門口,就聽到小孩子們叫起來了,新女婿來了,新女婿來了。小軒滿臉通紅,不知是被凍成這樣,還是興奮羞澀所致。

按當(dāng)?shù)匾?guī)矩,這天新女婿是要坐上位,是最貴重的客人。新女婿也就這一天貴重。以后走丈人家就沒有這樣的位置坐了,新女婿輩分低,以后只有陪客人的份了。

熱鬧一天,小軒當(dāng)新郎官的程序基本走完了。再剩下的就是走其他的親戚。新娘子過年走親戚,姑舅姨們都要給壓歲錢,也就是頭一年有,以后就沒有了。舅五十,姨三十的,過罷年也落個幾百元。

三天戲五天年,年很容易就過去了。正月十五十六是燈節(jié),老規(guī)矩新媳婦要回娘家躲燈,小惠回娘家去了。十七小軒接回小惠。

晚上,二人仍舊半躺在床頭上看電視。小軒拉拉被子給小惠蓋好說:“家也分了,年也過了,節(jié)也了了。該想想以后咋過日子了?!?/p>

“是,是得想想,我這新媳婦也不新了,新郎官也當(dāng)過癮了,該干活了?!毙』輫@口氣幽幽地說?!翱墒俏疫@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也干不了啥活了,只能吃,不能干?!?/p>

“啥都不叫你干,你只管保養(yǎng)好生兒子就中了。干活是男人的事?!毙≤幙粗娨曊f著。

“你咋知道是兒子,我還想要個妮呢。”小惠說著,用腳蹬了小軒一下。

“看看你那樣子,是妮兒是娃兒都好?!毙≤幧焓职研』莅丛趹牙铮屗念^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靶』?,跟你商量個事,我想出去打工?!?/p>

小惠一聽這話,把頭從小軒的肩膀上拿開,扭頭看著小軒說:“你去打工?”

“是呀。打工。咱莊上的幾個娃兒,都在廣東打工,一個月有七八百元的工資?,F(xiàn)在分家了,咱手里沒有錢,光靠種那幾畝地不中,有吃的沒花的。分的賬也得還,雖說是舅的,是誰的賬也得還,還有你以后有娃兒了,也得花錢呀?!毙≤幨墙?jīng)過考慮的。

“你走了,我扛著個大肚子,咋辦呢?”小惠看著小軒問。

“我也想好了。你就回娘家住,等月子時,再回來吧?;蛘咦∧慵乙仓小D憧礀|頭的幾個,都是媳婦生過小孩子了,把娃留在家里讓爺奶帶,兩口子打工去,一年有一萬多的存款。不趁年輕干點(diǎn),以后想干也干不了。你生完孩子,咱們都在外面打兩年工,有點(diǎn)本錢,在鎮(zhèn)上開個小店啥的,日子就會好過些了?!?/p>

“那中嘛??墒俏蚁肽懔苏φ?。結(jié)婚了,可有個暖被窩的了,還沒幾天,又得一個人睡了?!毙』荻炖鲜峭饶_冰涼,睡覺時都是偎在小軒懷里睡著捂熱的。

小軒把決定給父母說了,會聚和李秀麗也沒有反對。接著與小惠父母商量,也表示同意。因?yàn)楝F(xiàn)在外出打工太普遍了,幾乎成了一個農(nóng)村青年一生中的必修課。

把小惠送回娘家。安排好吃住后,小軒與村上的伙伴們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列車。列車動了,小軒站在人頭攢動的車廂,感受著熱騰騰的人肉氣味和臭汗味,心里想著小惠,眼眶子里直想流出點(diǎn)什么來。

要想富,先修路。這幾年修路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從鄭州到湖北襄樊的高速公路,要從村邊上過。村里人老早就聽說高速公路要從村邊經(jīng)過。地是按國家定的價錢賠償,地里的青苗和樹等估價賠償。

錢賠償了。劉會聚家地里的樹賠償了一萬六,還有占地錢。占地錢是村里按人口進(jìn)行分配。因?yàn)檎嫉睾?,村上還要第二次分配土地。

地面的賠償,李秀麗按人頭分了,李秀麗老兩口,小軒還有小軒的妹妹。四口人,正好每人四千元。因?yàn)樾』莸膽艨跊]轉(zhuǎn)過來不能賠償。但加在一起,分給小軒七千元錢。拿著錢小惠滿心歡喜,盤算著還完賬手里還剩二千元,二千元該置辦點(diǎn)啥呢?

又是一年中秋時,丹桂飄香,小惠懷里抱著自己的小男娃兒,到李勝利家去玩。手里有錢了,雖然賬還沒有還,小軒每月可以寄回來五六百元,小日子過得還是有滋有味的,小軒離得雖遠(yuǎn),可一星期打一次電話,在電話里,小軒聽完小惠的說話,再讓小孩子湊在電話前哇哩哇啦叫一通,那邊笑得比過年還開心。

李勝利不在家,只有勝利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在家看店。小姑娘從學(xué)?;貋磉^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的。農(nóng)村幾個村才有一所中學(xué),農(nóng)村學(xué)生一般到初中就住校,一周回來一趟拿些錢糧。

小姑娘一看小惠過來了,跑出門外:“嫂子,你來了,叫我來抱抱這個胖娃兒?!毙⊥尥薜哪樐勰鄣?,紅紅的,眼睛亮亮的,小嘴紅嘟嘟的。小姑娘抱著小娃,親親臉蛋子?!罢婧每矗遣皇窍衲阊?,嫂子?!?/p>

“你看看像不像我呀,我看不像我,像他爹吧?!毙』菪χf?!罢湍阋蝗嗽诩依??”

“是,他們走親戚去了。我懶得去,就留在家里看門?!毙」媚锉е迌呵懊孀咧f:“走,到屋里坐吧。外面有些涼了?!?/p>

“坐吧,嫂子。我替你抱會娃兒,多可愛的小娃娃呀?!毙」媚锉е⊥尥?,嘴里咿咿呀呀地哼著。

二人閑聊了一會兒,突然,小惠想起了一件事,便問李勝利的小姑娘。

“對了,分錢了,我娃他奶還你們錢沒有?”小惠問小姑娘。

“還錢,還啥錢,他們沒有借俺們錢。”小姑娘順口答道?!澳鞘悄闫抛拥狞c(diǎn)子,我爹就不同意……”

“啥?你爹不同意?借錢,不同意借給她錢……”小惠聽迷糊了。

“我見不得說瞎話的,給你實(shí)話實(shí)說吧。那天,我爹和你婆子媽在說這事時,我聽見了。你婆子是想讓你們多還點(diǎn)賬,讓我爹頂個空頭賬,其實(shí)并沒有真的借俺們的錢。我給你說了,你知道就中了,可不要讓我爹知道啊?!毙」媚锉е⊥尥?,逗著說著。

“沒事,放心。”小惠笑著說,“不會讓你這個小妹妹為我咋著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p>

小惠又坐了一會,便抱著孩子回家了。

一進(jìn)院子,看見李秀麗正在院子里摘花。小惠一見李秀麗,心中一股怒氣直沖腦門子,大聲說:“李秀麗,你聽著,你分給我的賬,我不還了,五千元錢,我一分也不還了……”

李秀麗一時沒有醒過神來,還疑惑地問:“咋啦,為啥不還?”

“你自己辦的事,自己知道。你和勝利叔說的啥,你自己知道,還用我多說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毙』荽舐暯械??!跋衲銈冞@樣,也像長輩,好像小軒不是你親娃兒,是抱的,是野的?!?/p>

小惠說完,也不理愣在當(dāng)場的李秀麗。抱著娃兒進(jìn)屋,抓起電話給倆舅打電話,簡單地說明情況:“你們的賬,我不還了,該誰還誰來還,你們當(dāng)舅的是不是合伙坑你們的外甥我不知道,但現(xiàn)在這事實(shí)就是這樣?!闭f完啪地一下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后,小惠任憑娃兒哭著,麻利地收拾一個小包袱,背在身后,懷里抱著小娃娃,氣沖沖地回娘家去了。

李秀麗還面無表情地坐在院子里,手里捏著一把剛摘的棉花,一直沒有放下,呆呆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如一尊泥塑,一直看著小惠走遠(yuǎn),一陣風(fēng)吹來。她渾身打個冷顫,才醒過神來,手一松,一把棉花滑落在地上,然后,把臉埋在雙手間,無聲地哭起來。秋風(fēng)里,李秀麗因抽泣而引發(fā)雙肩上下抖動,顯得是如此的無助,頭發(fā)被風(fēng)吹亂了,幾根白發(fā)在風(fēng)中飄著……

小惠回娘家?guī)讉€月了。

小惠在家時,院子里搭滿了尿片子,白的、紅的、花的在風(fēng)中飄蕩著,將偌大的院子塞得滿滿的,熱熱鬧鬧的。白天小娃餓了,咧開大嘴,“哇哇”的叫聲讓家里充滿了生氣。老人說家里有“三聲”是幸福的,就是娃們的哭聲笑聲讀書聲?,F(xiàn)在院子白天黑夜空蕩蕩,雖然墻上掛滿了玉米棒子,沒有那尿片的飄揚(yáng),沒有意思。家里沒有了小娃娃的哭聲,似乎靜得可怕。聽著外面北風(fēng)呼呼叫,李秀麗和會聚心里靜得心慌。小軒妹妹住在學(xué)校里,不到周末不回來,整個院子顯得格外的空曠,空得顯房子多,嫌房子大。

會聚和李秀麗斜躺在床頭,床頭的電視開著,他們二人也沒有看清演的是啥節(jié)目。

屋里冷。沒有升火,沒有暖氣。冷了,再加一床被子,把脫下來的棉褲壓在身上,兩口子坐在床頭上身上仍穿著厚厚的棉衣。

“冷,咋恁冷?!崩钚沱惏驯蛔油侠?。

“啥天了??爝^年了,還能不冷?!眲畚鵁?,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著老婆的問話。

“小惠走兩仨月了,不知現(xiàn)在咋樣?”李秀麗仿佛自言自語地說。

“還能咋樣。住自己媽家里,不會咋樣?!睍鄣吐曊f道。

“三翻六坐九爬。孫娃兒現(xiàn)在該會坐,快會爬了吧?!崩钚沱惏焉碜油驴s了縮,雙眼掠過電視上方,看著屋頂與墻的交界處?!鞍?。想想,也真是劃不著。不就是二千五百元錢,弄得現(xiàn)在家不像個家的樣子。兒不在家,孫兒跟著媽,媽長住娘家?!?/p>

會聚扭頭看看李秀麗,昏暗的燈光下,似乎才發(fā)現(xiàn),就這幾個月的時間,她的頭發(fā)白多了,額頭的皺紋也深了。“還不是你那使不完的能處?!?/p>

“唉,我現(xiàn)在也后悔。不要說二千五百元錢,光養(yǎng)活小軒長大花多少錢。就說他住那回院,花了一萬多,借東家求西家,咱只怕人家不借?,F(xiàn)在咋在乎這點(diǎn)錢了。養(yǎng)兒不說飯錢咋就沒有想到這兒呢。”李秀麗幽幽地嘆口氣。此時,他的眼前似乎不斷地變化著畫面。一會兒是小軒小時候的樣子,一會兒是孫子兩個月時的模樣,一會兒是小軒小時候?qū)W著走路,既小心又神氣的情景。再想象著小孫子也許學(xué)走路時也是那樣可愛的樣子吧?!凹?xì)想想,人過一生,不就是過個后輩人嘛。咱倆腿一蹬,不都是他們的。還與他們爭個啥呢?!?/p>

會聚看看李秀麗這樣好強(qiáng)的人現(xiàn)在被孫子兒子弄成這樣,也十分心疼。爭強(qiáng)好勝一輩子,現(xiàn)在也有服軟的時候?!奥犝f小軒也回來過年了,可下火車直接到丈母娘家?!?/p>

“當(dāng)時要是知道高速路賠錢來恁快,我也許就不會想那號主意了。算了,明天咱把他倆舅的賬還上吧,一分也不要小軒還了?!?/p>

“還了吧,就這一個娃。娃也不是壞娃,小惠呢,也不算個糊涂媳婦?!睍蹖钚沱惖脑挶硎就??!澳憷幌履?,這兩天,我先給親家打個電話,解釋一下,也算賠個不是,我想親家也是明白人,不會不給個臺階下的?!?/p>

“中啊,我把臉也裝到褲襠里吧,我是真想孫娃兒了。人們說的隔代親,是真的,想這孫娃比想小軒小時候還厲害。咱也知道,現(xiàn)在連兒子的福都享不著,更不要說孫子了,唉,可就是想這龜孫啊。”李秀麗深深地嘆口氣說:“睡吧。唉……”

臘月十六上午。劉會聚開著手扶拖拉機(jī),車廂里坐著李秀麗,一溜煙到小惠娘家去。手扶拖拉機(jī)車廂里放著一兜水果,還有些麥乳精,奶粉啥的。這是給親家捎去的禮物。

手扶拖拉機(jī)停在小惠娘家的門口。小惠的媽媽和父親迎出來,小惠也跟在后面,李秀麗臉一紅說:“親家,我來接小惠回去??爝^年了,老住娘家也不中呀。過去是我糊涂,你們不跟我一樣……”

親家母笑著說:“可別說那些話,牙跟舌頭還有打架時候呢。過去的事就過去了,誰沒有個三昏三迷。我也怪小惠了,不懂事,惹你們生氣?!?/p>

沒有久坐,小惠把帶回娘家的東西收拾齊畢,裝在手扶拖拉機(jī)車廂里。

會聚開著手扶拖拉機(jī),小軒騎著摩托車帶著小惠跟在后面。

李秀麗抱著孫子坐在手扶拖拉機(jī)車廂里。孫子用厚厚的毯子包著,只露出半個臉。白嫩白嫩的小臉,看得李秀麗心花怒放,不由得把臉埋下去,親著孫子的小臉,那淚珠不由自主地流下來,落在孫子的臉上……

手扶拖拉機(jī)冒著淡煙,一路歡快地行駛,過了水渠的小橋就到家了。水渠里的水少了,幾乎不流動,但清清的水透明清澈,幾只鴨子在里面無憂無慮地游著,偶爾有只鴨子抬起頭來,撲扇著雙翅拍打著,嘴里發(fā)出嘎嘎的叫聲,翅膀扇動處,蕩起層層漣漪,一圈圈細(xì)細(xì)的水紋向遠(yuǎn)處蕩漾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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